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如果黎明还不来
为了即将来到的大战，船上的人都在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
日头逐渐落下，月亮从云里出来，漫天的繁星。
沈雪衣一个人坐在船尾的甲板上仰着头在看天上的星星。
这一次她唯一没有做的就是喝酒，大概是喝了也没有用。她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一会儿。
可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件事。
听见脚步声的时候沈雪衣回了头。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过了头，并不想多加理会。
文真一个人披着赵凌的外套，走过来走到了沈雪衣的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慢慢坐下来。
沈雪衣吸口气好一会儿开口道：“你有什么事吗？”
文真红肿着双眼，头发有些乱，裹紧了赵凌的外衣抵挡夜里海风的侵袭。摇摇头低声道：“我看见你了，就想过来坐一会儿。”
沈雪衣闻言不再说话，两个人相对都是沉默。
文真才看着她道：“姐姐她没事。”
沈雪衣点点头嗯了一声。
文真便转过头不再看她，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然后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很恨我？”
沈雪衣没答话，文真呼吸着海风，自然而然的开口道：“那你杀了我吧。”
沈雪衣侧头看她，月光之下文真的面无表情，眼神有些冰凉，身体有些单薄，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是非常认真的。
“我刚刚求了姐姐，她没理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文真看着沈雪衣一脸认真。
沈雪衣转头不想看她。
文真一笑道：“怎么样？我知道你一直想杀我的，所以我来找你。”跟着低头道：“我怎么喊她，姐姐都不再理我了。姑姑也不理我，她们在一起。好像长在了一起，姑姑睡了，世上最疼我的人去了，是我自己下手害了她。你还是杀了我吧，活着确实也没有太多意思了。”
沈雪衣看了她一眼跟着起身，文真便道：“你不杀我，你要后悔的。”
沈雪衣要走，文真抬头看她道：“我爱我的姐姐。”
她说的很自然，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宣布这个结果，不只是对着沈雪衣，她内心的翻涌很想让她大声的告诉全天下。
沈雪衣停了步子，并没有看她，后背有那么一瞬间僵直了一下。
夜风里，文真裹着衣服起身，走到沈雪衣的身边，伸手去握她拿着长剑的手，入手所触，她的手指头攥的很紧。文真看着沈雪衣闭上的双目，这个女人有沉静秀美的面容。
文真便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道：“她不是个好人。你一定想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原本那么恨我，现在为什么对我比对你关心？”
沈雪衣闭紧了双目，文真的声音很轻柔带着她常年训练的那种温文的腔调道：“你一定想知道，那时候她为什么不去拉你的手上船。她在风浪里为什么来救我。因为姐姐她爱我，她心里从小爱的人是我。我也爱我姐姐，我们本来该在一起。像姑姑和云涯那样。可是太后察觉了，姐姐被太后责罚了，我们才分开了。姐姐来救我了，我们在一起这半个月。每天相对，姐姐来吻我，我们在一起，她说她爱我。从今后我们一直在一起……”
“她不喜欢你，她只是利用你。她只是利用你掌控义首堂而已。你有什么好？一点女人样子也没有。你不及姑姑，你不如洛姐姐武功好，你也不如杨滟那样叫人神魂颠倒。你可怜可笑一点也不了解我姐姐那个人。她城府那么深，你被她耍的团团转。等你知道被她耍了，也迟了，她已经回宫了，你是个平民，你一辈子也进不了高贵的地方。只有我和姐姐才能在一起，我们是一样的。她来吻我，亲我，解开我的衣服……”
文真一边说，一边把手往上，用指甲指着沈雪衣的心脏道：“我差点害死你们全堂的人。我杀了你们好多的人。那些人死之前都在叫，在流血，他们在喊自己的妻儿老小，在喊你，喊你救他们，你又在什么地方？你在和我姐姐谈情说爱吗？你在被她欺骗吗？你怎么那么愚蠢……”
沈雪衣把宝剑抽了出来，架在了文真的脖子上。文真不说话了。看着她似乎非常期待。
长剑反射着月光有一些冰凉，沈雪衣的手在用力，文真只是看着她目光之中似乎还有一些鼓励。
沈雪衣咬牙，长剑割的文真脖子流出了鲜血。
月光下，沈雪衣盯着那张脸，大口吸气，在那一瞬丢开了宝剑，伸手抓住文真的领口把她揪起来眼神渗人盯着她道：“听着。你可以羞辱我，可以来刺激我，你也可以爱她，她也可以爱你。但是请不要对我死去的弟兄说不敬的话，他们是天底下最有骨气的人，人可以死，绝对不会向你低头喊救命的。”跟着看着她把她丢在甲板上道：“我警告你，不要在我跟前耍花样。如果你想死，你自己从这里跳下去，你要是有这个觉悟有这个勇气，你诚心想跟冉姐姐谢罪，你跳下去，那就成全了你。”
文真盯着她浑身发抖。
沈雪衣看着她一脸蔑视道：“什么都不懂的人，愚蠢不可及的人，是你！要死的话，随便你好了。你是来威胁我的吗？你死了，你高兴了，你解脱了。你如果真的爱你姐姐，你想过你姐姐没？你的命是你姐姐不顾自己救来的，你如此脆弱任性，受不了半分打击和难受。我替你姑姑不值得，我也替你姐姐不值得！从今往后，你若再为恶，不管你姐姐什么态度，我都会杀了你。”
说完了转身就走，把她一个人丢在黑暗里。
文真看着她的背影，咬住嘴唇，爬起来冲过去道：“你不在乎吗？你一点都不在乎吗？不可能！你该恨我，你该杀了我！你爱她，你怎么允许她爱了一个又一个，我是她妹妹！你是疯了吗？！”
