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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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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平段宅是所大宅院。段慕仁素日隐居在宅子深处的小房小院里,冒充富贵隐者;如今段至诚一到来,就将紧挨着宅院后门的几处房屋收拾出来,作为请客应酬之所。段慕仁总觉着他是个不成器的不孝子,对他没有好脸色,可又要把他当成枪来使唤,指使他四处交际联络;而在另一方面,段至诚家中现在是个后院起火的状态,太太自从小产之后,已经状如疯魔;他那个娘掺和进来,越发火上浇油,家庭大战已然是个一触即发的状态;所以虽然老爹可恨,但他宁愿捏着鼻子暂住一阵。
      这天中午,沈嘉礼在办公室内接到了段至诚的电话,说是段宅今晚大请客,他是务必要到,而且得早到帮忙。沈嘉礼歪着脑袋,用一侧面颊与肩膀夹住话筒,腾出两只手去摸烟盒:“我是一定去,你还请了谁?”
      段至诚在电话那边欢天喜地的答道:“主要是聂人雄那一帮,还有老冯——老冯刚从天津过来,正好,一锅烩了!”
      沈嘉礼就听不得“一锅烩了”这四个字,不知怎的,感觉是分外的粗俗。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卷叼到嘴上,他下意识的皱了眉头,口中含糊答道:“哦,行啊,那个……伯父出席吗?”
      段至诚那声音兴奋的响起来:“他不露面,今天这一场,全以我的名义!”
      沈嘉礼从抽屉中翻出打火机,“啪”的一声打开,为自己点燃了香烟。手指夹住烟卷深吸一口,他喷云吐雾的答道:“行,我早早就去,你等着我吧!”
      段至诚轻轻的笑了两声,随即听筒里传来“啵”的一声轻响。
      沈嘉礼会意,也含笑把嘴唇贴到话筒上,回吻了过去。
      三十岁了,重新做这种小儿女的事情,别有一种令人羞愧的喜悦。沈嘉礼挂断电话,有些脸红。
      因为今日公事清闲,所以沈嘉礼在下午一两点钟时就回了家。
      回到家后,他那身体闲下来了,心却依然忙碌,把身边几位政敌拎出来逐个琢磨,算账似的算计了一番。如此到了三点多钟,他仍然不紧不慢,十分悠闲的背着手走出房去,在前院一间屋中找到了沈子淳。
      这间房屋先前是空着的,家具一应俱全,后来添上被褥,就拨给小梁居住。沈嘉礼如今出门便是前呼后拥,另有汽车夫可以使用;而小梁无所事事,只好是闲了下来,专职陪同侄少爷玩耍。沈嘉礼进门时,沈子淳和小梁正站在一张小圆桌前,饶有兴味的制作三明治;忽见他到来了,小梁立刻垂手向他一弯腰,规规矩矩的唤道:“老爷。”沈子淳则是得意的一扬手中的面包片:“三叔,我的手艺,要不要尝一尝?”
      沈嘉礼预备晚上去应酬喝酒,此刻也打算提前吃点东西垫一垫,免得到时喝上空心酒,再闹到酩酊大醉的地步。微笑着走上前去站到二人中间,他果然拈起一块三明治,送到嘴里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问道:“味道不错,跟谁学的?”
      沈子淳答道:“跟妈学的,特别容易!”
      沈嘉礼点点头,很随便的笑道:“你们两个倒是玩的热闹!”然后他状似无意的抬手揽住小梁的肩膀,也不看人,对着桌上的一片生菜吩咐道:“今晚我要出门,你别带着小淳出去乱逛,开汽车也不行。”
      小梁骤然受到了这样亲昵的对待,几乎不好意思了,垂下头低低的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沈嘉礼嗅着从他那领口处传出来的气息——是香皂的芬芳与肉体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觉出了他的洁净与健康。最后拍了拍他的后背,沈嘉礼收回手转向沈子淳,嘴里说着闲话,顺势又拿起了一块三明治。
      沈嘉礼吃了个半饱,然后洗漱更衣,启程前往段宅。
      他在电话里满口答应着要早去帮忙,然而根本是一分钟都没有早到,自然也谈不上帮忙。段至诚见到他就高兴,哪里还能想到其它,张张罗罗的就拉着他坐到了自己身边。一旁坐着来自天津的冯希坤公子,见状便笑道:“那个位子,刚才我要坐,老段死活不让,我就知道沈三爷今晚必然来了!”
      沈嘉礼深以为然的一点头,又戏谑道:“是,他离不开我,从小就这样。”
      段至诚在一旁发出微弱的反驳,底气十分不足:“嘉礼,你少胡说八道!”
      冯公子哈哈大笑,正要继续扯淡,不想正值此刻,聂人雄到了。
      从见面到开席,沈嘉礼和聂人雄一直是友好相处,互相客气得很,连句玩笑话都不肯轻易乱讲。及至酒过三巡,仆人用薄薄的大瓷盘子送上来了厨房特制的米糕,权作主食。桌上众人酒足饭饱,本对米糕毫无兴趣;沈嘉礼先前一直吃喝的很有控制,此刻胃中倒还有些余地,故而伸长手臂,用筷子夹了一块米糕放到自己的碟子里。低头咬下一点尝了尝,他发现那米糕不知是用何种面粉制成的,香糯柔软,不禁惊讶的抬头说道:“唉哟,这个好吃!”
