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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会中毒!”郑飞彤认真起来恶狠狠的模样十分骇人,真不愧是军警出身,居然直面裘致远的怒火寸步不让。
     
       “屁话!连面对我都不敢的内贼,敢在这水源头下毒?要毒死我,下在饭里我早去见国父了,还用得着在这里折腾?”裘致远显然也是恼怒了,连日来的怒气,找不到地方撒,自然晦气一天到晚跟在身边的郑飞彤。
     
       这郑飞彤还偏偏不解趣,裘致远抽烟,要拦着,裘致远活动幅度大了,要规劝,裘致远想爬山,要阻止,裘致远想喝口山泉,还是要制止!
     
       到底谁是司令谁是警卫!这不是都反了吗!
     
       没天理,没王法!
     
       “谁给你的权利!你又是仗了谁的势!”又是蹭蹭蹭几步,浑身焦躁的劲头冒出来,恨不得找个人抽一顿。
     
       裘致远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狂躁的情绪了,一切都得从郑飞彤每晚的限制、克制和每天不厌其烦的规劝说起,连带着易道东的意外受伤,崖州的音讯全无,烧成一把火,挑战着裘致远的理智。
     
       “你!”郑飞彤和裘致远对峙着,不是恃宠而骄的那种对峙,是得理不饶人的那种张狂对峙。
     
       裘致远气得咬牙切齿,却只是在那里踢沙子摔东西,始终克制着自己。
     
       “司令。”即使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戚少龙也不得不开口,时间紧迫,形势不等人啊。
     
       “什么事?有什么事急成这样?”裘致远终于克制了点脾气,定了定气,走到郑飞彤面前,甩了一巴掌,“别老用看着那种眼光看我,有本事就跳出来跟我明着干,与其这样,我还不如一直打光棍!”
     
       裘致远撂下句狠话,领着戚少龙进房。
     
       “说吧,什么事。”裘致远一脸的不耐烦,什么东西碰到手都是一顿挥扫,把整整齐齐的一张桌子片刻扫得凌乱不堪。
     
       “郑飞彤怎么了?惹得司令这么生气。”戚少龙笑。
     
       裘致远捏了手指伸到戚少龙面前,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搭了搭,示意:”有吗?”
     
       戚少龙赶紧摸兜,掏出一盒烟递过去。
     
       “你存货倒多。”点燃一根烟,裘致远眯起眼睛吐了两个烟圈,“戚处长今天是代表谁来跟我谈判的?”
     
       戚少龙显然楞了愣,随即笑道:“道东还是说了。”声音干涩难听,有一丝感伤似的难过。
     
       裘致远看了他一眼,继续嗞嗞抽烟。
     
       “其实我不想伤他。”戚少龙走到裘致远面前,半跪下,低着头,把脸靠在裘致远的膝头。
     
       “继续说。”裘致远很低沉地回了一句,没有拒绝戚少龙表达出来的臣服。
     
       “总统自从薛校长死后,就开始变得孤僻,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建议,也不接受任何和谈,国父曾经说过,民主共和,才是我们公国要走的路,而不是一党独裁。”戚少龙看裘致远没有反对的意思,放了些心。
     
       “如今的局面,是总统一意孤行的结果,多少至尚大陆的子弟有家不能回,而国父的心愿,至今未能实现。湄国愿意协助我们实现民主,实现共和,多政党轮流执政,成立联合政府,还请司令举义旗加入。”
     
       “联合政府的代理总统人选有了吗?”裘致远很平淡地开口,又抽了一口烟,在桌子上摁熄,冲着门外吼了一句,“要听就滚进来听。”
     
       郑飞彤阴沉着个脸,也不掩饰了,干脆推门进来,到裘致远身旁站着,经过戚少龙的时候,还拿鞋尖踢了一脚,把紧挨着裘致远的戚少龙踢开三寸。
     
       “坐下!这里轮不到你撒野!”裘致远怒喝一声,继续问戚少龙,“联合政府打算在哪里建都,推举谁为临时大总统?准备怎么调和两党的争斗?”
     
       “湄国将会派兵联合义军,逼迫程国重和总统签署同意书。临时大总统的人选,将会进行表决,投票决定。至于首都,应该是在东阴。”戚少龙说得清楚,裘致远皱眉。
     
       “我愿追随司令,推举司令为三军总司令,请司令早下决定,不要延误了时机!”戚少龙言辞恳切,表情陈恳。
     
       “除了你,定波岛是不是还有内应?”裘致远沉声。
     
       “或许。全部单线联系。”
     
       裘致远盯着他看了半天,终究还是克制住心里涌上来的烦闷:“那黄震东,就是兴农党方面的军方策应啰?”
     
