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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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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礼拜后,金德文又来到我们家里。Kei和信士与他谈了一会儿,拿出一个信封给他。我能猜出那是一捆钱。金德文将之带走了,并告诉我第二天就可以再上学。这次我将进入M市驻军军官子弟就读的贵族学校念中学课程。虽然你没能在那所小学毕业,但是相信你可以直接进入这所学校,你比他们要聪明的多,不是么?金德文的话说的很是圆滑,我就这样傻傻地又回到了学生世界。在学校门口迎接我的,除了金德文之外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黑发,细长凤眼,是一个斯文英俊的人。他向我伸出祝贺之手:“祝你学业顺利,Syou。”
        随后——他捏得我很痛。
        金德文笑笑:“他就是这个样子——唐学优。”
        经历这次“流血事件”后,我开始注意Kei身体的变化,因为这个家伙向来喜欢自作主张,不把别人当回事儿。其实,除了知道需要定时摄取新鲜血液之外,我对他的身体一无所知,需要注意的需要照顾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缠着他,他就开始不耐烦。
        为什么要躲我!我拉住他询问。每次他都会脸色难看地摔开手,什么也不说。尽管我什么都做到最好,也无济于事。
        但是,时间会慢慢在你耳边说出一切。
        真相会由逐渐累积的时间揭露。
        按照惯例,Kei每年都送我一束红郁金香,在平安夜,我的生日。
        在我收到第二束郁金香那年,同学看到Kei时问我:“Syou,那是你爸爸么?”
        第四束郁金香那年,中学的同学问:“Syou,那是你哥哥么?”
        等到第六束郁金香,他们又问:“Syou,那是你朋友吧?”
        Kei,从来没有变过。
        我慢慢发现了他之前对我说的话的某些意义——他,不会衰老。
        十四岁那年,经过再三考虑我向Kei提出了问题。
        “为什么你不会老?”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很难看。我锲而不舍地拉住他——这时他的身高只到我的眉前,我有相当的自信不会再轻易被他甩开。对我说实话,Kei,别再隐瞒我了——你从以前就说过,有些事情我长大了就会明白——是的,我发现了,但是真相是什么?我拉住他,甚至想用身高压制住他。Kei几乎没打算挣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所要面对的现实。同样,他也是如此教导我:正视自己。
        他像一个智者,把他所知道的都教给我——当我在军校里学格斗术与用枪的技巧时,他却又教我如何善用这些暴力工具,为人处世。我由一个小孩子变成了一个少年,开始在回首往事时觉得记忆既遥远又宛若昨日,而Kei一点变化都没有,时间在他身边仿佛隔世流水。
        我们之间的空间沉淀了很多东西,来不及一一细心寻起,我着急向他询问,就这样忽然安静了下来,他慢慢地开口,我却抢先说:“Kei,我要听真相。”
        他瞪直了眼睛看我。我松开手,坐在他身边。
        “从第一次见面起,Kei,你说,还有什么是我无法接受的?”
        “能给我一支烟么?”
        我帮他点着。吸了一口,Kei才算是放松了神经。
        “我出身在十九世纪,syou,一直活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子。”他看了一眼强装镇静的我,“1888年,英国利物浦。”
        场面静的有点可笑,我们都在强装镇静。我捏了捏拳头,抬头看他:“没有了?”
        “你还想听什么?”他笑。
        十四岁那年,儿时如同父亲般景仰的Kei,随着岁月步步催赶,逐渐在我眼中改变着,由仰视到平视,由平视到俯视,直至他无法再对我隐藏秘密。我终于能将他的相貌全部容纳在眼中,一丝不漏:又直又长的睫毛,灰蓝忧郁的眼睛,秀挺小巧的鼻子和优美的唇线,柔美的金发顺着他纤细的颈线一路溜下来——宛若,一个长不大的少年。
        “我的身体在15岁时因药物而停止发育,21岁时因NRS而彻底停止了时间。”他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故事了,大英雄,你的好奇心满足了么?”
