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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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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沉的天空洒落鹅毛般的雪花,并不宽阔的官道埋下厚厚的积雪,印着凌乱的车辙、足迹。雪越下越大,不时听到积雪压断枯枝发出「劈啪」的声音,朔风在耳边呼啸,小刀一样割着脸颊。
      南越骠骑大将军陈查此时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骑着骡子赶路。他紧了紧大氅,摸出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大口。已经冻透的烧刀子咽下去,还是给身体燎出些许暖意。
      「娘的,西齐这鬼天气。」陈查抬头,推了推斗笠看着天空嘟囔。
      跨过一个山头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西齐关中的界碑,也看到了乡村。路边一个土坯搭建的二层客栈挂着酒幌,黄土的外墙茅草压顶,袅袅炊烟被寒风吹散。
      陈查回头说:「前头有客栈了,进去打个尖儿,痛快烫上酒睡个好觉!」一个贴身校尉跟在他身后已经冻得牙齿打颤嘴唇青紫,一听这个,顿时生出些力气,吆喝着骡子赶紧走。
      客栈一侧搭着牲口棚,骡、马都埋头在槽子里大嚼。厚厚的毡毛帘子一掀,一个店伙计钻出来,穿着棉裤褂、破毡鞋,用袖口擦着冻得流清涕的鼻子,牵住陈查的骡子笑脸相迎:「两位客官来得真巧,现杀现煮的嫩羊羔子,炖得稀烂,烧刀子滚烫,您几位吃一口喝一盅,热炕头上再住一宿,保管寒气全消!」
      「半只羊、一坛酒,骡子喂饱,剩下的赏你!」陈查甩出一块银子,挑帘子进了客栈。
      身为南越骠骑大将军的陈查冒着风雪潜入西齐关中,是奉了南越平王韩重的密令暗访。自从东扈归顺南越之后,南越国力强盛,与北晋、西齐三国修好。没料到太平日子没过几年,北晋居然胁迫西齐暗中出借粮道,提供粮草,几次边关挑衅。
      壁上的油灯燃着手指粗的芯子,陈查吃得性起脱了大氅,抬脚踩在条凳上,正过瘾的时候,门口毡帘一掀进来三个人,污秽幽暗的乡间客栈登时亮堂起来。
      两个美貌伶俐的小厮跟在一个华服男子身后,男子不过双十年纪,一边环视四周一边摘了紫貂斗篷的风雪帽,鸦翅般的头发束着白玉冠,黑白分明的眼眸似笑非笑,脸上扑的飞雪被店内的热气融化成点点水珠挂在眉间睫毛上,油灯底下艳丽的眉眼水灵灵闪着光,风流倜傥让店里的人都看直了眼。
      店掌柜亲自迎了上去让座,那人微笑说道:「底下实在坐不得,有干净房间吗?」
      「有的有的。」掌柜连声说:「上房还有两间,公子请上楼,小店里今日现杀的羊羔子……」
      那人带着小厮往二楼走去,随意说:「不用了,看着肮脏,烧了热水送上来就行,避避雪就走。」他口音是关中当地人,软软糯糯很是温柔,可是神情间却是王孙公子惯有的倨傲。
      陈查看了看手里的羊肉肋条,狠狠撕咬了一块冲一旁的校尉低声说:「跟上他,看住在哪间房。」
      入夜雪未停,天地间混沌成一片,客栈里谁也走不得,都各自要了房间歇下。楼下亮着盏油灯,上夜的店伙计守在火炉旁打盹,客房里不时传来粗鲁的鼾声。在风雪声的掩盖下陈查蹑手蹑脚到了上房,在隐蔽处舔了舔手指润开窗纸往里瞧。
