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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昨晚的刺客招招放水,剑剑留情。明明有很多机会制他於死地,却一一放过。其实,昨晚和刺客过招时,皇甫翰便已将情况猜了个大概,暗叹公输月大胆的同时也不由地佩服起他的鬼才来。
       皇帝病重,龙体虚弱,无力主持内政。这麽大个机会那些个狡黠之臣必定不会放过。至於那个小太监,只不过是个意外。
       估计那刺客本是准备轻伤了皇甫翰便离去。谁知蹦出个小太监。
       毕竟多个人看了,若不演得逼真些,恐被人识穿,所以才添了那当胸一剑吧……
       “皇上,臣行此计也是为了皇上。昨日臣已打听到,最近昭远将军背著朝廷到处招兵买马。臣愚钝不知其意如何,冒昧请教皇上。”
       好个公输月,揣著明白装糊涂。
       皇甫翰心里知道,却也不能明说,只好顺藤摸瓜地分析了曹孟的叛君之心。
       顺理成章的,本是犯了重罪的公输月,因为闹了这一出成了功臣。
       皇甫翰虽心中仍存芥蒂,但也不由欣赏起这个故时的知己来。
       重逢的喜悦曾一度冲昏他的头脑,但现如今他已经清醒。
       不管多麽相似,眼前人也不再是幼时天真无瑕的娃娃。
       而他,也不早是当年张嘴吞饴的暖暖。
       他是大宓的第一人,当今的圣上!
     
       倾尽天下33~34(美攻强受 帝王受)
     
