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帝王妻:璃妃传-第82章 情有尽时恨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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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过的唯一情绪仅是绝望,默默凝视手中那枝他曾亲手替我绾上发髻的簪子,心中嚼过一丝昔日的甜蜜,如今,剩下的仅是更深的苦涩。
      未待他反映,迅疾地将那簪子反手欲刺进自己的心口。
      这般地去,倒还是干净。死,或许,是唯一得到解脱,和救赎的路。
      可,他却连这条路都要阻断。簪子被他劈手夺下,那簪的利锋,深深刺入他的手心,然后,那里有深红的血液淌下,缠绵甜腻。
      “你若死了,朕会让安陵一族悉数陪葬!”第一次,他的语气这般狠绝,眸底灼炽的火焰似要把我吞噬。
      “如果臣妾苟活于世,难道皇上会容安陵一族百年?”我依然凄婉地笑,原来连死,都这么难。
      生和死,我的命,都不能受自己的控制,哪怕再多的绝望,我却还要如此艰苦的活着,做他的璃妃,然后,让自己的心,一天天死去,直到他容许我死,这具躯体才能死吧。
      “至少,会比现在长!”他唇边的弧度残忍犀利,带血的手将我的披散的发丝用力地挽起,那簪子不带任何怜惜力度地插进挽髻中,“朕赐你的东西,不是让你用来威胁朕的!”
      他的手抓住我的右腕,然后将它举起,雪魄玉镯莹白润泽的光辉却刺疼此时的眼眸,而他一字一句,冷冽地说:
      “不管他是谁,你最好清楚,你永远只能是朕的璃妃!哪怕朕厌弃你,你也不会再属于任何人!”
      反咬着唇,不让泪水滑落,天烨,-如果你的目的是将我伤到连最后的自尊都被剥离舍弃,那么,此刻,你如愿了。
      璃妃,对,我是你的璃妃,这才是我对你而言,唯一的意义吧。
      他睥睨着我,神情是淡漠,是不屑。
      终于,又回到最初,所有过往一年的怜惜疼爱,皆是过眼的云烟,留得住的,只有心力交瘁的躯壳。
      如果行尸走肉地活着,是未来唯一的一条路,那么,在我还尚存最后一点力气时,我要彻底断了所有的念想。
      “无论臣妾再说什么,您都不会听,也不会信。所以,臣妾不会再解释了。”顿了一顿,语音清晰地问,“臣妾只想知道,因为臣妾是安陵氏送进宫的女子,所以,这半年,您才给臣妾这般的隆宠,对吗?”轻轻地问出这句话,眸华清澈,却再没有一丝的情愫,“在您的心里,是否曾经有过一丝对臣妾的情意?”
      犹记得,七夕那夜,曾问过他同样的话,可惜,彼时的他,却没有回答。在那一夜,其实,答案早就清明于心。此刻再问,不过是个了断。
      “朕说过,安陵氏只会出一位贵妃。”他眉心掠过一丝厌恶的情绪,冷极地道:“三更出门去,始知子夜变!”
      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这十字,字字似刀从心底剐过,剐去的,不光是伤痕累累的腐肉,亦是残余完整的部分。
      此时的他,我若再有企盼、希冀,都是愚昧的奢求!
      他转身,不再看我,往帘外唤道,“小顺子!”
      “奴才在!”顺公公忙一路小跑进来,“万岁爷,您受伤了!”
      “不碍事!没有朕的旨意,不许璃妃踏出这行在一步!”
      “奴才尊旨!”
      他袍袖一挥,不带任何表情,往帘外走去。
      身子瑟瑟发抖,他的背影,酷厉而绝决,原来,不是他不愿我去死,是怕我死后,传至镐京,远在藏云的他,无法控制朝中的风吹草动吧。
      相互牵制的平衡,才是他一直希望看到的。
      好,好,很好!
      如果天烨,你一定要让我以更深的恨来加诸于你,那么,你终于如愿了。
      我对你的恨,是我此时唯一剩下的情愫。
      或许,只有恨你,才能让我更加隐忍委屈地活下去!
      望舒轻轻走至我身边,搀着我:
      “娘娘,又何苦要和圣上呕气呢。圣上再如何,毕竟是天子,娘娘,不为家族着想,也该为日后所打算啊。娘娘这一生,仅系于圣上的一念之间!”
