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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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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阵、剥;二十四阵、复;二十五阵、大畜……两人夜不曾休,一路破阵。有了先前的“噬嗑”惊魂,现在的柳公子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跟在祈身后,也不知跟什么较上劲一般,全程沉默寡言,亦步亦趋。要不是还能听到呼吸声,祈都要以为他不在自己身后。
     以前的柳公子不算很多嘴,但也不至寡言至此。祈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后来发现他只是安静下来,没打什么坏主意,这才安心。
     到天亮时,他们已破到二十九阵的“坎”,只剩下十阵就到“解”阵了。
     祈觉得应该休息一下再行动。
     “坎上坎下,虽然都是水,水多了,就都是坑。进入“坎”阵时,要特别小心脚下的坑。”祈世子问柳公子:“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柳公子回答得很快。
     祈叹了口气:“你在生什么气?”
     “反正你就是急着见以前的我。”
     天地良心,这醋吃得实在很冤枉,无论哪一版的柳公子,祈王爷觉得自己都不大想见的。不过这话可万万不能实说,祈只好又叹了口气,像对柳小乖一样,摸摸他的头:“是你自己想要来这里寻回记忆的。”
     没错!柳魔头脸色更难看了,直直瞪着祈,一脸恼羞成怒,眼看就要发作,祈世子忙道:“你不休息的话,我们就快点出发吧。离我们进来快十二个时辰了,到时阵式会自动发动,我们不先找好地方不行。”
     第三十四阵、大壮。雷在天上,谓之大壮。九二居下卦中位,六五阴爻居上卦阳位,利东南之位,不宜前进,主进退两难之困阵。
     祈世子原已算好阵法,正要按算而行,突觉不对,停了下来,再仔细一看,背后不由出了一阵冷汗。此阵东南倒置已成死门,生门反而是在西南方向。左往五步便成困局,一旦踏上,则成羝羊触藩,不能进,不能退,困于其中,一动便引雷鸣。
     看来,从这里开始,往后的七阵都受到上次天灾和“解”阵崩溃的影响,与阵图不再一致,需要重新计算了。
     “怎么?”看到祈世子停下脚步,神色踌躇,柳公子心下也有不安,握住祈的手。
     “需要重新计算。接下来,只怕要花更多时间。”祈世子叹了口气,唇角却弯起微笑。
     终于,不再是顺着你走的路,而是要向你挑战了。
     “往右,进三,停。向后,二,停。再往右,进一,往左……”
     “好啰嗦!”柳残梦不满地抗议着,他在这小小一处地上已经走了快一刻钟了,看来还是在原地踏步的样子。
     “快了快了,左三,直走五步,停……”祈世子说到这,一拍掌:“对了,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应是前三左三,明于其中。”说着,自己大步踏前,很快赶上柳公子:“好了,别生气了,找到受影响的角度,接下来过这阵速度就会快多了。”
     “都一个时辰了,可真快啊。”柳残梦不满地哼了声,被子祈世子拉着东挪西栘,快步而行,不出半刻果然离开第三十六阵、明夷。
     “这不是夫人牺牲小我的功劳么。瞧我们这样合作,顺利多了。”
     柳公子甩了甩被火烧焦的袖襬:“是啊,顺利多了,要不是我小心,上一阵就要被火烤了。”
     “能够举重若轻及时退步的,也只有你了,区区这是相信夫人你的实力啊。”祈笑瞇瞇地送上马屁,免得夫人真的翻脸不干了。
     上一阵为三十五阵、晋。坤下离上,主日丽火象。方位计算时祈为日所惑走了东向,一步跨错火海伸起,幸好柳公子有了一次的教训,步步小心,一发觉体外温度不对就及时收回脚,火势没漫延开,这才保住二人性命。否则大火中祈又未算清路线,真只能葬身火窟。
     有了这一波折,二人改变方法,柳残梦先走,祈不入局,在后面算计路线。
     “再三阵,就是『解』阵了,对吧?”柳公子看着烧焦的袖襬,研究是卷起还是撕掉。
     “对。”
     “是生是死,再三阵也会有答案了。”
     “我可不想死。”祈世子一口否决。
     柳残梦垂下袖回头看了他会儿,伸手抹去他脸上沾的一抹灰:“是啊,你不会死。”
     祈世子皱起眉:“你记得,我在祈王府里与你说,为了你,我多次出生入死吗?。”
     “好像有这回事。”柳残梦转开目光:“反正又不是为『我』。”
     “我是想说,我福大命大,虽然遇上你这命里带衰的,但再多危险都经历过了,六十四阵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否则,我也不会陪你来了。”
     祈王爷的神色飞扬,很是不可一世。
     柳残梦看着他,慢慢地也绽出笑容。
     有点无奈的笑容。
     “那么,约好了,就算变回去,现在这个『我』不存在了,你也不许忘了『我』。”
     果然是在想这个……混合了柳小乖记忆的柳魔头,似乎有点多愁善感。祈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再顺手抓住他头发,将他的头往自己这边一按,一口吻了过去。
     激烈的唇舌交缠,仿若不满足的两尾灵蛇,不断追逐、啃噬、交缠、撕咬。直到嘴里出现血腥味,祈世子才放开手,两人的唇角都有血丝,却不知是谁的血。
     祈舔了舔唇上的血气:“约好了,可以相信了吧?”
