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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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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惠州至扬州,一千三百余里路程,自不算近。
      萧绝云走的是水路,一路上山水秀丽,风光旖旎,倒也惬意。及至上了岸,离扬州大约还有几日路程,他也不急,只带着个贴身小厮,一路慢慢行将过去。贪恋美景,在一处山头流连了些时辰,下得山来时天色便不早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赶在日落前到附近的城镇投宿。谁知天公不作美,走不到半里地,竟下起雨来。
      萧绝云眼见着雨势越来越大,仓皇间见附近有座亭子,急忙躲了进去。早春三月,山雨也自料峭,风吹在身上竟有些冷。小厮解开包袱,找出件厚些的外衫给他披上,主仆俩便立在亭内,等待雨停。
      等了一阵,雨势未见稍歇。倒是远远见一人撑着把纸伞沿着小径而来,显然也是被大雨所逼前来避雨的。那雨来得极大,只见那人手中一把油纸伞被吹得东歪西斜,却是小心翼翼的遮着背上背着的包袱,待到入得亭子中时,人已经浑身湿透了。
      那人收了雨伞,抬起头,萧绝云不由得吃了一惊,「孟公子,原来是你。」
      孟适青比他更加吃惊,「萧……萧少爷,你怎会在此处?」
      原来孟适青出了五松观,也向扬州而来。萧绝云走的是水路,他走的是官道。刚翻过山头,下山便遇上这场暴雨,急忙走到亭子里来避雨,不期然竟在此处相遇。
      萧绝云不由得笑道:「看来在下与孟公子倒颇有缘分,不知孟公子是要赶往何处去?」
      孟适青心想,什么缘分,我可不敢与你有缘分!只得答道:「在下欲往扬州,不知萧少爷……」
      话音未落,便听萧绝云惊喜道:「实在是巧,在下也要去往扬州。如此,倒可以和孟兄结伴同行了。」
      孟适青呆着一张脸:心想真是巧,实在巧,他要去扬州,这劫数也要去扬州。
      怎会这般巧?
      两人立在亭内,见一时半会儿这雨也停不下来,枯站着也是无聊,便攀谈起来。说到攀谈,却是萧绝云问得多,孟适青有一句答一句,父母籍贯均胡乱糊弄过去,只说自己自幼父母双亡,当年差点饿死街头,幸而得了萧老爷救助,如今寄住在罗浮山上的一间道观内。此次前往扬州,是受主持之托,办些琐事。
      萧绝云倒没料到孟适青寄居在道观内,他素来对道士之类的人物敬而远之,心目中认为那等同神棍一流,下过靠些炼丹算命的鬼神之术骗人钱财。见孟适青生得一副好风骨,便不由得有些可惜,心想他若是生在家境好些的人家,也不该是这般造化。
      他忽然记起自己在惠州的几家商铺,倒也能安插一名帐房先生进去。瞧这孟适青谈吐不俗,不像目不识丁之辈,念着他这几年来对父亲的坟冢多有照料,也该帮他一把,总好过终日寄人篱下。
      这样一想,正欲开口,忽见远处一女子自雨中急急而来,纤瘦的身子在狂风骤雨中被淋得湿透,萧绝云急忙吩咐小厮撑把伞过去,将那女子接了进来。
      那女子进了亭子,将淋湿的额发稍微拢了拢,对着萧绝云施了个万福,「小女子出来拜祭亡母,不料突遇骤雨,多谢公子施以援手。」
      萧绝云微微一笑,「不敢当,举手之劳而已。」
      略微打量了那女子两眼,虽是布衣荆钗,却也生得容颜婉丽,怯怯然颇有几分动人之处。心想这荒山野岭,怎会有如此标致的女子?
