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章 出柜 …

     
      不知为何，在听到恶魔翻唱的那首歌之后，程乐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那个地铁站偶遇的男生在眼前一遍遍晃过，他离开时挺直的脊背，指路时不耐烦的样子，轻轻皱起的眉头，给自己买奶茶时紧抿的嘴唇……
      当时并没有太在意，却没想到，再次听到如此相似的声音时，居然带给自己这么大的震撼。
      强烈的好奇心，让程乐突然很想了解那个叫恶魔的人。
      程乐喜欢简单而直接的方式，所以他很快搜到了恶魔的老巢“魔音社”，用“可乐”的名字注册，然后搜索“恶魔”所发的全部帖子。
      魔音社公告板有社团的成员名单。
      无双是社长，恶魔是副社长，唯一专属是策划组组长，羽毛是CV组组长，这些名字都非常眼熟，跟哥哥的空间一对比，果然，全在他的友情链接里面。
      真没想到，看上去安静温柔的哥哥，在网上还当了社团的小社长呢……
      程乐搜索他们的帖子，哥哥几乎没在论坛出现过，一直在神隐状态。而恶魔也很少在论坛灌水，除了在社团广播剧发布的帖子里他会出现写几句“恭喜完工”“辛苦了”之类的话以外，他几乎从来不去那些八卦聊天的版块。甚至专门八卦他的帖子，他也不回一个字。
      他似乎是完全游离在这个社团之外的人。可这个社团，却有太多他的影子。
      甚至在讨论版，他的名字也是最多被提及的。
      “恶魔他真的很敬业，跟他合作过的导演都夸他很认真负责。”
      “看上去挺高傲的，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对新人态度也很好。”
      “听说很多ＣＶ想跟他合作，就是没有机会。”
      “他最近不接剧了，好像很忙吧？”
      “我总觉得恶魔一直不开心，好像很少听他笑，说话总是很严肃。或许因为他总是接悲剧剧本，搞到心情郁卒也说不定。”
      “谁知道他官方粉丝群的号码，我喜欢他好几年了，想进群膜拜偶像。”
      “他没有群的，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很随性的人啊。”
      “……”
      看着那些帖子，不知怎的，对那个人的兴趣越来越浓烈。
      程乐甚至顺着链接去找他配的广播剧来听。
      震耳欲聋的雷声，大雨瓢泼的夜晚，角落里渐渐清晰的，压抑的哭泣声。
      这是魔音社评价极高的广播剧《梦境》的开头。
      渐渐的，雨声的背景音淡化，空旷的巷子里，传来一阵寂寞的脚步声。
      接着，恶魔低沉的声音，缓缓的，开始了独白。
      “那些遥远的，如同梦境一般的往事。是我一生中，最可贵，也最可悲的记忆。”
      “那些记忆，像是紧紧捆住我的枷锁。越是想忘记，就越是记得深刻。”
      “这些年，我总是反反复复做着同样的梦。我梦见和他相遇的雨夜，梦见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表情，清晰的，放佛就在昨天。”
      “梦醒之后才想起，他已经离开了，很多年。”
      不知为何，听着他那段独白，程乐只觉得心都被揪了起来。
      他的声音有种独特的魅力，能很快把人带入他创造的意境中。低沉沙哑的音色，总能轻易撩拨起人的心弦。程乐甚至觉得眼前出现了一幅鲜活而完整的画面，漆黑的雨夜里，走在深巷中的男子，低声诉说着，缓缓拉开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这不过是一个剧本，为何会有种格外真实的感觉？
      “程乐，你干嘛呢？”李维的突然到访打断了程乐的思绪，“来吃西瓜，我刚去学校水果店买的，还挺冰的。”
      程乐摘下耳塞，接过她递来的西瓜咬了一口，微微一笑：“挺甜的，谢谢。”
      “不客气。”李唯看了眼程乐的电脑，“你在听什么呢这么认真？刚才叫你半天没反应。”凑过来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播放列表里的梦境，惊讶地道，“你居然在听广播剧？这是耽美的吧。”
      “怎么？不能听吗？”程乐笑得很无辜。
      李唯轻咳一声，“没想到你对广播剧也感兴趣。这是我听最多遍的一部剧了，因为这剧的剧本，是我最喜欢的ＣＶ亲自写的。”
      程乐心中一震。
      这剧本……是他亲自写的？
      “是恶魔吗？”
      李唯惊讶的看了程乐一眼：“是的，你居然知道他？”
      “哦，偶然听翻唱歌曲的时候知道的。”程乐平淡地道，“他声音很特别，我搜了他配的广播剧来听听看。”
      “这样啊。”李唯道，“这个剧算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吧，从策划到编剧到导演，全是恶魔亲自操刀的，当时正好是魔音社两岁周年庆，这剧是送给社团生日的礼物。但是……他把结局写太悲了，当时放出来的时候，听哭了一群人呢。”
      程乐轻轻笑了笑：“社团生日，他亲自写悲剧？”
      李唯点点头，“对，当初因为找不到另一个主演，恶魔还把魔音社的社长无双拉了出来，无双是第一次配剧，没想到配得那么好。可惜的是，这以后无双再也不接剧了。”