      两个火盆笼着隔烟罩放在地上,炭火烧得通红。那个年轻公子披着紫貂斗篷坐在炕上,怀里拥着一个小厮,小厮正伏在炕桌上用毛笔写字。另一个奉了茶便依偎在他身旁好奇地探头看着。
      小厮写完了,举起那张纸炫耀似的说:「公子您瞧,您的名字我写得可好?」
      陈查瞪大了眼珠子也没分辨出纸上歪歪扭扭的三个字是什么。那人却柔声说:「写得好,原来是『靳海棠』三个字,满儿已经深得狂草之精髓了。」
      一旁的小厮吐了吐舌头,大笑说:「虫儿爬一样,我怎么看不出来?只有公子哄着你!」
      名叫满儿的小厮脸一红冲靳海棠娇声说:「我日常练得好着呢,今日是天冷手僵住了。」
      「是嘛。」靳海棠微笑,拢住满儿的两只手放在嘴边轻轻呵气,说:「好好,公子我给满儿暖一暖,等一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公子偏心,我也要。」见他满目温柔,另一个小厮不依不饶起来,搂住他的脖颈贴住脸颊。
      靳海棠回首说:「那好,你替我暖暖手。」说着亲了上去,手探进那小厮的衣衫内。
      陈查一只眼珠子快要脱出了眶子,眼看着主仆三人厮磨在一起,衣带渐宽绮情上面。那人显是风月老手,不过是唇舌交濡、指尖游走,已经让小厮酥软成春水一般。他脱了衣裳露出细腻莹白的一身肌肤,蜂腰长腿慵懒轻薄,眉目顾盼间比两个美貌的小厮还要引人遐念。
      陈查是勾栏常客,眼见着如此的活色生香,胯间尘根已经直挺挺戳在墙板上了。狠狠瞅了那个靳海棠几眼,咽了口唾液依依不舍地顺着墙根儿溜到了隔壁房间,趁着床板吱呀的声音用匕首挑开门闩。在嗯嗯啊啊的淫声浪语里,陈查仔仔细细把靳海棠的行囊翻了个遍。
      三个人带的东西倒不少,一年四季的衣裳、器皿、用品,琴、箫、管笛,乐谱并书籍、画册厚厚几摞,更有趣的是,那公子还带着瓶瓶罐罐的闺房秘药。陈查随手拿起一本册子,看里头写的俱是诗词,他翻到最后一页,上头笔意俊雅像是新写就的一首诗:古道鹤舞漫天长,西风梅边卷银铛。舞倦掬手莹似泪,染得谁家脂粉香。
      满篇香浓让文墨不通的陈查也咧嘴一笑,心说,这小子还真是个风流多情的公子哥儿。行囊里搜不出有用的东西,陈查顺手揣了一盒春药「蜜萝」和两锭元宝,原样收拾好退了出去。走到隔壁还不死心贴在门上听了片刻,那人的声音低低压在喉间说着情话,温存诱人。
      翌日午后大雪渐稀,零星加着细雨。着急上路的客商都等不得,一个个牵马拽驴走了。陈查看着靳海棠带着两个小厮上了马车,打马扬鞭奔了官道。校尉上前低声说:「爷,别看了,车轱辘都看不见了。」
      陈查抬脚踹过去,嬉笑说:「好小子,敢调侃你家爷!还不上路!」
      两人为了行事隐秘怕路上生事弃了官道,沿着小路往关中皇城走去。一路上陈查琢磨,西齐国中王侯将相都没有姓「靳」的,可那个年轻公子的气度打扮也绝非寻常富贵人家。
      西齐多日寒冷,雪停之后风吹在身上,冰刀一样刺骨。天傍黑时,四周丛林枯枝影影绰绰,看着阴森。正发愁晚上没个歇脚的地方,陈查眼尖看到前面像是有个败破的土地庙,残垣断壁,一扇庙门已经扑倒在地上。
      走到门口,能听见里头不止一个人的说话声,陈查探头一看,庙里头挤了二十几个人,都穿着西齐的兵服。他冲校尉使了个颜色,压低斗笠抬脚进去。
      西齐兵丁围着几堆篝火取暖,脸上满是疲惫。看到有人进来,一个神情蛮横的兵丁吆喝着:「哪儿来的?出去出去!」
      旁边一个年级大些的老兵拉了那人一下说:「算了,天寒地冻的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行个方便吧。」说着还往旁边挪了挪地方招呼陈查道:「你们别怕,近前烤烤火吧。」
