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帝王妻:璃妃传-第83章 巫山雨断欲催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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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深邃的星眸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而我,此刻,依然心如止水。如果他要的是羞辱,那么,我给他,仅剩的自尊。
      已体味过他予我的心如刀割,还有什么可以更加伤到我呢?
      心,残缺到再无法拼凑,这身子,如果他要,自然,也是他的。
      “璃妃,不用朕教你该如何侍寝吧?”
      低眉敛眸,近身,将他腰间的龙纹束带的结带拉开,藏云时,我手拙到不知如何去解,今晚,却轻而易举地将结带松开,原来,任何活解,只要悟了要点,便终是不会再难解。唯独心结,是死结,参不透,便无法解开。
      将他的玄袍宽去,岿然高大的身躯在烛火下让我不敢直视,借着将他衣袍挂到酸枝木衣架上,掩去那怯涩之意。
      回眸望向那几盏烛光,移步,才欲吹熄,突然,手臂被他钳住,碎骨的疼痛深深地刻入肌肤。
      “不许熄!”
      以往侍寝,他都因着我羞赧,允我熄灭所有火烛,今晚,却是要这样凌辱,让我不堪。
      他顺势将我一拉,眸华落到我的丝披上,冷冷一笑,已将它扯去,然后,是我的纱裙。
      我仅着内衣亵裤,任他打横抱起,再被没有怜惜的力度扔于龙榻。
      纵然背部触到的是绵软褥被,还是吃疼地微颦了眉。
      眉未松,他已然欺身在我的上方,唇角扬起微弧,笑得高高在上又冷酷,瞳仁淡漠地望着我:
      “朕的璃妃果然为帝王所专享!”他的手轻柔的抚过我的脸庞,然后停在我的颈部,手中微微一用力,我顿时觉得呼吸困难,但仍咬着唇,不做徒劳地反抗,也不发出一声呻痛。
      他冷冷一笑,俯身,狠厉绝决的姿态猛然侵略住我的唇,粗暴地吸吮,渐渐松开扼制我颈部的手,转而恣意地揉捏我胸前的丰软,甫发力,修长的手指便嵌进那份柔软,生生刻勾几道痕迹,带着惩罚的意味,他蓦地离开我的樱唇,鼻息沉重:
      “痛吗?”
      “痛的不过是身,怎比得上心痛。”我低哑的声音,在他离开我唇畔时,轻轻吁出一口气。
      他眯起漆黑的眸子,另一只手探去我的下身,将雪缎亵裤扯落,下体骤然袭入的凉意,让我不禁将双腿微微并拢,他冷冷一笑,又除去自己的遮挡,然后,手猛地分开我的双腿,觉到他的腰重重一挺时,他已如雷霆万钧般攻城掠池,来势之疾、攻势之强,让我倒吸了一口气,吃疼地更咬紧自己的唇,幽径却因他的粗暴地律动愈渐渐涩痛,但却不能,也不想低吟出声,只能忍着,任他肆意地索取。
      今晚的他,与以前截然不同,近乎疯狂地要我,眸底有的只是冰冷,狠绝。我的发髻在他的冲撞下散乱成黑缎铺于明黄的被褥上,丝丝缕缕与他的交缠,他的汗水沿着玉雕般光洁的下颌一颗一颗滑落在我因他的侵犯、凌虐湮出几抹淤红的胸前,转瞬便渗入肌肤,再无痕迹。
      “心痛?是朕,还是他让你心痛?”他的声音响起在一次深深刺进花蕊深处后。
      我的眸中清冷一片,望着他,心中默念:这样的话,是羞辱我,也是羞辱你!你竟然这么问,你又指望我能怎么去答?
      别过脸,泪水,欲溢出,但被自己硬是抑制下去。
      他的手将我的脸扳回,让我直视着他:
      “你,还是忘不了他!”
      我读到,那一刻,他的眸底竟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一丝深深的哀绝,但只那么一瞬,便消逝无踪。
      “皇上要的,不就仅是臣妾的身子吗?”我对上他依然冷漠的眸华,带着倦意道,“您还在意臣妾的心归属谁吗?”