       次日,王恒、曹孟皆推病未来上朝。
       皇甫翰只笑著问候了几句,便不再提。皇帝的伤势显然仍没有痊愈。怕此次早朝也是撑著勉强露了面。
       丞相代表百官叩请皇帝注意龙体。
       皇帝只淡淡的应了一声。毫无人色的脸实在是骇人。
       公输月作为受宠的带刀侍卫没有像众臣那样站在堂下,而是立於皇甫翰的左侧。皇甫翰数次瞥过眼瞧他,他都报以淡笑。
       说起来,皇帝会受伤全是当值守卫未尽责的缘故。
       事发当天皇帝亲自责罚,将当晚当值的公输月按在养心殿的院子里狠狠打了三十大板。
       皇帝仁慈,除次之外倒也没有再找文武状元的麻烦,仍是重用。
       王恒与曹孟是彻底豁出去了,虽还不敢公然与皇帝对抗,但已有了些正大光明的暧昧举动。
       足襄三年八月
       京都五个粮仓被盗。皇上大怒,下令速查此事。并以“办事不力,看管不严”为由将看守粮仓的官吏停职查办。其中多人是工部尚书王恒的门生。王大人早朝数次求情,却皆被年轻的皇帝笑著以冷眼冷语挡回。
       皇帝的伤仍是没有痊愈,太医数次请脉皆只说了些“注意调养”的糊涂话。
       许是情况真的很糟,一向勤政的景帝在那次早朝後,便连续几日没有再朝。
       身为二品带刀侍卫的公输月出入御书房的次数日益频繁。
       内侍小卓子,被皇帝提拔为三品紫衣大太监。
       “皇上,您找我?”公输月仍是一袭白衣。早朝时间刚过,便被召见,不知皇帝心里又有什麽不痛快。
       不过方才早朝王恒的态度比以前更强硬。恐怕不久就要狗急跳墙了。
       话说回来,这皇帝倒真是有趣。除了懂得帝王韬略,竟还懂得演戏,刚才在殿上,就连知道内情的他都几乎要相信,身体尚虚的皇帝是被那胆子越来越大的昭远将军气得浑身发抖,一时龙体不适才退的朝。
       “你过来。”皇帝坐在案前兀自品著茶,见公输月到了,命人赐坐。
       此刻他面色红润,谈吐清晰,哪有半点病重的模样。
       想起方才堂上那个病弱的皇帝,公输月虽心觉好笑却也不好表露。谢了恩便拉张椅子坐下。
       “可知朕此番找你所为何事?”
       “臣大胆猜测,皇上此次,定是为了王恒之事。”
       “不错。”皇帝放下茶杯,露出赞许一笑。此刻,离大军出京也过了两个月。虽然抵边的折子还未传到,但那三十万大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回头了。
       “臣听闻皇上昨个儿传了原诚,原大人。可是问了粮仓被盗的事。”
       皇甫翰一惊,连笑容都收敛了几分。
       每个皇帝总有属於自己的情报队。在这宫闱之中无处没有皇帝的耳目。而此事,是不能放於台面上讲的。
       “哦?你从何而知?”
       公输月见状,知道皇甫翰起了疑心,不禁笑道:“皇上多虑了,臣值的是昨夜的班。巡视时,无意见到的。”
       也不知是不是信了,皇帝不再追问。
       “粮仓遭窃当晚,门上之锁完好无缺,只有锁把处有几道划痕。你认为这是何故?”
       公输月沈吟了一下,随即答道:“臣推测,应该是熟人作案。手中有开锁的钥匙,开了锁盗走粮草後觉得不妥,便在锁上随意划了两道。”虽没见过那锁,不过就这几日调查的结果来看。此次的案子,王恒一干人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哦?你也这样想?”皇甫翰的心中甚暖。他发现公输月与他相当有默契。就像幼时习剑一样,一招一式不用多操练,他们就能合拍。
       “是。”公输月如水的秋瞳泄露出几分阴戾,但很快又被笑意掩盖:“前几月,王恒拼命招兵买马,背著朝廷到处收购粮草。眼下大军已远走,他反倒按兵不动,这不是太奇怪了麽?依臣之见,此次粮草失窃定与他有关。表面上是按兵不动,实乃风雨前的宁静。且镇守粮仓之人皆为他王恒的後生,此事必有玄机……”以檀木为扇骨的纸扇,发出阵阵幽香。
       皇甫翰作势抿了口茶。
       由这段分析看来,他心中所想被公输月猜得八九不离十。
       心暖忽得化作一阵心惊。此人若用得好必是左膀右臂,若用不好……则将後患无穷。
       “王恒一事,只是猜测,你可有实据?”皇帝从氤氲的雾气中细瞥那人的表情。
       “回皇上……”话还未说半句便被皇甫翰打断:
       “罢了罢了,收起那套君臣之理。你我议事,就免了繁文缛节。你的那一套让朕听著别扭。朕准你,从今往後,私下可随意放言,只是在人前,该做的,该说的给朕做足了。”
       听得别扭?文武百官,後宫佳丽对你说话哪个不是低眉顺眼,为什麽偏偏就看公输月的这一套别扭?
       皇帝暗骂自己,面上却仍是平和。
       “谢皇上。”
       面对这特殊的恩赐,公输月只是淡淡一笑。便将话题撇开。
       这份淡定让皇帝的生性好疑又发作了。
       要说此人若是敌方派来的,那面对这种殊荣自然不会有多大反应。只是公输月的种种行迹都表明他与王、曹、萧一派并无瓜葛,莫非朝中还有人有著不臣之心?可还会有谁呢?
       “不敢欺瞒皇上,微臣曾私下出宫探访,已向京内及方圆五十里的农户取证,证明王恒购粮一事确实不假。我朝有法规定,除国家兵戎之需外,平日任何人无权私囤粮草。试想,王恒眼下存粮,只有两种可能──”
       公输月顿了顿,此刻他心中还是有些顾忌的。皇帝的性格他早有耳闻,若一时出言不逊惹恼了这祖宗,别说功名难求,就是性命恐怕也难保。
       皇甫翰看出对方的迟疑,赦言曰:“但说无妨。”
       公输月得了准许,继续说:“此刻存粮只有两种可能:一,投敌卖国,在这个节骨眼上为悄驻皇城周围的敌军供粮。
       然而,据我所知,京城方圆一百里皆有专人巡视,要藏下一支规模不小军队的可能性实在不大。因此,王恒存粮便只剩有一个理由。让京都方圆几十里皆无余粮,等到时机成熟,便围城逼宫。”
       “所以呢?你认为该如何应对。”皇帝意外的平静。
       “臣以为──皇上定早有妙计,否则也不会配合臣演戏,让王恒、曹孟露出马脚。更不会气定神闲地在此听臣的‘胡言乱语’。”
       皇甫翰未料到会得到这番答复,惊余又觉得此人有趣,一时间,竟笑出声来:“公输月啊,公输月,你可知如此揣摩圣意是死罪?”
       “臣不敢。”眼睫投下浅浅的影子,眸里的笑意兀自又添了几分。
       此番的密议以皇帝欢愉的笑声收场。
       足襄三年九月
       粮仓被盗事件最终以缉拿了某江湖飞贼归案为结。
       皇帝对这种结果显然不甚满意,拿起负责官员小心翼翼呈上的折子,扫了一眼,不知可否地冷哼了一声。锐利的眸子瞪得在场的官吏人人自危,生怕主子不高兴,一个罪名扔过去。虽然如此,皇帝的身子却仍是没有痊愈的迹象。励精图治的性子让他撑病上朝,但虚著身子的皇帝操心的范围到底还是少了。
     
       倾尽天下35(美攻强受 帝王受)
     