      「多谢。」陈查带着校尉凑过去坐下,手脚靠近火堆取暖。树枝干柴烧得劈啪作响,火苗不时蹿着。目光越过这些兵丁,他冷眼打量,破败的庙后隐约是辎重。
      从行囊里掏出桑皮纸包的风干牛肉,陈查拿起一块儿撕咬着吃了,这才托着给那个年长的兵丁说:「前头客栈买的,大家伙儿别嫌弃吃两口垫垫饥。」
      年长的兵丁自称老纪,是百夫长,道谢接过来分了几块。陈查一口酒一口肉和校尉吃得香甜,兵丁闻着酒香馋得吞口水,从怀里摸出几块饼干充饥。
      夜深,蝙蝠不时飞过。西齐兵丁两人一班轮流上夜,负责添柴火,庙里头渐渐鼾声四起。陈查的眼睛狼一样警醒,听着四周的动静。借口解手,绕到庙后一边小解一边趁着幽暗的月色观看,庙后冷风里还有二十几个兵丁正在看守几十辆装满布袋的独轮车。他蹲身绕着土地庙观察,突然听到远处有轻微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渐渐逼近。
      他藏好身形,看到西南角蹓跶上夜的一个兵丁突然无声倒下,心知不妙。荒郊野外孤庙肥羊,正是盗匪下手的好时候。
      回到庙里低声唤醒校尉,陈查推醒了昏睡的老纪说:「刚才解手看到你的人被拖走了一个,会不会遇到劫道的了?」
      老纪大惊,慌忙踩灭了篝火,把人都喊叫起来,各自抽出刀枪。兵丁有些慌乱,老纪稳住众人,指派手下说:「你们到后头护住粮草!」
      粮草!陈查眼睛微眯,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老纪心地忠厚还不忘对陈查两人说:「我们是押送粮草的西齐兵,要真是山贼来了,刀枪无眼你们找机会跑吧,千万照看自己。」
      陈查点头,嘴角斜挑轻笑,心说,跑?这正是大好的机会!
      火把腾起,呼喝声中叮叮当当的兵刃交接声不绝。轰隆一声颓墙坍倒,整座破庙坍塌,尘嚣里能看到几十个山贼将破庙团团围住。
      陈查对校尉说:「你趁乱牵着骡子、货物躲进树林里……」他低声叮嘱,校尉连连点头答应。
      老纪指挥迎敌,西齐兵地形不熟,渐渐落了下风。山贼意在抢粮,一个个刀剑如风,心狠手辣,慢慢靠近了粮草车,兵丁勉强抵挡。
      陈查眼看时机已到,脚尖一挑捡起地上一杆长枪冲了过去。他十几岁就跟随韩重征战沙场,两军阵前得了「花枪将」的美名,所到之处敌人闻风丧胆,此时手中长枪舞得泼风一般,势如下山的猛虎,枪挑连环枪扎一线。人多势众的山贼挨上就死碰上就伤,惨叫连连。
      西齐兵丁眼见有如此厉害的帮手,顿时重整士气和山贼杀作一团。一个山贼看出老纪是领头的,偷偷挨近手中的斧子奔他头顶劈了过去。陈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枪尖一转纵身一跃,对准山贼胸口,枪如出动的毒蛇,把他钉在粮袋上扎了个透心凉。长枪抽回,山贼倒在地上,粮食从粮袋破口中哗啦淌出。
      手腕一转枪指山贼,陈查朗声说:「哪个还敢上?爷爷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残余山贼见他如此狠辣,唯诺在一起,看看人数只剩十几个了,伤亡惨重讨不着便宜,一声呼哨四散而逃。
      西齐兵丁互相搀扶,纷纷围住陈查,连声道谢说:这位大哥可真厉害,多亏了你,你可救了我们大伙儿所有人了,要是把粮草丢了,就算有命活着回去也得受军法处置……
      老纪包扎了伤口被人扶着走过来,拍了拍陈查的肩头说:「看不出你功夫这么好,先前有怠慢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陈查满脸沮丧,垂头丧气地摆摆手,长叹一口气。众人不解,问为何如此,他抱了抱拳,眼中居然挤出点泪光说:「实不相瞒,我是东扈的镖师,接了单红货生意保护客人到关中,眼下客人死了,货物也没了影,就是卖了我也赔不起这么些银子,镖师这行当是甭想做了,唉,我孤苦一人天大地大不知去何处容身啊!」他惯会作戏,擦眼抹泪说得一干兵丁唏嘘不止。