      他一说好吃,旁人纷纷伸筷子去夹,各自吃过之后,也都说美味。仆人见状,就一盘接一盘的将米糕端将上来。而那米糕瞧着体积膨大,其实喧腾腾的,吃到肚中并不顶饿;沈嘉礼左一块右一块吃个不休,正是满足之时,忽觉有人拍打了自己的肩膀,扭头一看,却是聂人雄。
      聂人雄红着一张脸,高高大大的站在前方,似乎是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酒意。醉醺醺的盯着沈嘉礼看了片刻,他打了个酒嗝,开口便道:“沈嘉礼,操你妈!”
      沈嘉礼把筷子一拍,心火被烈酒攻起来,脱口骂还回去:“干你娘!”
      聂人雄伸手推了他一把,晃晃悠悠的骂道:“妈了个×的,你他妈的牛×个屁!你以为你给日本人舔屁股,就成钦差大臣了?操你娘的,老子今天说废你就废你,宰了你都不用偿命,你信不信?”
      此言一出,桌上众人都看出了不妙,虽然不知道聂人雄和沈嘉礼之间到底是结下了什么梁子,但那聂人雄面红耳赤的破口大骂,显然是要发酒疯的模样。段至诚首先站起来了,迈步就隔到了双方之间,又要推搡着聂人雄回座位去:“聂司令,有话好好说,你这是怎么了?”
      聂人雄不给任何人面子,抬手将段至诚也推了个趔趄:“滚你娘的!你以为你真是太子啊?这儿轮不到你插嘴!”
      段至诚猝不及防,险些当场跌坐在地,不禁勃然变色。未等他开口发出怒斥,沈嘉礼骤然起身,对着聂人雄怒道:“我给日本人舔屁股,他妈的还没有你舔的早!全他妈的当了婊子,你个老婊子还跟我立什么牌坊?你不是要废了我么?你来,你来,你今天要是光说不练,你是丫头养的!”
      聂人雄平日无拘无束,野调无腔惯了。沈嘉礼敢和他叫板,他就真敢去动手。旁观宾客这回看到大事不好,连忙一拥而上分开二人;聂人雄腿长,还叫骂着向沈嘉礼踢出了一脚;幸而那段至诚挡在中央,用屁股接下了这一击。房中立时一片大乱,桌子也被撞歪了,盘碗杯盏掉到地板上,哗啦啦的摔了个粉碎。段至诚见这事态已然失控,只得是忍着屁股上的疼痛,安排人马平息骚乱。其中那位冯公子又高又瘦,还算有点力气,这时就伙同旁人制服聂人雄,将其生拉硬拽的带离段宅。
      余下几位留下来收拾残局,又把沈嘉礼按坐在了椅子上。沈嘉礼气的呼哧呼哧直喘,酒劲全部发作出来,眼睛都是红的。
      “他这不就是个疯子吗?”他对着段至诚愤然嚷道:“我今晚招惹他了吗?没有吧?我他妈的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这个发神经的,过来就开始骂我,狗娘养的,脑子有病!”
      听众们也都承认聂人雄今日的举止奇异无礼,故而各自出言对他进行安慰。段至诚见这晚宴是不欢而散了,也很痛恨聂人雄。勉强维持住了相当的体面,他和和气气的送走了诸位宾客。
      这回没有了闲杂人等,段至诚长吁了一口气,将沈嘉礼拉扯起来,连搀带哄的把人掇入隔壁房中。
      隔壁房屋,本是一座书房的格局,自从段至诚到来之后,里面增添了一张单人铁床,就成了他白日瞌睡之所。段至诚见沈嘉礼怒气勃发,坐卧不宁,便亲自斟了一杯滚热的茶水给他,以为此物可以解酒;哪晓得酒醉的人喝下热茶,酒意发作的反而更加厉害;沈嘉礼方才还能颠颠倒倒的骂上几句,如今一头栽倒在床,虽然尚未失去意识,但是身体瘫软,显然是丝毫也动不得了。
      段至诚没有常识,如今无计可施,先是坐在床边为对方摩挲心口,随即轻声呼唤道:“嘉礼,你要吐吗?”
      沈嘉礼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又轻轻的呻吟了两声。
      段至诚六神无主的搓了搓手,忽然灵机一动,却是不禁微笑起来。
      段至诚推门出去,让仆人跑到宅子后门,打发沈宅的汽车自行回家,明早再来接人。而他草草洗漱一番,随后就紧紧关闭了房门,又将床头一盏台灯的灯光调到极暗。
      心痒难搔的跳上床去,他骑坐在沈嘉礼身上,先俯身在对方那脸上嘴上亲了两口,然后就伸手去解人家的衣扣。沈嘉礼似乎是有所知觉,然而也只是神情迷乱的哼出声来,既不迎合也不反抗。
      在房内一片情热之际,段慕仁的汽车在夜色中缓缓驶入了段宅后门。而汽车刚一停下,就有心腹手下小跑上来,向他汇报了今日晚宴上发生的大骚乱。段慕仁知道自家儿子只有个吃喝玩乐的本事,本拟着能让他在这上面有所作为,起一点纵横联合的作用,没想到他无用至此,不禁立刻火冒三丈,跳下汽车问道:“他妈的,那个混账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少爷没睡,方才进书房了。”
      段慕仁一甩袖子,大踏步的穿过一重院子,向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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