      如果此刻,他愿意给我一个回答,或许,我和他所有的纠缠折磨可以结束在此时。但,他没有,他从来吝啬给我想要的一丝肯定。
      他眸底掠过更深的怒意,俯身,薄唇过处,啮咬我的每一处完整。
      然后,将我的双腿盘到他健韧的腰际,这样的姿势,让我们的下身更加贴合,脸上的烫意让我闭上双眸不去看他。
      他是君王,所以,任何予取予求,我都只能配合,这个身子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只属于他一人,所以,迎合、顺从,是我的命。
      我认命,不会试图做任何的反抗。可,也不再带任何的感情。
      他冰冷的手箍紧我的纤腰,灼热的坚挺猛烈撞击我如花瓣般娇艳的柔嫩幽深,一次次毫无怜惜的深入、索取,我只觉得疼痛涩苦。
      凌厉冷酷的疑心,深入灵肉的侵占一并渲染出这个秋夜君王帐中绝决的抵死缠绵。
      他并不是纵欲的君王,一直以来,甚至是清心寡欲,可以整晚安然地抱着我入眠,而没有任何的欲望。
      可这一晚,一次一次,他不知疲倦,无穷无竭地,不停地要我,从一次一次的侵占中,我只读到一种意味,“绝望”。
      是的,我们之间的绝望深深地晕染这所谓的巫山云雨。
      当四更的更漏声响起,我已瘫软在榻,身上,每一处都是锥心的疼,白皙的肌肤上,斑斑痕痕都是他残忍掠夺后的标记。
      秀发散漫,眼神迷离,他唇边嚼出残忍餍足的笑意,披上寝衣,缓缓起身,修掌顺手将明黄的帐幔放下。
      “进来!”低徊的声音淡漠无情。
      “皇上。”李德海闻声而进,“留还是不留?”
      “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从他的薄唇中吐出,此时,却带着另外一种意味。
      “佾痕,伺候朕更衣上朝。”他传近身女官。
      我蜷缩在铺天盖地的明黄中,眸中空洞,一如脑海的苍茫。跌宕无尽的报复,何时对我是个尽头呢?
      直到他被众人簇拥着出得殿门,我才将身子舒展开,头顶的明黄,却灼伤了我的眼,闭起眸子,我慢慢穿上零乱抛掷于一边的衣裳,下榻,站起时,身子虚弱到几近飘浮,而不得不扶住床边的雕花格柱。
      “娘娘,您是现在就回宫吗?”佾痕不带丝毫感情地望着我。
      轻轻颔首,是的,我要回去,在这里多待一会,对我,都意味着崩溃!
      甫回宫,摒退所有宫女,独自沐浴更衣,发狠地擦洗身上的污浊,却怎么都擦不干净,搓得力大了,肌肤上的血痕反更是清晰。其实,这份污浊从来不是在表面的,所以,我再怎么去擦,终是无法抹去。
      晨曦微明,水渐冷却,我缓缓起身,水珠从我光滑纤细的腿上一颗颗坠落至蒙着水雾的青砖地面,然后,便一点点地湮开,氤氲出一室的朦胧。
      周身的伤痕尽数掩于华服内,颈部的淤痕却遮掩不得,将襟领拉高,稍稍挡去这难堪的痕迹时,萱滢已在外禀道:
      “璃妃娘娘,太后请您即刻到永乐宫。”
      她,又传我作甚?唇边泛起一道冷冽的弧度。
      我终于成为他们母子同仇敌忾的女子,能活到如今,该算是奇迹。
      或许,他们本就乐意看到活着的人被折磨吧,死了,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我整理好妆容,上辇,往永乐宫行去。
      云雅太后仍是坐在金丝水晶攒珠帘之后,空气里弥漫的兰花的香味依然幽然淡雅,沁入脾扉,见我进去,她摒退一众的宫女内侍,并虚掩上殿门。
      “臣妾参见太后!”我福身行礼。
      “平身。”她的声音威仪中更透出一丝的苍老,“昨晚是璃妃侍寝?”
      “回太后的话,正是臣妾。”我站直身子,脊背处被吹棂而进的风拂起一阵寒意。
      “璃妃伺候皇上也一年了,有些事本不该哀家来提点你身居后妃高位便该有所分寸。”
      “臣妾惶恐,不知太后所指何事?”我俯低秀首,恭谨慎秉。
      “皇上五更就要上朝,昨儿个,却与你痴缠到了四更!”她顿了一顿,又缓缓道:“因着后宫雨露均衡,是祖宗的庭训,所以皇上不能违了规矩,一月才翻你一次牌,你也知皇上宠你犹胜其他后妃,但你居着后宫高位,又代执六宫之事,焉不知劝诫,倒要让哀家提点你皇上的龙体安康是天下万民的福祉呢?”