      老纪忙宽慰说:「别泄气,你这么好的身手还愁找不到口饭吃?就算再不济,效力军中早晚会出人头地。」陈查满脸欣喜地看着他。老纪叹口气说:「我们是西齐替北晋往南越边关送粮的。这些兄弟里我说的算,你要不嫌弃我们粮兵低贱,今晚死了的兄弟里你顶替一个,北晋那边也看不出什么来,看准时机说不定能捞上个一官半职,这仗啊……唉,有的打了。」
      众兵丁得他相救也图他武功高强路上作伴会安稳,都连声怂恿他答应。陈查打算着混进粮兵里趁机摸清西齐粮道,再查清楚北晋边关兵力、布防,知己知彼。
      他装作沉思了片刻才点头答应说:「今晚患难与共,以后还请各位兄弟多多关照。」随口诌了个名字,详细询问粮草事宜。原来老纪带领的是西齐粮草队伍中的部分,因大雪误了行程和大队人马离散,这才被山贼盯上。
      遇到此变故老纪加了小心,不敢再逗留怕山贼反扑,让兵丁整装连夜赶路。陈查扒了一身衣服,混在队伍里大摇大摆往在南越边关驻扎的北晋兵营而去。
      南越平王府中,陈查的贴身校尉从西齐返回,将一路情况一一禀告韩重。韩重知道陈查胆大心细,鬼主意又多,此番能带回敌情当真是大功一件。另一方面,韩重对于这员得力大将的任意妄为不免有些头疼,也担心他是否能平安。
      陈查的贴身校尉笑眯眯地说:「王爷您不必担心,陈将说了,请您在府上备好天南海北各色美味的年夜饭,他除夕之前一定能赶回来,陪您和江公子过年。」
      韩重笑了笑,点头道:「好,本王信得过他!」
      爆竹声中年关将近,进了腊月里平王府门前就没歇过爆竹烟花,每天天傍黑的时候,前后几条街上的稚子顽童就拥到王府正门前,不顾门口当值护卫的白眼扯着清脆的童音一起大声喊:小江快出来!小江……重重深院幽幽亭轩,孩童一声声的呼唤在傍晚冷风里吹散。
      威严的朱红大门堪堪敞开,一个身影蜻蜓点水似的掠出。一袭雪白的棉袍胡乱披在肩头,嘴里叼着一条鸡腿,少年显然连晚饭都没吃完,含糊地应着:「来了来了!」
      孩子们欢呼一声把他围在当中,拉扯着他的袍角喊:小江快放烟火!小江快放爆竹!
      侍卫尽职尽责地抬着整箱的烟火爆竹跟随出来,刚放在阶下就被孩子们一抢而光。孩童阵阵欢笑声响起,爆竹劈里啪啦炸开,漫天腾起的火树银花绚烂如霞。
      陈查跟在韩重的身后骑着自己的爱马「雪里追风」一路飞驰,刚进了巷口就看到那个和孩子们混在一起雀跃欢乐的少年,陈查不由大笑对韩重说:「爷,这几年里小江除了长了饭量,其他的可一点儿都没变。」
      韩重勒住缰绳含笑眺望着自己心爱的小江。如画的少年笑起来比璀璨烟花还要好看,眉宇间的无忧无虑让人观之忘俗。
      当值护卫远远看见韩重的仪仗忙在阶下叩首行礼。小江甩掉手里的爆竹脚尖一点,身形几个起落已到了仪仗前,仰脸高兴地说:「查查,你终于回来了!阿重每天都念叨你。」
      满身风霜的陈查逗引他说:「只有王爷在想我,你有没有想我?」
      「想!」小江毫不犹豫地回答。
      韩重微笑,柔声对小江说:「上马来吧。」小江握住他的手,腾身跃到马背上从身后揽住他腰身,两人一骑直奔府门。
      小江玩闹了一阵肚子又饿了,等到丫鬟重上了酒菜忍不住低头大吃起来。
      铜旋子里热热的烫着酒,陈查一边替韩重斟酒一边低声说:「他娘的,白等了一天,那皇帝老子竟然偷偷跑到养心别苑了。北晋大军压境兵强马壮,战事迫在眉睫,他老儿还有心思寻欢作乐。」
