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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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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闪过千万思绪,脚步片刻不停地迈进熟悉的地方,却不由停顿,怔怔看著眼前的景致。
      眨眼九年,那年的景年轩,而今名字如昔,一草一木一景一物更如昔。
      凉风徐徐,不远处的青竹沙沙作响,恍惚之间,那人似乎依然在月下一招一式习武,而他依然是那副年少的模样,站在一处,痴痴地望、痴痴地想。
      推开屋门,暖暖烛火柔柔照亮一片空间,再淡淡地晕开,昏黄的房间,空荡无声,屋中早已没有彻夜等他归来的人。
      前来点灯的丫环在离去前,按他往常的习惯在桌子上放了一壶酒,他走进去,轻声关上门,疲惫地解下斗篷随意丢至一处,拿起这壶酒拿走一个杯子,走到放置著妻子牌位的长案前坐下。
      先斟上一杯酒,他举杯向前,柔声道:“薇儿,我回来了,今天事情比较多,让你久等了。”
      说罢,一口饮下,然後再斟满一杯。
      眼睛盯著杯中晶莹的酒液发呆,久久,他才开始言语:“薇儿,那孩子都快三岁了……”说著,突然扑嗤一笑,“若我们真有了孩子,估计也有七八岁了吧……日子过得真快……”
      然後抬眼看著牌位,在两旁日夜不息的烛光照耀下,这个黑漆的木制牌位泛著柔和的光,如同记忆里那人向来温和的笑。
      “薇儿,你会怨我吗?怨我娶了别人,怨我和其他女人生了孩子……”
      想到什麽,目光一闪,昂首一口饮下杯中酒液。
      “不,你不会!你说过你不能生孩子,你让我娶别的女人,让她们为我生孩子!”
      直接丢掉杯子,任它在地上碎成好几块,拿起酒壶拼命地灌进嘴里,直至呛出声来。
      “咳、咳……薇儿,你根本不知道那时我的心有多痛……可是,尽管你那麽的伤了我的心,我还是只想和你在一起……我是不是很傻……呵……”
      “薇儿,你为什麽要走,为什麽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好痛苦,好难受,薇儿,我想你……好想你……”
      说到伤心处,他一手提著酒壶,一手掩面,悲恸欲哭,全身无力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摸前胸前,掏出一只绣工精美的锦囊。
      结发,取自男女各一束发相结,自此成为结发夫妻。
      锦囊还在,发还在,人却不知所踪,紧紧握著它,更多悲恸自心底传来。
      “薇儿……我恨那个女人……恨那个孩子……她装成你的样子来诱惑我……就在这个房里,在那张我们共同睡过的床上……薇儿……我恨、我恨……”
      一直流不出的泪,终於还是从眼眶落下。
      “不……其实我更恨自己……想留著你的一切,想守住我们的回忆,却还是让别人入侵,然後一点一点毁灭……薇儿,我曾经想和你交颈缠绵的那张床脏了……脏了啊……”
      那一天醒来,疯了一般赶走所有的人,还想烧掉那床原本只属於他和妻子的那张床,可是……可是……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上面的鸳鸯,还有莲花,被上的凤凰还有祥云,火红精美的一切,似乎又回到那天她坐在床沿,静静等无力的他揭开盖头的那一刻。
      壶中的酒早已经饮尽,他握住手里的锦囊,缩蜷身体,无助而凄然,嘴里一遍又一遍,痴恋又无尽悲伤的呼喊。
      薇儿……薇儿……
      就这样,直至入眠。
      只有宁府里很少的人知道,自主子和二夫人在景年轩里同房的那一夜後,他们的主子尽管每晚都回来,却再没有在床上睡过一觉。每一晚上,若是不喝上一壶酒,就会一夜无眠。
      今日的安阳河码头船只依然顺流不息,早在数个月前顺著河道出海的几艘宁家大货船於清晨回到了港口。宁家家主亲自来迎,顺便点算运回的货物。
      宁景年眼光独到,善於判断市场走向,他们每次运到异国的货物都被抢购一空,而运回来的商品,船才出航,就已经被抢订,多少想从他们手里买进商品的人都还在排队等候。
      其他商家出海运输,所有商品都是瞅准宁家卖什麽,他们才跟风而行。
      虽然光是海运就让宁家赚得盆丰钵满,但早已经营上百年的其他行业,宁景年一样都没放弃,他清楚海运只是能维持一段时间的暴利行业,等到这条运输线路发展成熟之後,随著竞争对手的增加,这个行业就不会变得这麽好赚钱了,到时候,真正能主宰市场的,还是这些民生行业。
      因此在搞海运的同时,宁景年一刻也没落下陆上的各个行业,他手段高明,眼光精准,已经开始渐渐把涉及各类行业的宁家商号一点一点在全国甚至是在国外扩张,眼下还不见成效,但再过一段时日,人们就会醒然发觉,宁家的生意已经像蜘蛛网一样遍布天下,也因宁景年的这一壮举,後来的宁家生意不管是在改朝换代或是战火沧桑中沈浮颠簸,也岿然不动成为一个不败的神话。