      “臣妾知错了,请太后责罚。”我跪叩在地,语声不惊。床第之事,既然能传至太后耳中,我又何必再去辩驳。
      她若存着心要似那次般对我,我无论如何,都是逃不过去的。
      但今日的太后,与那晚赐我一死的她,却截然不同,话语中少的岂止仅是那戾气呢。
      “起来吧。哀家唤你来,也并非是要责罚你。”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皇上自登基四年来,子嗣依然绵薄,哀家也指望着你们能多为皇室开枝散叶。但,龙体毕竟金贵于其他,璃妃可记下了?”
      “臣妾谨记太后教诲!定当表率于后宫,故臣妾有一事恳请太后做主。”我未起身,依然叩首。
      或许,唯有她,才能帮我了却这件事吧。
      “是何事,你且说来。”
      “臣妾自小产后,身子一直孱弱,皇上怜眷臣妾,然,昨晚侍寝后,亦觉力不从心,太医亦嘱过,臣妾还需将养数月,方能再育龙嗣,故而,臣妾斗胆,恳请太后做主,撤下臣妾的绿头牌数月,以免误了雨露盛泽!”我娓娓道来,语音婉约。
      我如今代管六宫,能名正言顺撤下我的绿头牌者,只有太后一人。
      如此,我既可避开天烨,也正遂了太后的心。
      “原是为这,也好,哀家自会命李德海暂撤你的牌子。”
      “臣妾叩谢太后!”我微微笑着,俯首谢恩。
      “既是身子弱,还不起来。”她顿了一顿,见我站起,继续道:“哀家今日命你前来,还有一事。”
      “请太后示下。”
      “南越国主驾崩,新主晋位,欲与我朝永修邦好,故特遣了一队使者,来西周朝贡。据称,亦有美姬献上。此事,你即代执后宫,必放于心上,慧眼替皇上择选。”
      “臣妾遵旨。”
      九重宫阙,宫花次第开,从不会有萧条之日,三年一期的选秀才过,和亲公主方送,南越又急不可耐送来新的明媚女子。
      难道,男人的江山,都必是筑造在女子羸弱的肩膀上吗?我冷冷地不屑于南越的举止,却丝毫未想到,这一次,将带给我的,或者说,是安陵一族的,万劫不复的灾难!
      太后又询问嘱咐了一些其他的事项,才命我退下。
      她并未刁责于我,实是出我的意外,从北溟归来后,这位高高在上的云雅太后,对我的态度,截然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而此时的我,也无法知道,这背后的谛因是什么。
      毕竟,那是我绝望到心如止水的心中,唯一可以卸下的重负吧。
      靖宣四年十一月十八日,是芙萼公主和哥哥的大婚之日。
      天烨早允诺会主婚,故当日,携我于启祥殿,亲送公主出嫁。
      一样是漫天铺地的红,但这份红,却不同于小言出嫁那日的红,是真正的喜庆,真正的欢悦。
      红幔飘扬,鼓乐震霄,我望着台阶下,大步走来英气勃发的哥哥,微微地,有雾气蒙上眼眸。
      犹记当年,我倚哥哥怀中娇嗔的青涩华年,今日,却兄为臣子,妹为帝妃。
      哥哥跪拜行礼,然后,起身牵过婀娜走来的芙萼公主手中的红缎,复朝天烨三拜。
      这样的夫妻之礼,我这生无法可得,隐隐有丝羡幕浮上心头,转瞬便掩去眸底的一刻落寞,依然淡淡而笑,望着哥哥,望着,曾经的公主,如今顶着红盖巾的嫂嫂。
      彼时的我,亦不知,今朝一别,再见已是无期。
      礼毕,我缓缓走下台阶,行至哥哥面前,执起芙萼公主的手,交到他的手中:
      “本宫贺芙萼公主、安陵将军琴瑟和鸣,螽斯衍庆。”转向哥哥,叮咛道:“安陵将军,公主乃金枝玉叶,能下嫁相府,自是相府之幸,将军亦该铭记圣上的厚爱恩德!”容色竭力粉饰,以免哥哥读到这淡然安宁后的心碎疼痛。
      自幼,哥哥和姐姐,终是最了解我,也是最疼我的人。
      可,如今,死者已矣,生者,相见之日也屈指可数。
      “末将明白!定不负皇上和娘娘的厚恩!”
