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多情终倒成无情（一）
夜已三更，灯不曾灭。
“你在笑什么？”江惜圣嘶哑着喉咙问，眼睛都是通红的，看上去有些骇人。
楚玄轻描淡写地道：“我在笑太守陈君，他为了讨你欢心还特意去请了世外高人过来，哪知道他专程请来的高人倒坏了你的好事，结果自己落了个人头不保的下场，你说这可不可笑？”
江惜圣一拳捶在了桌子上，将一套碧玉自饮壶都震到地上，可怜万金之物，化为一地碎玉。
“你还有心在这里笑！你的帐我还没同你算呢！”
楚玄咯咯笑道：“我不过就是擅离职守了些日子，依律也不过就是罚俸半年，你待还要怎的？”
江惜圣因为失了曼妙游离花，本就烦恼至极，听了他这番带讥讽的话语，更加添了三分焦躁怒气。
“你自己做的好事还要我讲？你和那妖孽同床共枕也不知多少夜，都有人说了曾亲眼见你和那妖孽行那苟且之事，若你真是被妖法迷了心魂也就罢了，今日见来，你分明是与那妖孽情投意合，只恨不得和他长相厮守去才好！”
楚玄恼恨道：“云子阳人呢，当初没杀了他，真是后患无穷！你就由得他这张嘴到处乱说？”
江惜圣讽刺道：“你自己也知道丢人现眼！云子阳我自然留不得他，这厮虽然撞破了你和那妖孽的奸情，立了大功一件，但他若没怀异心，又怎会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溜到人房间里去，想来肚子里转的也不是什么好念头，我早就派人将他毒死了，这你倒可以放心。”
“你别口口声声妖孽妖孽的，听着怪不舒服！”
“吸人精血，怎的不是妖孽？”
楚玄冷哼道：“你表面上大义凛然，还不就是想自己长生不老。他已经修炼成精，和人一般也有生命，你吃了他的本体，又和他吸人精血有什么不同！”
江惜圣被他一番话堵住了嘴，怒气无处发泄，半晌忽然冷笑了起来。
“韩遥他别的我不佩服，就是这一点看得倒是极准！”
楚玄听见韩遥名字就全身不舒服，咬牙道：“这和韩遥又有什么关系了？”
江惜圣哂道：“我听说他原来就为你和那个叫温璧的侍卫行迹暧昧吃了好几次干醋，如今看来，韩遥他确实有先见之明，这醋吃得大大有道理！”
“我看那温璧也就不过生的那副模样，比起韩遥都不如，听说你和他在一起穷得没钱吃饭沦落到卖身的地步，天底下哪有这样没用的妖怪！亏你还死心塌地跟着他，就不怕哪天流落街头乞讨度日？”
楚玄听得江惜圣冷嘲热讽不断，怒气也就渐渐上来了。
“他自然不像你们！只有他是全心全意对我好，我喜欢的只有他！你后宫嫔妃何止三千，我便不能多一个人么？”
江惜圣气的目瞪口呆，口不择言道：“好好好！你好得很！你在外面偷了男人，说起来倒还是你有理了！既然如此，你我从此谁也不用管谁，你想找几个男人就去找几个，我如果再碰你一个手指头，我就把整只手都砍下来！”
他言毕将门重重地一摔，怒气冲天地出去了。
楚玄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江惜圣最后那几句话又说得极狠，恐怕是动真格的了，一想到他以后再也不会理睬自己，心中竟隐隐后悔起来，后悔当初不该说话说得那么绝。
他后悔了一阵，又呸自己道：“他便是真的再不理你又怎样，他是皇帝，千秋帝业岂能没个后人继承，与你不过一时情热，日后总有嫔妃怀孕产下皇子，到那时你不过是不相干的外人了，难道你还要真的死心塌地爱他不成？”
他虽然这样想，到底却也说服不了自己，又想到江惜圣最后那一番话骂得难听，说自己水性杨花，□无耻，他一生从未被人这样瞧不起过，又是伤心又是难堪，几乎只想埋在枕头里大哭一场。
“我难道就不想守着一个人好好过一辈子，最开始是韩遥，我什么都信他，竭尽全力帮他，他最后娶了沈摇霜，还把我监禁起来□虐待……温璧带着我逃了出来，我当时也是被他感动只想和他在一起，温璧又为救我跳崖死了……他是为救我而死，这仇自然不能不报，我指望借助朝廷的力量来消灭韩遥的势力，结果就又碰见了你……”
“你最先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你，可是那一次你突然下药然后把我□，我就觉得你也只是贪图我的身子，觉得只要你帮我报了仇，和你睡几次也无所谓……但是你又很宠我，我后来也渐渐喜欢上了和你做那种事，觉得真的很快乐……我也许是有一点喜欢你了，可是你最后肯定会有孩子的，我也永远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配偶的那个位置上……如果我让自己完全沦陷进去我肯定会很难受，你又要我怎么办呢？”