      那女子抬眼偷偷瞧了瞧萧绝云,见他衣饰华贵,仪容俊美,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又转眼看了看孟适青,低下头,细声问道:「不知两位公子,是此处人家,还是路过?」
      萧绝云道:「是路过,正欲等雨停后赶到前面的镇子里去。」
      那女子有些吃惊,「此处离城镇颇有一段路程,如今天色已是不早,两位公子只怕错过宿头了。」
      萧绝云闻言,不由有些担心。他抬头看看雨势,心想这女子说得有理,便是等到雨停了,只怕夜色也深了,再赶往前面的城镇,也来不及。
      正踌躇间,却听那女子道:「离此处不远有户人家,可投民宿。两位公子若不嫌弃,今晚可去那里暂住一宿。」一面说,一面抬手往着前面指了指,「沿着这条小径直走,便可看到。」
      萧绝云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隔着雨帘看不分明,隐约可见到一处房屋,便笑道:「多谢姑娘相告。」
      那女子又是脸一红,腼腆的道了声:「不敢。」
      不多久,那雨便慢慢的小了下去,那女子向着萧绝云和孟适青道了别,自去了。
      那女子离开后,萧绝云和孟适青又稍微等了等,风停雨止后,方自亭内走了出来。沿着小径走了一段,果见一处人家,屋内还亮着油灯,显然是此处的农户。
      萧绝云见大雨过后,已是月上枝头,天色已晚,便转头对孟适青道:「孟兄,不如今晚就在此借宿一晚吧?」
      孟适青却是自那女子进入亭内后,便不曾开口说过半句话。如今听萧绝云相邀,只摇了摇头,「我有些急事需连夜赶路,自幼走惯了夜路,倒也无碍。」顿了顿又道:「萧少爷,我劝你……还是到前头的镇子找家客栈吧,不必借宿于民宅。」
      萧绝云奇道:「这是为何?如今天色已晚,我又不急着赶路,在此借宿一晚有何不妥?」
      孟适青犹豫了一下,道:「山野村居,想必简陋不堪,萧少爷住得惯么?」
      萧绝云不由得脸色微变,声音中已带了不悦,「萧某长年在外,倒没有孟兄说的这般娇贵。」
      孟适青怔了一下,只得又道:「荒山野岭,只这一户人家,若非善良之辈,岂不危险。萧少爷还是万事斟酌,小心为上。」
      萧绝云看了他一眼,「孟兄太过小心了,如今太平盛世,难道处处皆是贼窝?」
      孟适青实在没法子,只得实话实说,「此宅风水险恶,屋内必有恶煞,萧少爷何苦非要借住于此。」
      不料萧绝云闻言,只是一笑,略不在意。
      「风水之说,萧某从来不信。人各有命,福祸在天,又与风水何干?」他顿了顿,向着孟适青道:「既然孟兄尚有要事在身,且请自便。若有缘相逢于扬州,望能再与孟兄把臂同游。」言毕,施礼而去。
      孟适青见他不听劝,眉头一皱,还欲再劝,却已是言尽于此,说无可说。眼见得萧绝云自去远了,叹了口气,也不知当追不当追。
      此时,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你若想管这闲事,便去追。若不想管,趁早赶路,难道要在这亭子里睡一晚?」
      孟适青回头一看,孟舜之不知何时已立在他身后,他苦笑了一声道:「师父觉得徒儿当管不当管?」
      孟舜之哼了一声,冷冷道:「你是我徒弟,我当然不想你管。不过……我瞧你这样子,只怕不会听我的话。」
      孟适青没有答话,孟舜之又道:「是他不听你劝,好心反当驴肝肺,你还去管这闲事作啥?」
      孟适青隔了半晌,才道:「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孟舜之气道:「他自己说的,人各有命,福祸在天。若他命不该绝,自然无恙。你既明知他是你劫数,便该避远些,非要去无端端自己惹祸上身?」
      孟适青微微叹了口气,道:「也罢,我便在附近找块干净地方打发一宿吧!若他无事,我自不会去招惹他。若……当真凶险,我却不能视而不见。」
      就算是他命中的劫数,他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孟舜之见他决心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甚为担忧,却也知道这徒儿一旦作出决定,轻易便不会改变,只得叹了口气,道:「也罢,你不放心便留下吧!过了今夜,你便与他分道扬镳,再莫牵扯了!」
      孟适青笑了笑,「徒儿明白。」
      萧绝云领着小厮绕到那户人家面前,抬手敲了敲门。
      半晌,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张满脸皱褶老汉的脸,「谁呀?」
      萧绝云拱了拱手,礼貌的笑道:「在下路经此处,错过了宿头,希望老丈能行个方便,借宿一晚。」
