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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片沙漠里,戚少龙拿着关清砚自己割下来的肉,片成均匀的肉片,烤好,喂给受伤昏迷的裘致远吃;
     
       在那片沙漠里,秦旭背着裘致远走过整整十天,十个没有饮水没有干粮的日子,依靠着戚少龙每天割开手指的鲜血喂食走过;
     
       在那片沙漠里,面对迷失了方向之后被东氏远征军围剿,裘致远用自己的马拉着胸腹中弹、生死一线的关清砚,一步一步走出包围圈;
     
       在那片浩瀚的沙漠里,从来没有人放弃过,放弃过彼此,放弃过公国还在摇篮里的第七军。
     
       可裘致远还是在回到至尚战场的第一时间,就把他们给送走了。
     
       “司令!”关清砚也是不多的敢在裘致远这里撒娇的人,跟着裘致远去羟国的时候,才十六岁,从怯懦地仰望到坚忍地追随,再到亲人一样的依恋,关清砚只用了那三年,就把自己打上了裘致远一党的标识。
     
       裘致远不轻不重地拍了关清砚一巴掌:“年纪不小了,稳重点。” 其实关清砚也不比郑飞彤大多少,可裘致远却总受不了他的黏糊劲。
     
       “司令好偏心。怎么就没见你嫌郑飞彤黏人过。”关清砚不顾秦旭的眼色,还是把一直耿耿于怀的话给嚷了出来。
     
       裘致远的手顿在那里,僵着,脸色越变越难看,却始终没有发作。是啊,为什么从来不曾嫌他管头管脚管得烦,从来不曾拒绝郑飞彤的刻意亲近。
     
       关清砚还在那里嘀嘀咕咕抱怨裘致远当年的狠心,不给予他们更进一步亲近的机会,就把他们三个同生共死过的贴身警卫丢了开去。
     
       秦旭恶狠狠地横了一眼,一个箭步跨了过来,一把提溜起这个仗着年纪小就肆意妄为的混蛋,一脚踢了出去。
     
       要不是裘致远当年感觉到这混蛋超乎寻常的黏糊,至于把他们三个都扫地出门吗!这么多年还没想明白,脑子都被猪吃了。
     
       为什么,戚少龙一定要逼反自己,裘致远反复地想。
     
       为什么,戚少龙会投靠向所谓的联合政府,裘致远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有什么,是他知道,而自己不清楚的?
     
       在地牢里住了一个月,宗政呈很有人道主义地接裘致远出来晒太阳,虽然没有明面上押解的警卫,裘致远也很自觉地不乱走动。
     
       总统那里的控诉文件,该有一人多高了吧?即使没有,也足够他烦的。
     
       关清砚还在每天不停地絮叨,不是嫌孙飞太笨,看不懂眼色,就是嫌裘致远太沉默,和当年的叱咤风云差距太大,再不然,就是嫌郑飞彤那混小子怎么还没去摸透宗政呈的意思,过来通个风报个信。
     
       “搞不好他已经叛变了!”关清砚这样下着结论,“亏我当初还以为他是司令的亲信,他就是个灾星!不但把咱俩给折腾进来了,还把少龙哥给迫死了,现在倒好,连司令他也不放过!”关清砚很愤怒地拍着大腿对秦旭控诉。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司令都没说什么,你叫什么叫!”裘致远难过情关,这早就不是秘密了,还在羟国沙漠的时候,裘致远夜夜对着月夜长空的那种寂寥,就已经深深刻在身边人的心里。
     
       千里奔袭回国的前夕,裘致远的那种兴奋里,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他对于爱情的渴思,而那种火焰一眼绚丽夺目的光芒,自从裘致远醒来,就再也没见过,除了现在,除了现在提到郑飞彤时,裘致远从偶尔的恍惚沉思中莞尔的一笑。
     
       关清砚不能理解,那个郑飞彤到底好在哪里。
     
       太过阴沉,太过尖锐,太过不懂得兼容并蓄,太过……容易伤害裘致远。
     
       关清砚不能明白,为什么裘致远两次的心动,都是这样喜欢隐忍的人,甚至,是喜欢隐忍,近乎偏执的人。
     
       裘致远自己都不能理解。
     
       总感觉,那种眼神的背后,有着执着到可以失去生命却不可以放弃的坚持,那种坚持,强大到让人折服,让人心动。
     
       阳光很好,小树林也很安静。
     
       裘致远慢慢地踱着步。
     
       不用去想如何洗清自己的嫌疑。
     
       裘致远知道,宗政呈远比他自己还着急着洗清这个叛国的大嫌疑。
     
       手握重兵的旧日大将,竟然卷入政变浪潮,宗政呈把他关押起来,其实就是最好的保护,不会再给别人进一步陷害的可能,不会再给裘致远情绪烦躁进而上当的可能,也不会给居心叵测者刺杀裘致远的机会。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这句话,裘致远记得。
     
