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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三十九 小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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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小产
       
       从御书房回到偏殿,洛浮夕一个人看书吃饭,直到快到入睡时分,都不见墨夜从华嫔处归来,不由觉得落寞。不过后来想想也便释然了,墨夜一直希望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能够继承地帝位,所以就算彻夜不归的守在华嫔宫里,也是责无旁贷。
       
       尽管那么想,洛浮夕还依旧坐在窗前,等敲完三更,也不肯上床休息。他心里想着,再等下看看,说不定墨夜会回来。
       
       倒是子沐看不下去了,打着哈欠道:“公子,你要再不睡,伤口可就好不了了,还等他?看他眼巴巴的只关心人家肚子里的种,晚上大概不会回来了。”
       
       洛浮夕讪笑一声,自己这般举动,子沐倒是看得透彻,寻了个话题,将这注目从他身上移开:“韩来玉可传了消息?”
       
       “早传了!你忘了?晚饭的时候都跟你说过了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话里多半有取笑他的意思。洛浮夕回想了一下,也是,晚饭的时候他问过子沐了,那韩来玉已经办事回来了,还带了洪宝生的口信,说他明白。不过隔了几个时辰,怎么转眼就忘记了呢?
       
       洛浮夕尴尬一笑:“是是,我刚没注意听,这会儿记下了,天太晚了,你去休息。我再看会儿书。”
       
       那子沐叹了一口气,将被子铺开,又温了一壶茶,又从屋外再取了一柄蜡烛,用灯罩罩上,仔细添加了暖盆子里的炭火,四处查看妥当了,这才出去。临了又嘱咐一声:“……天冷,公子你还是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儿,喊我一声就是,再不济,也有为你守夜的宫人。”
       
       洛浮夕笑着拈他赶紧走,这才又安心翻开书来读。可读着读着,那书页上仿佛出现了一个人的侧脸,柔声细语的贴在自己的肩膀上,对他轻声说着【你放心,朕在这里,不会让你再难受……】
       
       那眼里是这个人的影子,耳畔是这个人的声音。
       想抗拒,又抗拒不了。
       想赶走,他便便立在自己面前。
       
       洛浮夕一度怀疑自己被他下了蛊了,居然想到,幻听到的,全都是他的。
       他心里想回洛水的念头一直没有变,想要不甘于屈服于他,终有一日要出人头地叫他仰头看他,这个决心却是在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环境下产生了。
       
       他一怔,觉得自己真是疯魔了。
       
       片刻前,还在想着墨夜会不会回来。
       这一会儿,居然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不愿意等他了,倒要叫墨夜这般等他!
       甚至,仰头看他!?
       
       洛浮夕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汗,连忙端起身边的茶杯,就着温水直接咕噜噜吞进嘴里,喝得太急,被活活呛了几口。
       
       “咳咳。”这一心急,倒是将自己刚刚这个荒谬的想法深深刻在脑子里了。
       
       当初,他不过只是想出宫会洛水。起码,要把子沐送回洛水,自己留在这里做质子无所谓。
       
       现在倒好,他除了做质子,居然还想位列人臣,也做一回权倾朝野的公侯!
       叫那些原来轻看自己,笑自己不过是以色事君的官员,瞪大他们的狗眼,统统抬着头仰望他!
       
       窗外的月牙已经直入中空了,没有半分的星光,倒有接二连三的乌云,黑压压的压过来,大有将月亮的光芒遮蔽的趋势。
       怕是要下雨了?
       
       又是一阵冷风,嗖嗖地从窗户虚掩的缝隙里灌进来,洛浮夕被吹到了,打了一个冷战,站起来将窗户老老实实地合上。
       
       想着,夜如此深,大概墨夜今天也不会过来了,那华嫔一定母以子贵,拿肚子里的孩子强留了墨夜也说不定。这般天伦之乐,他洛浮夕,大概暂时是享受不到了。
       
       “你还没睡?”
       
       咯——吱!洛浮夕刚刚将窗户关上,那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一回头,对上的居然是墨夜熬红的双眼,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居然回来了?走得悄无声息,连常公公也没有通传一声?这倒是意外的!
       
       “帝君?”
       