      那老汉一看就是个老实的庄稼人,见萧绝云一身贵气,穿戴不俗,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倒吓了一跳,急忙将门打开将他主仆迎进来,搓着手笑,「这位公子请屋里先坐坐,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吧?」
      萧绝云道了谢,抬脚进了屋,四处打量了一眼,虽是布置简陋,倒也整洁。又见那老汉拘谨的站在一旁,便起身笑道:「老丈不必客气,是在下叨扰了,今晚暂借一宿,明早便走,房钱一定加倍呈上。」
      那老汉不好意思的憨笑着,「小户人家不成样子,真是委屈公子了。不过借张床,什么房钱不房钱的。」
      萧绝云见他厚道,便想明早离开前多留些银两才是。那老汉给他倒了碗茶,便进去收拾房间。
      萧绝云略坐了一会儿,那老汉出来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瞧着萧绝云又问了声:「公子,要用些吃食再休息吗?」
      萧绝云道了声不用,又再三道了谢,由那老汉领着去了房间。
      他走了一天的路,自也累了,见床铺收拾得干净整齐,略微梳洗了一下,挨上床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萧绝云惊醒过来,翻身坐起,还道是那老汉有事相找,便过去开了门。谁料门外却站着个怯生生的女子,听他开门抬起头来,萧绝云不由得吃了一惊,竟是白天在亭子内避雨时遇见的那个女子。
      「姑娘,你怎会在此处?」
      女子微红了脸,细声道:「奴家便是这户人家的女儿,白天见公子错过了宿头,原想请公子来寒舍暂住一宿,又恐公子嫌弃,不敢明言,如今特意来谢公子借伞之情。」
      萧绝云很是吃惊,便道:「姑娘客气了,说到谢,该是在下多谢姑娘指路之恩才是。只是这么晚了,多有不便,还是请回吧!」
      他心想半夜三更的孤男寡女站在一处,总该避嫌,谁知那女子竟不肯走,扭捏了半晌,才开口道:「奴家……自见了公子,便心生仰慕,若公子不嫌弃,愿、愿自荐枕席……」
      一句话说到末处,竟是双颊晕红,声音几不可闻,水汪汪一双眼斜看上来,说不尽的妩媚动人,楚楚可怜,饶是铁石心肠之人,只怕也不忍拒绝。
      萧绝云却是惊得后退了一步,急忙摇头道:「姑娘,在下不过路经此处,非是可托终身之人。承蒙错爱,不敢坏了姑娘的名节,还请回吧!」
      那女子大约也没料到竟会遭拒绝,一怔之下,竟是上前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奴家自知高攀不上公子,只求一晚,能与公子共效于飞,心愿已足……」
      萧绝云见她一再的痴缠,不由得也有些动怒,沉声道:「姑娘,请自重!」
      那女子吓得一抖,瞬间红了眼眶,怯怯然的松开手,泫然欲泣的望着萧绝云,「难道……奴家果真生得如此丑陋,令公子厌恶至此么?」
      萧绝云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忽见那女子衣袖一摆,自己眼前蓦地一黑,不知怎的,就被那女子推进了房,随即那房门便被带上了。
      他抬手刚想喝斥,却是身不由己,仿佛四肢皆已不听使唤,话也说不出来,被那女于轻轻一扯,拉到了床上。
      「公子果然是柳下惠、鲁男子,奴家好生敬佩。」那女子媚笑一声,凑到他脸颊边,吐气如兰,「可是呢,奴家偏就喜欢……」一面说,一面伸手摸进了萧绝云的衣衫内,抚摸挑逗起来。
      萧绝云大骇,偏偏却动弹不得。挣扎着一抬头,冷不防被那女子当面吹了一口气,登时头一沉,下腹隐隐然一阵燥热卷将上来。女子瞧他模样,轻笑了一声,一手解开自己的衣衫,贴将上去,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竟被掀翻下来。
      她吃了一惊,只见萧绝云鼻息沉重,分明是欲火已经上来,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如玉的脸庞翻腾着情欲的红晕,双眸赤红如血,仿佛要吃了她一般的看向她。
      「公……公子……」她吓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不明白这个方才看起来还温润如玉般的谦谦公子,怎么突然出现如此骇人的神情。
      「我生平……最恨被人骗。」萧绝云带着三分冷笑的声音响起,笑得寒彻心骨,随即「喀嚓」一声,女子的整条右臂便被生生卸了下来,「小妖精,你好大的胆子!」
