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出柜了。

     
      楼楚贤和周劲坐在沙发上，像两尊神像，一动不动，半天周劲才眨了眼睛，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疯了么，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
      楼楚贤伸手端起茶几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脸上没个表情。
      周劲泄了气，瘫坐在沙发上，越想越不甘，他点了根烟，“我叫了齐齐和小开，你要哪个？”
      楼楚贤仰头靠在沙发上，“没那个心情。”
      周劲抽了一会儿烟，心情好些，他坐起身，“哎，对了，最近也没见你和林泽那小子腻乎在一起，你俩什么时候散的？”
      楼楚贤瞪了他一眼，“谁告诉你我们散了。”
      “你们不散还干嘛呀，这过家家还没玩够呢？楼楚贤，你他妈真够虚伪的嘿。”周劲弹了弹烟灰，凑到楼楚贤跟前，“哎，昨儿个那酒吧小弟技术怎么样？”
      “滚一边儿去。”楼楚贤口气很不好。
      “哟，怎么了这是，早泄了？”周劲抖着腿，笑得不怀好意。
      楼楚贤脸色不好地翻了周劲一眼，周劲撇撇嘴，“成，我不说，听你说，你说。”
      楼楚贤解开上衣的扣子透气，叹了口气，“昨儿个正搂着人去包间，对面突然来一人，乍一瞧还真当是林泽，操，魂都吓飞了，哪还有兴致继续。”
      周劲啧啧啧地摇头，“瞧不出来啊楼楚贤，你小子也有被吓破胆儿的一天？”
      楼楚贤没理他，只叹气，“周劲，说句实话，我是真喜欢林泽，但是……”
      楼楚贤沉默了一会儿，“也许分了对我们都好，再骗下去，我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
      周劲掐了烟，戏谑地笑，“呵，你舍得？”
      “舍不得。”楼楚贤摩挲着手中的咖啡杯杯壁上的花纹。
      周劲却没有再笑，“既然都想通了，别再拖下去了，说句心里话，你配不上他。”
      “你这是损谁呢？”楼楚贤苦笑一声，端起凉了的咖啡放到嘴边，“分吧。”
      楼楚贤有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承认他舍不得林泽，他喜欢男孩儿和他的相处模式，很奇妙，像是真的在恋爱，说实话，这样的感觉很舒服，虽然没有什么刺激可言，但是绝对的安逸，让人轻易地沉溺下去，楼楚贤很贪恋这样的感觉。
      但是，这和他二十六年来的生活方式大相径庭，让他把握不住，就像他明明和林泽在一起了，可是还是控制不住在外边打野食，因为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习惯，这样的习惯似乎已经深入他的骨髓，让他觉得在这样下去，哪一天当真的被林泽撞破了，他在男孩儿面前努力维持住的形象就毁了。
      楼楚贤站在阳台上吐了个烟圈，他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好人，实际上，他和周劲没什么两样，要真比起来，他也就比他多披了一层伪善的皮。
      如果说周劲是禽兽，那他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衣冠禽兽。
      周劲说得对，他配不上林泽，也许当初他就不该一时心动夺了男孩儿的第一次，但是楼楚贤不否认，当时那种情况下的林泽对他的吸引力太大，让他纵是游历花丛十多年也难以抑制地心神迷乱了。
      楼楚贤在阳台上抽了一根又一根烟，想想，他大概有两年多时间没碰过烟这种东西了。
      如果要形容楼楚贤此时的心情，大概只能说烦乱纠结来形容了，楼楚贤丢了烟，觉得自己该去透透气，于是拎起外套出了门。
      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彩灯一直闪烁个不停，沿着茶几边缘一直嗡嗡嗡地震动，等掉到地毯上的时候依旧在坚持不懈地震动，可惜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阳台敞开着的窗户灌进来的风，吹起了茶几上的杂志封面，把书页吹得唰唰响。
      林泽蹲在医院墙角抱着膝盖，手还保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手机屏幕已经被眼泪弄花了，手机顺着他的手手掉落到走道的大理石地板上，林泽抱着胳膊把脑袋埋在臂间，没发出任何声音，但是肩膀乃至身体都在不停地颤抖。
      病房的门传来轻微的声响，然后是人的脚步声，林泽立刻跳起来，抹了把眼泪，揪住刚走出来的医生，“怎么样，我哥还好吧，他，他……”眼泪又止不出涌出来。
      医生拍拍他的胳膊，“别激动，只是手臂局部骨碎，从片子来看，虽然碎裂严重不过细心调养也就可以了，至于脑震荡，现在没检查出来什么问题，但是估计会有些后遗症，总之问题不是很大。”医生说完叹了口气，“如果是受到暴力袭击，我劝你们尽快报警，这下手也太狠了，唉……”
