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返回上一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六章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昏昏沉沉醒来时,身子在摇晃。祈世子呆呆地看了上方半天,意识才接上常识——他现在在马车里。
     脑袋依然很混乱,一片混沌,从不曾有过的迷糊,完全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马车里。然后,他就看到了柳残梦。
     光着身子的柳残梦,还有光着身子的自己。
     呆呆地看了会儿,祈羡慕地道:“真好。”
     “真好?”闭目养神的柳公子睁开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能失忆真好,如果我也能忘了我为什么会这样,那可真好啊!”祈世子说得咬牙切齿,无限怨恨。
     柳残梦沉下脸来哼了声:“我还没找你算账!”
     “算什么帐!?”祈世子同样一脸没好气。
     “你居然敢把我打晕,还在我醒来后哄骗了我那么多事!”
     “很多事?很多什么事?”祈世子开始装傻。
     柳公子要举例,但想了半天,还真没想到什么事,多半都是自己死缠着他。
     所以,才更不可原谅!失忆后自尊心高得不可思议的柳魔头不爽了。
     “你骗我这里痛是想尿尿!”
     “难道不是?”祈世子继 续装傻。
     “还骗我用嘴巴帮你那个!”他继 续控诉。
     再这样下去,话题好像会转到危险的方向,祈世子赶快打住:“对不起,这些都是我骗了你,都是我不好……”他说到这,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是自己道歉?明明被吃干抹净的是自己,被玩弄到崩溃哭泣的也是自己,现在居然还要道歉,这有没有天理啊!
     想翻脸,看看柳魔头一脸我很不爽我很生气我要杀人的表情,就马上软化下来。
     算了,跟小孩子是有理说不清的,身为成熟的大人,还是别跟小孩子计较了。
     不过,身为成熟大人,却被小孩子吃掉一次又一次,这算什么一回事呢?祈世子决定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一个小罐子扔过来,险些砸上祈的脑袋。他顺手接下来:“干嘛?”
     “银两给你的药。”柳残梦摇头看着上方:“涂后面用的。”
     “后面……”祈世子脸色又青又红,一派五色,呻吟了声。身为主人,却沦落到需要下属来关心他后庭问题——他祈王爷的面子啊!
     不过,面子一斤不值几何,下身被柳残梦不知轻重乱来折腾出的瘀伤确实比较实际,祈世子决定回头给银两一个奖励。
     打开小罐子,清凉的香气,白色的膏体,是冰魄凝玉膏。祈世子用眼光余光扫了柳残梦一眼,柳残梦双手抱胸双眸微阖,气息匀长,一副我要休息不管你在干什么的状态。
     祈世子心下牢骚,记得准备冰魄凝玉膏,怎么就不记得把柳魔头打发到别的车子里。但他也知道,如果银两能把柳魔头哄出去,他就该改名为天下第一了。
     想了又想,原想忍着,但下身火辣辣的痛处实在不太好忍,以前从来没受过这种伤。这般一想,失忆前柳公子有时虽然会故意粗鲁地折腾他,却是掌握好力度没直接伤到他身体。再想想,之前树上做得那么放纵,铁打的人也该累了,谅来姓柳的也不会再怎么样。便避着柳魔头,摸摸索索地将药抹在手指上,小心往下面探去。
     清凉的药膏十分有效,涂上后,外面摸着有点肿热的地方便凉了下来,不再热痛,但里面依然带着尴尬的热辣。
     祈世子偷眼瞧了下柳残梦,见他呼吸平稳不动如山,这才又抹了把药,有些踌躇地停在门外,好半天才下定决定,小心地将手指往内部擦去。
     刚被充分使用过的地方并没有想象中的僵硬,反而柔软得很,手指的进入并不很困难。
     才进入半个指节,就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柔软温热,密实实地挤压着他的手指。呃,手指的感觉确实比女的紧多了,也没有想象中的恶心。
     小有洁癖的祈王爷在考虑,回头要不要去南风馆找个小倌来试试——祈虽然只要是美人都会调戏,但基于洁癖问题,至今没试过男色——被人试不算。
     药膏只沾在第一指节上,涂抹完了,祈世子正要抽出手指重新沾药膏,柳残梦动了。他手一伸,扣住祈世子的脉门,祈的手正处于尴尬的地方,应变不及他快,轻易就被扣住脉门。柳残梦手腕一推,祈的食指就这么完全进入体内。
     “好痛。”祈皱眉叫了声,叫完才骂:“姓柳的你这杀千刀的!”