       所以,不忧虑。
     
       第四十五章 遥远不远
     
       宗政呈实在有些头疼,被军警部押过来的郑飞彤昂首挺胸,一副欠揍的模样,无论踢多少脚都觉得该。
     
       真是活见了鬼的裘致远,看上谁不好,就连自己蹲在大狱里头,还念念不忘地暗示了半天多多照顾这个混蛋。
     
       喜欢的,从来都是这么棘手的人物,不是恋着兴农党中坚力量的,就是这等难缠的小鬼,成天净出些幺蛾子来让人擦屁股,偏还出得水平高超,让人收拾残局都得费尽心思。
     
       眼睛都长狗爪子上去了!宗政呈气得差点想冲出去找裘致远扇一顿。
     
       端坐在椅子上闭眼睁眼地来回折腾了几遍,才捡起彭雪涛递过来的文件。
     
       才翻了一页,宗政呈就被气得手足一阵冰冷,勉强压下那股子血涌上来的发黑感,伸出手来,对着彭雪涛无力地招了招。
     
       “他是为什么被捕的?”宗政呈的声音一贯地冰冷坚硬,没有声调,没有情绪,漠然得和皱眉的神态相差甚远。
     
       “夜入裘致远官邸。”
     
       “去做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可他身上的东西挺有意思。”彭雪涛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玩意。
     
       郑飞彤的眼神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古往今来第一狠毒,那样死盯着彭雪涛递出去的东西,仿佛身后的那俩军警只要一松手,不,只要手上的力度稍微不够一点,郑飞彤就会飞扑过去,将夺了他东西的人撕咬个粉碎。
     
       宗政呈抬眉瞧了郑飞彤一眼,极少见的阴森,努力克制着的脾气在嘴角这么一拉的时候,泄露了两分,一时间,连彭雪涛也不禁敛了笑,冷着脸站在那里等宗政呈发话。
     
       东西被手帕裹着,蓝灰色格子的素帕,是裘致远常用的那个样式,有点旧,却很干净。
     
       宗政呈捏了捏,形状古怪,很有质感,似乎是意识到了那是什么,手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揭开,竟是两块森森的白骨。
     
       白森森的脊椎骨。
     
       宗政呈难以置信一般地捏起其中一块,带着两片窄长翅骨的脊椎骨,套在中指上,伸展得比手掌还略宽,像一对妖异的翅膀,泛着让人心寒透底的冷。
     
       宗政呈实在有些头疼,看着一脸坚定地郑飞彤,如何取舍,确实是个不小的难题。
     
       如果,要开脱裘致远,必须把郑飞彤折进去,想必那个一生难过情关的裘致远,即便出来,也未必能完整无缺,一个缺了心的上将,如何能决战千里之外,取敌首如探囊?
     
       不过,当裘致远看见这两块脊椎骨还能冷静地继续保这个青年,那他也不是活阎王了。
     
       该改口叫“活菩萨”了。
     
       “即刻关押!”宗政呈对着给了大家这么一个“惊喜”的郑飞彤,一阵泛恶,从腹腔里泛上来的冰凉感袭遍全身,一个两个,全都用自己最狠的武器来刺激着这个总统,刺激着所有人的承受底线。
     
       针扎一样的位置,每天都能发现新的惊奇,每天,都能考验自己的涵养。
     
       彭雪涛看着再一次被押进囚牢的郑飞彤,心下也有些古怪的滋味。
     
       说不出来是涩是苦。
     
       这个有着优良家世,满门忠烈的家伙,这个军警部里走出去,最懂得掩藏情绪的铁骨诸葛,竟然在跟随裘致远两年之后,两次三番地做出令人吃惊的举动,让人吃惊到浑身发冷的举动,不能不说,是出人意料。
     
       每一次的事发,都是宗政呈亲自下的逮捕密令,亲自吩咐的刑讯,可每一次,他都跟无辜似的,理直气壮到让人怀疑这个世界,黑白是否完全颠倒了。
     
       “飞彤,你这次还是不打算招了?”彭雪涛有些没力气,这么一个混蛋,裘致远还心心念念,还处处回护。
     
       如果裘致远知道,自己护着的,是怎么样的一头白眼狼,如果裘致远知道,最想害他的,是多亲近他的一条蛇,裘致远会怎么样?彭雪涛不敢想。
     
       宗政呈也不敢想。
     
       所以干脆就不想。
     
       郑飞彤的嘴有多难撬开,彭雪涛是清楚的,江山独秀是没什么用的,可以用来要挟郑飞彤的裘致远,已经被证明只是一个笑话。
     
       “你去问问裘致远,如果他遇上一个死硬的敌方奸细,他会如何撬开他的嘴。”宗政呈给彭雪涛指明了一条路。
     
       反正都在军警部,不过是从这个地牢到那个地牢的距离,方便。
     
       “怎么刑讯?”裘致远失笑,“你堂堂一个军警部的司令,什么世面没见过?至于要来问我?”裘致远端着他那只不算小的秦权壶,慢慢地摩挲着,古朴典雅的壶身,如同钟状,也像一颗硕大圆润的印章,已经被裘致远养得润泽柔和。
     