       洛浮夕大惊,他倒是放弃了今天墨夜能回来的想法,可他居然真的出现了!心里满是无法言语的惊喜。
       
       可隐隐觉得,那张脸上,似乎又哪里不对劲?
       墨夜的两眼通红,神色黯然,说话也有气无力,好像刚刚竭尽全力做了什么劳神劳心的事情,这事情还没有做成功,他脸上看不到一丝的喜悦的情绪。
       
       “朕,累了。”
       他也没有于洛浮夕有更多的沟通,直接朝里屋的大床上走去,鞋子都没有甩下,便横躺在床上,和着衣服一起闭上眼睛睡了。
       
       出了什么事?洛浮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要找人问下,又觉得这时候出去不太好,白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成尸体一具了?
       
       他轻手轻脚走到墨夜面前,吃力的伸手将他的脚抱过,想帮他脱了靴子,那胳膊上的伤因为移动,也隐隐有些抗议起来。洛浮夕忍着疼,终于将一双靴子剥了下来,那墨夜倒好,不说是十分配合,却全然不顾洛浮夕做怎么,他要脱鞋就随他去,可明明没有睡着,不闻不问,合着眼睛躺着。
       
       将鞋子平整地放在床下,准备给他打些热水洗脸,人刚一站起来,床上的人便伸手一把拉过了洛浮夕的手,稍稍用劲,将洛浮夕整个儿卷进了自己怀里,又是一抽被子,两个人都裹在了里面。
       
       “帝君,没脱衣服呢还?”
       这样睡觉,明早起来不冻死?
       
       墨夜将洛浮夕圈在怀里,半晌才给了一点反应,声音却是在颤抖的:“别动……让朕抱一会儿。”
       
       这话有点命令的口吻,洛浮夕不动,随他去了,他抱了好一会儿,大概是身体冷,等到洛浮夕觉得对方的身体一点点暖过来的时候,墨夜这才微微送了禁锢的手。原先不平衡的呼吸,这会儿才均衡了点。
       
       他知道,刚刚墨夜一直在隐忍,这时才总算平静了。
       他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又下意思觉得不该问,什么时候是他该知道了,墨夜自然会对他说的。
       
       果然,在一刻钟以后,墨夜对着他的耳畔,一字一句道:“……朕的儿子……没了。”
       
       “什么?”
       说的人,说的云淡风轻,可听的人头皮一紧,惊得大气都不敢出。
       
       什么叫,【朕的儿子没了】?
       
       “嗯……华嫔小产了,之前不知为何动了胎气,产下一包血水……都微微有型了,是个男孩儿。”
       
       洛浮夕张着嘴巴,盯着床梁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墨夜翻了个身,没有回答,跟着洛浮夕一起平躺着,这才慢慢睁开眼,一起对着天花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严肃而紧张。
       洛浮夕闹不清楚,墨夜这会儿是愤怒,还是哀愁,他怕他一说话,说错一个字,便会引得墨夜恼羞成怒。
       
       墨夜在登基后的第三年,才开始想要一个儿子,所以一直孜孜不倦的恩宠后宫,时隔半年,终于有一个美人怀了帝裔,怎么一晃眼,孩子就丢了?
       而且还是个男孩。
       
       “……这事,朕定会查个明白,自古后宫多是非,华嫔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小产。”
       说这话的时候,墨夜的脸色很吓人,洛浮夕侧身看到他的脸,没有一点血色,他这半日在华嫔的宫里,是经过了怎么样的丧子之痛啊!如今在他面前,才将所有的情绪平复,说的云淡风轻。好像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
       
       而后,他一只手伸过来,摸到了洛浮夕的手,紧紧捏过,用了一些力气,叫他吃疼。
       
       墨夜对着天花板,满目落寞,但听见他以绝不寻常的哀戚之声,对洛浮夕一字一句道:
       “——朕不知道,现在的心情,能跟谁说……朕一个人在外面走了很久,不知不觉,又到了你的门口……洛浮夕……这些话,朕只有说给你可听。”
       
       *************************************
       
       他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没有回神,墨夜的侧脸就在自己面前,手被握住,暖在他的心口,他到觉得墨夜这般景象很是可怜了。
       
