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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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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站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米粥,军警们全副武装的奔突呼号,然而在一番混乱之后,仍然是没能追觅到刺客的踪影。
      倒了大霉的是前来献花的各界代表们——各界代表,听起来就带有一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感觉。日本宪兵将这些人统一的驱赶进了车站内的空屋中,全部扒光了进行搜身,连大姑娘小媳妇之类的女流们也未能幸免。于是各界代表们献花未遂,先现了眼。
      在代表们现眼的同时,沈嘉礼随着段慕仁在警卫们的保护下,一路向外临阵脱逃。段慕仁知道今天算是糟了糕,不过有自信能够应付过去,所以还不甚惊慌失措——他目前只怕流弹。
      他用一只粗糙坚硬的大手攥住沈嘉礼的腕子,头也不回的弯着腰向前快步小跑。沈嘉礼没经过这种险情,浑身汗毛一起竖起,不知不觉间便出了满头满脸的白毛汗。
      他和段慕仁不一样,他是什么都怕。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他不是个动刀动枪的人。
      段慕仁暗恨沈嘉礼办事不利,也知道他平日贪赃枉法﹑无所不为,如今造成这种境况,必是有他个人的一份责任在里面。而沈嘉礼自知有罪,又被段慕仁紧紧握住了手腕,偷眼望向对方,只见这老爷子横眉竖目,那种怒气勃发的嘴脸,着实怕人;一颗心就不禁跳的又轻又浮,若不是时时咽下唾沫,那心脏大概就要从喉咙口处拱出来了。
      所幸段慕仁现在无心同他算总账,两人在车站外分头上车,各奔东西。沈嘉礼无法推卸任务,硬着头皮前往警察局善后;段慕仁则干脆是不知所踪了。
      火车站刺杀案一出,外界大惊,流言四起。南方大将在医院内接受救治,姑且不提;只说沈嘉礼当天下午开始着手处理此事,因那刺客连影儿都没有,他无可奈何,只得从火车站中随便捕捉了几名过路旅客,又点缀了两名代表,当成里应外合的反日分子,就地推出去执行枪决。
      他以为自己这般行动,也算干脆利落,兴许可以将四周的众多耳目先糊弄敷衍过去,起码对日本人可以做出一个简单的交待;然而幸福次郎等人耳聪目明,不受糊弄,揪住沈嘉礼大喊大叫,不依不饶。
      沈嘉礼自从步入仕途之后,明里,尝过了威风八面的好滋味;暗里,却也隔三差五的受了许多窝囊气。以他那种富贵闲人的出身,本是应付不了这种场面的;但是历练到了如今,他自愿不自愿的,倒也渐渐习惯了。
      幸福次郎这样盛气凌人的前来对他进行叱责,他既没暴跳如雷,也没黯然无语,只是摆着一张愁眉苦脸的面孔,显出一副又急又恼的困兽模样。幸福次郎往日没少吃他喝他,此刻虽然愤慨,但也不好揍他一顿,只得是嘟嘟囔囔,暂时作罢。
      沈嘉礼骤然陷入了这般困境,知道自己所犯的罪过,往小里说,渎职而已;往大里说,值得枪毙。日本人说翻脸就翻脸,他心里是真没底。
      长吁短叹的过了一夜,翌日上午,他听闻南方大将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是受了重伤,已被秘密送回奉天休养。这让他略略松了一口气,又知道自己抵挡不住幸福次郎的攻势,索性就自动放了假,不肯去局里露面。
      独自坐在书房内,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同时开动脑筋,思考对策。从当下这个形式来看,为今之计,唯一的救命星便是那位段慕仁,但段慕仁今非昔比,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位威严有理的伯父了。
      沈嘉礼知道段慕仁,或许,一度是很看重自己的,但是目前,他对自己只存着轻视与玩弄的心思。沈嘉礼每每想到这里,心中便又恨又愧的,却又无计可施,因为的确是自己不干净,跳进护城河里也洗不清了。
      沈嘉礼想到自己又要去面见那位老伯父了,情绪复杂难言,真恨不能嚎啕一场,抒发胸中那种郁闷恐慌的情绪;然而家里院里都有人往来行走,并不适宜嚎啕。叹息为难之下,他起身找帽子,找手套,找围巾——还是得去段宅,不去不行。
      冬日的段宅,外面大门威严依旧,但因是个王府的规模,家里人口又太少,收拾打理不过来,所以门内景色瞧着是相当的荒凉凋敝。沈嘉礼跟着一名仆人,轻车熟路的穿过重重衰草枯杨,最后在残花败柳的深处,抵达了段慕仁起居所在的小小院落。
      沈嘉礼进门时,段慕仁穿着一身朴素衣裤,正守着一个小火炉子悠闲度日。小火炉子上坐在一只大茶缸子,里面咕嘟嘟的熬着大半缸莲子粥,一只白铜长柄小勺子插在其中。水汽袅袅的升起来,满室都是温暖如春的香甜气息。
      此时仆人已然退下。沈嘉礼站在门口,先抬手摘下帽子,然后对着段慕仁一躬身,底气不大足的轻声唤道:“伯父。”
      段慕仁伸手捏住白铜勺柄,一边缓缓的搅动,一边抬头扫了他一眼,随即不动声色而又了然于胸的答道:“来得正好,要不要尝一尝?”