      他行军礼,英姿飒飒。
      眸光掠到腕间的皎洁莹润的玉镯,忆起那晚雨中,冥曜所说的话,唇边泛起更深的笑意,酸楚自品。
      遂褪下,轻轻戴到芙萼公主腕间:
      “今日你们成婚,本宫也没有什么可以为赠,这镯子,权做心意吧。”
      今日种种,无法回头,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既然必相忘,留着这物什,反是徒添困扰。
      耀阳的霓光折射过镯身,冶潋的光泽刺进眸底,心下突然一片清明,天烨初次临幸时脱下玉镯,掷扔于地的一幕突然映现。
      原来,在那时,他就深深疑心,可,惟独我不自知,还不自量力地去解释。
      孰知,那次的解释是否又进得了他的心呢?其后的种种恩爱,不过是陪我演的一场场戏而已。
      而我,在戏中,却终是付出了几分的真情,几许的实意。
      于他,淡漠的眸后唯一可以嚼出的,是冷笑的意味。
      素指微微颤抖,在宽大袍袖的覆盖下,我沧然地离开芙萼公主的手腕。
      原来,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傻傻的陷入帝王的深情表相中,他踯躅的那晚,一并掷去的,怕是对我残留的怜惜吧。
      脚步踉跄,哥哥见我神色突然异样,忙上前扶住我:
      “娘娘!”
      凄婉浅笑,轻轻道:
      “无碍,本宫站久了,有些晕眩而已。”
      不露痕迹地挣开哥哥的搀扶,回身,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别人的莲步下,是步步生花,旖旎不尽的妩媚柔倾,我的步下,却是步步皆殇,一步一步,走过的,皆是情成殇,忆成殇的不堪。
      抬起眸华,天烨依然高高矗立在最上方,明黄的龙袍,将那曜日的光辉亦遮去了一半。
      凝望着他,他的眼神却越过我,望向更为广袤的远处。
      闭阖眼眸,原来,是我读错了他的心,原来,是我赌错自己的情。
      身上冗繁的华服,头上沉重的珠钗,一切一切,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脚步虚浮,似踩在云端上,可,我还要一步一步地走上去,哪怕踩着别人的血,也只能继续向上走去。当站在这个位置,往后俯瞰时,才知道,所有的后路都仅代表着崩塌。
      走至台阶最上方,我复睁开水眸,对上他的,第一次,将自己的手递给他,他的眸底闪过一丝疑怔的神情,但还是伸手牵住我的。
      依然冰冷相握,如今的冰冷,更添了一份隔阂。可,我们还将继续这样,假意相牵的走下去。
      我望着眼前的夫君,西周的至尊帝王,在这一刻,我知道,自己一直是爱着他,深深地,带着绝望的爱。
      而今后的一切,爱将被恨湮没。
      哥哥大婚后的第五日,便被天烨派往漠北清剿玄巾军的一拨剩余的余孽,芙萼公主依然随军同行。
      这一去,再见,已是兄妹反目,当然,谁都不是先知,一切的一切,都按着命运既定的轨迹慢慢地向前推动。
      后宫中当然也不会沉寂太久。
      宣四年十二月初,忆晴被太医诊出喜脉,六宫皆庆。天烨下旨,晋忆晴为正四品美人。赐居福臻宫月华阁。
      我端坐倾霁宫,听院正细细禀报脉相后,遂指命擅长妇科的胡太医为忆晴保胎的太医,另,命内务府调拨三名年长的嬷嬷往忆晴处侍奉。
      宫中的滋补品也按着惯例令内务府配予忆晴,唯独燕窝这一例,因妃位以下,均无金丝黄燕的配额,故我从自己的份额中再拨出这一份予她。
      逐一吩咐完,生怕遗漏什么,心底却莫名地有些抑郁,彼时,我自己有了孩子,却浑然不知,但,即便知了又能怎样,天烨终是容不得的。
      念及此,心底猛一激灵,忆晴,不仅也是安陵为姓,更为罪臣之女,难道他能容得?