楚玄自言自语说了许多，像是要说给江惜圣听，可是那个人又不在他身边。
仔细算来，似乎每一步都必须如此，但不知为什么最后就会成了这个局面。
楚玄怅然若失，抱着腿呆坐在床上，如同泥雕木塑一样，翻来覆去想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也不曾合眼。
“楚玄在哪里？”温璧虚弱地问道，他被宝相法轮的金光所伤，已经不能维持人形出现。
太清啧啧道：“好可怜的小花精，叶子都被烧焦了，疼不疼？”
温璧忽略了他的问题，固执地问道：“楚玄在哪里？”
“得了吧，省省问话的力气留着长叶子吧！”虞锦没好气地说，“你这样子估计没有个三四年是变不成人形了，还只知道想着你那个情人，难道你要他和一棵草亲热？”
“锦儿，说话客气点。”太清斥责道，“情人分别已经是莫大之苦，你又何必火上加油？”
虞锦翻了个白眼道：“我说的是实话，你看这棵草这么弱，随便一个道士和尚都能把它灭了，还只知道时时刻刻想着那个楚玄，人家长得那么漂亮，凭什么就非要看上他？就算楚玄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也根本没有能力去保护自己的心上人，刚才要不是咱们出手救他，他的花都被那个皇帝吃掉了。这样的男人谁愿意跟着，整天都只知道儿女情长，一点本领都没有！”
太清听到虞锦说得太尖酸刻薄，不禁皱眉道：“锦儿，你说够了没？说够了就出去捡些柴木回来。”
虞锦嘟嘟囔囔去了，太清将那棵小草捧在掌心，替它用法术治疗被烧伤的叶子，忽然掌中落了三颗晶莹剔透的露珠。
小草叶子轻轻地颤抖着，发出了轻微的缀泣声，像是人一般在哭泣。
太清安慰他道：“我这徒弟嘴巴虽然很毒，其实心不坏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知道。”温璧低低地说，“我从来都是这样没用，根本保护不了我爱的人。与其让他跟着我颠沛流离，那么还不如等到我有足够的力量再去带他一起走。凡间皇帝的权利最大，除非我成为仙人，才能庇护他免受伤害。
温璧问道：“如果我要修炼成仙，那大概要多少年？”
太清有些愕然，随即道：“你是曼妙游离，天上仙葩，修炼起来自然会比人快许多。如果你勤奋修炼的话，也许只要十年就可以了。”
温璧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谢谢你了。”
“十年啊，我还可以等，他也可以等。”
“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下山后帮我给楚玄带个口信，要他等我，十年之后我会来接他的。”
太清点头道：“你既然立志修炼，倒也是一桩好事，这玉峰瑶台高逾万丈，无人可至，又是风水宝地，最适合你修炼了。玉峰峰顶有天上神仙行宫，凡人不可在此修炼，你本来是天界仙种，想来无妨，你若有缘遇见神人，也要向他们多请教些修炼之术。”
小草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了，托你带的话请务必要带到。那皇帝这次回去恐怕会降罪于他，以楚玄的性子恐怕熬不下去，他若知道我十年后会去接他，心里就会还有个盼头。”
虞锦捡了一大堆柴火回来，又顺带抓了一只野兔，太清大喜过望，将那野兔料理干净后便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不多时，那野兔烤的金黄欲滴，香气四溢，惹得人食指大动，虞锦刚刚撕了一块放进嘴里，
还未来得及咀嚼，太清就火烧屁股般地跳了起来。
“快走快走，你师祖下来问罪了，要是抓到我又吃肉罪名不小。”
他架起一朵白云拉了虞锦就跑，顺手摸走了那只烤好的野兔。
空中传来两人的对话。
“师祖住在御风瑶台上，那不就是神仙了吗？”
“算吧算吧，不过在天上也只是个小角色，而且天天拿我来撒气，不准我吃肉喝酒。”
“徒弟，我好像忘了一件事了。”
“你一天到晚不知道要忘记多少件事，这一件又算什么了。”
“说得也是，算了，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