     “你这样涂药太慢了,让人看不下去。”柳魔头眉毛皱得比祈更紧,一手扣着祈的脉门,一手伸出中食二指,充分沾上药膏后,跪坐在祈身后,从他身子的另一边探向他的后庭。
     进入一根后指还好,两根就比较辛苦,三根的话……异样的饱胀感让祈世子的脸都皱成一团,更不用说那手指里有一根还是他自己的。
     “涂药要这样涂。”柳残梦的两指夹着祈世子的食指,在他体内慢慢旋转着,示范得有模有样。感觉到自己体内异样的热度,还有不断紧缩推蠕的纠缠,自渎的罪恶感与快感让祈世子涨红了脸,半个身子都僵住,微弱地道:“可以了……”
     “还有更里面的。”柳残梦听而不闻,调整下姿势,带着祈世子的手往某处按去。被刺激到的欲望挺了起来,祈世子吓了一跳,感觉自己内部剧烈收缩,将手指缠得更紧实:“够了,别再玩了!”
     柳残梦俯身在他耳畔:“这就是你的身体。”
     祈世子怨恨地瞪着他:“那我们要不要也研究下你的身体内部?”
     “研究外部就好。”柳魔头用眼神指了指自己已经挺起的欲望。
     ……野兽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断的!
     眼见柳公子这状态是不可能善了了,祈世子吞口口水,竖起耳朵。车子行驶在官道上,外面不是车辕声就是马蹄声,偶尔还有路人的聊天声。人家的声音传得进来,他们的声音肯定也传得出去。
     不能跟柳公子打,他一打马车肯定全毁了。全毁了倒也没什么,就是两个光着身子的野人。
     祈世子想哭。
     再咽口口水,他跟柳残梦打商量:“这样吧,我……陪你做,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许发出声音来。”
     “叫得最大声的不就是你?”柳残梦指出问题所在。不过,祈世子肯乖乖陪他做,不反抗,好像也挺有趣的。
     “可以用内息。”祈世子恼羞成怒地瞪着他。
     “内息?”
     “我教你。”祈世子想拖延时间,把很简单的呼吸转换说得极尽复杂难懂。但柳残梦武学底子还在,一听就明白过来。
     “是这样对吧,现在你肯乖乖陪我做?”
     “是是,那就做吧,要做快点。”祈世子说着,心下发了狠,这次过后,一定要用八百里快马方式将柳残梦送回庆国,不然他要受不了了。
     马车在平地上震颤震颤,偶尔压辗过石子,咯登了下。祈世子坐在柳残梦身上,长发披泻遮住结实的背肌,随着祈的身子上下晃动着,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亲了亲祈湿润的眼角,柳残梦满意地再次往上顶,得到祈配合的响应,舒服得背上寒毛都要竖起。实在太美好了,祈世子不反抗,肯乖乖配合时,快感远超过先前单方面的索取。
     刚与柔的交错、摩擦无一不是配合得恰到好处。交缠,错开,抵死的缠绵。车身辗过不平的地面,在晃动的马车中,几乎不用用力就可以轻易进入。身子被震得一片酥软,唯有含住欲望的地方还在紧绞着不放,感觉被硬热撑开的存在,不断想索求更多。
     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还不肯退让,咬紧牙关再次迎合上去。难说是什么心态,或者知道,以后再不会有这样放纵自己的机会。
     那么,就放纵这次吧。
     薄唇因快感而哆嗦着,被柳残梦一口封了上去。
     又是一次的晃动,欲望深入,祈的手指深深陷入柳残梦背肌上,努力迎合响应着他的冲刺。
     他们的喘息都湮灭在咽喉深处。湿润的眸子和发红的眸子在黑暗中紧紧交缠。
     无声中,滋生的是什么,泯灭的又是什么?