      “舒,皇上今晚去看晴美人了吗?”
      她有些惊讶我的问话:
      “我倒未曾留意皇上今晚在哪里。”她这几日一直替我劳心宫中其他的事务巨细,今日方近身伺候,眸光扫过我,突然又道:“娘娘手上的白玉镯子怎地不戴?我今日理妆椟,也未曾见。”
      “那日哥哥大婚,赠于芙萼公主了。”我淡淡道,未留意她脸上似乎太过惊愕的表情。
      心中有一声轻不可辨的叹息,我从来就不问皇上的行踪,今日唐突地发问当真是傻了。
      遂吩咐:“替本宫备辇,往福臻宫。”
      夜风有些凉,心底愈发清明,自回到紫禁,忆晴便从未向我请过一次安,表面的疏远,仅是表面吧。再见她伊始,她的眼底就掺杂着太多太多的让我看不懂的情愫。
      但,不论怎样,护得她的周全,却是我责无旁贷的,不管是以昔日堂姐的身份,还是以如今璃妃的身份。
      辇停福臻宫,云昭容早早迎了出来,恭敬行礼。因那日中秋家宴,她口快之言惹得君王不悦,今晚见我,神色自是些谨慎。
      免了她的礼,淡淡道:
      “晴美人有劳昭容费心了。”
      “福臻宫得此喜讯,亦是嫔妾多年来的夙愿,尽心照料自是应当的。”她声音极轻,眼晴也只叮着地面,生怕再有任何闪失。
      我颔首赞许,莲步往月华阁走去。
      “娘娘,皇上正在偏殿看望晴美人。”她有些迟疑,还是轻声道。
      “本宫也正想探视晴美人,昭容先退下吧,本宫自己过去。”
      “是,嫔妾先行告退,若娘娘有吩咐,可再传嫔妾。”她的语音里有如释重负的意味,俯低着身子,仍是不敢望我。
      我微微一笑,缓步从她身前走过。
      在望舒通报:“璃妃娘娘驾到!”顺公公推开月华阁门的时,我微抬螓首,看到,天烨正端坐在忆晴床榻畔,二人正说笑着什么,见我进来,迎上来的顺公公忙请安:
      “奴才参见娘娘!”
      我抬袖示意他起来,碎步行至天烨面前,依礼请安,他仅在我进入室内那瞬眸光瞥过我,而后,只淡淡道:
      “平身。”
      忆晴欲起身,向我请安,却被天烨按住,柔声道:
      “晴儿如今有了身子,以后一切请安,皆从简吧。”
      “那嫔妾岂不违了宫规?”她巧笑嫣然,水眸若有似无地掠过我。
      “宫规也需因人制宜。”他从一边侍立的宫女手中端起一碗汤药,亲自以手背试了温度,舀起一勺至忆晴唇边:“先喝药。”
      “皇上,还是臣妾来吧。”我不顾仪范,急走几步,素手才触到他的,却被他眸底的一抹冰冷刺灼到。
      “璃妃,朕并未唤你上前,你代执后宫这些时日,倒愈发僭越了!”他的星眸终于凝向我,淡淡一晒,笑容间却是讥诮的意味。
      “皇上日理万机,这些事,本应由臣妾分担。”我俯身跪下,依然坚持。
      这碗里若是与堕我之胎一样的汤药,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同样的伤,同样的痛,我不愿安陵族的女子再去尝试!一次,已足矣!
      “哦?璃妃此心,倒真是处处为朕着想?”他眯起眼眸,将药碗往托盘中一放,我的心也随着这一放而终于不再紧绷。
      “臣妾铭记女则教诲,自当身体力行。”
      “哈哈——”他突然笑出声,第一次,我听到他如此地笑,笑声背后似乎隐着一丝悲凉,他起身,站至我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跪拜于地的我,低声,从无情的薄唇中吐出更为无情的话:
      “璃妃的身体力行,朕倒真的见识过!但,一次就够了!”