     柳残梦点了点头。
     三十九阵、蹇。得西南,不利东方,得见大人,贞吉。
     艮下坎上,原应主山上有水的阵式,但祈柳二人方入阵便发现,“蹇”阵在“解”阵之旁,“解”阵的崩溃“蹇”阵受的影响最大,原应是山水之阵,此时却八相俱全。山上有雨,山下有泽,泽间有火,风助火势。而天地开泰之间,阴云集于山峰,时有银蛇在阴云里窜动。
     “真是蹇阵了,倒霉。”祈世子一进阵就抱着脑袋惨叫。
     柳魔头先是对着眼前的奇象啧啧称奇,啧完了才问祈:“要怎么破?”
     祈世子瞪着他:“我直接把你扔过去挨一记,说不定就破了。”
     柳魔头缩回肩:“你慢慢想。”
     “没得可想,天地八相同存,已经不是人力可破之阵。八卦的生死循环尽在此间,如果是一般八卦能还破,但这里引天地异象为阵,人力无法与天抵抗的。”祈世子咬紧牙抓着柳残梦的手:“所以,进去后,只能随机应变,走一步算一步。”
     柳残梦见他说得那么困难,只道他想放弃了,却不料他话题一转居然更见狂态,眉眼间尽是跃跃欲试的放肆。
     看着他的眼神,熟悉的热血流窜过全身,那是面对生死存亡之时,向命运之神挑战的狂傲。
     “好。”
     “走。”
     一步踏上“蹇”阵,狂风迎面呼啸,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扑头盖脑刮得人脸上生疼,生生要在脸上撕下一层皮一般。柳残梦被风吹得站不稳脚,正想用“随风摆柳”,顺着风势弯身,不与狂风力抗,却被祈世子拉住手。
     祈在风中狂吼,传到柳残梦耳里的声音依然小得很:“千斤坠,立直身,不可稍偏。”
     柳残梦没问为什么,他看到自己被风吹得飞起的衣带片片碎裂开,散入风中再被切成零碎的虚无。阵式以外的风势强到可以凝化成刃,略一倾斜便会被风刀削去一部分衣物。
     柳残梦运起千斤坠,随祈世子在狂风中困难地行走。这种时候,再小的事物打在脸上都比暗器更伤人。但他只敢小范围地躲闪着,不敢偏身,免得被风刃碎尸万段。
     祈世子走几步就要停下来,重新计算方位。
     狂风中两人都不敢睁开眼,只能瞇着眼打量,方位远近有点失准,越发耗费时间。柳残梦被厉风吹得脸上通红,怀疑是不是真要吹掉一层脸皮时,祈世子再次缓慢地行走。
     每走一步,千斤坠就在大地上留下一个深刻的足印。柳残梦在脚印被狂风吹平之前快步跟上。
     “往蹇,来誉。”
     “什么?”柳残梦似乎听到祈在说什么,问了声,祈没有回答,步伐转了方向后,几次进退,渐渐走到水边。
     水波不断荡漾着,由小而大。走得越近,波浪便越强烈,最初是小半人高,渐渐地,几乎有两三人高。
     祈世子逆风站于水边,衣袖猎猎作响。他在犹豫,柳残梦看得出他不谙水性,捏了捏他的手。
     他的手心很潮热。
     “行吗?”