      後世的人们称宁景年为商业的一位奇人,前无古人後无来者,然在他已经开始被人们口耳相传的今天,他仍然同以前一样,为宁家的生意忙忙碌碌。
      在他看来,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继承家业发扬光大而已。
      辛苦了数月的船员已经在宁家安排的住处休息,宁景年来到船上,派人先清点一遍这次运回来的各种货品,然後再通知早就下订的各个商户,让他们来取或是宁家派人送去。
      清点过一次的账目会先递到东家宁景年面前,他会仔细地审核一遍,确认无误後,还得让专门的人手再清点一次。
      “东家,安西陆家派人来取他们订下的百斤紫衣薰香。”
      “找几个人抬出去让他们点算,交了余下的钱就可以拿走了。”
      “是。”
      宁景年卯时起就在船上点算货品,一直到巳时都没下船,期间略略吃些糕点就当早餐了。
      已经有十几家之前下订的人获知消息派人来取货,余下的应该是等宁家送上门了。
      货物点算得差不多了,跟随宁景年左右的一个管事拿著个木制的大盒子走过来。
      “东家,这是您特别让人带回来的十斤珊瑚玉。”
      宁景年让管事打开看了一眼,点点头。
      “送七斤去给玉器铺的工匠们,看他们能翻新出什麽图案来,图画好了先让我看过,余下三斤放库里保存好,看看日後还有什麽用。”
      宁景年偶尔也随船出海,去年就去了一趟,当时船一直朝西海驶去,停靠在一个风俗和这里迵异的国度後他下去逛了一圈,当时一个摆地摊的小商贩出售的几块不甚起眼的石头吸引了他的注意。
      没有经过任何打磨,有著和珊瑚同样的纹路却不是珊瑚,对著光看,透出奇特的光芒,宁景年大为惊讶,当即买下,後来经翻译问小商贩哪里还有,他却摇头说是偶然在海边拾到的。
      只得了几小块,宁景年深感遗憾,这次船出航前便让人特地去找寻这样的石头,因为有珊瑚的纹理,质地又有几分似玉,他便取名为珊瑚玉了。
      忙了一个早上,事情终於告一段落,宁景年才坐到一张椅子上,喝著下人刚泡的热茶,就有人上来说,府里派人来了。
      宁景年只觉得太阳穴抽了几下,但还是耐著性子让人上来说话。
      这次府里来的人是宁景年母亲身边伺候的下人,恭恭敬敬地上来,告诉他,老夫人就在不归楼里等他,说有事要和他谈。
      宁景年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慢悠悠地把茶杯里的茶喝下,才起身下船。
      他多少能猜得出来母亲想和他说些什麽。
      果然,等在不归楼的二楼见著等候他许久的宁老夫人後,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让他去接妻子和孩子回来。
      宁景年疲惫地按压额头两边的穴位,没有同母亲说话。
      宁老夫人在丈夫死去後,气色也差了不少,但眉眼间仍可看出当年的风姿,这些年,儿子宁景年管外头的生意,家里头的事情则由她来处理,虽然这些事她从年轻嫁进宁家时便开始打理,得心应手,现在儿子与媳妇不合一事,才真正让她操心不已。
      更何况,她这个已经当爹的儿子,别说是见一见儿子了,竟然,连儿子的名字都不肯取!
      下人们都已经被遣了出去,眼下只有母子二人,一些私话说说也无妨。
      宁老夫人轻叹一口气,接著道:“景年,我知道你怨郭蔷,可是,这事也不能全怪她,因为出主意的人,是娘。”
      宁景年眼睛抬都不抬一下,似乎早知道了。
      “当年你爹让你娶她进门,就是盼著她能给咱们家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你爹死临前,一再交代我,早些让郭蔷生孩子,你说娘怎麽能不把他的话记在心上?後来知道你一直没和她圆房,娘也著急,就、就给她出了这麽个主意……”
      “娘,事已至此,说什麽都没用了。”
      “是啊,事情已经发生了,景年你就不要沈浸於往事了好吗?”
      宁老夫人无奈地看著他:“郭蔷已是你的妻,你和她同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今她更为你生了一个儿子,不管怎麽说,你们都要往前看,好好过日子。”
      说完,见儿子又不说话了,宁老夫人心伤之余,态度不由渐渐强硬:“总之,你这次说什麽都得去把郭蔷他们母子接回来。他们去她姐姐那边都快十天了,你这个做丈夫的怎麽能不闻不问!”
      “别再同我说你事情多,忙不过来这样的话,这次,你若不自己去接,娘、娘……”宁老夫人想了又想,放狠话道,“你一日不把他们接回来,娘就一日不吃东西!”
      宁景年抬头,想说些什麽,只见母亲在这时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用力瞪向自己,一副他不同意就绝不罢休的模样。
      宁景年迟疑半晌,终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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