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一剑光寒十九州（中）
章节字数：4687 更新时间：07-10-19 15:51
一阵比方才更难堪的沉默。
天地那一刻仿佛已不存在，心疼得先死掉，又活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一直骗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一直演戏。
这一切是不是很有趣，为什么我却不觉得。
把我玩弄于鼓掌之中莫非那么好玩，你甘心赔上那么多温柔和体贴。
何必何必！
楚璇淡淡地道：“你不愿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没资格问的。”
他绝美的脸上竟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根本看不出一点伤心和痛苦。
就是这样绝，明明伤心到了极处，也不肯叫人看轻了半分去。
如此骄傲，如此倔强。
韩遥嘴唇都颤抖了起来，哀求似地拉住他的袖子：“求你不要这样说好么，我的心都会碎掉的。”
楚璇只是冷冷地笑，偏偏笑容里又带了诡异的甜蜜和温柔，艳得惊心动魄：“是么？那你为什么还没有死呢？”
“你若死了，我便信了。”轻飘飘一句话，伤了谁的心，绝了谁的情？
爱到了如何，恨到了如何，便是这般爱恨纠缠，不死不休。
原来那些缠绵缱绻，为何都再也看不见。
那些快乐甜蜜，莫非只是我们的错觉。
红尘嬗变，彼岸无缘，终是一笑江湖远。
楚璇那日并没有看全桥上的石画，不然，就会知道一切因果缘由。
韩遥如遭雷击，喃喃道：“你便恨我到这样程度？你难道永远再不能原谅我么？”
“那些都只是以前的事啊，逢场作戏罢了—”他涩声道，“和你在一起之后，我从未再招惹过谁……”
楚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是无尽的冷漠讥诮：“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罗心兰那件事，我可是从来没忘过。我告诉过你我是最容易记恨的人，别人若得罪了我一分，我定要十倍百倍地还他，要叫那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虽然答应和罗家断绝一切往来，却始终不肯杀她，从那以后，我便知道你信不得。”
“我楚璇这辈子，只真心信过一个人，”他昂起了头，金黄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竟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可惜，却永远见不到那人了……”他叹息似地摇了摇头，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似追忆，又似哀伤，但这片刻的脆弱也马上被一脸严霜所代替了。“你不该太自作聪明，想骗我，我说过我不会给别人后悔的机会，可对你有一次，但你现在把最后这一次也用尽了……”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倚天屠龙的故事么？你就像是张无忌，谁也舍不得放，每个都想要。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心甘情愿跟着他，现在似乎明白一些了，都说赵敏最幸福，但我宁愿做周芷若，不能唯一地爱那么就最深地恨，就算最后不能守在自己爱的人身边也不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少年的声音如流水，悦耳却无情。
秋清舞握住了他的手，低声叹道：“傻子，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事，你又何须执着呢……”
楚璇扬眉傲然道：“我宁肯不爱，也不愿这么不明不白地下去。”
韩遥咬牙道：“就这样你便要放弃么，那我们从前的一切努力又算什么？你扪心自问一下自相识来我对你究竟是怎样，你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一个你，为了你我已经向天下宣告终身不娶，又何苦这样伤我！”