     祈世子没回答,咬咬牙,只道:“跟紧我。”
     湖泽边上的水不深,只到大腿处。随着人迹的踏入,湖里的水开始狂乱地激荡旋转起来,晃得人身形不稳,仿佛在警告,小小人力,莫想与天争。
     祈世子勉强走了两步,身形摇晃得非常激烈,要不是柳残梦紧抓着,只怕已在水中摔倒。但水底软泥不比平地坚实,柳残梦自己也站不大稳妥,全凭真气定在脚上努力支持着。
     祈突然狂叫了声,不再行走,蹲下身,整个人都淹入水中。
     柳残梦吓了一跳,但觉得祈握着自己的手并无慌乱挣扎之势,不似出了意外,当下静观其变。
     波涛不断地卷起新浪,劈头盖脑地撞击在身上,形成的漩涡带着强烈的吸力,要将人扯得四分五裂。柳残梦虽未被扯得离地,却也震得东摇西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进入水中后,风势不再如岸上那么强烈,多少能呼吸,身外也没有伤人的风刃。否则两面夹攻,能不能立住身形也是个疑问。
     不知祈往水里蹲了多久,柳残梦时不时用力握一下祈的手,换来他的回握,确定他没事。
     与蹲下一般突然地,祈站了起来,长发全往背后甩去,现出光洁的额头。他抹了把脸,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嘿,被水淹也不过就是这样罢了,我们走!”
     柳残梦捏了捏他的手掌,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钻到水里自我砺练一番后,祈是不是还怕水尚不得知,至少闯阵是顺利多了,走得毫不迟疑。无论你湖泽间波浪涛天,卷起山高般的银雪劈头盖下,他也巍然不动。只有柳残梦握住他的手上可以感觉到,与先前相似的一点潮热。
     说到底,并不是不怕的,但明明惧怕还要勉强自己迎上,柳残梦觉得这种时候死鸭子嘴硬的祈王爷也很可 爱。
     又过了半刻时间,柳残梦发现自己额头在不断冒汗。这不可能是因为觉得祈王爷可
     爱而冒汗的,他确定有部分水温正在飞快的上升中。按这个速度,再升下去,他们就会直接在水里被煮熟了。
     祈世子停下脚步想了想:“夫人,你说,现在水面升起火的话,我们会不会被烤熟?”
     “我觉得。”柳公子认真地想了想:“有一半的可能性,是烤得半熟。”
     “另一半呢?”
     “全熟。”
     “哈哈!”祈世子大笑:“那你说在这里要怎么逃开?”
     “逃不开。”
     “那要怎么办?”
     “水下。”
     柳残梦才说到水,祈已猛地将他拉下水,于是他说到下时,一口水灌进喉咙,又辛又辣又苦。他在水中不敢呛咳,捏着鼻子闷咳几声,险些岔了内息。
     蹲下水时,他看到金红色的焰火正从水面漫升开,舞出绮丽的天地。
     水上燃着火,水下温度也不低。热水烫得皮肤生痛,只有再往下些水才没那么热烫。
     柳残梦几乎蹲在软泥上,生气地捏了捏祈的手,祈回捏了他一把,转过身来瞧他。不知是不是水里的错觉,眼中带了几分促狭的戏谑。
     多半不是错觉,柳残梦能想象祈现在的表情。
     祈世子竖指指了指上方,再指了指下方,示意柳公子跟着他。柳公子点了点头,他又伸手拍拍柳公子的脚,示意要往哪里踩。
     水里的视线与平地上不同,柳公子一开始也弄错了好几次远近方位。幸好有祈世子在旁指点才没踏错。只是在水中凭着一口真气呼吸,并不能长久。他刚下水时呛咳过,耗了不少空气。没多久,祈还气定神闲地往前走,柳残梦已撑不住地拉了拉他的手。
     祈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理,继 续前走。
     柳残梦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胸口闷得发胀,又不确定上方是不是还是火焰,不敢站直身子。
     他用力地扯了祈世子一把,目中已含了瞋怒。
     这次祈又回头瞧了他会儿,微微一笑,在他快撑不下时,脚步不动,身子靠了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唇贴着唇,一股气从祈的唇内传了过来,舒缓了柳公子胸肺间几乎爆裂的痛楚。
     柳残梦隐隐觉得,这个场景似乎很熟悉,曾在哪里,他与他应有过一次相同的场景。
     是与这个人以前的回忆吗?
     正如他说的,我和以前的我,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他是想证明这件事?
     柳魔头为祈王爷的苦心而感动,却不知祈王爷纯只是为自己出一口气罢了——
     古井底的那笔债,祈王爷一直都记着的。
     终于从水底钻了出来,两人都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觉得,再没有比空气更重要的东西了。
     抹了把脸,气喘吁吁地回头望去。那一片血海红莲仿佛只是自己一时错觉,从来不曾存在一般,已消失不见。若非被烫得通红的皮肤,实在难以相信,他们就这么从燃烧的火焰下渡过。
     柳魔头被气憋闷了,心有余悸,问祈:“我们回来还要再从这条路回去吗?”