       “听说就连东氏军人,也能在你手里老实招供。”彭雪涛笑,靠着椅背,两手交握,抱在脑后,“不如赐教一二,也好撬开兴农党间谍的嘴。”
     
       裘致远颇有些狐疑地看了彭雪涛一眼,冷淡的,审视的,带着深深的距离感,看得彭雪涛心中一跳。
     
       秦旭站在裘致远身旁,对着自己的上司漠然冷立,一点也没放在眼里,关清砚倒是半蹲着,可也是蹲在裘致远身边,手里拿着一枚棋子,倒像攥了颗手雷,虎视眈眈,生怕哪个不长眼的把裘致远吃了似的。
     
       “如果只是要他开口,那其实容易。可你要是想让他说出你们想知道的东西,就有点难度。”裘致远考虑了半天,才慢慢开口,两手团着捧住秦权壶,眼睛里闪现一点明亮的光彩。
     
       彭雪涛努了努嘴,咧开个笑,示意裘致远继续。
     
       裘致远却没来由地一阵心慌,说不出来由,莫名其妙的心慌,急促狂跳之后的心脏,好像负荷不了那么毒辣的手段,迫得裘致远需要赶紧说出来,好把彭雪涛轰走,免得再多想起一分一秒。
     
       “先片他自己的皮肉,当他的面烤了喂他吃,要是还不肯说,就把他的同伙,或者是他的亲人弄来,片了喂。如果还是没用,活拔指甲,用烧红的金属假指甲嵌回去。”裘致远还没说完,自己就有些烦躁起来,招手叫秦旭,“你继续说吧,我累了。”
     
       彭雪涛满意而归。
     
       秦旭说的,不过是当年裘致远在沙漠时期的铁血悍迹,鲜少有人知道,却足够震撼所有人。
     
       裘致远从没正面说过他在沙漠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谁都认为他的归来是理所当然,谁都认为沙漠中的练兵真的只是练兵。
     
       没有人真正知道,和裘致远一起从至尚大陆深入沙漠的人,究竟为什么只活着回来了四个,所以,也没有人知道,裘致远究竟狠在哪里,狠到什么境地。
     
       再次面对郑飞彤,彭雪涛多了两分把握。
     
       可真要让彭雪涛用上裘致远那里求来的手段,彭雪涛还真是实在有些难拿捏分寸。
     
       宗政呈既然是把郑飞彤送到军警部来关押,又指定由彭雪涛亲自审问,那么,应该还是想保住他这个小命的,彭雪涛暗自踌躇着,到底要不要上大刑?要是上了大刑,回头想不开的裘致远找自己来算账,可就有点划不来了。
     
       彭雪涛盯着郑飞彤的眼睛,到底是什么东西,迷了这个小子的眼?发昏到这个程度!竟然连裘致远也暗算?
     
       彭雪涛反复地打量着郑飞彤,终于有些明白宗政呈和裘致远为什么拿这个混蛋没办法了,实在太混蛋了点。
     
       从来都不晓得该如何去解决问题,解决问题的手段总那么极端,而且,还让人无从化解,每次都是把人逼到绝境,迫人跟随他的步调,鱼死网破的决绝,玉石俱焚的极端。
     
       “你没什么想说的?”彭雪涛学着裘致远的步调,在囚室里踱着步子,“就没什么可值得对你的裘司令交代的?”
     
       郑飞彤一贯善用沉默,军警部教给他的冷静,对付这军警部的刑讯。
     
       “你的裘司令,还在隔壁的囚牢里,等着你开口。”彭雪涛仔细地观察着郑飞彤的脸色眼神变化,试图从里面找到哪怕一丝可以抓住的软弱,“你对裘司令的感情,别人读着是恨,我看着,却有点不一样。”
     
       彭雪涛没有盯着郑飞彤看,而是不断地来回走着,偶尔才正眼看他一眼,绝大多数时候,都只用眼睛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看。
     
       “我这里,有你的裘司令亲自传授的方法,撬开你的嘴的方法,想试吗?”
     
       第四十六章 爱到极致
     
       郑飞彤不说话。
     
       郑飞彤从来都不肯主动开口说话。
     
       很多人因为他的眼神而忽略了这点,往往都到紧要关头,才想起,好像这个表面优秀至极的军警,从来没有多说过哪怕一句话,没有多表过一丝情绪,从来,都善用他的眼神去解决绝大多数意愿的表达。
     
       “你的裘司令还在那边关着呢。你就没点想说的?”彭雪涛觉得自己更适合当老师,人生启蒙的老师,循循善诱,谆谆教诲,简直就是诲人不倦。
     
       捏起一块郑飞彤的罪证,彭雪涛走到郑飞彤面前:“你深夜潜入裘司令的官邸,想做什么?把这两块脊椎骨销毁吗?还是——想再偷换一次克隆细胞?”
     
       脊椎骨克隆得如此完美,从光泽到颜色到形状,没有一处不代表着李斯诺研究水平的高超,却在最关键的移植中产生了严重的排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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