      语声之轻,唯我和他能听到,我惊措抬眸,正对上他幽暗深邃的眼眸,那瞬间释放出缕缕决绝的孤桀,轻而易举地吞噬掉我所能触及一切的温暖。
      唇微微哆嗦,话语甫出口,却仅是:
      “还请皇上让臣妾代为照料晴美人。”
      “皇上,嫔妾已由您亲自指的胡太医照拂,璃妃娘娘为后宫琐事操劳,怎能劳烦娘娘再为嫔妾所忧心呢?”忆晴在旁悠然启唇,字字皆是推却之意。
      “晴儿不必多说,你本来就是璃妃献于朕的美人,朕怎会不容璃妃这个请求呢?好,很好!”他冷傲地语声似冰柱砸于我心底,一次次,都寒冷到连血液都失去汩汩流动的热度:“小顺子,传朕口谕,即日起,晴美人之胎交璃妃照拂,若有差池,按欺君罪论处!”
      “臣妾谢主隆恩,定当尽心竭力保得龙嗣安然!”我行礼叩谢,眸华初抬,却对上忆晴一丝慌乱的神情。
      彼时的我,没有细想这代表着什么,待到日后突然明了时,一切都回不去了,注定,有人因此而万劫不复!而卧,只能再一次看生死别离间的苍茫嗜血。
      这年的冬天,特别地寒冷,才十二月底,就下了漫天的雪。倾霁宫内笼了内务府送来的上好银碳,依然驱不走严寒的迫冷。
      我素是畏冷怕热,入冬后又不慎染了风寒,咳嗽得嗓子已嘶哑,也未见好,痰倒一日比一日淤堵。
      这晚,用罢晚膳便早早安置了,被褥中薰着褥炉,炉缸中点的是棋楠香,幽幽的散发缕缕馥香,和着炉壁的暖气,温热我冰冷的四肢。
      日间咳得太频,晚上服了药,稍好些,螓首依然隐隐作痛,素手抚额,辗转间,却无法入眠。
      这几日,内务府总管早早把过年的采买单呈上,包括各宫应加的额外份例,连续翻阅下来,精力愈加不济,德妃依然称病,阖宫中,也无别人可与我分担,惟有望舒,倒颇精帐务,也算助了一臂之力。
      “娘娘。”外间萱滢的声音轻轻唤道。
      “何事?”
      “李公公身边的小允子求见。”
      李德海?他此刻来,却为何事?
      支起身子,道:
      “传,让他门外回话。”
      “奴婢晓得。”
      不过一会,门外就传来一内侍的声音:
      “娘娘,您快过去看看吧。”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意和哭腔。
      “何事这般惊惶?”
      “娘娘命暂撤鸯婕妤的牌子,但今日万岁爷偏偏就问起鸯婕妤,李公公本想着鸯婕妤身子这月余下来也该大安了,就奉旨传鸯婕妤侍寝,可,不知怎地,鸯婕妤被抬进昭阳宫不过这会功夫,万岁爷竟动了怒,眼见着殿里,声响愈大,没有旨意,奴才们也不能贸然进殿,李公公才让奴才来请娘娘过去看看。”
      “本宫已知。你且回去告诉李公公,本宫立刻就到。”
      黛眉微颦,怕是琴离还是惹恼了天烨。
      匆匆披衣而起,夜深露重地,才出殿门,冷风一吹,不禁愈重地咳嗽起来,望舒忙将厚锦镶狐肷褶子大氅为我系上:
      “这会子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娘娘自己的身子更该保重,这日日,哪些事,不得您来操劳,若您再病了,这后宫,可还有谁可打理呢?”
      “本宫若病了,宫中诸事也自有人会管,再者,本宫亦不过是代执,待皇后娘娘凤体康复,或德妃娘娘病愈,自然会交由她们主事。”
      言语间,她已帮我系好大氅,笑道:
      “娘娘,话虽这么说,如今,不还得事事都劳烦着您嘛,我在宫中替娘娘熬好祛寒的热姜汤等娘娘回宫。”
      “也好,萱滢,你随本宫去。”我淡淡道。
      自藏云返宫后,随身伺候的,一直是望舒,萱滢和婉绿不过偶尔轮到值夜才近身伺候。听我唤她,略略一愣,旋即福一福身,取了暖炉,递到我手中,便垂首,跟在辇边,一路往昭阳宫而去。
      许是地动埋于地下几日间阴雨霏霏导致风寒入侵,晚冬的风吹着膝盖,如无数颗小石子一粒粒把它们尖尖的棱角刺进骨中,碎碎地发疼。
      因着倾霁宫离昭阳路途尚近,不过半盏茶功夫,已到宫门,下辇时,疼痛导致膝盖忽地一麻,幸好萱滢一边忙搀扶住,才没有崴到脚。
      远远,便听得女子的哀哭声尖利地传来,急下辇,走进宫门,只见李公公头冒冷汗地匍匐于地,顺公公虽然比他镇静,看我来,也忙迎出来:
      “娘娘,您总算来了,鸯婕妤这次可真触怒龙颜。您快进殿看看吧。”
      “劳烦公公先替本宫通报。”
      他应声,尖声在殿门外禀道:
      “万岁爷,璃妃娘娘觐见!”