     “谁知道呢。”祈笑得开心,看柳魔头有些不安地不断回头看,大有报了当年水下一箭之仇的意味。
     二人上了岸,豪雨自天而降,祈悻悻地道:“反正都湿透了,也不差这点。”
     “还是快点。”柳残梦拉了拉他的衣袖,让他看下面:“已经开始积水了。”
     “我知道,我这不苦中作乐一下么。”祈世子垮下脸,开始在心里默默计算方位。但那豪雨打在身上,力道惊人,砸得人周身痛楚,脑袋尤其痛。他伸出胳膊护着脑袋,没算几下,身边一暖。柳残梦一脚踩在原地,另一脚踩在他边上,脱下长衫为他挡雨。
     风雨飘摇中,这一点长衫起不了什么作用。雨照样激烈地打在身上,很快在脚下集汇。水位慢慢上升,从脚踝升到小腿处。祈世子没有看柳残梦,只是收回胳膊飞快地计算,再没有一刻能比现在脑海空灵。
     雨水积到膝盖时,他已算清,一扯柳残梦的衣袖:“走。”
     雨水中,往左进五退二,右行居一,三轮倒轩,左三右五退二。走不了多久,祈又停下脚步。此时雨水已积到腰际,行动越发困难。
     “很不妙!”
     “不妙?”
     祈脸色有点发白,时不时望着天空,看来真的不妙。他拉着柳残梦想加快步伐又怕走错路,水已渐渐淹到胸口,压得人难以透气。
     祈世子突然大叫一声:“来不及了!”吼话间,山顶浓云处一阵雷鸣轰鸣,震得地动山摇,山石纷纷滚落,周围的积水受山石影响,激荡起大小漩涡,扯得人几乎散架一般。
     柳残梦用力抓紧祈的手,感觉祈也用力回握自己的手,想以这微薄之力与天地对抗。
     狂风开始大作,暴雨助纣为虐。山上的巨石树木不断滚落,两人在水中被巨浪从东扯到西又从西扯到东,手被水里回漩的细碎石头划得血流不止,却始终不敢放手,心知一放便再也寻不回对方。
     雷鸣虽响,只在云端盘旋汇集,并未真正降下。但越积越厚,将整片黑云都压成银亮的光泽,在大白日中犹自剌痛人眼。
     祈世子知道浓云只是蕴势待发,还未真正发威。震雷三响,之前才过一响,尚有二响未发,不知劈向何处。如果还是山峰还好,就怕击入水中,那他们两人都会被直接劈成焦炭了事。
     再往前数丈,便可爬上山陵,可避开天雷之威。只是,短短数丈,何以比划开牛郎织女的天河更是难渡!
     身形早已不受控制,只能随波逐流。想强行逆天,天道不容。祈几次想运真气定下身形却不果,直逼到真气倒逆口吐鲜血,仅只能定住十数下。欲抬步往前,是万万无法。
     天上雨云积着太多的闪电,终于支撑不下了。又是一道闷雷劈下,带着比天空烈日更为炽亮的光芒。雷劈在山腰,往下半里就是积水。
     再一次的地动山摇,水波晃漾,山上巨石滚落越来越密集。祈努力拉着柳残梦往山陵行去,无暇注意上方。只听得风中隐约传来柳残梦的叫声。接着,一股大力将他往后一扯,拉入柳残梦湿冷的怀抱。
     事情发生得比肉眼更快,祈被柳残梦拉入怀中后,便连续感觉到两次震动,震动是透过柳残梦的身体再传到他身上。
     大石砸到柳残梦的背上,两人被击到水底,余波透体而过,一下,又是一下。
     浑浊的水掩住了视野的寻探,被水呛住无法开口。祈紧紧抓住柳残梦的手,但柳残梦的手一片虚软,再无回握的力气。
     在风雨中想要一起渡过,需要两人的力量,只有一人的力量,抵不开风浪的冲刷。
     “柳残梦!”
     又一波巨石坠下掀起的漩涡将两人激到水面上又抛下。湿滑的手心抓不住无法回握的手,风雨中,被巨浪卷走的柳残梦脸上最后一个印象,仿佛是个笑容。
     “啊~~”祈放声大吼。
     雷鸣轰轰,大地震怒,天地的回响压倒了一切世俗的悲音。
     祈世子突然失去了与天地对抗的力气了。
     还有什么好对抗的?