       看着戚少龙点头,裘致远忽然暴跳起来,十分恼怒的一个巴掌,指印清晰地印在戚少龙脸上。
     
       “小七,你跟随我,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年多,你就是这么为我着想为你自己着想的?!”裘致远气得浑身发抖,伤心、失望,以及狂躁的暴怒把整张脸都拧得扭曲。
     
       “裘裘!”是郑飞彤扑了过来,从背后扣住裘致远的双手,趁着裘致远盛怒的时候拍了一掌,随即和戚少龙莫名其妙地打了起来。
     
       “别以为你爬上了司令的床,就可以随意伤司令!”戚少龙的喊声嘶哑残破,如同中间被打穿的破锣被风刮过,刺耳难听。
     
       “不许靠近司令!”郑飞彤根本不可能允许戚少龙靠近裘致远。
     
       而裘致远,早就急怒攻心,被郑飞彤后脑的那一巴掌拍晕在边上。
     
       警卫们乱成一锅粥,不知道是该帮拍晕裘致远的郑飞彤,还是该帮被郑飞彤骂成卖国贼的戚少龙。
     
       巴巴地赶去请来了彭雪涛,也没辙。
     
       只得不论是非,把那俩昏了头的军警都架了捆上,再扶了裘致远,不理郑飞彤一劲地急叫,拿冷水激醒了。
     
       “老裘,怎么回事?”彭雪涛拍着裘致远的脸,试图让他清醒得快一些。
     
       裘致远打开眼睑,扫了一眼刚才还在你死我活打斗的两个属下,很吃力似的说了一句:“都关起来吧。”
     
       彭雪涛自然是明白了什么:”你好好休息,不能再出事了,现有的力量,只有尽可能地保存,才可以保住崖州保住公国。”
     
       “郑飞彤就关到我寝房去,给他划个范围,不许他跨越,我亲自审。小七……你去审吧。”
     
       审一个,彭雪涛明白,可审两个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难不成是两个内贼?还互相不知道身份,打起来了?这也太滑稽了。
     
       可裘致远没解释。
     
       第三十六章 无名之怒
     
       裘致远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精疲力竭,没有多余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力量,可以支撑他走完从院子里到寝房的路。
     
       到桌子前坐下,裘致远累得瘫软在椅子上,连端起茶杯的力量都没有,摸索了半天,才把茶杯盖揭开,喝了口隔夜的冷茶,凉到心底,泛上一阵寒来。
     
       郑飞彤惊疑不定,一双眼睛盯着裘致远看,不断地回想,到底哪里不对劲犯了这个主子的忌,小心地小半步小半步地靠近裘致远,离了半米远的时候,裘致远哼了一声。
     
       郑飞彤赶紧低头,正好是在裘致远让彭雪涛划定的囚禁线上,心里陡然一酸,扑到裘致远膝前:“司令!”
     
       裘致远恼怒得直皱眉,提起脚就蹬。
     
       踹了两脚,也没把死死抱在腿上的郑飞彤踢开,只得恨声:“你究竟想做什么?!”
     
       “司令,为什么?”郑飞彤实在想不出裘致远为什么忽然发怒,其实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应该有感觉了,裘致远始终在找茬,挑刺,以前管他,他总能笑嘻嘻地逗,很乐呵,也愿意让郑飞彤你管着,偶尔甚至还是纵容。
     
       一切的转变,都是从易道东遇袭开始的。
     
       可郑飞彤想不明白,易道东遇袭,凶手明明是戚少龙,为什么接受惩罚的居然还有自己?
     
       “想不明白就在这里想明白了再说。”裘致远冷冷地丢下一句,自己起身,要出去。
     
       “裘裘!”郑飞彤急喊,这个时候的裘致远,冷漠到可怕。
     
       “裘裘不是你叫的,放手!”裘致远震怒,一脚踹在郑飞彤的肩上。
     
       郑飞彤不得不松了松手,可没等裘致远抽出脚来,又被抱住:“司令,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对?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抛弃我……”
     
       “你还不明白吗?”裘致远大怒,扇了一巴掌过去,“你能告诉我你来定波岛的真正目的吗?真的只是因为我要和顾家联婚伤了你的心?易道东被袭击的那天晚上,你一直不睡觉,等的是什么?!你一直不肯拿出来的那张密令,想逮捕的又是谁?!你究竟,是联合政府的人,还是公国的人?”
     
       其实裘致远打得并不重,却把郑飞彤打得倒在一边,半天爬不起来,声音里,也全是带着呜咽声的痛:“司令……我怎么会选择和你对立?我怎么会?”
     
       “你不会,很好。你是选择忠于公国的?可你又在我面前欺骗了多少事?”裘致远的声音哀伤而沉重,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沉痛到人的心都跟着颤抖,“我已经老了,我没想到,我都这把年纪了,你还有兴趣来陪我玩这么一场游戏。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居然能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郑飞彤,是谁教给你这种手段这种心机?演得这么像,你不嫌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吗?”
     
