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流水不腐
“你是在害怕呀，克拉拉。”毫无预兆地，精灵诺克斯维尔修长的手掌贴上红发精灵俊秀的脸孔，看得出来克拉拉也大吃一惊，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地被就那样地抬起了脸。落到诺克斯维尔大人那双海洋般深不可测的双眼中，克拉拉急切想要挣脱掌握的模样也显得心虚气短了。
“诺克斯维尔，你唯一能自豪的也就只有这张是非颠倒，舌灿莲花的嘴了！”
靠的很近的两张面孔，除了头发和眼睛颜色不一样，皮肤色泽、眉眼轮廓、鼻梁高度、甚至脸庞形状都是一模一样，相似度堪比一对同卵双胞胎。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画面落到眼里美丽得简直惊人。就仿佛是绚丽的灵魂在自我质询一般，让在旁围观的两个人类简直没办法移动一下眼睛。
“克拉拉，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拙嘴笨舌，就降低舌灿莲花的标准了。”诺克斯维尔刻意逼近的姿态威仪十足，始终平心静气说话的语气也令人信服，他那碧波万顷却凝缩于小小双瞳中的眼里带着浅浅的笑，就仿佛是爱怜地注视着不懂事的小孩子的长者。
“如果我说错了，你为什么不指出来呢？”
“指出来，你就会承认吗？！”
克拉拉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很想对着过于靠近自己的诺克斯维尔狠狠咬上一口似的，让罗兰德不由得要为银黑色长发精灵那高挺的鼻子担心。诺克斯维尔弯着嘴角，温和地反问道：“你承认过吗？”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承认？”
“呵……”
太、太可怜了，完全不是一个段数的对手啊！虽然诺克斯维尔只是满湖春色荡起细细粼光般微微一笑。却让人感到克拉拉彻底被压倒了。克拉拉又努力挣扎了两下，满脸怨怼地吼道：“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不是吗？！”
“那么你就说吧，如果我错了，我会承认地。\\\ \\\”
“凭什么就非得要我承认错误不可……呃？嗯？……你说什么？”感觉就连原本一同发怒的生机勃勃的红发都被这个出人意料的一击打软了，克拉拉露出一脸惊奇的表情，反而没办法顺利地说出话来。
“我在听着，我们都在听着，克拉拉。”诺克斯维尔用另一只手帮他把垂落到眼前的发丝拨开。说，“如果你想说，就说出来吧。”
克拉拉皱起了眉毛。
他厌恶地环顾了周围一眼，精灵们都静静地站成一圈，确实都是一脸尊重倾听的样子。然而克拉拉无情地把脸抽离诺克斯维尔温暖的手，冷冷地说：“不要！我已经受够被愚弄的感觉了。你们就带着固执己见地念头一步步走向毁灭好了，反正你们永远都只会拿集体的意志磨灭个人感情！”
“是吗？”
诺克斯维尔若有所思地收回手，看起来是在沉思。
“说什么智慧不是掌握在个体手中。然而所有人从一开始就都是一样的思想的话，那跟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也不知道有所改变的精灵，不正是因为彻底贯穿了这种集体意志的缘故吗？”
“你们宽容地接纳一切异己的东西。然而异己的东西在这种意志地铜墙铁壁下永远也无法真正存活下去，你们却还在为此而骄傲！我们是平等的生物。我们公平地对待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陶醉在自我感觉良好的伟大情怀里，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恶心了！”
“克拉拉……”
“够了！就像是整个世界的蛀虫一样，其实是对世界漠不关心，所以才会平等待物；其实是因为种族脆弱，所以才举族徙居世界树；其实是碌碌无为，所以才只能遵循自然之道已经够了吧。****像这种窒息地地方，早就应该被从世界上铲除干净啊！”
“克拉拉.冬薇。”
“反正不是你们铲除我，就是我铲除你们！要动手的话趁早，旁边这两个人类也是危险份子，千万不要放过！”
“咦，什么？！”“冬、冬薇先生！”
无辜被牵连地罗兰德和凯瑟琳听到最后，冷汗唰地一下就淌了下来。不过诺克斯维尔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安静地看着愤怒得犹如一座活火山的克拉拉，优雅的长发随着风在微微地飘动。
