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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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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嘉礼在真切的意识到了沈子淳的归来后,激动的落了几点泪。
      他的本意是嚎啕一场,然而当着五年未见的沈子淳的面,他忽然拘谨起来,只怕自己太过失态,会招人嫌恶。沈子淳随他进了院,一边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一边出言问道:“三叔,大哥哥在家吗?”
      沈嘉礼不甚自然的偷眼看他,怎么看也看不够:“他不在,他早上出门去了。”
      沈子淳这回的一举一动都是成人风格了。低下头抬手为沈嘉礼拭去眼角泪水,他极力放出最温暖的笑容:“三叔,你哭什么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他射过了目光来,沈嘉礼却是不敢抬头了。回想起自己先前对这孩子的日夜思念,他那心里不知是疼还是怨,落实到行动上,就觉着周身都麻木了,手脚冰凉,举止也僵硬了起来。他有些心惊,怕自己会骤然发作那电刑的后遗症,不分场合的倒在地上痉挛不止;快步走进房内坐下,他不动声色的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将那情绪稳定下来。
      叔侄两个在椅子上相对而坐,待勤务兵送过热茶之后,沈嘉礼便主动问道:“你这几年……”
      他方才做了一番调整,自以为是十分镇定的了,哪知如今一开口,声音却仍然是有些颤,那话只开了个头,气息便紊乱的无法继续下去。当机立断的截住话头,他望向沈子淳,欲言又止了。
      沈子淳倒是改了性格,不再像先前那样扭捏怕羞,开口便讲,侃侃而谈。原来他当年离家出走之后,像片浮萍一样飘出天津,机缘巧合的结识了一位来自重庆的小特务。那小特务对他百般考察,末了认定他是个真正的好青年,便略施小计,轻轻巧巧的将他送了出去。而他虽然往日在家中是个不受欢迎的闷葫芦哥哥,可是一旦进入了外面的广阔天地中,他大开眼界,性情日益爽朗,勇气日益倍增,兼之身材高挑,相貌英俊,所以竟是很有个好人缘。在重庆小混了几日之后,他眼看自己手中无钱,衣食无着,唯一的本领是跟小梁学会了开汽车,便四处应聘,想要谋个汽车夫的职位,自食其力。没头苍蝇似的跑了几天,他因为没有执照,故而四处碰壁,最后却是被一名军官看上,叫到家中开汽车去了。
      自从他来,那军官平白无故的连升几级,越发看他是个福星,又提拔他给自己做副官,但也不用公务去累赘他,对他颇为放纵。沈子淳一片赤诚,得了人家的好处,自然更加勤谨。所以那军官如今北上,他也一路跟了来。
      沈嘉礼听了沈子淳的得意经历,心想这孩子倒是有些好运气的,随后又问道:“看过你娘了没有?”
      沈子淳点点头,脸上却是渐渐消去了笑容:“我娘……改嫁了。”
      沈嘉礼听了这话,神色怅然,叹了一口气:“三叔把你家连累苦了。你爸爸是被日本人活活打死的,我在旁边眼看着。”
      沈子淳这回垂下了头:“我听我娘说了。说你惹了日本人,结果……”
      沈嘉礼的一个脑袋有千斤重,声音嗡嗡的,毫无力道:“我……我对不起你家。出狱之后,我自身难保,一直没去看望你娘——也没脸去看。”
      沈子淳沉默了片刻,后来说道:“三叔,我没怪你。我要是怪你,就不来北平四处打听你了。”
      沈嘉礼瞟了沈子淳一眼,忽然对他这打听自己的原因感到了好奇——然而又不好太过直白的询问,只好也是哑然。
      这时,沈子淳欠身拖了椅子,挪到了沈嘉礼面前坐下。飞快的重新打量了对方,他颇为辛酸的问道:“三叔,这几年,你也受了很多苦,是不是?”
      沈嘉礼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渐渐的能够正视沈子淳了。惨兮兮的笑了一下,他答道:“我……也都熬过来了。”
      沈子淳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他那搭在腿上的双手。他的手大,比沈嘉礼的手整大了一个尺码。握着这样一双久违了的双手,他回忆往昔的荒唐岁月,忽然一阵羞愧,同时又有些心疼。
      “三叔。”他凝视着沈嘉礼的眼睛发问:“大哥哥对你怎么样?”
      这问题让沈嘉礼有些慌乱:“他对我……挺好,挺好。”
      沈子淳看了他这个反应,立刻就完全的不相信了:“三叔,你别骗我。你和大哥哥原来就像仇人似的,难道关系会无缘无故的好起来?”他攥紧了沈嘉礼的手,企图将自己的热量传递给对方:“三叔,我娘那边现在还过得去,弟弟妹妹也大了,不少我这一个儿子。我能挣钱,你跟我走,我给你养老,不去受大哥哥的气。”
      此言一出,沈嘉礼尚未作答,门口却是传来一声冷笑:“嘿哟,小淳这个提议好得很,我举双手同意!”