     银两在马车外敲了敲门:“公子,已到落脚的客栈了,要出来歇息么?”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车门被打开,柳残梦不高兴地探出脑袋:“你真烦!”
     “是是,小的明白了。”打量着光溜溜的“王妃”肩上多出的抓痕,还有嗜血的眼神,银两叹了口气,关好门,抓抓头发。
     哎,这次要怎么办?被吃了这么久,王爷一定会抓狂的,到时又要怪自己办事不力……
     有什么解决的好办法吗?银两坐在奔驰时没什么特别,停下时车身晃动得一点都不正常的马车外,严肃地叹了口气。
     晚上,终于离开马车时,祈王爷板着脸,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偏偏柳公子还不识相,心满意足地跟在他身旁绕来绕去。
     混合了柳小乖的痴缠和柳魔头的霸道,到底有多可怕?银两不用自己想象,只消看一下王爷的脸色就知道了。四个字:生不如死。或者八个字: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是何等一种万念俱灰的境界啊。银两送好膳点退在一旁时,不断警戒自己:娶妻要娶贤,千万不能像王爷那样,一时贪恋美色换来终身悲剧。典型的为君一夜恩,误妾百年身。
     不过,这两个,哪个才算那个妾呢?抬眼打量下王爷和王妃,银两默不做声。
     稍微用点膳食,再品过一盏香茗后,祈世子憔悴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他也一直默不做声,直到此时,放下茶盏后,才一脸烦恼与愁苦:“银两,边关的加急情报怎么样了?”
     边关加急情报?银两一时想不起有这东西。但他不愧是与王爷狼狈为奸惯的,当场也愁下脸来:“小的也在为这事烦恼,情报越传越急,已赶上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话说到这里停下,其它留给王爷发挥。果然见王爷神色也越发愁苦:“果然变成这样,不行,再拖下去,我将是千古罪人了!”
     银两吓了一跳,王爷,这千古罪人不好当的,您可不要随口胡说啊:“那王爷的意思是?”
     “边关之事,可大可小,皆在本王覆掌之下。唯今之计,只有尽快赶往边关!银两,卸掉马车,收拾点必须的行李,换上千里良驹,我们不能在路上再耽误了,要日夜兼程尽快赶往边关!”
     果然是这回事……银两咳了又咳,小心问道:“王爷,那您的身体能坚持得住吗?”
     刚被柳残梦狠狠操使了一天,再日夜兼程乘马赶路,王爷能受得了么?
     王爷看着他,一脸平板地咬牙:“坚持不了也得努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能只是嘴巴上说说的。”
     ——所以,你皮也给我绷紧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地缠住柳残梦吧。王爷的眼光是如此向银两警示着。
     银两含泪微笑点头:“小的受教了。”
     柳残梦在旁听了半天,皱起眉:“你要赶夜路?”
     “是啊,边关出事,不可不理。”祈世子正色地叹了口气:“家国天下,天下总在家国之前。男儿志在四方,当以天下安危为己任。我身为定亲王,深受皇恩,自不可让于人后,你说是吧。”
     “那我跟你一起走。”柳残梦瞪着他,大有他不同意就出手打人的架式。
     “这……夫人,虽然我是舍不得你去受苦的。”祈世子犹豫了下,在柳公子的大掌就要打出时,认真道:“不过,夫妻本是同命鸟,原便该比翼而行,所以,我们自该一路同行。”
     柳公子脸色回暖,向他投以微微一笑。祈世子也微微一笑。
     再跟你同床同马车,老子哪活得回祈王府!