“你是这么看待我们的吗。克拉拉？”
哎哎连温柔似水的诺克斯维尔大人也被他的连番攻击给击中了，他地声音浸润着浓浓的哀伤，就连只是旁听的罗兰德都觉得心头湿湿的有点想哭呢！可是克拉拉还是那么倔地犟着脑袋，咄咄逼人地瞪着他。
“我要说的说完了！就算我为此而死，你们也迟早会抱着自己的自傲和整个世界一起消亡的！”
“呵……”诺克斯维尔大概是太伤心了，居然不怒反笑，这种情感错位据说是精神崩溃地前兆。但这大概还是第一次，他地眼角眉梢都那么清晰地表现出笑意吧，精灵那肤质细腻的面孔明朗透明而亲切，顿时化解了现场地沉重气氛。
“为此而死的话，就未免太不值得了啊。”诺克斯维尔的笑容对克拉拉来说不啻于沉重的一击，他整张脸都几乎皱了起来，恼怒地望着对方，紧闭着嘴唇不肯问为什么，纵然眼里燃烧的绿火暴露出他内心极度想知道的迫切愿望。
“克拉拉，你是以什么眼光来看待精灵这个种族的？”
“恨不得它立刻消失掉的眼光！”
真是个痛快的回答，一点犹豫也没有，简直有如利刃插进人地心脏。
“客观地说。这种回答正是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明证。”
诺克斯维尔不徐不疾地把这把语言的刀子拨开，但是顽固的克拉拉又岂会被此打败。他立即铿锵有力地声明：“不，这是我观察多年后得出的结论。”
高大的精灵仰望着树叶的苍穹，脸上微熹的笑恍若初绽的花蕾。他慢慢地问道：“你知道千年以前地精灵吗？”
“百年的一成不变就已经让我想打瞌睡了，千年的不断重复又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好奇怪，这样的克拉拉，似乎确实就是精灵里的一个怪胎。像这么长寿的一个种族，怎么会用如此急躁的，短促地目光来看待自己的种族呢？比如恶龙。乌吉斯在遇见自己以前，也绝不会像自己一样觉得它的日子过得特别缓慢吧？
“克拉拉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适应不了精灵的生活吧。”诺克斯维尔用无奈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明明拥有着不下于我们地生命，却继承了人类短暂的思想。你是恨不得我们三年一次战争，五年一回变革。然而我们地生活方式却永远是细水长流，所以特别让你感到不满吧……”
“说得真好听，本来就只是一潭死水罢了，哪来的流动啊？！”
“克拉拉，在千年以前。精灵不是这样生活着的。”诺克斯维尔轻声说，“就算在百年内。精灵也在渐渐地改变着。你完全没有发现吗？”
“看不出来！”
“你能看出一直在流的水的细微变化吗？”
“……谁会一直盯着水看啊！”
“水会。”
诺克斯维尔闭上了眼睛，额头上那枚黛色晶石就像是睁开的天之眼，静静地阐述着他所说的道理：“融于其中地水，会清楚地知道在哪里出现了漩涡，在哪里多了一块石子，在哪里水花会溅得更高。这些变化对于水之外的事物来说可能非常细微，不引人注目。但水本身却清楚自己的变化。”
“……”克拉拉忽然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就罗兰德和凯瑟琳的认知来看，那似乎是在说“我很受伤”。等等！刚才诺克斯维尔在说什么？“水之外的事物”？“继承了人类短暂的思想”？这……克拉拉.冬薇他莫非……
是……半精灵？
外表看不出来，不过仔细想想那急剧地情绪变化确实不太像精灵。
啊，诺克斯维尔这么说，不就是把他完全排除在精灵之外了吗？
也是没办法地事呢，因为克拉拉确实不够认同精灵是自己的种族……
“哼。你们两个。交头接耳地悄悄话在精灵面前等同虚设！”
“他们确实说中了事情的关键，克拉拉。”诺克斯维尔垂下目光。温和地说，“毕竟我们就是这样的种族，纵然一直自以为是地宽容着你，你却无法容忍这种毫无诚意的宽容。”
这算是……在认错么？
不要说两个人类了，就连克拉拉，也为此咽下了嘴里大概早就准备好的恶言冷语，用一副被噎住了的神色仰望在他面前低下头的诺克斯维尔。
“既然是宽容，理所当然应该也试着接受你的想法，然而我们从未试图接受过。”诺克斯维尔伸出手，似乎想抚摸克拉拉的脸颊，但没有碰到他便移开了手，解开克拉拉的束缚。
“……”被那么温柔专注地看着道歉，不管是谁，也会被感动的吧？
克拉拉活动着自己的两只手腕，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对不起。”一卷结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