沈雪衣忍无可忍一耳光重重打在她脸上，看着她道：“你才疯了！你清醒一点。”
文真有些不稳愣愣看着她道：“我不相信，你没有一点妒忌，你没有一点难受！你干嘛要那样，杨滟也会流眼泪，她也会痛苦。我也会。你为什么不会？姑姑可以，为什么你也可以？”
沈雪衣深吸一口气道：“我没时间跟你一样，你要是想找事儿，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那种自哀自怨的人，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处理。我爱你姐姐没错，但是我不会为了她像你这样，这样只会让人瞧不起你，路是你自己选的，没人能帮你。”
文真看着她的脸，她裹着赵凌的衣服，只觉得更加冷了起来。
“雪衣。”
两个人回头的时候，月光下穿的单薄走过来的是赵凌。
文真惊恐的看着她。
沈雪衣没有半分表情。
赵凌也一脸面无表情。
“姐……”文真喊了一声。赵凌看了她一眼，幽幽叹口气道：“我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你也不要再闹事儿了。我不喜欢你这样。你去船舱里歇息吧，你累了。姑姑的事你不要想了，我会想办法让她恢复的。”
她说的很清淡，文真看着她没有动作。
赵凌不再理她看着沈雪衣道：“我想跟你待一会儿。”
沈雪衣看着她，赵凌伸手去拉，沈雪衣皱着眉头要甩开她的手，赵凌拉的很紧很用力，然后几乎是拖着把她拖走了。
她拉着沈雪衣一路把她拉到她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沈雪衣只是不肯吭声，也不再理她。
赵凌只是伸手轻轻的抱了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相对沉默。
沈雪衣伸手把她推开了，赵凌也不缠着她。
沈雪衣才吸口气道：“我不想再管你的事。你要爱什么人是你的事。从今往后你再不用跟我多说。至于这个人，我更是半个字不想听。”
赵凌闭上眼睛又睁开，点点头看着她道：“她说的对，我不是一个好人。这么多人里，我不断的折磨的人，其实是你。你忍耐的已经够久了，如今大概是极限了。姑姑醒不来了。我反倒觉得很庆幸。她终于解脱了。这趟海运之后，我就带她回玉龙。从此以后我再不会回来。我感激你为我的一切，我希望你能跟我走，但是我好像没有任何理由要求你。我想我只能告诉你，我爱你。”
沈雪衣吸着气，浑身发抖，终于看着她一耳光打上去推开她道：“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就是爱吗？”然后再不开口把她推出了门道：“我不会跟你走。我生是义首堂的人，死是义首堂的鬼，我有上万的人要管，多少人等着我让他们吃饱饭。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我不在乎！没了你，我照样可以带着他们活下去，官兵来了，大不了官逼民反轰轰烈烈死一场。你跟我没半分关系了，你现在只是义首堂的舵主，等海运结束，你什么也不是了，你做什么都随你。”说完了关上门，懒得再理会这一切。退回房间一头倒在床上，伸手捂住脸。好像是做了一个什么非常大的噩梦。
赵凌退出来，想要掉眼泪却发现没有泪水可流了。
想去敲她的门，真的好像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勇气。
杨滟走了，洛冰清走了，姑姑再也醒不来了，雪衣也不愿意理自己了。
到头来，这些爱过的人，全都被自己伤害。
她只好勉强往自己的房间走。
她还不想垮下去。她得撑住了，为了姑姑最后的话，她也得把最难熬的时候撑过去。
这世上，最好的人不在了。
谁能来理解这种绝望……
是真正的绝望。
赵凌迈着铅块一样的步子，走到了房间的门口。
“姐……”
文真通红着双眼立在那里等她，她似乎是有些害怕，睁着眼睛看着赵凌。
赵凌打开了门，她随着赵凌进去了。
赵凌看着她也不说话，文真就坐在她的身边。
“你不要哭了。”赵凌叹口气。
文真伸手抱她，赵凌没有理会。
“姑姑不在了。我觉得突然好多事都压了下来。原来是我造的孽，她一直在帮我撑着。她睡了，这些孽果我自己就要来解决了。”赵凌侧头看着文真道：“姐姐不怪你。你以后不要那样。你和我都是赵家的子孙，我们的祖先，太爷爷，爷爷，父辈，他们都是大英雄。我们的太奶奶，奶奶，母亲，都是大周最优秀的女子。我们流的是最高贵的血液，我们该像姑姑那样，做一个充满了勇气和智慧的人。”
“姐……你不怪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做……”文真瑟瑟发抖。
赵凌叹气伸手抱好了她道：“姑姑不在了，没人能帮我们了。再也没人来告诉我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不能责怪你，你有错，姐姐却错的更多。姐姐想让所有人都开心，但是似乎我高看了自己，我做不到。我是个满身缺点的人。但是姐姐不想想那些了，我们应该振作一些不是吗？姐姐不想让姑姑担心，你也不要好不好？”
文真抱紧了她只是点头，赵凌眼神有些空洞，但是还是做出了反应，抱好了文真哄她睡觉把她放好。
文真流着眼泪道：“你也许不是一个好人，但你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姐姐。”
赵凌哄着她睡觉道：“我一直是你的姐姐好不好？”
文真看着她道：“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赵凌温柔的搂着她道：“睡好吗？明天要打仗了。你在舱里不要出来，等着姐姐回来，你保护姑姑，我保护你们。我们是一家人。我会回来在你们身边。”
文真点点头，闭上了眼睛。赵凌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