     暗流提供的龙驹全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良驹,加上祈心急赶路,一路不曾停留。除了人有三急要下马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往边关赶。其忠君爱国之情,让皇上听了只怕要感极落泪了——这臭小子忙公事从来没这么高效率过。
     柳残梦只道边关真有急事,一路上倒也不曾闹——他想闹也没办法。二马并驰如风,马背上说个话都得用吼,不追丢人就不错了,想要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根本没机会。
     三日下来,两人灰头土脸,却也来到雁门关外。
     雁门山,古称勾注山,在代郡城西北四十余里。这里群峰挺拔、地势险要,自唐初因北方突厥崛起,屡有内犯,唐驻军于雁门山,于制高点铁裹门设关城建雁门关后,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它与宁武关、偏关合称三关。附近峰峦错耸,峭壑阴森,中有路,盘旋幽曲,穿城而过,异常险要,为历代戍守重地,雄居天下“九塞”之首。相传每年春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雁门盘旋半晌,直到叶落方可过关。故有“雁门山者,雁飞出其间”的说法。
     站在雁门关外,祈世子心情复杂地看了柳残梦一眼。柳残梦也怔怔地看着这千古雄踞于边塞大地上的锁喉雄关,心中一阵波澜起伏,似有热血在沸腾,热得他不由握紧自己手心。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泣下。
     祈世子见他脸色怪异,问道:“你没事吧?”
     柳残梦摇摇头,突然说:“我来过这里。”
     “你记得?”与柳残梦相处近一个月,这是第二次听柳残梦说他有印象。
     不过,夜语昊,雁门关……为什么他有印象的都是跟争天下有关的事?祈世子搔搔脸颊。也不对,他对皇上就没印象了,真是可悲。
     “好像记得。”仿佛在梦中千百次走过一般,他笔直地往偏门走去。
     “站住,休得擅闯禁地。”护营虎卫一见有人擅闯,亮出长枪便要阻止柳残梦的去路。
     祈世子肩膀微晃,在雁门关外候着他的暗流使者快步上前,向虎卫亮出令牌:“休得无礼,退下!”
     使者手上拿的是天下兵马大元师手上的碧玉竹符,原应是天下兵马从令。但雁门虎卫初见令牌,神色犹豫了下,复道:“上官见谅,边关重地,非有李将军符令,否则,小的不敢听令。”
     “你!”暗流使者皱了下眉,正想该怎么解决,却见祈世子一笑,从腰间掏出一块小小的木牌子:“那这个令牌呢?能让我们过去吧。”
     小木牌十分简陋,一面刻着云纹虎头,另一边刻着楷体的“李”字,下方还有四个小字“见令放行”。
     虎卫一惊,双手将木牌高举过头:“小的失礼,请上官恕罪。”
     “李将军视兵如子,将士用命,原是好事,何罪之有。”祈世子收起令牌,笑道:“忠心是好事,但莫太食古不化。这次是遇上我,倒也罢了,要遇上其它人,岂不是给你家李将军招惹麻烦。”他笑瞇瞇地说着话,看似轻佻,眼神却又极认真,一股咄咄逼人的贵气压得虎卫低下头,虚心受教。
     “是。”
     三人说话间,柳残梦已是不耐,一见虎卫撤下枪,便先走了进去。祈世子示意暗流使者留在外面,自己跟了上去。
     从偏门的台阶上去,幽暗中,柳残梦走得毫不犹豫,对于方向想都不想,顺着身体的本能往上而行,一路走到城跺上。
     守城的士兵见有陌生人上来,皆是一惊,立时有人上报城卫,却被祈世子以小木牌挡了下来。柳残梦在墙头看了会儿,又往下走,却不是顺原路,而是往中门方向,深入关城腹地,下到腹心一排房间时,并不停步,一直走到最尽头的小屋,这才停下脚步。
     祈世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微讶地咦了声,没说话。
     柳残梦回头看了他一眼,跨步上前,推开闭阖的木门。
     木门上有门闩,但柳残梦手上真气一送,门闩断开,木门吱呀了声,向两边分开。呛人的粉尘扑鼻而来,祈世子呛咳了声,退开几步,柳残梦却全无所觉地踏了进去。
     那是一间被废弃很久的房间,角度太斜,没什么光线照进来,屋里一切都显得黯淡,仿佛翻开了一角历史的书页。以前应该是用来住人之处,墙角还有张床,但久不住人,床上置放着许多无用的杂物,墙上挂着几面残破的战旗,灰暗光线中,有的写“李”,有的写“陈”,还有的写“燕”。
     正中那一面战旗上,却写了个“苏”字。
     柳残梦怔怔地看着那个苏字,瞇起眼,耳际一阵厉风呼啸而过,化成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厮杀声。
     “苏将军,敌军已到我方阵前七里。”
     “苏将军,敌方已踏入陷阱了。”
     “苏将军,粮草运送不上,怎么办?”