     最想对抗的那个人已不在了。
     他仰起头,任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脸,一片水气朦胧中,他看到山顶第三次聚起的银色电团,还有山壁几经震动后,壁上出现的一行大字:
     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注)
     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
     解卦的最后一卦。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
     壁上的大字很熟悉,在皇上那里见过几次《水调歌头》。
     还有蹇卦的最后一卦:往蹇,来硕,吉。利见大人。(注)
     祈脸上绽出微笑。
     巨雷凝起最后一波悲音,正要从天而降,祈取出霜月天。
     凝聚了整个冬季最后一场雷电的轰鸣让人耳鼓出血,声势浩大的光线刺痛了祈的眼。他闭上眼,灌注最后真气,笔直地射出。
     目标,崖壁上那行大字下方,如鹰隼展翅起飞的大石正中。
     轰隆隆隆隆隆——
     连串连串闷得人口吐鲜血的巨响炸过之后,原应击向水中的天雷尽数为霜月天引向山壁。那正是“蹇”阵与“解”阵的最后一破。电芒刺入山壁,雄峻的山峰闪烁着无数银芒。银芒不断在峰体上下窜动、游移、迸裂,最后,整座山峰被雷电撕裂了一般,化成碎片纷纷散下。
     余波入泽,寒凝大地,水波被冻得平缓下来。
     祈的记忆只到这里。再往下,他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醒醒。”隐约有人在拍他的脸,还有一股热流从命门渡入,运转过三十六周天。
     祈闷哼了声,吐出一口瘀血,这才缓缓睁开眼,看着呼唤自己的人。
     看起来很熟悉的脸,又好像不太认识。祈迷迷糊糊看了半天,突然瞪大眼:“柳残梦!?”
     “还好还好。”柳大少呼了声:“真担心你淹坏脑子。”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祈世子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他一头卷曲的米粉头,目瞪口呆。
     “你也一样啊。”他有趣地伸手拨了拨祈一样卷曲起来的长发。
     祈世子摸摸自己的头发,果然也是一手曲卷的手感。祈觉得自己想晕:“怎么回事?”
     “大概被天雷打到了吧。”柳大少笑瞇瞇地说着。
     祈世子皱眉看着柳残梦,这说话的语气神色熟悉得很。他正想问,柳残梦已经先问他:“不过,小情儿,你怎么会跑到这六十四阵来?”
     “你不记得?”祈世子心下一沉。
     柳大少摇摇头,揉了揉眉心:“我只记得布『解』阵时水位上涨引发天雷,我只来得及躲到石洞门口,再其它的,想不起来了。”说到这,惋惜地叹了口气:“现在山都被天雷轰没了,六十四阵看来是布不成。”
     祈直直地看着柳残梦,想从他神色中看出端倪,却始终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他是真的不记得失忆期间发生的事了。
     还敢说什么一定不会忘……
     祈心下一阵酸涩,这月余来的一幕幕飞过眼前,一言不合就破坏的柳公子;吃饭需要人帮挟菜的柳公子;好奇研究接吻的柳公子;洗手做羹汤的柳公子;说你不会让我被砍头的柳公子;伤怒狂暴的柳公子;懵懂醒来的柳公子;乖乖背女诫学写字的柳公子;指着下身说肿了的柳公子;喜欢面人的柳公子;讨厌吃药的柳公子,索吻的柳公子,怕被自己赶走而强忍惊惧枷上困龙枷的柳公子;在边关与小文纸上谈兵的柳公子;在残堡里夜望星空的柳公子;还有刚才掩护他的柳公子……
     “你怎么会来这里?”柳公子笑瞇瞇又问了一次。
     “我也不知道,你慢慢想吧。”祈世子嗤了声,不爽地站起身。
     山壁倒塌,已经不见了曾经刻在上面的字——一如这月余来的记忆。
     祈揉了揉鼻子,哼了声,转身离开。
     身后,湖水还在静静地晃荡着波纹。
     三天前,祈柳现在站的地方,曾经站着另一个人。他的衣袖已被雷电击破,也有很多火烧过的灰烬和水淹过的湿痕。
     他在山壁上留下最后九个破关大字,再以沙石重新掩上,等待有缘人过来破解这最后一关。
     他说:他其实很想把那只背着他满京城传风流香艳八卦的真龙天子扔过来劈几道雷看看。
     不过,解铃还需要系铃人。
     所以,一切,都需要有缘。
     
     注:解上六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王公在高高的城墙上射到一只鹰,抓到它,就没有什么不利的事了。)
     蹇上六往蹇,来硕,吉。利见大人。(外出遇到困难,回来却大有收获,吉利,有利于见到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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