楚璇嘴角一勾，勾出道冰冷的弧线：“那北辰孤说的那些都是死人么，或者是他自己臆想编出来的，故意来破坏你韩大楼主清名的？”
“沈摇霜，摇霜摇霜，哼哼—”他冷笑道，“我还说原来那别墅怎么要叫摇霜居呢，原来是这个道理。你明年若再带了别人来这别墅岂不又要换名字了？难道不麻烦么？”
韩遥沉声道：“我已向家中要求了退婚。”
楚璇冷笑连连，抢白道：“你家中又会答应么？若是不答应，到时断然少不了麻烦，我定会被你家父母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日日恨不得我早死才好，你家又是江湖大派，一个不好说不定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真把我当小孩子么，这都想不到！”
温情的面具摔到地上打作粉碎，完美的表面下竟是难以想象的残破。
谁在谁的戏里，谁演戏的技艺更高明，瞒了旁人也瞒了自己。
这世上，哪来什么地老天荒，不过是一时情热昏了头的想念。
若你不是年少英俊权势绝伦炙手可热富甲天下，若我不是倾国倾城身负重秘弹指可灭千军万马，我们还会爱吗？
我们都知道那答案。
原来这爱一开始就带了功利掺了杂质，为何我们还要这样在乎，背叛还要让人如此痛苦？
北辰孤眼见韩遥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得意起来，道：“像你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什么资格得到楚儿，他一旦知道了你的真面目，当真是躲你还来不及呢！”
他接着又向楚璇道：“你也见到他是怎样一个衣冠禽兽了，何不跟我算了，包你日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说着便想来拉他手，谁想还没碰着衣袖，整个人突然全身一麻，便似三百六十五处穴道一起被人以重手法封了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月冥教众人又惊又怒，纷纷叱道：“妖人，放开我家教主！”
在场武林人士见他竟能在瞬间点了魔教教主的穴道，都不禁骇然，心里对这美丽少年的恐惧又深了一层。
武功高原是受人仰慕的事，但似这少年楚玄的武功，已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武功的认识，全场那么几千双眼睛竟然连他是如何出手点穴的都没看清—或者说是根本没看见，魔教教主北辰孤便已瘫在地上，那该是何等不可思议的武功？
楚璇转向那几个出言不逊的月冥教教众，唇边已带上了噬血的笑意，轻声道：“你刚才叫我做什么？”
那几人在教中身份原非等平常，手下也着实断送过不少人命，此时见了他那种笑容，竟是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有人还待要嘴硬，被人“劈啪”打了七八个大耳光。
那动手打人的却是一个胖子，被他扇耳光的人没一个敢做声的，显然在教中地位尊崇。胖子一边打一边骂道：“不长眼睛的，敢出言冒犯楚少侠！还不快谢罪！”
楚璇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道：“原来是你，果然是深藏不露，我那日倒看走眼了。”
他先前语气还算平和，突然一转，凌厉无比：“那北辰孤抓我去是不是也是你的挑唆？”
他认出这胖子便是那日桥上对他出言调戏的人，北辰孤不久就抓走了他，他心思灵巧无双，一下子就想到了其中的联系，
楚璇是从来吃不得亏的人，他被北辰孤强捋了过去，受了天大的罪，痛得活活晕死了过去，现下就要发作。
胖子干笑了两声，道：“教主歆慕少侠武艺，请来切磋，便是方法不当了些，也不是什么大事，请少侠见谅。”
他一口一个少侠，又闭口不提那日实情，免了楚璇出丑，众人均想这少年武艺如此出众，魔教想拉拢也是常事，便没往那一层上想。
楚璇见他知趣又圆滑，怕也抓不到他痛脚，哼了一声作罢。
他望着北辰孤，一字一句地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自己心中清楚，要依着我原来的性子你现在早就上阎王那里报到去了，只是你日后对我也还恭敬，我下不了这个手，这次就饶过你，其他的你根本不要想。三年内月冥教不许再出南海半步，否则我看见就杀无赦！”
《江湖风云录》上如实记下了这件事，楚玄这个名字正式第一次在江湖中受到重视。