     “苏将军……”
     祈世子在门外轻轻地叹了口气:“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
     眼前的战旗幻化出一血红,修罗地狱般的景象。
     战场上,只有生存的道义,没有是非对错的道德。
     战地何昏昏。战士如群蚁。
     气重日轮红。血染蓬蒿紫。
     乌乌衔人肉。食闷飞不起。
     昨日城上人。今日城下鬼。
     旗色如罗星。鼙声殊未已。
     呆呆地看了半天,眼前尽是杀戳战场,还有走马观花的人影。仿佛很多,想辨认时,一个都辨不出。
     那些是谁?柳残梦捧住头。
     “那是苏星文的战旗。”跨步进来的将军一身风尘仆仆,尚未解甲。雁翎头盔挟在腋下,身后腥红披风飞舞,远远便带来战场尘烟。
     他指着墙上那面破旧的战旗,回头看了柳残梦一眼:“你可记得?”
     “苏星文?”非常熟悉,仿佛呼之欲出,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的名字。他转目看向一身铁甲的来人,个子非常高,比自己和祈世子都高上一些。眉毛很直,鼻中微微隆起,目光炯炯有神,脸颊上没有及时修剪的胡渣拉拉杂杂,为他的英武之气添了几分蛮横无礼。
     他见到柳残梦疑惑的眼神,只是挑高了眉毛,似在嘲弄。
     “小文,你来啦。”祈世子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惊讶。自己都上了边关腹地,再没人上报李将军,这也就不是边关了。
     李将军瞪了祈世子一眼:“阿情,你每次一来就给我惹麻烦!”
     “这不是相信你李凌文李大将军的能力么。”祈世子打了个哈哈,全不觉柳公子在旁皱起眉。
     听到那声阿情,他才恍惚想起,他这相公的全名是祈情。在京师里从来没人直呼他的名字,他几乎记不起他还有这样一个正名。
     可是这人却叫阿情叫得亲热,祈世子也叫他小文……酸意上了心头,柳残梦忍不住伸手要去拉祈,却被李凌文先一手将人扯过去,伸手弹弹祈世子衣领上微染的尘土,摇摇头。
     “你几天没清洗了,居然将自己折腾得这么狼狈?”
     “这不有急事么。”祈世子干笑了两声,被小文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难以忍受,眼巴巴地看着李将军:“小文……”
     “知道了知道了,我让人给你烧水去。”边关没那么多讲究,李凌文出门召唤副将,准备浴桶净帕去。
     他一出去,柳残梦就拉住祈世子的手,将他脸扭向自己:“叫我一声。”
     “夫人何事?”祈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暴躁起来的柳公子。
     果然很不对劲。
     柳残梦低头想了想:“叫我小梦。”
     小梦……祈世子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呻吟了声:“夫人,这也太……”
     “不好吗?”柳公子将自己的名字想了想:“那,小残?”
     他看祈板下的脸,又问:“小残梦?”
     “夫人,祈的夫人就你一位,这称呼绝对独一无二专属于你,不会跟他人重复了。你就别再想这些奇怪的事了可好?再想下去本王要伤心了。”祈王爷执着王妃的手,一脸深情款款,为了不被逼着叫这些太伤神的名字,他要拼了!