       足襄三年十月
       王恒、曹孟接连推病不朝。
       民间出现了一支自称曹家军的军队,兴风作浪,无恶不作。
       一向垂堂戒坐的皇帝却至若罔闻地任其壮大。
       足襄三年十一月
       出人意料地,皇帝的亲信抓到了当市大放厥词的曹家军罗罗,牵丝拌藤牵扯出一系列与曹孟的人物。其中有为官者当即下马。更有甚著如曹孟的亲侄被冠上冲撞圣驾的罪名当众就地正法。
       足襄三年十二月九日
       望著窗外渐萎的秋桐,皇甫翰紧紧地锁著眉。
       原本还推病的王、曹两人最近更加猖獗。近日索性连假都不告了。压根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公输月这两天倒是跑得勤,态度也算忠直,言行举止也没什麽不妥的地方。只是,这麽大的事,真的可以完全仰仗他?
       门被轻轻推开。
       警惕地转过身,待看清了来人的脸,戒备之色才稍微消退:“訾。”
       少年狭长的眸子里闪著亮光,径自走进来:“皇兄吩咐的事情,我都已办妥。”
       屋内没有外人,就连服侍的太监都被皇甫翰屏退。
       没了君臣之分,兄弟之间自然就没了拘束。
       随意挑了张垫著软垫的椅子坐下,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案上的墨砚:“皇兄,此计可是公输月所提?”按照皇甫翰的个性是决不会做这种冒险的事的。思来想去,他身边也只有这一人敢提如此大胆的建议,而又被接受。
       皇甫翰正为此事烦心,被弟弟这样一问,戳到了痛处,却又不好否认,只好闷闷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虽早已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听皇甫翰亲口回答,皇甫訾仍忍不住拔高了声音:“这样也未免太轻率了!公输月入宫还不满一年,你凭什麽如此信任他?皇兄,幼时的那些早已过去,站在你面前的是个随时有可能倒戈的外人!早就不是那时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住嘴!”心中一紧,一种鲜有的,他无法驾驭的慌张涌上心头:“这事,朕自有分寸。”
       “分寸?”倏然站起。面对不怒而威的兄长,皇甫訾没有丝毫的惧意。人人都说皇帝冷情,但对他这个亲弟弟,年轻的皇帝可是宠得紧:“你遇见他还有什麽分寸可言?碰上他,你就毫无章法!彻底分寸大乱!”
       “够了!”皇甫翰的声音已带著颤意:“朕倦了,你退下。”
       “皇兄!”皇甫訾漂亮的眉结在了一起。
       “你不能……”
       “退下!朕不想听。”阖上眼以此来掩饰莫名的心慌。这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情。明明心存疑虑却仍把身家性命都交给对方。这真的不像是他。
       “皇兄!”从不施礼的和亲王爷,屈膝直直跪在皇帝面前目光炯炯。
       “訾,你这是做什麽!”
       “皇兄,你总说我胡闹,这次,是皇兄你在胡闹!臣弟不能放任皇兄轻信,望皇兄三思。”
       “訾……”皇帝咬著嘴唇半晌才幽幽地吐出一口气来:“不得轻信,朕懂,不念故情,朕也懂。但此事已是势在必行,你要朕如何在做扭转?朕是皇帝,但你可知,皇帝也有皇帝的无可奈何?”侧脸苦笑一声:“眼下曹恒联合,萧鸿章虽还没有动静,但也不能保证就没有异心。朕该信谁?能信谁?朕比你清楚。若朕真对公输月放心,又明知你对他有异,岂会让你参与此计?事发之日到底是谁持虎符,是谁领禁军?不是公输月,是你。”虽对公输月不甚信任,但此刻由他亲自剖析,多少还是有些莫名的伤感,皇帝借低头掩住失落。
       一席话让和亲王爷一怔,随即面露喜色:“皇兄……”
       “你呀,万事不想明白就妄下断论!”皇帝抬头,落寞一扫而空,面对任性的胞弟宠溺地笑著:“还不起来?莫非要朕让侍卫赏你一顿板子才满意?”
     
       倾尽天下36(美攻强受 帝王受)
     
       “不敢劳烦皇兄。”吐吐舌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皇兄意思,臣弟算是明白了。”笑嘻嘻地凑到兄长前,却迎面吃了皇帝的一记打:“以後再不想清楚就顶撞朕,朕就……罚你抄一千遍《般若波罗蜜心经》让你好好静静心。”
       “臣弟不敢。”得了便宜的皇甫訾撒娇地一笑。看著皇兄那他没办法的样子,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和亲王爷,惊豔的颜上又添了些明丽,这让皇帝看著,更是对唯一的弟弟心生怜惜。
       足襄三年十二月十日
       兵部尚书王恒、昭远将军集兵在离京不到一里处驻下。顿时京中大乱,朝中人心惶惶。
       次日
       王恒派亲信进京谈判。要求皇甫翰拟旨弃位。皇帝轻蔑一笑,谴走了那所谓的使者,让他带话给死到临头的两人不要再执迷不悟。
       当日公输月连夜出宫。
       足襄三年十二月十一日
       军临城下,曹、孟之军将皇城包围。
       足襄三年十二月十二日
       天出奇的冷。
       整个夏天堆积的热量在漫长的秋天中如数散去,因而,留给初冬的便只剩下永不停息的风,和永无止境的冷。
       皇帝就在这瑟瑟的寒风中,冷眼望著昔日伏帖恭顺的臣子嚣张地乱吠。
       “皇甫翰,只要你拟一旨弃位,朕便饶你不死!”曹孟嚣张的声音如寒风中一把尖利的刀残割著皇帝的耳朵。此时他的人马已经包围了京都,且有足够的粮草。在他看来,皇位已是煮熟了的鸭子,怎麽飞都飞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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