      “舒,替忆晴把衣裳收拾几件常穿的,送去她的行在。”
      “娘娘,晴姑娘如今已是才人,要什么,自然都是好的,又怎会在意这过去的旧衣呢?”
      “娘娘,您的脉息极不稳,我这就给您开几贴宁神养心的方子熬汤药服下吧。”
      “娘娘,娘娘!”
      望舒的声音愈渐焦灼,而我的头渐渐眩晕,身子无力的瘫软,很累,所有的力气,终于如抽丝般离开我的身体,我又要靠什么信念去维系这残生呢?
      残生,是的,对我,或许,最璀灿的华年,早已逝去,君心不复,于我,只剩晦暗的前程。
      当陷入黑暗前,我似乎,又听见,悠远的箫声呜咽……
      这一病,断断续续,竟占据了在藏云剩下的所有日子,或者,是我潜意识里不愿意康复,流连于病榻,如此,便可以两相安了吧。
      天烨与冥曜的会晤也终于按约而行,议定,藏云以西共八城二十九乡,尽归西周版图。这也是此次地动受灾最重的城区,西周怕是安抚一众民心,灾后重建就要花费颇多的日子,但,亦可以借此契机树立西周在原东歧子民心中的形象。
      利弊权衡间,倒还是利更多。
      另,两国帝君歃血为盟,约定十年内西周、北溟不以兵戎相见,并共促两国的商贸往来。
      如是,仅剩的三国中,南越的局势愈发不利。
      靖宣四年十月初八,灾后瘟疫基本受到控制,天烨遂启驾回京。叶飞羽、李昶两位将军随驾同回,另留守部分军士协助灾后重建事宜,其中赫然包括地动后救我于兰若堂的那队禁军。
      忆晴陪天烨同坐御辇,我则卧于另一车辇中,因天烨离京已有一月有余,京中前朝因着柳渊的事又不安宁,故此行一路并未停于任何行驿,而是连夜兼程。
      忆晴,和天烨一样,自那晚后,再未来看过我一次。
      因着身子依然孱弱,每日用膳我均在车辇中,并不出去,或许,这样对我也是好的。
      随行的这些下人,看到的,是皇上另得新欢,隆宠不过半年的璃妃突然失宠。
      然后,不过成为这些内侍、宫女茶余饭后消遣的活题。
      回到京城后,哪怕父亲因我的失宠会有丝不满,但,忆晴毕竟也是安陵氏的女子,所以,对于制衡的效果来说,仍然是一样的。
      刚用完早膳,行仗暂歇在一湖泊边,青丝披散于肩,有几缕随着车帘外吹进的风,拂过眼眸,拂进了心底,却还是起不了一丝波澜涟漪。
      “娘娘,再过几日就到京城了,娘娘的身子也比之前大安了许多,这么多日子,娘娘从未给皇上请过安,怕是不太好吧。”望舒在一边道。
      眸光黯然,淡淡一笑:
      “有忆晴在那边就好。”
      “奴才求见娘娘!”顺公公的声音恰在车辇帘外响起。
      “传。”
      顺公公掀起帘子,瞧着我的神色,笑嘻嘻地道:
      “娘娘,眼见着就快到京城了,您身子可大安了?”
      “劳顺公公挂心了,本宫已好很多。”
      “那就好,娘娘,还请移驾御辇。”
      淡淡地望着顺公公,道:
      “为何要本宫移驾?”