     “这样啊?”好像有道理,柳公子于是不争了,看着祈王爷,微微一笑:“小情儿。”
     “你……叫我什么?”祈王爷险些拍桌。这讨厌的称呼怎么又冒出来了。
     “不好吗?”柳公子又疑惑了:“我觉得很好啊,小梦儿,小情儿~”
     杀了我吧!祈僵着脸,手指嘎嘎作响,努力控制着捏死柳残梦的想法。现在的柳魔头万一捏不死,要安抚他可是需要很大工夫的。
     他忍了又忍,才挤出一抹笑来。
     “小梦儿……是跟小……情儿搭配的,但夫人却是与夫君搭配的。你叫我夫君便好,这也是独一无二,只属于你的称呼啊。”
     柳残梦两次建议都被驳回,有些闷闷不乐地垂下头。
     自从恢复柳魔头记性后,不知是不是两种性格混到一处去,翻起脸时是柳魔头,不翻脸时却多了柳小乖的性格,这样加加减减一通后,祈王爷的生活才没过得太悲惨。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虚掩的门就被推开,少年兴冲冲地跑了进来:“祈情,你来啦。”
     祈王爷郁闷地一把捞住少年脖子勒在腋下,伸手捏他成熟许多的脸:“叫表哥。”
     “呸,谁要叫你这痞子表哥。”少年挣扎着要从他胳膊下逃开。
     “你母亲是我阿姨,不叫我表哥叫什么。”少年的身分是个敏感的存在,在往日祈世子绝不会让他这样叫自己。不过现在室内都算是熟人,他又被小情儿小梦儿刺激到了,便缠着少年不肯罢休。
     柳公子在旁看得很不愉快,上前一步,将祈世子的脑袋也往自己腋下一勾,顺手推开少年。手上力道全无轻重,少年被推得险些摔出去,被随后进来的李凌文一把接住。
     “柳残梦你搞什么鬼!”不明真相的伊祁瞋怒而叫,眼角高高吊起。
     “别别别,别动怒。”祈世子干笑着努力当和事佬,同时向小文使眼色,让他拉走小伊祁。
     李凌文冷眼旁观了片刻:“阿情,水准备好了,你先去净浴吧。”
     不要吧,怎么小文也犯上性子了……祈世子觉得很累,要摆平三只斗鸡,只靠自己一人,太辛苦了。
     “小文……”
     “阿情,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与苏星文在战场上对决过。”
     十数年前,在夏蔚然的墓旁,看着苏星文以风云八阵与庆国对战时,李凌文曾说过:『未来,我总有胜过他之时,总有一天,我会让他承认我的实力。』
     原来,他一直记着此事。
     祈世子沉默片刻,摇头:“现在的他,不是完整的苏星文。”
     “但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肯与我对决。”李凌文目光炯炯不肯让人:“我只想知道,他能做到什么程度,我能对应到什么程度。阿情,你不希望他能恢复记忆么?”
     当然希望,否则当初也不会打出柳小乖来。祈心内挣扎了片刻,抬起头:“小文,人交给你了。”
     “你要去哪?”听出话下之意,柳残梦一把拉住祈世子。
     “洗澡。这位李将军要陪你玩。”
     将军居的门已经三天没打开过了,一开始看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柳残梦,还怕他们没半刻时间就大打出手,一直在门外守着。到确定那两人纸上谈兵布兵论阵已上瘾,不可能打起来后,祈世子就甩手去忙自己的事。
     只是,都已经三天了,跟一个失忆的人拼这么久,难道柳残梦的记忆恢复了?
     抱着这种想法,在手边事情完成大半,暂告一个段落后,祈去看看那三人——是三人没错,小伊祁也在里面。到边关磨练了几年,再非当年夜语昊身边的稚子。虽然还不够与那两人厮杀,要旁观其中变化却已绰绰有余。他瞧得热闹,也蹲在将军居里不肯出来。
     不过,祈王爷到底来得晚了一步,还没进门就听见两道畅快的大笑。跨门进入,两位比拼了三天的各自笑得开怀,小伊祁没笑,看着沙盘皱眉深思。祈世子低头瞄了眼,沙盘上密密麻麻交错的都是各色旗子,两边也放着大叠被攻占拨下的旗子,一眼看过去,没什么明显的胜负。
     这时候小伊祁看完,嘟哝道:“都好奸诈。”
     “兵不厌诈么。”李凌文大笑着拍拍小伊祁脑袋,脸上全无三日未睡的困倦,神采奕奕。
     柳残梦也在大笑,十分畅快豪放的神色,在祈世子的记忆里,几乎不曾出现过。
     祈摸摸鼻子,觉得在这里耽误三天,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的事。
     柳公子见到祈,眼神一亮,像见了鱼的猫,又像是见了主人的小狗,身形一转便移到他身边:“有趣,这个有趣。”
     “有趣就好,都饿三天了,快去休息吧。”祈和蔼地微笑。这种时候,柳公子看起来也不那么讨厌了。
     “你陪我睡。”
     祈世子用力咳了两声,看在场另两人装聋作哑暗下偷笑的表情,无奈道:“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小兵送上新热的饭菜,三人饿得久了,吃得狼吞虎咽横扫八方。祈世子坐在柳公子边上,却离李凌文比较近。他跷着脚小声问:“怎么样?”