      女子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剧痛袭来,惨叫一声,瞬间化为一只毛狐,滚下床去,便欲夺门而逃。萧绝云正要去追,忽听窗户「砰」的一声被破开,一道剑气袭面而来,瞬间将那狐狸钉在了墙上。萧绝云被那剑气一扫,跌回了床上,动了一下,便没了声息。
      只见一条灰色人影自窗外跃了进来,一眼瞧见了被钉在墙上的毛狐,轻笑了一声,「果然是只妖精。」
      那狐狸被桃木剑钉住,已是出气多,入气少,兀自拚命挣扎。
      孟适青不去理会它,径自往床上看了一眼,见萧绝云虽昏沉沉躺着,却并无大碍,略放下心。这才走过去,拔出桃木剑,将那狐狸提了起来,「你不好生在林子里修炼,偏要出来害人,我是留不得你的性命了。」
      那狐狸「呜呜」乱叫,涕泪齐下,口吐人言,「真人饶命!小妖再也不敢了!」
      孟适青微微一笑,「我可不是什么真人,若今日饶了你,他日你必为祸害。瞧你这副皮囊,已是害了数人性命吧?我岂能容你再去害人!」
      掌心一翻,三寸桃木钉穿心而过,狐狸惨嚎一声,顿时气绝。
      那狐狸一死,整座房屋瞬时间化为一片荒坟之地。萧绝云就躺在杂草丛间,孟适青走过去一瞧,却见他双目紧闭,满面赤红,呼吸紧促,显然是被那狐狸施了媚术,尚未清醒。
      他怔了一下,只得蹲下身子将萧绝云摇醒,「萧少爷,快醒醒!」
      萧绝云陡然睁开了双眼,忽然伸手,猛然将孟适青的身子拖了过来。孟适青猝不及防,跌在他身上,被他拦腰一把抱住了。
      孟适青大惊失色的一回头,正对上一双情欲熏腾的眼眸。心里「咯登」一声,急急抬起双掌想要将萧绝云打晕,却被一口啃在了脖子上。
      「好甜……」
      孟适青脖子被咬出了血,萧绝云伸舌舔了一下,微微笑起来。月色下一张魅惑绝艳的脸,唇边犹沾着一丝血迹,孟适青被吓呆了。
      「萧……萧少爷……」
      萧绝云露齿一笑,正要将他扑倒在地,忽然脑后传来一阵钝痛,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孟舜之站在他身后,冷眼看下来,「你想对我徒弟干什么?」
      「……」
      「……」
      「师父,你已经将他敲晕了。」
      萧绝云是被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哭泣声给弄醒的。
      「呜呜呜……少爷,你快醒醒!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连屋子都不见了……少爷,我们怎么会睡在这种鬼地方啊!呜呜……」
      他的贴身小厮如宝,一双眼肿得犹如核桃,坐在他身边哭个不停。萧绝云忍着头痛坐起身来,摸了摸后脑勺,似乎肿起了一个大包。
      他实在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昨夜那女子向着他吹了口气,而后他脑袋一沉,记忆一片混沌。嘴里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也不知是怎么来的。他隐隐只记得自己好似抱住了什么人,那人肌肤温暖,被他搂在怀内,一瞬间只觉情生意动,燥热难当,仿佛咬也不是舔也不是,恨不能揉进身子骨里去一般的滋味。
      这念头好像扎在他心底,几生那么长,几世那么久。
      ……可那人是谁呢?
      耳边兀自传来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他只得伸手拍了拍如宝的头,「别哭了。」
      「少爷,你醒了!」如宝忙抬起头,十指在脸上乱抹一把,飞快的爬过去,嘴一瘪,又要哭,「我昨晚分明睡在少爷隔壁房里,谁知今早一睁眼,竟躺在一片乱坟岗里头。少爷躺在这杂草丛里,摇都摇不醒。少爷……昨晚咱们是下是……撞鬼了……」说到后面,声音抖成一片。
      萧绝云四处望了望,一片凄凉狼藉,蓦地想起昨日孟适青对自己说的那番话,道那宅子不干净……他身上一寒,心想只怕真是撞邪了。
      他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只是昨晚之事太过诡异,由不得他不信。略定了定心神,扯起坐在地上的如宝,「快些起来,赶紧走。」
      如宝抖了一下,急忙爬起来,抹了把眼泪,跟在萧绝云后面,一边嘴里嘟囔:「少爷,咱们还是去买些护身符防身吧……」
      此时的孟适青,早已在数里之外。
      昨夜他师父一把打晕了萧绝云后,二话不说便扯着他连夜赶路。孟适青知道师父心里慌,他自己也被萧绝云吓了一大跳,但也知道那人不过是被狐狸迷了心智,并非存心轻薄。
      「师父。」他无奈道:「好歹把人弄醒了再走啊!」
      就这样将萧绝云丢在乱坟岗里昏迷不醒,他们就这样一走了之么?