      韩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沉声说:「不得胡言。」他虽然呵斥陈查,心里却对皇帝韩林颇为不满。
      陈查冒死混入敌营收集敌情,千里迢迢日夜兼程赶回京都,此时正应该调遣人马兵贵神速,杀北晋一个措手不及。可惜皇帝受朝中佞臣愚弄,自认北晋不过是边关滋事不放在眼,终日只沉迷于问道寻欢。
      听他二人言谈,小江从碗上抬起头看着韩重问:「皇帝怎么还没换人?还是当年没了粮草还让你攻打东扈的那个吗?」
      韩重被他天真的语言逗笑,苦笑说:「皇帝哪有说换就换的。」
      「可他是坏人啊。」小江认真地说。
      韩重夹起一块鱼放在他碗中,温柔道:「皇上是一国之君,百姓哪里有选择呢。」
      「怎么不能选择,杀了他选个好人做皇帝不就行了。」小江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小江说得好!」陈查拍着小江的肩膀哈哈大笑。
      「放肆!」韩重冷声对陈查说:「小江不懂人情世故倒罢了,这话是你骠骑大将军该说的吗?这话出了这府里你就是大逆不道的罪过了。」陈查冲小江眨眨眼睛满不在乎。韩重生怕武功高强心性单纯的小江真的跑到皇宫去干什么弑君的傻事儿来,再三地叮嘱他。
      南越皇宫阵阵哀号,在深夜里凄惨惊心。一具具身躯像筛糠一样抖成一团。鞭子纷飞,嫩白的皮肉被抽打得血肉模糊。南越雍仁帝韩林擎着金樽坐在龙椅上,脚边跪伏着的人身上结满了一道道血痂。
      雍仁帝青白的脸上满是纵欲的灰暗,他招了招手,内侍捧着玉盘走过来,四个体格健壮的内侍抄起他脚下的女子,手握住金色钝刃的匕首手腕翻飞,匕首在女子背上的血痂处挑开,连痂带肉撕了下来,跌落在玉盘上。内侍下手不停,女子的哀号竟比受鞭打的婢女还要惨烈,终于昏死过去。
      内侍捧着玉盘走到龙椅前跪下,将玉盘高举过头顶,雍仁帝伸手拿了一条血痂送入口中,咯吱的咀嚼声让殿上的人一阵阵头皮发麻。他餍足的舔着嘴唇说:「真是人间美味,女子的果然比男子的更有韧性、更可口,以后多多准备女子人痂呈上来。」
      内侍们惶恐地答应着,殿外侍卫冲进来跪禀:「启禀皇上,平王韩重有紧急军务求见!」
      「回到宫里就不得清闲,扫兴!」雍仁帝恼怒地说:「宣他进来。」
      殿门打开,随着呼啸朔风走进一个威风凛凛、器宇轩昂的男子,年方而立,头戴攒丝银翅王帽,身穿四爪坐龙白蟒袍,星目如电不怒自威,正是平王韩重。
      雍仁帝无精打采的敷衍说:「爱卿深夜进宫,有何要事啊?」
      韩重瞥了一眼被鞭子抽打得死去活来的人痂,剑眉微拧说:「皇上,臣有军务禀报,请让人痂撤下。」雍仁帝挥挥手,太监上前把人痂拖死狗般拖走。大殿里除了血迹见证了刚才的惨状,一时竟静悄悄。
      「说吧。」
      「启禀皇上,北晋大军压境敌情确凿,绝非骚扰边关这般简单。臣数次上奏摺请奏皇上。皇上圣明,臣不敢妄自揣摩,但边关告急,两院也接到了八百里紧急文书,请皇上圣裁。」殿内灯火通明,韩重漆黑的双眸像是点燃着火焰,让雍仁帝有些心慌。
      雍仁帝轻咳了一声说:「朕最近也在为此事忧心,想听听爱卿之见。」
      他开口询问,韩重便把这几日的筹谋全部说了出来,雍仁帝无心朝政,听得直打哈欠。眼看着外头更声过了丑时,雍仁帝不耐烦竟然昏沉沉闭上了眼睛。
      「皇上!」韩重一声怒喝,把雍仁帝惊醒。韩重忍无可忍,沉声说:「臣还有一事,皇上在宫中蓄养这人痂太过残忍,为君应当爱民如子造福百姓,此举不是仁君之道……」