      “传。”天烨愠怒的声音传来,我忙理了理被风吹得稍微有些乱的发髻,在内侍推开殿门后,疾步踏进。
      甫进殿门,行礼间,已见琴离赤裸的肩膀裹在明黄的锦被内,泪流粉脸,跪倒在地。
      而天烨脸罩寒霜,冷冷地望向我:
      “璃妃,敬事房每日呈上的牌子,你都可以干预,后妃如此犯上,倒失心调教!”
      胸中似被重任击懵,血气又往上涌,强自压了,未待我启唇回他话,琴离已跪爬着到我脚下,双手牵住我的裙裾,哀声道:
      “娘娘,您答应嫔妾会救我父皇的!您快替嫔妾求求皇上!我父皇快死在妖妃手上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我俯低身子,替她将锦被拉上,遮住冰冷的肩膀,柔声道:
      “琴离,本宫那日说,你父皇已崩,你至今怎么还执迷呢?”
      “不,不,你们骗我的,皇上说我疯了,你也这么说我,我哪里有疯,我比你们任何人清醒,父皇必定还活着。”她转而望向天烨:“皇上,求您容我回南越,我是皇太女,那妖妃对我的身份还是有三分的顾忌,既然您不能出兵救我父皇,那,请准了我回南越吧!”说罢,她将秀首叩倒在地,重重的“铿铿”叩首声在寂夜空旷的大殿内听来,分外清晰。
      “胡闹!”天烨冷冷地斥责,面容上的霜意更加深重,传道:“小顺子,拟旨,鸯婕妤神智不清,禁足合音殿,除太医外,任何人无朕手谕不得探视。”
      “且慢!”我制止的声音脱口而出。
      “璃妃,不要一而再地试探朕的底线!”他盯住我,唇边浮起残忍的弧度。
      “启禀皇上,南越朝贡使者即将抵达我朝,如若使者未见鸯婕妤,必生不必要的闲言,故,臣妾斗胆,请皇上三思!”
      我复望向琴离,继续说道:“依臣妾看,鸯婕妤不过暂时心神恍惚,所以导致忤逆不驯,只需假以时日,由他人从中劝慰,必可恢复如初……”语声未完,一阵咳嗽袭来,我只得停住话语,拿丝帕捂唇,勉强将咳嗽压下去,脸已涨得发红。
      他眼神若有似无的望着我,眉心倒蹙了起来。
      “臣妾失仪。”素手抚着胸中隐约的喘促,缓缓道。
      他收回望向我的眸光,负手而站:
      “南越使者十日后就会抵达镐京,鸯婕妤倘若到时神智还是不清,那就不必出席了。”
      “我没有神智不清,我没有!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说的呢?为什么?”她开始嚷嚷,似一个无辜的孩子,被大人指责一般的神态,我强忍住胸口的不适,将她扶起,道:
      “琴离,没有人不相信你,但你现在这样,却让所有人都无法去信你所说的。”
      喘息越来越重,喉中似哽了什么,我扶着她的手指甲越来越青紫,不知是否用力太过所导致。
      “璃妃?”天烨询问的声音响起,而我,呼吸却随着急喘愈渐困难,无力地松开扶住她的手,琴离慌张地反扶住我:
      “娘娘!”
      然后,他冰冷的手拥住我无力的身子,我却以最后一点余力挣脱,情愿在意识消失前倚伏在琴离的肩膀,也胜过再坠入他的怀中。
      因为,那里带给我的,只有万劫不复的残忍无情。
      我不知道在我挣脱时他的神情,但,必不会是和煦如春风,所以,不看,不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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