      “连夜兼程,明日即将抵达京城,娘娘为妃位之尊,理该伴驾同行。”
      原来,还是要我陪他扮演这一出人前的帝妃恩爱。
      接驾之人,均须为朝中重臣,则父亲必在内。虽然忆晴同为安陵氏,毕竟非父亲嫡出,又为罪臣之女。这人前的面子,却是要给足的。
      “本宫已知,明日清晨自会移驾御辇。”
      话语甫出,才发现,心中竟然已经平静到没有任何的感触。是的,这一年的劫数,哪怕有爱,此时,都被仅剩的一隅残缺心房,刻意深葬。
      剩下的恨意,浓浓地勾勒出这个不算太清冷的冬季。
      翌日,按品着上宫装,刻意化极浓的妆,来掩饰大病初愈下的憔悴。由内侍扶着,踏上御辇时,正与他目光相触,那里深邃地如一泓深水,静得连暗涌亦消逝无寻,而我这一生的命运多舛亦是因此而起。
      “臣妾参见皇上。”
      他收回目光,挥袖免我的礼。
      我在他一侧坐下,淡桔色的茜纱帘透折出晨曦的薄光,一丝丝地,霓过彼此的裳襟,我苍白的素手,亦笼了一层光晕,微微晃动,潋滟地映着空气中冷凛的气氛。
      车轱辘碾过高低不平的道路,身子依然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他,也同样纹丝不动,其实,我们都很累吧。可,却仍要这样保持下去。
      纵然被碾压得支离破碎,还要装出完整无缺的样子。
      所以,该是遗忘的时候了。我又可以让自己遗忘过去吗?然后尘封起自己的心。
      以璃妃的身份继续苟延残喘带着唯一的恨而活着,直到他口中所称的,安陵一族的末日到来。
      胭脂红妆,殊颜国色,却得不到自己要的感情,这是我此生的劫数,也是必须放弃的最后奢望。
      但,只要我还活着,我便不能让安陵一族就此倾覆,这是我进宫时的所背负的,也是此时还要继续背负的。
      所以,即便有恨,我也仅能把它收敛藏起在不为人知的心底深处。
      眸华拂过他如玉的脸庞,深深的刺痛,随着窗外,鼓乐声起,渐渐在喧哗中隐去。
      镐京,终是到了。
      御辇沿着西周的甬道,缓缓驶进紫禁,他牵着我的手下辇,此次的相牵,仅是我们的手在宽大的袍袖下象征地相触,虚浮地不带任何温度。
      我看到,父亲和摄政王率着一众臣子俯身跪拜在地,而天烨,就这样从他们身边走过,却并不免其礼,直到走了五步远,方冷冷道:
      “平身。”
      帝王之怒,臣子之兢,可,为何,父亲的脸上依然坦然自若呢,他有什么傍依可以如此不顾君心?
      这一切,惟有父亲心里才最清楚吧。于我,依然看不清前朝的种种波谲云诡,而此时的后宫,也渐渐脱离了表面祥和的轨迹。
      甫回宫,忆晴便以才人之位赐居福臻宫月华阁。
      皇后依然被禁不理事务,德妃因其父下狱,也骤然病倒。回宫的那日,太后便颁下懿旨,交风玺由我暂执,代掌后宫的事务。
      我知道这方风玺之重,如果说,有什么可以保护自己免受伤害,其实,莫过于最高的权利。
      这才是唯一不会背叛自己,唯一可以信赖倚靠的。
      而天烨,在回朝的次日,大理寺延尉风念便列出柳渊的罪状,一并呈至御前,天烨于朝上,下旨将柳渊贬黜,从重发往漠北效力赎罪,家产一并充于国库。并任命御史中丞虞林暂代御史大夫一职。
      身居御史大夫收受贿赂,导致玄巾军兵乱祸害边疆,比起昔日叔父之罪,此次判斩亦不为过,但天烨额外网开天颜,怕不仅仅因柳渊是德妃父亲,更多的,是他对这道弹劾根本不信,不过视做权相的又一次逾权相复吧。
      而暂任御史大夫的虞林正是虞宝林之父,他亦为此次弹劾的主导,看似恪守本职,实际又是为谁做的嫁衣,却是身居后宫的我看不透的,我唯一看透的,是虞宝林的圣恩或许因着其父的缘故,愈渐隆盛。
      此事很快就被另外一件突发的大事所冲淡。
      靖宣四年十一月初六,南越国主青阳凌苍驾崩,南越国由年仅三岁的幼年太子青阳慎远继位,太后姬颜垂帘辅政。
      天下三分之时,南越的噩耗,无疑是西周和北溟的喜讯,幼帝继位,势弱寡助,吞并南越,指日可待。
      扩境强国,王图霸业,皆是明帝赖可表彰的彪炳春秋,天烨自知,冥曜又岂会不知。