      「大胆!」雍仁帝被他斥责勃然大怒,厉声说:「韩重!你对朕的江山有功,又是朕的侄儿,朕给你几分薄面,你居然敢当面说朕不是仁君!来人!」他话音刚落,御前侍卫应声而入。「传朕旨意,削了韩重的王位,贬为庶民,没有朕的谕诏不得出京!」说完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皇上金口玉言,第二日晌午皇宫内侍总管肖宝领了旨意带人把「平王府」的匾额摘了,换上了「韩府」。
      肖宝吆喝着人轻拿轻放,回头就看见门口石狮子前斜靠着一个男人也在打量新换的匾额。男子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正咧嘴剔牙,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像是头懒洋洋晒日头的豹子,正是骠骑大将军陈查。
      肖宝知道他是韩重麾下最得力的大将,连忙上前行礼,陪笑说:「陈将军您别见怪,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谁不知道,平王的位子板上钉钉儿一样的牢呢,呵呵。」
      陈查打了个饱嗝,慢条斯理地说:「这换下来的也别费劲拿走了,省得磕碰了,反正没几天还得换回去。」
      肖宝神色尴尬说:「那是那是,平王是国之栋梁,皇上不过是一时气话。」
      等到内侍的轿子走远,陈查收了嬉笑的嘴脸,啐了一口:「娘的,昏君无道,大好江山被他这么糟蹋,这龙椅王爷要是没兴趣,爷爷我倒想坐一坐!」
      韩重无诏不得出京,眼见着边关告急文书雪片似的却无能为力。
      短短三个月间,北晋势如破竹连破三城,消息传进了京都百姓耳中,朝野哗然,雍仁帝也知道再不派兵遣将,自己这龙椅就要让北晋抢去了,急忙传令平王上朝,内侍不得不在他耳边提醒,现在韩重已经是庶民了。
      韩重一早起来正和陈查在操场练功,看到校尉笑嘻嘻地进来。校尉请安后说:「王爷,外头正张罗着换匾额呢,那些个内侍把『平王府』擦得亮晶晶的准备换上。肖宝在前头拿着圣旨等着,等王爷您去领旨,带了不少赏赐的东西呢。」
      陈查哼了一声,对韩重说:「摘的那天我就知道,这皇帝老儿早晚得给您换上。爷,我去府门口看看,别让人说闲话。」
      等小江听见丫鬟、小厮面带喜色来回奔走以为有热闹瞧,飞跑着出来时,韩重已经领了圣旨。小江把果子咽下去,腾出嘴来问他:「那个坏……那个皇帝找你吗?」
      韩重点点头,伸手替他拭去嘴角的汁水说:「一早就没停嘴,午膳做了你爱吃的桂花鸡还怎么吃啊。」
      小江拉着他的手问:「是不是又要打仗?又要去边关了?」小江知道自从那个叫边关的地方告急,韩重就没日没夜的忙,总不在家,在家也是在书房和陈查等人商量到天亮。虽然睡觉前他会来亲亲自己,可是每次醒来身旁都是空空的,不见他的人影。
      两个人牵手进了内堂,韩重低声说:「乖小江,这次北晋兵变,新帝联合了西齐侵犯南越。北晋人最是剽悍,恶战在所难免,我这次去边关恐怕最短也要耗费个三两年。」
      小江点头说:「那我多带些好吃的去,那个,家里的厨子能不能带上?还有,院子里的两棵柿子树能不能刨了去?对了,肉干、果子,我得多准备点。」他自说自话,掰着手指计算都要带什么好吃的。
      韩重本来想要他留在府里,或是让他回山谷中免得赶着自己餐风露宿,阵前厮杀受苦,可是看他别无他想,一副跟定了要去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温暖,紧紧抱住他轻声说:「笨蛋小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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