“楚玄，字璇玑。年十五，于春城花会一剑败韩遥、北辰孤，后两者皆当时绝世高手，分掌白黑两道牛耳，自出道来未有敌，楚是以名扬天下。玄容色绝伦，见者莫不神迷意醉不能言，号为“仙卉神剑”，余观古今未有稍及者。”
这是后来何阗提笔在纸上写下的话，那时，天下已又是另一番天翻地覆。
楚璇威胁完北辰孤后，司空风走上前来，波澜不惊地道：“我带小怜来了，你把教主给我吧。”
楚璇一怔，道：“你莫非还要留下不成？他是怎么对你的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司空风苦笑道：“情到深处时，又哪里管得那么多。”
楚璇瞪了他一眼，怒道：“没见过你这么自甘下作的人！你是要把命都送在他手里才满意了！”
他对司空风本颇有好感，也听说他是被强捋来的，还打算救他出去，没想到这人竟如此愚顽，一时只恨不得给他两个耳光把他打清醒才好。
“你如果今天不走，他也饶不了你的。”楚璇耐着性子道，“他会以为你和我私下往来，是你向摘星楼泄秘的，月冥教刑法严酷，私通外敌更是大罪，你自己好好想想罢！”
司空风但笑不语，心底却是一片荒芜。
他始终不如这少年，容貌也好武艺也好，便在情之一字上，都不如他看得透彻。
楚璇是他最羡慕的人物，是真正的潇洒风流，多情却不滥情，做事拿得起放得下，便是他自己，若不碰上北辰孤，怕也会喜欢这样的少年吧？
可就算明知如此，又能奈何？
飞蛾在扑火前莫非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么，却逃脱不了那艳丽火焰的诱惑，只能义返无顾地投入那一片火海。
焚之以心，蹈之以火，承担一切之结果。
反正横竖就只这么一辈子，便尽付于那人，又何妨？
至少，下世再不会如此痴迷纠缠。
司空风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我这人是生来的贱骨头，枉费你一番心思了。”
楚璇气得大笑了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字，横眉道：“既是如此，那以后就当我不认得有你这号人罢！”
他往地下狠呸了一口拉了小怜走了，司空风和他相交虽然甚短，却知他为人素来极有礼貌，最不肯在人前失礼，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气恼到极点，日后也断然不会理睬自己了。
他叹息了一声，伸手抱起了北辰孤，众人看出行迹暧昧，不由窃窃私语了起来，有几句落入了司空风耳里，尽是些男倡后庭花之类，对他极为鄙视。
司空风在北辰孤身上摸了两把，觉出楚璇手法极其怪异，既不曾伤人也不曾封了经脉，但人就是动不得，看来只有等慢慢自然好了。北辰孤杀人似的目光望着他，想是觉得这样被男宠抱在怀里大失了面子，又或是恨他知道楚玄要逃走竟然隐瞒不报，无论是哪一种，回教中都不会有他好过的，怕是要一百零八条刑法全部试过一遍了。
他叹了口气，目光中却是坚定的温柔，就让我用这一生，来对你死心吧……
选美之试被这么一搅，众人多以为要改天了，谁敢在这几个心情明显糟到极致的大人物面前提一句：“那个某某楼主某某教主某某公子，现在你们的事扯完了，我们的选美可不可以继续下去啊？”
只有猪才会这么做！
谁想免费领教摘星楼月冥教外加一个神鬼莫测的楚玄楚大公子的武功绝学？
“你们继续吧。”楚璇寻了块地方坐下来道，声音淡淡的。“先前打搅了，不好意思。”
“继续什么？”众人纷纷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次轮到楚璇瞪大了眼睛：“今天不是选美之试吗？你们不是还没出结果吗？现在架也打完了帐也算清了难道不该接着比赛吗？”
一片咳嗽声此起彼伏，绝大多数人似乎提前迈入老年期。
楚楚这大脑构造不是一般的强悍，偶都要无语。
说他复杂有时却能简单到这地步，完全小白一只。
楚大美人坐在树荫下悠闲地喝茶吃水果看选美，时不时往场上飞媚眼，引得美女们一个个面红心跳芳心撞鹿，顺便再逗身边的小怜开心。更令人勘忧的是楚大少爷身边同性的数量似乎也越来越多，而且大多是年少英侠，楚美人笑嘻嘻的，应酬斡旋丝毫不乱，得心应手，十足的情场杀手，而且是男女通通秒杀型的。
“一匹披着羊皮的狼”远处的韩大楼主脑中不自主浮现了这句话，突然间觉得自己前程勘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