      医生走后，林泽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调整心情，推开病房的门。
      房间内的护士在林泽跟医生谈话的时候已经给林海包扎好了头部，此时正在清理脸上的伤口，用棉签清理嘴角鼻子里和耳朵根处的血渍。
      林海瞧见林泽，对他一笑，牵动了伤口不说还挨了那小护士的训，“乱动什么，还嫌嘴裂得不够大是不是，瞧你长的人模人样的也不像不良青年，惹上谁了这是，啧啧，唉……调养阶段情绪切忌激动，好好养着吧。”
      小护士端着消毒水棉签镊子经过林泽身边又说，“还有你，还哭，小心伤口发炎，擦了赶紧。”
      林泽用袖子抹了把，小护士这才踩着小高跟出了病房。
      小护士走后，林泽低头抠着手指头站在一边也不出去也不过来，就在那儿吸着鼻子，模样瞧着可怜得很。
      林海笑，“你干嘛呢，鼻子都拖多长了，过来啊。”
      林泽这才走过去，眼睛又红了，“我怕你不理我了。”
      “说什么呢。”林海想躺倒，林泽赶紧过去搀扶他，替他弄枕头。
      林海躺下，伸手捏了把林泽的鼻子，然后又抽出纸巾把手指擦了，故作生气地瞪了男孩儿一眼，“小孩子啊你，还哭，也不羞。”
      林泽眼泪是不流了，脸上还是湿漉漉的一片，他抓着林海的手，“哥，你还疼不疼啊。”
      “疼什么，早不疼了，倒是你，没听那小护士说么，小心搞发炎了，有得你受。”林海摸摸林泽脸上的纱布，“泽泽……”
      “哥，别说了。”林泽摇着头，摇着摇着眼泪又扑扑地下来了，“哥，你说咱是不是回不了家了呀，爸妈都不要我们了是不是啊。”
      林海心里一阵酸，“别胡说，等过阵子就好了，他们现在只是在气头上。”
      “哥，我怕死了。”林泽抱着林海的胳膊，“他们干嘛打你啊，呜呜……你干嘛跪在那儿让爸打呀，你怎么都不跑啊，呜呜……”
      如果不是他跟林海说他准备跟家里坦白，他哥也就不会这样了，林泽从来没这么怕过，要不是他冲进房间，他都不敢确定他哥是不是就会被他爸打死了，林泽想到昨晚的情形，都不肯定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回那个家。
      “这样不是很好么，你瞧，爸终究是舍不得打你的，这说明事情还有商量余地，他们只是暂时接受不了，等他们想开了，也就行了。”林海摸着弟弟的头发，“你啊，胆子也太大了，怎么一进家就把事情全嚷出来了。”
      “我就怕，哥，我怕啊。”林泽手指都还在抖。
      “有哥呢，你还怕什么？”林海轻轻揉着林泽眼角上的瘀伤，“这里怎么都没上药，疼么？”
      “我不疼。”林泽拼命摇着头，把眼泪在袖子上蹭干净，咧出一个笑，“就毁容了。”
      林海笑着敲他一个毛栗子，“怕毁容还敢去抱住爸的腰，不怕他再打你啊。”
      林泽吸吸鼻子，“你都说了，有你在么，我还怕什么，他也就打了我两巴掌。”
      林泽想到他爸说得那句不要脸，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后又抬起头笑，“哥，我现在难看不？我觉得眼睛都小了。”
      林海嘴唇微微颤抖，他笑着把林泽的脑袋压在自己胸前，“怎么会难看，怎么会。”
      “嗯，那就好，要是楼楼瞧见了，不要我了该怎么办呀，还好他没瞧见，呵呵。”林泽笑，然后趴在林海怀里。
      “给他打电话了么？”
      “打了，估计又蒙被子睡死了吧，呵呵，你都不知道，他特能睡，不到九十点钟醒不来，他睡觉的时候还不许人扰他，我上次把他弄醒了，可被他训了一通，他训起人来特有气势，跟我们小学班主任似的，我还挺怕他。”
      林海没说话，林泽笑完之后，轻轻做了个深呼吸，眨了眨眼睛，“哥，我困了。”
      “睡吧。”林海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哄小林泽睡觉那样。
      “嗯。”林泽把红了的眼睛埋进林海怀里，手指轻轻揪紧了被子。
      林海看着天花板，久久地，眼睛也湿了，泽泽，哥，也只能为你做这些。
      林泽的脸肿得很高，连原来的样子都瞧不出来了，林海去拍片子的时候，他就坐门口拿手机自拍，然后盯着那张猪头一样的脸笑，他给照片编辑了一个名字，叫“可爱的猪头宝宝”，然后把照片引到彩信编辑器里，在照片下写了一行文字：楼楼，我被我爸打了，可是我出柜了，你该感激我没拉着你来，否则你也成这模样，感动吧，哈哈：D编辑发送之后林泽靠在墙上，咧嘴笑了一下，等着楼楚贤给他回短信。
      彩信刚发出去，林泽的手机就响了，林泽瞧着那个号码，眼睛笑弯了，赶紧接起，“楼楼，你这么快……”
      “我们分手吧。”手机那头这样说。
      “呵呵，楼楼，你又想吓唬我呢是不是。”林泽笑，手指却不自觉地抖起来。
      “分手吧，好聚好散，我没别的想说的，就这样。”电话就此挂断。
      林泽放下手机，肿胀的眼皮垂下来，“呵，吓唬谁呢。”
      楼楚贤呼了口气，在窗前吹冷风吹得他身上有些冷，他转身往客厅走，手机这个时候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手机显示：一条未读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