      而,西周后宫中南越的和亲公主,如今的鸯婕妤若知此变故,又当怎样伤痛欲绝呢?她和寰柔有着太多的相似,可,她终还是比寰柔幸运吧。毕竟,还有看似隆宠的帝王之爱。但,若天烨出兵南越,她的结局,怕也是可以预见的。
      我没有能力阻止寰柔的悲剧,但,鸯婕妤,或许,我还可以让她不至于作茧自缚到逼入绝境。
      缓步,踏入旖裳宫,门庭因着德妃的缘故,如今倒颇见冷清。
      望了一眼德妃所居的正殿,也许,我稍后亦该去看看她。毕竟,她昔日对我,并无任何苛责,但,我是丞相之女,她,恐怕也是不想再见我的吧。
      神思间,己走进鸯婕妤的合音殿。
      早有宫女通报,她斜梳着揽月髻,以珍珠做饰点缀其间,髻边插一累丝赘金簪,金晖光耀间,她的脸色却是苍白地憔悴。
      “嫔妾参见璃妃娘娘!”她福身行礼。
      “琴离不必多礼。”我缓缓走至正中坐下,道,“你们都退下吧。”
      一边的宫人忙恭敬地退至殿外。
      我注目凝着她,她的眼神涣散若失,再不似往日在御花园初见时的年少气盛,她身上的骄傲自负正一点一点被这宫廷所磨失。
      而她,毕竟曾是南越的宁安公主。宁安,宁是安平。这是和亲的期望,亦成了今日她言行的写照。
      “琴离,本宫今日来,是特告知你一事,你需应了本宫,听罢,不可忘记自己如今的身份!”柔声轻轻道。
      她疑惑地望着我,但还是依言颔首。
      “你父皇昨日——崩了。”
      她怔愣了一下,直直望着我,然后,淡淡一笑:
      “璃妃娘娘骗嫔妾吧。我离京时父皇依然身子健朗,怎会,怎会,怎会不在了呢。”她似乎颇为费力才说完这句话,声音愈到后却愈低。
      “琴离,本宫若骗你,总要有个因由吧?”顿了一顿,道:“使者只说你父皇因急病而崩。”
      “骗我,骗我!你们都骗我!”她情绪突然激越,这般说着,眼泪收不住的一颗一颗急急坠落,“父皇不会崩的,他好好的,怎么会,不是说,只要我和亲西周,南越就永远会得到安定祥和,他怎么会崩,一切不都已如了那妖妃的意,她还要什么,她——”她突然站起,走至我面前,眼睛无神地睁大:“是她害死父皇的!是那个妖妃,是她害死父皇的!”
      “琴离,本宫不知道你所说的是何事,但,你父皇初六那日就已驾崩。你皇弟青阳慎远也已继位,太后姬颜垂帘辅政,这些,是确凿的。”我伸手扶住她颤栗的身子,手心传来,是她更加急促的瑟瑟发抖。
      “不,不,不是的!我把皇太女的身份都不要了,她为什么还要步步相逼,为什么,为什么啊?!对,是她,是她把父皇囚起来,对外说假传死诏,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她似抓住救命稻草般望着,哀声乞求道:“璃妃娘娘,您救救父皇,求您救救父皇!您让我见皇上,我去求他,让他出兵,救我父皇!娘娘!”
      “琴离!”我用力扶着她不停颤抖的身子,“你这样怎么去见皇上?事关国之大体,又怎容得平白地篾欺?”
      “娘娘,是她,我知道是她,一定要让皇上救我父皇!晚了,就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渐渐语无伦次,泪水溃涌地流出。
      我温柔地抚着她的略凌乱的发髻,轻轻道:
      “琴离,此事,-如若真的是你父皇被人陷害而驾崩,皇上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但你如此不能控制情绪,皇上又该怎么信你的一面之辞呢?”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然后,唇边绽开一抹诡异的笑容,一字字道:“他会信的,我和亲之前毕竟是南越的皇太女,如果不是和亲,父皇崩后,我是拥有第一继承权的太女,是姬颜这个妖妃迷惑住父皇,破是让我和亲西周。所以,如果皇上能出兵讨诛篡位妖妃母子,救出我父皇,那么,我还是皇太女,等我继位,我可以割舍半壁南越江山与他,他怎会不信?”
      她口中的妖妃,竟是此时南越的太后?