      这一声把房内二人都吓了一跳。转头望去时,就见沈子靖一身戎装打扮,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慢吞吞的脱下手上的白手套,他笑微微的用目光扫过沈嘉礼与沈子淳,目光中并未带有情绪,就单是刮刀似的,刮过前方两人的皮肤。
      沈子淳红了脸,起身说道:“大哥哥,我不是有意在背后诋毁你。可你和三叔的确是有矛盾,好多年前就开始吵架。现在你肯收留养活他,当然是一片好心……”
      沈子靖没等他说完,便大喇喇的一摆手:“小淳,甭跟我废这些没有用的屁话。我养这老兔崽子养了好几年,早就腻歪了。你肯接手,那好得很,请马上把他带走吧!我见了他就犯恶心!”
      说完这话,他不等回应,忽然转身出门。三五分钟后回了来,将手上牵着的沈子期用力向房内一搡:“还有这个小兔崽子,劳你一并带上,我家不养杂毛兔子!”
      沈子期被沈子靖推了个大马趴,然而没敢哭,一挺身就爬起来了。甚是惊恐的咧了咧嘴,他辨明方向,扑向了沈嘉礼去,又像只猫似的委屈叫道:“爸爸!”
      沈子淳吃了一惊,立刻转向了沈嘉礼,就见沈嘉礼扯了那孩子的一条手臂,正在他的圆脑袋上摩挲。察觉到了沈子淳的目光,沈嘉礼抬起头,可也没说什么,同时像抱一面盾牌一样,将沈子期抱起来搂到了怀里。而沈子期环住他的脖子,又亲昵的把头枕上他的肩膀,也就不闹什么了。
      沈子淳舔了舔嘴唇,万没想到三叔能够鼓捣出个儿子来;然而此刻也不是询问这事的时候,故作无所谓的一耸肩膀,他心平气和的说道:“三叔,咱们走吧!”
      沈嘉礼抱着胖乎乎的儿子,自己躲在儿子身后,心乱如麻,无言以对。对他来讲,当然爱沈子淳的心远远多过爱沈子靖的心;但是话说回来,沈子靖千不好万不好,总还能确定无疑的养活着他和他的儿子,而沈子淳——沈子淳年纪正轻、前途大好,真能永远甘心受这么一老一小两个人的拖累么?
      他现在,因为没有钱,所以一点主动权也没有。眼睁睁的看着沈子淳,那要随对方走的话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而三方如此僵持片刻后,沈子靖骤然爆发了怒火,大踏步的走上前来,他先是扯着沈子期的领口往身后一抡,随即把沈嘉礼也拉扯着推到在地,口中怒吼道:“看什么看?赶紧滚吧!总算闻着男人的味道了,你还能忍得住?大侄子用完了还有老二,老二用完了,不是还有老三老四么?你趁早去二婶那里提前全预订了吧!反正你有这口瘾,不挨操能活活憋死你!”骂到这里,他撵上去又狠踢了沈嘉礼一脚:“别他妈的当着小淳装可怜,好像我让你受了多大虐待!要没有我,你们两个早就连骨头都烂没了!爬起来,他妈的马上给我滚蛋!”
      吼到这里,他疯了似的,红着眼睛又去推打沈子淳:“兄弟,你他妈的瞪我?怎么着,心疼了?可以,别急,你喜欢我送给你!这老王八蛋现在还骚着呢,起码还能在床上浪个五六年。不过做哥哥的提醒你一句,别在大白天扒光了他,你知道日本人把他打成了什么模样吗?我告诉你,他脱了衣裳就是个活鬼!”
      沈子淳被他攻击的站不住脚,顶着拳脚弯下腰,先一把将摔落在地的沈子期拉起来,然后又慌忙搀扶了沈嘉礼。他素来知道这位大哥哥“坏”,如今看他发狂一般,口中言语连珠炮一般的发出来,句句都是肮脏龌龊的不堪入耳,自己纵算是骂将回去,也完全不是对手。一旦吵大发了,声音传出去,大家都没法子做人。双手分别照顾住了这一对父子,他且战且退,落荒而逃的就进了院子。而沈嘉礼心中纷乱,还要说两句话,不想突然脊椎那里从上到下猛然剧痛,随即周身的肌肉都抽搐起来。他痛苦的瘫软了身体,不住痉挛,脚下如同踩了棉花一般,随着沈子淳的力道连滚带爬。
      沈子淳哪里知道他有这种电刑后遗症,急急忙忙的只是要往外逃。沈子靖像只要吃人的狮子老虎一样,一面让这三人立刻滚蛋,一面又纠缠不休的污言秽语大骂。沈子期吓坏了,直着嗓子嚎哭,而沈嘉礼就在这人仰马翻中,彻底的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一番大战过后,沈子淳也来了脾气。他很执着的背起沈嘉礼,又拉住沈子期的小手,像一只犟牛似的,咬着牙关走出沈宅大门。沈子靖冲到门口,目送着这三位渐行渐远,硬挺着不肯去追。
      末了他回到房内,关上房门后,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沈子靖将房内家具砸了个稀巴烂,形形色色的瓷器摆设也被他尽数扫落在地、跌了个粉碎。筋疲力尽之时,他颓然的坐在一把尚且站立的椅子上,十分难熬的用力撕扯开了衣领。纽扣粒粒崩脱而下,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两口气,就觉着胸臆之间壅塞的难过。
      他生气,快要活活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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