      沈嘉礼立刻摇头强笑道:“多谢,伯父请自用吧。”
      段慕仁一翘嘴角,似笑非笑的放下了勺子。抬手摸了摸剃的光溜溜的下巴,他扶着膝盖站起身来,慢悠悠的走到了沈嘉礼面前。
      “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早。”他盯着沈嘉礼的面孔,含笑说道,声音低沉:“早一点也很好。”
      沈嘉礼忽然想起了对方昨天向自己发出的那个邀请,脸上登时一红,方才忖度好的对话一时间无影无踪,头脑里竟是空空荡荡了。
      段慕仁凝视着沈嘉礼的面庞,见他是个很俊秀的相貌,尤其是皮肤好——居然也会害臊,害起臊来脸蛋是格外的白里透红。可见他之所以能够勾搭上家里那个糊涂种子,其中必定是有道理的。
      于是段慕仁点头一笑,低声说道:“我这里是安全得很,你进房去,今天全脱了吧。”
      沈嘉礼一听这话,又仰头正视了段慕仁那张不怒自威的老脸,然后就像要发作疟疾似的,微微颤抖起来。
      “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下意识的便犯起了结巴:“我……”
      他希望自己可以忍一忍,不要那么挑三拣四。不过在咽下一口唾沫之后,他发现自己是忍无可忍。要和段慕仁上床去做那种事么?想象一下便足以让他反感到了要去呕吐撞墙的程度。
      急促而慌张的喘息了一声,他那脸上掠过了一丝惊恐绝望的光芒,随即他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扭头就要往外跑。段慕仁看的真切,也不言语,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衣领,不由分说的便向里间卧室拖去。
      沈嘉礼并没有大呼小叫,单是沉默的挣扎。可惜在孔武有力的段慕仁面前,他那点抵抗简直微弱的可笑。
      “你怕什么?”段慕仁气喘吁吁的压在了他身上。两人是面对面的,他用他的大巴掌捧住了沈嘉礼的脸,让对方无处可逃:“还是嫌我老了?”
      沈嘉礼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气息紊乱,无话可答。
      段慕仁起身放开了他,就见他仰卧在床上,通体肌肤雪白,细嫩光滑,放在女人身上也是罕见的,便十分满意,伸手上下来回抚摸。
      沈嘉礼用双手紧紧抓住床单,身体绷得紧张笔直,一动不动的承受着对方的爱抚,简直就是要挺尸的光景,皮肤如同白瓷,在一层鸡皮疙瘩之上,泛出死气沉沉的光泽。
      段慕仁在肆意的上下其手一番之后,忽然看到他这个光景,不禁觉得有些扫兴,但因兴已发动,又舍不得撵他。略一思索,他抬腿下床,赤脚走到外间,从那橱柜中拿了一瓶子老酒回来。
      走到床前,他见沈嘉礼仍然是蹙着眉头仰卧,平日瞧着个子不高,脱光了反而显得修长,腰是腰、屁股是屁股。
      低头用牙齿咬下瓶塞,他弯腰扶起沈嘉礼,不由分说的就把酒瓶凑到了他的唇边。沈嘉礼现在如同坠入苦海一般,鼻端突然嗅到酒气,他虽然还不明所以,但是毫不犹豫,张口便喝,一鼓作气竟是灌了大半瓶烈酒下去。
      片刻之后,酒劲发作起来了。
      沈嘉礼是有一点酒量的,不过绝谈不上海量。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他只感觉自己那四肢百骸既沉重又轻飘,略动一动就是腾云驾雾。一条带有香皂气息的洁净手帕蒙在了他的眼睛上,这样强制带来的黑暗也让他感到了一种与世隔绝般的安心。
      他趁着自己理智尚存,决定把身上这人当做段至诚。幸而他们父子两个着实相似,压迫上来时,那体重与体温都仿佛是似曾相识的。
      段慕仁这回,终于是明白了沈嘉礼的好处。
      这个沈嘉礼在床上,其实可以算作安静,不哼不叫,只在情动之时发出几声情不自禁的呻吟;然而他的大腿,他的胸腹,他的手臂,他的嘴唇,全都是活的。
      他本能一般的缠绵与热情着,两条腿盘在对方腰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芬芳的热气从他那汗津津的身体上散发出来,舌尖游过嫣红润泽的嘴唇,手臂像蛇一般绞住了段慕仁的脖子咽喉。
      一切都很好,正是一场红绡帐底卧鸳鸯。然而到了紧要关头,段慕仁却是一边大汗淋漓的冲刺,一边抬手摸到了沈嘉礼那蒙在眼上的手帕。在最后那一刻,他猛然挺身,同时扯下了手帕。
      于是沈嘉礼在猝不及防之下,骤然近距离的看到了段慕仁的眼睛。受惊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情潮随之立刻消退,他在下身处那一阵剧烈的胀痛中,冷着脸闭上了眼睛。
      段慕仁感觉很愉快。
      他其实在色欲一道上并不用心——一来不屑于跑去花街柳巷,与登徒子之流沆瀣一气;二来家里那个黄脸婆子年过半百,也着实是让他不能起兴。只有在前些年最不得意的时候,他才自暴自弃的捧过几个戏子。
      要不是那夜撞破了儿子与沈嘉礼的私情,他是绝不会对这位心腹部下动心的。当然,沈嘉礼的模样的确是好,只是平日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谁能想到他在背地里会是这样一个货色?