      “哦……”程乐摸摸鼻子，“他跟无双关系很好吗？”
      “是啊，他们是很好的朋友。”李唯顿了顿，“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
      程乐微微笑了笑：“闲着无聊罢了。”
      ——其实并不是无聊。当一个人的好奇心被彻底调动起来的时候，事情越是神秘，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情就会越强烈。如同火上浇油，再也难以扑灭。
      程乐现在就处于心里着火的状态。
      程乐重新点了广播剧的播放键，仔细去听这部《梦境》。
      《梦境》这个剧，讲的是一段极为曲折离奇的故事。两个男孩一起在孤儿院长大，虽然没有父母的疼爱和亲人的关怀，但是他们从不埋怨自己的命运，反而活得很乐观。青梅竹马的两人把彼此当成最好的知己，长大后进了同一所学校，然后……悲剧开始了。两人同时喜欢上一个安静温柔的历史系学长，上演了一些狗血的三角恋戏码，最终，主角小受心脏病猝死了，小攻二号车祸了，一号独自带着对他们的怀念，痛苦的活着……
      程乐很想捶桌子，这个恶魔，写个剧本狗血一波接一波泼下来，大夏天泼得人冷汗直流。社团周年庆，他搞个大悲剧，让其他人死光，就自己活下来……
      不过，庆幸的是，剧本虽然狗血，因为他们几个CV演绎得都非常出色，所以听起来不会有太大的违和感，配上悲凉的音乐，反而挺真实的……真是够了！自己不可能被他的声音感动，这剧编得那么假……好吧，其实有芝麻粒那么点的感动。
      不得不说，恶魔这人的确挺会演戏，他很会带动人的情绪，听着他的声音响在耳边，甚至会让人暂时忘记一切，只专心的投入在聆听他的每一个发音上。而且，在剧的最后，他抱着那个心爱的人，压低了声音温柔的说“我爱你”的瞬间，程乐心头居然猛的一颤，竟有种……被电到的感觉。
      原来他的声音温柔起来，这么的让人心动……
      有网友评价说，恶魔是圈里最会“伪装”的CV，他自称总攻，也的确有总攻的气场，有时让人觉得他冷漠无情不好接近，有时，却能让人轻易的陶醉在他温柔的声音中，很个性，也很复杂，没人真正的了解他。
      也有网友说，恶魔曾配过“受”的角色来挑战自己，正好羽毛要挑战攻音，于是他俩自己搞了个剧本合作了一下，结果配出来的效果非常的诡异……之后，恶魔就没再接过受音的角色了，羽毛也说以后不再随便挑战自己了，跟恶魔一起配剧简直是噩梦。
      也是因为那部剧，恶魔和羽毛成了很多人心目中的最佳拍档。他们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后来甚至有传言他们真的在一起。
      看到这里，程乐QQ的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好友申请，写着“我是李唯。”
      程乐通过了她的申请，主动发过去一行消息。
      “还没睡？”
      “嗯，在逛论坛。你干嘛呢？”
      “刚听了梦境，有些疑点想请教你，毕竟你在这圈子比较久。”
      “好的，你说。”
      “传言这剧本是真实故事改编的？”
      “怎么可能，狗血大集合的剧本，团灭结局还是恶魔故意搞出来刺激人的……”
      “呵呵，他心理那么阴暗啊，把人刺激哭有什么好处？”
      “他说这样才能让人印象深刻><”
      “汗。不过剧本里的他倒是挺笨，因为害怕让喜欢的人承受太多压力，一直不敢表白。结果那小受被他朋友强迫……”
      “我倒不这么认为。那个年代对于同性恋的接受度远远没有现在这么高，他的想法是很理智的，那么做也为了对方好吧。他不想让对方去承受那些非议，所以独自去面对承担一切。你不觉得他最后抱着那个人痛苦的说‘我爱你’的时候，很让人心疼吗？”
      程乐微微笑了笑：“好吧，我同意你的观点。跟女生吵架是不理智的，尤其对方还是个执着的女生。”
      李唯发来个调皮的笑脸。后面又跟了句：“要是换做你呢？”
      程乐想了想，“要是换做我，喜欢上一个人，我会用尽手段把他追到手的。”
      “万一对方不喜欢你？”
      “先抢过来再慢慢培养感情。这个年代时间就是金钱。”
      “真没想到，你看起来总是笑呵呵的，鬼心眼倒挺多。我怎么觉得，被你喜欢上的人会很惨？”
      “呵呵，回归正题，圈里传言恶魔和羽毛在一起，可信度高吗？”
      “据说他们感情很好，上次魔音社来B市聚会的时候就是他俩接待的，还有人说他们很般配呢。是不是真的在一起我就不知道了。”
      “是吗？”程乐微微笑着摸了摸鼻子。
      不知为何，他有种奇怪的直觉。那个归姓同学，冷冰冰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处于热恋期的人啊……
      程乐突然想起李唯是本校新闻系毕业的，那个姓归的师弟似乎也是新闻系。
      一丝笑容渐渐浮上嘴角。
      其实学计算机有个好处，就是在那些繁琐的编程中训练出了敏锐的观察力，程乐最喜欢的处事风格便是“一针见血”。他相信，所有的谜团，只要揪住一条线索，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最终的真相。而那个归同学，就是眼前最容易抓住的线索。
      “你是本校新闻系毕业的对吧？”程乐再次发消息给李唯。