        我低头,心头似堵住了一般,再难开口问下去。
        他吸了一口烟,淡淡道:“我庆幸,这世界从不去记一个死人。”
        的确,Kei的身上很难挖掘出什么标新立异的故事来。与动荡的Mallarpa相比,他的存在简直让人无法察觉。沉静的呼吸,沉静的脚步,沉静的影子,他完美地与这个小城镇融为一体,与我的生活融为一体。他是在配合我么?——那时闲得无事的孩子,总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思考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顺便提高自己在女孩子眼中那点高贵的忧郁度。
        我努力缩短我们之间的差距,一种在外人看来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差距。
        进入中学后,我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这个圆圈的半径扫不到Kei的位置。他经常被我疏落在角落里,尽管他对此显得一点都不在意,但我知道——他在意。在意我们的生活,在意日后的去向,在意——这样的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就像我一样。
        我们在M市的生活,除去那点小风波,一直都很安静。比起日后的动荡,我时常会念叨起来:最简单的人才能拥有最幸福的生活。当我开始注意到这些琐碎的幸福时,却已经离结束不远了——这是一件何其可惜的事情,日后我所能回味的,仅仅是这么点回忆。
        信士是一家小餐馆里的厨师,听他说他在四处流浪寻找我的时候就靠这个谋生,自然而然地学到了不少手艺。如今他已经行动自如,并有份职业,这也是我当初乍听他要截肢时没有想到的。为了我的学费,他总是处于加班状态。我们吃饭的时间往往就是他最忙碌的时候。于是,厨房里的琐事一向都由Kei一手操办。
        我经常在扮演乖孩子结束后回家,看到他站在那里,被窗户里落下的金色夕阳包住,一切都被这种和谐的暖意融注其中。我会放下书包,走到他身后,询问今晚的菜色,顺手摸点儿鱼。
        “Kei,为什么你身上的味道和男生的味道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Kei一边切菜一边问。
        我把脸埋进他的脖子里,整个人都靠在他背上,贴紧了两人的距离。金发搔着了我的眼角,痒痒的,有种感觉由此一直痒到了心里。
        “Syou……你太重了,是什么东西促使你长成这样的 !”他回手推我的肩膀。
        “他们身上都是汗味。”我赖皮地搂紧了他,把自己停留在那个小孩子的时间段上,向他撒娇。只有这个时候,我会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间隙。
        “男生不都这样么?”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Syou,放开我,我得做事。”
        “不。”
        “Syou……”
        “我喜欢这样!”我耍起赖。
        Kei回头,无可奈何地看向我。
        “都快十五岁了,怎么还跟赖皮狗一样?”
        Kei的嘴角在俯视下看有些微微上扬,总带着似笑非笑的妩媚。
        “这可是Kei的特权。”我无赖地笑。
        他无奈地转回头,拿出口袋里的烟点燃。烟雾飘绕,模糊了昏黄阳光下的侧影。
        “就一根烟的时间。”
        烟雾自他唇间弥散开来,混着他的男中音。
        “好。”
        我欣然答应。在这瞬间片刻,我总能忘记很多东西又回忆起很多东西,那些童话般美丽的东西。
        圣诞夜的圣诞帽,天使的祝福之吻,还有那束红郁金香和那首“生日快乐”。
        可同时,我又会想——这样,我们能在一起多久?我已经习惯了有他的生活。这样想着,直到Kei的烟烧完。他总在还有一小截的时候就掐灭,是个浪费狂。
        分开的片刻,我能看到Kei的影子已经完全融化在了我的影子内。我猛然发现,自己真的早已不是那个适合撒娇的孩子。人会随岁月如此变化,虽然他的本质从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写。
        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总是期待自己的长大。如今,却又怅然所失。
        终于,在我得到十五岁生日的郁金香时,Kei看着我的眼睛。
        “Syou,Mallarpa的内战结束了。”
        我一愣。
        “想回去么?”
        我犹豫了。
        Mallarpa的回忆就像积尘的早古文书般啪地被人掀开,沿雾蒙蒙里我看到了幼年的自己,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睛和嚎叫的嘴。
        M市的夕阳被蒙上了战场的凄红。
        “Mallarpa一定会向这里的原属国驻军要求收回M市——没多久,这里就不再安宁了。”
        Kei淡淡地说。
        安宁还有多久呢?我似乎到哪里都躲不了这样的命运,或许从稻喜的死开始,我就把自己诅咒成了Mallarpa的牺牲品之一。Kei递过来一支烟:“什么时候回去,回不回去,全由你自己作主。”
        我接过那支烟。
        如果我回去了,或者我不回去——Kei,有区别么?好像,我早就习惯和你,这个家,流浪了。你在乎么?我不走,或者——走。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回忆我的中学生活,那里是我人生的第一步转变。
        起初,理解那些课本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对周围环境的适应却显得局促。这里是M市驻军军官子弟的学校,每个与我一样黑发黑眼的少年的脸上都摆着军人家族出身特有的臭架子。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觉得的,并感到厌恶。没有一个兢兢业业的人会在众人面前吹嘘自家壁炉里的砖头。
        我本不想和他们接触,本分地扒着在别人眼中看来毫无意义的分数。而Kei对我说:不行,Syou,你得从现在就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游民,是军官的孩子,是M市的贵族。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中透着让人无法违逆的神采。“任何英雄都需要外型,因为人对于这个世界的第一判定感官就是视觉。”
        Kei总是对的——我按着他的说法去做了。从他那里,我学到了如何在餐桌上面带微笑淡然与人交谈,如何正确地切割牛排,如何在教官面前使用最显高贵的发言——当人们禁不住怀疑我是否是英伦贵族后裔时,我一笑而过,说:“血统决定一切,但是不分国界。”于是我的徽章就成了“品学兼优”,成为了这所M市明星高中的“良性榜样”。
        Kei对我说:人们的绝大部分时间更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
        他们围绕着我,让我成为他们的中心。于是诞生了一个怪圈,就如我之前所说的——这个圆圈的半径扫不到Kei的位置。而,那时的我并没有想过这个圈的意义。我享受它给我带来的荣誉,直到意识到自己就要离开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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