      段慕仁自顾自的穿好了衣裳,又在沈嘉礼的光身子上摸了两把,口中说道:“你躺着吧。想睡就睡。”
      然后他起身出门,回到外间的火炉子旁坐下。大茶缸子里的莲子粥已经稀烂,他有滋有味的吃起来,认为自己的手艺不错。
      莲子粥吃完,沈嘉礼也穿戴整齐,走出来了。
      他脸色惨白,一手扶着身边桌沿,声音极低的垂头说道:“伯父,快过年了,我想告个假,回天津住两天。”
      段慕仁点点头:“行,年后回来吧。”
      沈嘉礼一听这话,知道自己是从那一场大麻烦中脱身了。
      “多谢伯父体谅,那我就先告辞了。”他声气虚弱的继续说道。
      段慕仁“哼”的笑了一声,随后向门口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沈嘉礼得了大赦,东倒西歪的狼狈离开。回到家中之后,他开始指挥仆人收拾行李。沈子淳正有些惦念母亲了,故而此刻就十分欢喜,围着沈嘉礼要发人来疯。沈嘉礼本是个五内俱焚的痛苦状态,如今受了这孩子的纠缠,一股邪火油然而生,让他疯狗一般突然变了脸色,扬手就扇了沈子淳一记耳光:“混账,你高兴的是什么?给我闭嘴!”
      沈子淳被打懵了,捂着脸后退一步,也不敢言语。而沈嘉礼撩起袍子追着踢了他一脚,恶毒毒的骂道:“滚远点,别让我看见你!混蛋老二养出的混蛋儿子,既然这么想你的家,那以后就别他妈再跟着我了!”然后他一眼看到小梁拎着个箱子堵到了门口,就又抄起茶杯劈头砸向了他:“傻站着干什么?等着死吗?你这个吃货!我养你有什么用?!”
      小梁从小就在沈家长大,最了解主人的性情;如今见状不好,立刻抱头鼠窜。沈子淳贴墙站着,只恨自己不能隐身,又觉得三叔发作的异常,担心他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沈嘉礼在家中咒天骂地,吓的众人一声不敢出。及至随身的行李收拾齐备装上汽车后,他换了一身缎面皮袍子,一手攥着一根手杖,因为心火太旺,所以手套帽子也不带了。在残余酒意的影响下,他带着沈子淳与小梁走出院门,上车前还用手杖在沈子淳身上抽了好几下。打完沈子淳,又要往小梁的脑袋上敲。小梁带着一顶棉帽子,硬着头皮接下了一击。旁边几位负责安全工作的警官赔笑上前劝解,也劝不到点子上;于是沈嘉礼张牙舞爪的转过身,大喊大叫:“去你娘的,全给我滚蛋!”
      沈嘉礼在前呼后拥之下,一路走的天怒人怨。上了火车之后,他把沈子淳关在包厢内,对这孩子是忽而又亲又抱,忽而又打又骂。沈子淳也摸不清头脑,被他摆布的哭不得笑不得。而沈嘉礼如此发泄了许久之后,心内稍舒,预备出去撒泡尿,回来继续折磨沈子淳;不想他刚一拉开包厢房门,就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子从面前经过。双方四目相对,那人就“哈”的大笑一声,又一拍巴掌:“啊呀!沈三爷!”
      沈嘉礼被他这一嗓子震得一跳:“哎呦,马师长!”
      马天龙仰天长笑:“啊哈哈哈!太他妈巧了!我这一阵子还正想抽时间去瞧瞧你呢!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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