      “对啊。”
      “你有没有新闻系的学生资料？”
      “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有个中学的学妹读的也是新闻系，我只知道她在这个城市，不知是不是在T大。好久没联系想找找看来着。”程乐说起谎来面不改色，还以“失去联系的学妹”这样暧昧借口来混淆视听。他在查恶魔的事，暂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果然，李唯意味深长的回道：“找中学的学妹啊……”后面是一张呲牙微笑的表情。
      “嗯。”程乐面不改色，也发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李唯那边很快传了个压缩包过来：“我这里有新闻系各年级的学生名单，本来不能外泄的，不过你是本校的也没关系啦。你可以找找看有没有她，找到的话，我再想办法帮你问问她的联系方式。”
      “好，谢谢了。”
      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新闻系的学生名单，打开文档，ctrl+f搜索“归”字。
      归这个姓实在太少见，所以，程乐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归剑明。
      程乐微微一笑。
      很好，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总计时间不到半分钟。
      知道了名字，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在本校BBS和T大校友录搜他名字，很快就罗列出一大堆资料，此人是新闻系三年级的学生，T大广播台台长，为人低调，很少公开露面。
      BBs刚好有一个新发的八卦帖子，标题写着：“天啊！归师兄是gay吗？！我亲眼看到有个小男生给他送礼物，被他拒绝了！”
      点击率非常火爆，发帖不过半小时，跟帖就有了好几页。
      “小师妹刚来的吧，你归师兄早就出柜了。这都不知道？”
      “咳，归同学最喜欢低调，低调。”
      “有人给他送礼物关你屁事，用得着跑论坛来吼？”
      “楼上火气那么大，明显是曾经被归同学拒绝过的。可怜的孩子，你对他因爱生恨了吗？”
      “归同学魅力不减当年啊，现在都有男朋友了，还有人给他送花，啧啧，真佩服那人的勇气。”
      “我很好奇，当年他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那些攻击他、侮辱他、讽刺他的人，现在都钻哪里去了呢？”
      “还用说，被他那句名言气走了呗。”
      “什么名言？”
      “我喜欢男人不关你的事，就如你喜欢女人也不关我的事一样。你有吃青菜的权利，我就有吃萝卜的自由——归式名言第一条。”
      “哎，喜欢，真是个好复杂的词啊……”
      “我很好奇他男朋友是什么人？”
      “没见过，据说是音乐学院的小美男。”
      “我很好奇他是1还是0……”
      “楼上你有胆自己去问他，我想，他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满意的答复就是‘关你屁事’吗？”
      “不，他不说脏话，他只会冷冷的看你一眼，然后说：你想试试？”
      “……”
      T大灌水论坛果然很热闹，程乐鼠标一点下一页，结果便是“本贴涉及太多隐私，已被删除。”
      这么快就被删了，显然那归同学认识论坛版主……
      只是，匆匆一瞥之下，程乐对那位传说中的归剑明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还真是够大胆，居然公开自己的性向？
      虽然说现在的大学都很开放，很少有学校领导会闲着无聊管学生感情上的隐私，可像他这样毫不在乎别人眼光，直接说明自己是同性恋的人，还是极少的。
      刚公开的时候，他一定遭受了不少冷嘲热讽吧，不过，他似乎毫不在乎的样子，依旧我行我素，还敢正大光明站出来当广播台台长，倒是挺有魄力。
      “我喜欢男人不关你的事，就如你喜欢女人也不关我的事一样。你有吃青菜的权利，我就有吃萝卜的自由。”
      归同学，你可真会说话。
      程乐突然觉得，这位归剑明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低头想了想，程乐突然翘起嘴角，露出个狡黠的微笑，接着便给李唯发过去一行字：“你知道……魔音社现在还招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归威武~~
      小橙啊，你再好奇下去，就要惹祸上身了，看着你引火自焚，我不忍心的……
      小橙：我乐意！人活着总要燃烧一回，平平淡淡的多没意思，对吧归剑明。
      小归：我不想反驳你。
      小橙：为什么？
      小归：不管我怎么反驳，都会被你反驳回来的。
      小橙：这就是爱啊。
      小归：……好吧。我继续不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