      我松开扶着她的手,柔声劝慰:“琴离,你现在已是西周嫔妃,无沦南越之后如何,都与你无关,你也不可能再回去,这点,你最好清楚。”
      我语音缓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她还是太痴迷妄想,天烨是怎样的帝君,怎会为她一面之辞出兵南越,再放她回去继承皇位呢?这纯属是无稽之谈。
      “娘娘,我别故土,到西周,纵然以前得罪过娘娘,但,娘娘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做女儿的心吗?我的父皇此时朝不保夕,那妖妃把持朝政,若任她胡作非为,南越定当不国!娘娘,算琴离求您,求您让我见皇上一面吧!”她怆然跪拜在地,以她的位份,以她的骄傲,她不需要向我行这样的礼,可是,为了她的父亲,为了她的故国,她竟能如此,于我,又何尝不是呢?
      “娘娘,我知道皇上心里是厌弃我的,我也从没想过和娘娘去争圣宠,别人看到的,是我夜夜独占圣恩,只有我知道,那些晚上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皇上独留在御书房,寝殿内,我一人,数着更漏,看红烛燃尽。”她泪水渐渐止住,语气中添了几分悲离,“而今时今日,我却必须要去求他,娘娘,您能体会我为人子女,却远在他国的一份无法隔舍的亲情吗?”
      她叙叙地,说着过往的不堪,原来,她不过是天烨用以邦交的棋子,看似恩宠无限,除了安抚南越国主之外,也是无形中把她推到集宠即极怨的宫闹之争上。试看紫禁城内的高位后妃,又有哪一个不是重臣之女呢?
      不过都是君王手中的棋子,君王之情,是不可得,亦求不得的。
      微微俯下身子,温婉地凝望着她,道:
      “琴离,你父皇已崩是事实,如今你能做的,只是安然于西周的后宫尽为妃的本份,至于皇上那边,此时怕也为前朝之事忧心,你若执意以此事去扰他,仅是为自己添了事端。但,倘若你在这后宫安然地握住这外人眼中的圣恩隆宠,那,南越此时的当权者同样必有忌讳。这些,你可听懂了?”
      “娘娘,我都听您的,您是皇上现在最宠爱的璃妃娘娘,后宫之事也都由您主理。您能帮我说句话吗?可以吗?只要能救出我父皇,您要琴离做什么,琴离就做什么!”
      她的思维已然紊乱,我再劝怕亦是徒劳,含笑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好,那琴离要听话,好好待在宫中,不可生出无谓事端。本宫会考虑你的请求。”
      “琴离叩谢璃妃娘娘!”她又要再拜,我阻了她下拜的动作,冷声唤道:
      “伺候鸯婕妤的人何在?”
      一穿浅蓝纱裙的女子拾步进殿,恭身行礼:
      “奴婢湘曲参见娘娘!”
      “免礼,好生照顾鸯婕妤,若有事,即刻到倾霁宫禀于本宫。”将“有事”二字咬得略重,她该听懂我话外之音吧。
      “奴婢遵命!”她乖巧地福身。
      我扶着琴离坐到椅上,湘曲早知趣地上前,为她主子擦拭脸上的泪水。
      我抬步走出殿门,望舒已上得前来,我压低声音,道:
      “一会替本宫告知李德海,鸯婕妤抱恙,暂时把她牌子搁下,不必放了。”
      “是,我知道。”
      她得知噩耗的反应超过我的预计,心智怕已暂时迷失,一如若此时侍驾,万一说出什么惹怒龙颜的话,倒愈发不可收拾。
      毕竟,南越这件事上,西周和北溟的态度均会十分微妙,方灭了东歧,此时一举一动都会倍受对方瞩目。
      无论谁此时出兵南越,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是矣,天烨,又岂会因她一面之辞而冒然出兵呢?如若不会,她再强求,无疑犯上,他父皇已崩,曾经的价值,在天烨心中,早也有了变化。
      所以,不让她见皇上,该是最上之策,哪怕南越姬颜真的如她所说一般,只要琴离在西周地位一日不变,终究也算是大忌!
      行至回廊,抬首,望向正殿,却已无去探望德妃的兴致。
      去与不去,其实都一样,后宫之中,谁又能怜得了谁呢?