      孟舜之只说了三个字,「死不了。」
      他隐约觉得心里很慌,他已经是地仙,能一眼看破常人命格理数及前世今生。自孟适青十年前死而复生后,他却再算不出自己徒儿的命数。及至修了地仙,也看不透他的前世。心里始终记着当年那转轮王之语,心想自家徒儿来历恐是不凡,不是他这等修行便能看破。孰料昨晚一见迷了心智后的萧绝云,陡然心头一寒。
      那舔着他徒儿脖子上血迹的男人,微微笑着的男人,俊美异常,魅惑异常。不是他曾经熟悉的萧府小少爷,也不是如今的萧绝云,而是他竟然一眼同样看不透前世的男人。
      看不到前世,意即前世必不在轮回,非神即妖。
      他怕只怕,自己徒儿的这场劫数,避无可避。他如今只想早日了结扬州之事,尽快回到罗浮山。
      孟适青自不知师父这番心思,见师父担忧,便也顺了他的心意,加快脚程,不多日便到了扬州。孟适青恐那知府等得心急,一路问到了衙门,递上拜帖,不多时,便被迎了入内。
      孟舜之堂而皇之的跟在孟适青身旁,扬州离惠州千里之外,根本就没人认识他,便是青天白日的走出来,也不用怕被当成是鬼。再说他也不放心孟适青,风水之说毕竟不比纸上谈兵,他这徒儿虽天赋过人,却从无实际经验,有他在一旁看顾,总不会出岔子。
      扬州知府素来信道,对孟适青师徒颇为客气,替他们安排好厢房后,便吩咐设下了洗尘宴,请他二人稍事歇息后,便着人请他们入席。
      孟舜之是个地仙,不沾人间荤腥,只坐在一旁用了些茶水。孟适青便一边用着膳食,一边慢慢与那知府攀谈。
      那知府见孟舜之一派仙风道骨,孟适青也生得相貌清朗,风骨不凡,便不由得欢喜了几分。心想罗浮山五松观的道长果然不一般,比起普通人来,身上便没有那些俗尘味。又见孟适青谈吐不凡,进退得当,更加刮目相看,便吩咐将夫人和小少爷一并请出来,听听这两位先生讲解风水之道。
      下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便见一位仪容华贵的妇人牵着个粉雕王琢的小少爷出来了。知府老爷晚年得子,对这独子十分宠爱。小少爷不过才四、五岁大,粉嫩嫩一团甚为可爱。知府老爷招着手叫他过来,那小少爷乌溜溜的眸子四处一转,落在孟舜之身上,忽然「咿咿呀呀」的向着他扑过去,脚步蹒跚,一把抱住了孟舜之的大腿,扭着身子便往他身上爬。
      孟舜之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推开也不是,搂住也不是,眼睁睁看着这小少爷爬到他腿上,口水流了他一身,兀自拚命拽着他的胳膊不放。
      孟适青瞧得目瞪口呆,知府老爷大为尴尬,一旁的下人急忙过去要将小少爷抱下来,那小少爷却不依,扭着身子死命黏在孟舜之身上。孟舜之瞧着他的眉眼,忽然心念一动,抖着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心里「咯登」一声,霎时呆在了那里。
      那小少爷被下人强行从孟舜之腿上抱开,挥舞着胳膊哭喊不休,嘴里呜呜啊啊的,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孟适青瞧着奇怪,心想寻常人家的孩子,长到四、五岁,不说能出口成章,至少也该口齿伶俐,怎这小少爷……
      莫非是个哑巴?还是个……白痴?