       是谁?是谁会教给你这样的心机和手段?成为军警,难道要付出的,就是所有的对人的信任和所有的无防备?人,活到连一个可信任可托付的人都没有,太可悲了,也太可怕了。
     
       “我十八岁反出家庭,为的不是二十年后再来证明自己当年的决定只是一个错误。郑飞彤,我不愿意在我的家里,还要继续那些隐瞒、猜疑、争斗,还有算计。”裘致远继续说,如果,如果郑飞彤不能让自己再度信任,如果郑飞彤还是用着对付外人的手段在对待着自己,裘致远觉得,缘分确实该断了,“你不该拿我的感情来开玩笑,不该在我枕边的时刻,还在想着,怎么执行逮捕我的命令,或者是怎么胁迫我逼我走上你想我走的路。”
     
       郑飞彤觉得自己被裘致远的话快弄哭了,可裘致远还在说:“你明不明白,我不想在你告诉我你爱我的时候,其实只是为了麻痹我,我也不想每次都要苦苦地想,你这句话,究竟是不是又在骗我,又是为了什么,而不得不撒的谎。”
     
       一片静默。
     
       郑飞彤不是没有想过裘致远知道自己来定波岛,其实也是受命于宗政呈。可郑飞彤绝没想到裘致远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隐瞒,对于军警来说,只是家常便饭,对任何人都不会轻易相信,对任何人都不自觉地用一种防备的姿态隐藏着自己,这,是职业病。郑飞彤也不能幸免。
     
       “你走吧,如果放心了,你就离开定波岛,如果不放心,把我拘押回崖州,我也没有二话。叶非云尚且宁死不反,我更没理由反。这条命本来也是总统给的,想收回,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郑飞彤没有任何的解释,这样沉默的郑飞彤简直让裘致远伤透了心。
     
       “我不是为了骗你。”郑飞彤低低地说,只是因为隐瞒了宗政呈的手令,就把裘致远激怒成这样,郑飞彤不敢想象裘致远发现之前那些手脚之后的反应。
     
       来定波岛,如果没有宗政呈的授意,郑飞彤自然是没有办法来的,而宗政呈要求也极古怪,明明知道裘致远和郑飞彤之间存在着很多非同寻常的情愫,依旧对着当时病发的郑飞彤说:
     
       去定波岛,护住你的主子,让他永不叛国,用尽一切手段,也要阻止他和顾家联婚,阻止他和至尚大陆联系,必要时,可以出示我的手令拘捕他,他不会反抗。这是对他的保护。
     
       郑飞彤并没有可以欺骗,只是,隐瞒了一些而已。
     
       可显然,裘致远无法接受这样的隐瞒,他宁愿接受戚少龙那样的叛变,也接受不了这样的隐瞒。郑飞彤有些欢喜,也有些痛苦,害怕真正爆发的那一天的痛苦。
     
       裘致远大约是真伤到心了,站都站不稳,被郑飞彤一抱,就松下了架子,坐到椅子上,灵魂出窍一般:“你说,只要你说得圆满,我就信。”
     
       从宗政呈莫名其妙的手令,说到公国内乱的可能,说到顾家的婚事,说到郑飞彤最早怀疑的戚少龙,易道东的受伤彭雪涛的配合,裘致远第一次知道,原来被蒙在鼓里的,始终是自己这个幌子上的司令。
     
       一切都这么朦朦胧胧,而一切,又都这么顺理成章。之前想不透的,一一点开,之前感觉到的,慢慢连续,拼出最后的地图,原来,还是一场无名之怒。
     
       宗政呈,也不能不算是用心良苦,要让所有人都接受这么一个不但残废,还行事肆无忌惮地人去担当军方要职,实在是犯了太多人的忌。
     
       “司令一向行事肆意,总统担心司令再授人以柄,让我阻止司令和顾家联婚。”郑飞彤偷偷看了裘致远一眼,放下许多心。
     
       “我受命总统,和我跟司令……那个……在一起,没关系……”郑飞彤说得坚决无比,脸却不争气地红了,仿佛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你是甘心情愿和我在一起的?不是因为别的?”裘致远已经平静下来,这一顿怒,蒸发了郁气也蒸发了力气,坐在那里,连动根手指头都懒得。
     
       郑飞彤点点头,很自觉地过去给裘致远捏肩膀:“易师长给我枪的时候说,有心人,会在某天出现,虽然不知道是哪天,但可以肯定会出现,让我好好等着。”
     
       裘致远明白,如果政指的是顾念,那么他不肯联婚,必然就昭示了他拒绝军政联合的可能,杀身之祸自然难免;如果不是顾念,必然就给了所谓联合政府的人错觉,以为裘致远无心在公国增强势力,或许是个可趁之机。
     
       可如果是顾念,那么戚少龙绝对不是唯一的一个,否则在裘致远同意联婚的时候,应该会去试探裘致远的真实意图。
     
       “我以为另外一个内贼是你。”裘致远叹气,却又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心,愿意相信郑飞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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