      她父亲如今的失势与我父亲脱不开干系,我们之阃,即便能坐下来,背后的意味也不会是纯粹的。
      遂回身,往宫门外走去。
      在紫禁,这是我经历的第二个秋天。独立于秋风的萧瑟中,已经习惯,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从初进宫时的纯涩委恨,到痴恋,到爱恨爱交缠,再到如今的恨极,唯一不变的,或许只有习惯的伪装,那些天真、单纯、棱角早已在这习惯中,渐渐的磨平,消逝。
      如今的我,已到了紫禁中嫔妃们艳羡的地位。安陵家族,亦从来没有在一朝中出过两位高位后妃,所以,现在,看似荣极鼎盛,家族光耀。可只有我清楚,这个维系是多么地摇摇欲坠。
      没有上肩辇,信步走在秋天的御花园中,落英缤纷中,他,一袭石青的袍衫,缓缓走来。
      “见过摄政王。”我低首行礼。
      “璃妃娘娘。”他带着磁性的声音如一年前一般,救我两次的人是他,在逆境中最早给我鼓励的人是他,如果没有他,或许,也不会有今日的璃妃。
      曾经,倚赖于他,也是我的习惯,在倚翠楼,我最初期盼见到的人是他,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另外的那人呢?
      我抬眸望着他,微微一笑,俩人缓缓同行。
      “今年西周的桂花倒是开迟了。”甬道两边的金桂,还是绿叶葱郁,不见点金缀于其中。
      “迟或早,不过因赏花人心境不同,看出去的自然不同。”他的眸光随我望向那片桂林。
      “那本宫今日的心境,于皇叔相较,是如何呢?”
      “娘娘想问的,怕是丞相的心境吧。”他淡淡一笑,一语点出,“前朝之事,可忍,亦有无须忍之处。”
      我黛眉微扬:
      “皇叔与家父的政见倒是相同。”
      父亲如此处置柳渊,代执政事的摄政王竟然不加以阻拦,焉知不是为了其他呢?后宫不得干于朝政,今日我如此地问,实是逾矩,但,毕竟,我是安陵青翦的女儿,哪怕对父亲的行径再多不满,我要维护的,必然也是父亲!
      “只要是安陵氏的事,本王一定会全力支持。”他顿了一顿,又道,“正如,对娘娘,本王,亦会全力护得周全。”
      “本宫两次为皇叔所救,这分恩情,本宫自是铭记。”我不会忘记别人赐我的恩,但别人对我的恨,我如今却渐渐开始有些遗忘。“但,皇叔该知,父亲此举却是逾了臣子的本份。”
      他,冷面无私的当朝摄政王,以摄政王之尊对安陵一族这样枉私,难道没有其他的缘由吗?
      “只要在可以容许的范围,本王,一直都会如此。”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没有掩饰住的温柔,我转眸望向他,然后发现,他的眸底,也流淌出一缕柔意。
      清莲香气缠绕在周围,从一开始,就属于他独有气息的味道。
      “但皇叔亦该知道,皇上最忌的是什么。家父此为,于君心,怕是别有计较。”
      “皇上为少年天子,壮志于胸,故,有些事的处置尚欠妥善。”他恢复淡淡的语意,“多些历炼,也是好的。”
      他所指的,该是叔父之事吧。彼时,他与父亲一样,并未有所进言,只是看着叔父被诛,原来,从那时开始,他们便达成某种契约,在今日天烨离朝,扳回这一局。
      身为女子,这其中的玄妙,我终是看不透。
      “臣妾琳昭媛参见摄政王,参见璃妃娘娘!”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着淡黄云雁细锦衣的琳昭媛姗姗出现在跟前。
      “免礼。”他依然淡淡道,暂停了步子。
      我也抬手示意平身。
      “今日一早就闻鹊声,臣妾便循着声往御花园来,果不其然,在此,看到皇叔和璃妃娘娘。这鹊,果是叫得真准。”
      他语声忽地转冷:“闻昭媛此意,是将本王比做燕鹊不成?”
      “臣妾怎敢有此意,清晨鹊叫,是喜事临门。今日在此得见王爷和璃妃娘娘便是臣妾的喜事。”她竭力掩饰声音中的惊惶,但终是露了端倪。
      尴尬莫过于你刻意地讨好某人,却反落了口舌。
      “本宫也不明白,昭媛的喜事怎会是皇叔和本宫呢?”