     “一开始不行,我三次都在第一步断了他的命,他才认真起来。”李凌文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含糊说着,还要提醒小伊祁:“不要一直吃菜,多吃肉。”
     “要你啰嗦。”伊祁抬头瞪他一眼,还是乖乖挟肉。
     “……皇上让你当保父,当得还真尽职。”祈世子见小伊祁乖乖吃下那些猪肝鸡 肾 ,叹为观止。与少年同路多次,岂不知他挑食的毛病。
     “脾气臭了点,本质还是好孩子。”李凌文哼了声:“跟你小时,是天差地别。”
     祈咳了几声:“这话就不说了,说前面的事吧。”
     “没什么好说的,他是什么程度,我就用什么程度对应,等他跟上了再加大难度。”说是没什么好说,李凌文还是露出笑容,似乎在得意这三天的师长生涯。
     “那么,收局时,你用了几成实力?”祈晃悠悠问着。
     李凌文瞧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七成?”
     “难为你估计得这么乐观。”李凌文哈哈大笑,快速扒完最后的饭,站起身:“阿情,我对不起你。”
     “啊?”祈世子不知他唱的是哪出戏。
     伊祁放下碗,而柳公子看着李凌文按在祈肩上的手,脸色也阴了下来,到底有拼了三天的情分在,没马上发作。
     “其实是十成——虽然对恢复记忆没什么用,但兵法那边都记得了。你以后……小心点。”说完,在祈世子发怒前,从窗口窜走。
     伊祁看看祈世子的脸色,果断地追在李将军身后一起逃走。
     祈王爷怒发冲冠,看着那边一边吃饭一边反复在念着假痴不癫、欲擒故纵、釜底抽薪、远交近攻、反客为主……的柳公子,欲哭无泪。
     将入庆国,北地苦寒,为了不太招眼,祈世子在边关重置了衣服,入境随俗地换了庆国厚重的装束。斜衽的皮袄子,白色狐皮围脖,还有毛绒绒的毡帽,壳皮靴子,瞧起来很有马上游牧的风格。黑灰色的帽子衬得他面如冠玉目似点漆,乌黑的眉毛一挑,大小姑娘都要迷倒一地。
     跟李凌文对战了三天,柳公子也是倦累得很,难得不对祈多纠缠便去睡觉。一觉醒来,发现手上抓着件祈的外套,祈正在看情报,东西都准备好了,只等他起身更衣上路——为了防止柳魔头的不轨行为,祈绝对是打了十二分精神。
     柳公子一边让小兵为他换衣服,一边看着换了装束的祈世子,眼中满是稀奇。从没见祈这样打扮过,与周围戴甲士兵们大是不同。祈批好最后一份情报,交给暗卫。抬头看到柳公子的眼神,因为刚睡醒而有些呆呆的,似乎挺可
     爱,不由笑了起来。
     知道祈世子今天要走,伊祁前来送别。李凌文军务在身无法离开,由伊祁代他一并送别。伊祁自从来边关后,许久不见京中故人。见祈世子待不了几天就要离开,难免有些依依惜别的不舍。
     若换往日,祈世子定要调笑几句换他展颜,此时善妒夫人在侧,暴力得很,怕惹来麻烦,只好中规中炬向小伊祁告别。
     带甲满天地,胡为君远行?亲朋尽一哭,鞍马去孤城。
     草木岁月晚,关河霜雪清。别离已昨日,因见古人情。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返回顶部
本站推荐
你以为你是谁
谁教白马踏梦船
白墙无字
后半辈子,请珍惜这两种人
复活
当时年少春衫薄
契诃夫1903年作品
王阳明全集之四(顺生录)
川端康成短篇作品
一手遮天,一手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