       墨夜道:“朕的母妃,生朕之前,小产过多次……生朕的时候,难产而死。她当年,是父皇最爱的妃子。”
       
       对方断断续续的说着,他也断断续续的听着。洛浮夕从来不知道,墨夜居然还有这样一般不寻常的故事:
       
       他的母妃,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且熟读诗书,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那年墨夜的父皇刚刚登基,元宵佳节,贵族女眷们也被邀请于御花园赏灯猜谜,那个小名叫“茗君”的美丽姑娘,便是墨夜的生母。
       众女眷中,她一首七绝,技压群芳,争得诗魁的头衔,本是游戏之作,却叫颇有兴致的皇帝赞赏有加,直夸她是“柳絮才高,不栉进士”!这般赞誉,何等隆宠,便一并好奇了做这首七绝的女眷。
       
       引人来见,两人相隔一层楼台,这一眼,便是一生一世的绝恋。
       
       皇帝没有想到才女不仅文采了得,而且相貌出众,当下便封做了妃嫔,伺候便是荣华富贵,一家荣耀。
       那茗君是个孝女,家里还有待字闺中的胞妹,回家省亲之时,胞妹对这个英俊不凡的姐夫,很是倾心,拗不过双亲的唠叨,茗君耳根子一软,便将自己的胞妹也接入宫中。皇帝见胞妹也是绝色,又见茗君胸襟宽广,便也一起封做了妃嫔。
       
       自此为止,两姐妹共侍一夫,倒也是相安无事,和睦融融。有人将此传为了娥皇女英的有一则典范。一时间,羡煞旁人。
       
       直到茗君怀了两次,又小产两次之后,不知为何,原本亲密无间的姐妹,居然有些生疏起来。皇帝登基已有五、六年,居然没有一人怀有帝裔,朝内外风言四起。
       而后又隔了三四年,中间有些嫔妃倒是生下了皇子,可不过刚刚出生,却都因为一些疾病而夭折,最大的,也不过养到了两岁。什么天花,水痘,风寒之类不一而足。此乃怪事。
       
       又隔一年,一个后妃倒是怀上了帝裔,生下皇子,可偏偏是个瘫子,虽然没有夭折,长得好好的,却也不中用。
       
       这一年,皇帝当下颁布圣旨道:谁先生下皇子,便封做正宫皇后。
       而这时,那茗君很争气的怀了墨夜。
       
       “然后呢?”洛浮夕听得入了迷。
       
       然后,便直到墨夜出生,茗君原本胎位正常,御医都说可以顺产,却不知道为什么,顺产变成了难产,待墨夜生下后,茗君也因难产而死。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皇帝始料未及,就此,随着茗君的去世,作为硕果仅存的四皇子的墨夜,便被茗君的胞妹,他的姨娘抱了过去,养在自己的宫中,而后一年,姨娘也生了一个皇子,五皇子昭云,深得帝宠,姨娘也便就被封做了中宫皇后。
       
       起先对于墨夜的怜爱,也因为昭云的诞生而逐渐向他倾斜了,因为姨娘和母妃有一张相似的脸,到最后,墨夜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父皇到底真爱的是谁,也许,早就将对母妃茗君的爱,转移到了姨娘身上。
       
       那昭云也恃宠而骄,生来几多的聪慧,很会讨父皇的开心,自然,墨夜就被晾在一边了。
       
       “原来有这等纠葛……那后来……”洛浮夕问。
       
       “后来?呵呵。”墨夜讪笑道,回头与洛浮夕对视:“朕到了读书的年纪,拜了前任右丞相为师,就此到了十几岁,就被姨娘寻了个理由,说要让皇子们锻炼锻炼,就把朕丢出宫去,发配到边疆打胡奴去了!”
       
       此后,便是【不败王】传奇的开始。这些种种,洛浮夕都有所闻,只是没想到,前面居然还有那么坎坷的过程。
       
       “然后便是夺嫡之战?”
       