      知府老爷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两位道长见笑了,犬子……有些驽钝,长到至今,还不会说话。」
      孟适青吃了一惊,心里未免同情,便道:「我看小少爷天庭饱满,眉目聪慧,也许是大器晚成。」
      知府老爷叹气道:「两位都是修行之人,老夫也不相瞒了。犬子出生时便有些怪异,落地即能开口,直说此处不是他家,要着人将他送回去……一片胡言乱语,闹腾下休。老夫心下慌张,请了高人来看。说是前世夙孽,自娘胎带到了今生,忘了也就好了。淋了盆热狗血在头上,倒真不闹了,只是从此再未开口说过半个字,痴痴呆呆,一丝儿慧性也没了。」说着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苦笑道:「请了多少先生,也教化不开,老夫也只得认命了。」
      孟舜之不由得轻轻「啊」了一声,身子抖了抖,垂下了眼帘。
      宴席散后,孟舜之直到回了房,一直还是那副呆怔的模样。
      孟适青跟在他身边十年,他师父为人时清冷淡漠,寡言少语,做了地仙后性子倒洒脱很多,喜怒哀乐各种表情,反而比做人时还要多些,只是唯独没见过师父这种失魂落魄般的表情。
      「师父,你怎么了?」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孟舜之摇了摇头,心神不宁。
      孟适青见他不肯说,也不好强问。翌日一早,便开始替知府看宅。
      坐山立向后,以一卦管三山,将本坐之星安入中宫,用洛书九星飞布之法,以中宫之卦的五行为我,八方为星断吉凶。所谓紫白九星,乃指一白在坎为贪狼,二黑在坤为巨门,三碧在震为禄存,四绿在巽为文曲,五黄在中央为廉贞,六白在乾为武曲,七赤在兑为破军,八白在艮为左辅,九紫在离为右弼。以一至九数与八方的生克制化调整室内风水吉凶,开门纳气,化煞挡灾。
      知府在一旁瞧得「啧啧」称奇,跟着孟适青在府内转了一圈。
      孟适青心中已有大概,收了罗盘,回头笑道:「想必此宅初建时亦曾得高人指点,是个旺宅的布向。不过时运已过,所谓风水轮流转,当年的化煞之物,如今却在凶门,从化煞也就变作了招煞——最近贵府可是多有人生病?」
      知府老爷奇道:「确实,老夫还道是初春容易染疾。」
      孟适青微微一笑,「是犯了白虎煞,主宅主多病易破财,重则会招来血光之灾。不妨事,请老爷去买一对石麒麟回来,待在下安置在受煞方位,可化之。」
      知府老爷连连点头,忙吩咐下人照办。孟适青回屋自去画了一幅布局图,隔日交与知府,便算大功告成。
      他本欲就此告辞,知府老爷却盛情挽留,道再过两日便是一年一度的花舫节,万人空巷,热闹非常,两位道长远道而来,不瞧个热闹再走,实在可惜。
      孟适青瞧了瞧师父,见他亦有些想留下的意思,便点头应允了。孟舜之自那日被小少爷缠上后,这几日只要在府内撞见,那小少爷便立即奔上前来抱大腿,不知为何独独与他如此亲热。
      孟适青从未见过师父一脸困窘的模样,不由大为有趣,时常也逗那小少爷戏耍,那小少爷却只缠着孟舜之不放。
      到了花舫节这日,知府老爷换了便服,领着一众家眷前去柳叶桥上观花舫。孟舜之被那小少爷缠着,非要他抱,只得抱着他出了府。
      孟适青笑着跟在身后,走出几条街后,他瞧着一路的风俗民情,与惠州大有所异,正看得兴起,忽然瞧见一座楼宇,独独伫立在街尾,夜色中远远望去,竟是煞气缭绕,不由得吃了一惊,回头道:「师父,你且看那处……」
      话说到一半,才发觉孟舜之竟不在身边,不知何时走散了。
      原来孟舜之抱着小少爷走在前头,那小少爷经过个卖糖葫芦的,流着口水要吃,孟舜之只好掏钱买与他,耽搁了些时辰,竟被人流与孟适青冲散了。
      这扬州城内大半的百姓都出来看花舫,街头上人潮汹涌,黑压压尽是人头,一走散便不知被挤到了哪里,孟适青左右找不着师父,却是一抬头,恰好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进了那楼。
      便是隔着人山人海,孟适青不知怎的,竟一眼认出了那是萧绝云。
      孟适青不由得抚额叹息,这萧绝云,难道天生是个招煞的体质,穷山恶水处有他,煞气缭绕处也有他。他本欲不去管,踌躇了一下,还是往那方向去了。
      若师父知道了,又要骂他多管闲事了吧!
      只是即便没有那萧绝云,既看到了这样一座凶宅,不去看个究竟他也心有难安。若他看得不错,那楼,犯的是阴邪煞,堪称风水诸煞中最为凶险的一道恶煞,极易招惹阴邪之气。他没料到如此繁华之地,竟也会有这样一处风水恶煞之楼。
      他心念既定,便一路分开人群,向着那楼宇而去。只是那歌舞升平、流光四溢的背后,是怎样的一群枉死鬼聚而为煞,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劫数,却是他此刻绝没有料到的。
      他只听到远远的吟唱传来,古老的歌谣,很轻很轻,如同风中断翼的蝴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反反覆覆,来来回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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