      琳昭媛,我本无心与你所争,你却偏偏不放,今日所言如若传至天烨耳中岂非又增了我的是非?不如借着此事,晓以颜色,也免得她以讹传讹。
      “皇上御临藏云,全是靠皇叔前朝运筹帷幄,而娘娘伴驾远征,亦是巾帼风范。今日,得以在此同瞻两位,怎会不是琳儿的喜事呢?”
      她愈说愈显出牵强,见她额际微微有冷汗沁出,他已冷冷一笑:
      “运筹帷幄?昭媛的意思是本王独揽朝政,置皇上于虚设?”
      她娇纵后宫这许多年,何曾听得一句重话?今日本是要讨好于人,却偏落了是非,只见她语声愈颤,慌忙跪地:
      “琳儿实不敢有此想法。请皇叔明鉴。”
      “琳昭媛,你这话又是说得不对,皇叔难道还诬了你不成?”我缓缓启唇,“本宫看,琳昭媛入宫时间长了,倒忘记女则中所教诲的,为妃者何该言,何不该言,却仍分不清。也罢,你就在此,诵读十遍女则,再回去吧。”
      望舒早会了意,吩咐一边跟着的宫女去取女则。
      “舒,你在此看着。本宫先行一步。”我面向皇叔,施礼,然后,独自,往桂林深处走去。
      他见我给昭媛的台阶下,也不再予为难,对我略略颔首,也不理会琳昭媛,转往前行去。
      我撤了琴离的牌子,天烨这半月,翻了忆晴三次,芊宝林二次,其余时间,均独自寝于昭阳殿。
      因着皇后被禁,每月十五的侍寝亦暂免,德妃称病,贤妃被贬,这月的二十日,从一品高位以上,只有我一人,按着敬事房惯例,天烨只能翻了我的牌子。
      早早地,李德海便传了旨意,我正翻阅核对这月的后宫月银俸禄,见他来宣旨,淡淡谢恩,命婉绿看了赏。
      翻着帐簿的手却冰冷一片,终究,即便我和他再不愿,亦是被这后宫的规矩逼我们不得不再次面对。
      用罢晚膳,沐浴完毕,我任由她们伺候着,穿上水绿薄纱裙,外面单披了初次侍寝天烨赏赐的冰丝薄披,缓缓登上肩辇。
      因我已是妃位,可以不必让驮妃公公背进昭阳殿,而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向这紫禁中的女子都艳羡的龙床。
      我独自一人,安静地站在寝殿内,唯有红烛辉映心中的静寞。
      他,还没来,听着更漏声响,夜风穿袖而过,似乎能体味到琴离一夜夜的等待中,渐渐被绝望浸染的心房。
      如今的我,只会让他厌恶,让他觉得是身边的耻辱。倘若不是相府的关系,在藏云,恐怕就已赐我一死。
      安陵氏会活得比现在长,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已昭然若揭。
      他的心中,早起了杀意,不过尚需时日的部署,才能治这西周第一望族的罪吧。
      思绪纷乱间,已是二更天,他,该不会来了,我的腿微微有些酸,慢慢坐下,素手撑着螓首,朦胧地睡意袭来,渐渐神思恍去。
      “璃妃就是这么接驾的?”厉责的声音忽临空响起。
      我被惊醒,回首望去,他一身玄色金丝云纹便袍,伫立在殿中,眼神冷漠地望着我,再无一丝情意。
      帝王的恩与爱,得到和消逝,都可以快到让人无法适应。
      这,才是我最该习惯的吧。
      起身,按礼见驾,他冷冷地道:
      “听闻璃妃日前才责琳昭媛罚诵女则,依朕看来,璃妃倒并不见得对女则谨记了多少。”
      宫中的事,果然传得很快,而天烨,你又何时开始关心起后宫的这些小事呢?
      我低首,容色淡然:
      “臣妾自知言行有悖女则,特请皇上恩准臣妾今晚就开始诵背女则,以儆效尤。”
      他突地一手拽过我的手腕,力度之大让我不仅蹙紧眉心。
      “今晚璃妃在这,要做的,是侍寝!这点,不需要朕提醒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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