       墨夜也不避讳,回答的爽快:“是,这后位,原本就是朕的母妃的,父皇圣体违和,还没有立下皇储,姨娘就想让朕死在关外,可朕命不该绝,这帝位也天生就该是朕的,朕活得好好的回来,将昭云和姨娘一网打尽!昭云原本想要逼宫,让父皇退位,好在父皇还没有老糊涂,秘传了朕火速回京,抓了耐不住时间久准备黄袍加身的昭云,将他打入死牢,永不释放。而姨娘为此也疯了,在后宫放了一把大火,企图烧死我们。结果没想到,自己却被烧死,父皇也就被吓得驾崩了!”
       
       大火?
       三年期墨夜登基时,藏书阁走水,据说火势燎原,难道就是那疯疯癫癫的前皇后放的火?
       
       这过程太过惊人,洛浮夕简直不敢相信。
       
       “藏书阁走水?难道是那次?那赵阁老的【洛水游兴图】也是在那场大火中烧掉的?”
       
       “聪明。”墨夜回头笑了笑,嘴角虽然上扬,眼底却透着寒气。
       
       洛浮夕默默不再说话,他除了震惊,竟然有对眼前人多了别样的感情。
       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自己生母仙逝,被丢到很有问题的所谓的亲戚手上照顾长大,而父亲还对自己不闻不问,再然后,十几岁便被踢出皇宫,自己的姨娘为了自己儿子的帝位,甚至想要害死自己!
       
       他这才明白,墨夜与生俱来的斩草除根,和阴狠毒辣,是如何一点点形成的,而他对于自身的爱以及出于自保的防护欲望如此之执念,也有了恰到好处的解释。
       
       墨夜侧过身,又将洛浮夕抱在怀中:“你会不会觉得,朕是个很可怕的人?”
       
       他没有想到墨夜居然会问他这个问题。那言辞里有些想要求证的口气,多少让他觉得意外。可怕或者不可怕,别人眼里的墨夜是怎么样的,别人如何看他?作为九五之尊,他墨夜何尝有在乎过?如今又怎么会问洛浮夕这样的问题?
       
       还是看似出自真心,真心要求证一般。
       
       “……哪个做帝王的,不让旁人觉得害怕呢?
      39、三十九 小产 ...
     
     
       哪个做臣子的,不是对帝王诚惶诚恐?……帝君这话倒是好笑了,不然这【伴君如伴虎】的名言,是从何而来?”
       
       这话是洛浮夕故意而为,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又一副很难言明的委屈,好像墨夜胁迫他一般。
       
       墨夜眯了眯眼,贴近他的脸,抬起洛浮夕的下巴道:“朕没问别人怎么看,朕问的是你怎么看?”
       
       “我?”
       
       “着实说,朕……想听你的真话。”
       
       真话啊?
       洛浮夕眉目一转,苦思冥想一般,待墨夜似乎真的被等得不耐烦了好像要爆发,这才缓缓凑在墨夜面前道:
       “……以前怕。”这是实话。
       
       “现在呢?”
       
       “也怕。”
       
       “!”这话岂不是说了等于没说。
       
       洛浮夕轻声笑道:“可是呢,以前怕,是因为朕害怕帝君一个不高兴,会杀了臣,要了臣洛水一家老小的命……现在的怕,却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他眯眼问。
       
       “……现在的怕,是怕帝君,一直深锁心事,不愿意告诉别人,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扛着,担着,不相信,也不信任何人。”
       
       墨夜听完,倒是显露了吃惊的表情,这表情不过一个瞬间,转瞬即逝。
       他在洛浮夕面前已经表露了太多的心情,作为帝王,他知道是大忌,可那么多年岁下来,他更感到,如果就这样一个人一直扛着,谁也不信任,早晚会扛不住,他需要发泄和倾诉,他也只不过是一介凡人,也有很多心情。就算隐忍,到了一定程度,也会爆发。
       
       所以,当洛浮夕走进他的生命,并一点点渗入的时候,他有在心底问自己:眼前这个异国的王子,是不是就是这样可以让自己松懈下所有防备和面具的人?
       
       “这话出自真心?”反问,一面又将人拉近。
       
       “真心。”
       
       墨夜的瞳孔邹然放大,将洛浮夕揉进怀里。
       再无其他语言,一个拥抱,懂的人,自然懂。
       
     
     作者有话要说:孩子没了TAT……所以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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