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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召唤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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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南河终究是舍不得让乐正七流浪街头,后半夜,他担心的睡不着,下山一条条街的找,凌晨天快亮时找到他家小孩,用旧外套一裹塞进车里带回家——当然,只有乐正七一人有这优待,另外俩人饿着肚子眼巴巴地盯着魏教授。魏南河临走前打发乞丐般丢给他们一张十块钱的钞票,丢下句:“再敢给我踏进工瓷坊半步,你们就死定了。”
      这是最悲惨的一个春节,两个人用十块钱吃了顿早饭,没钱吃午饭了,一直饿到天黑。
      “我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夏威蹲在马路旁边抽着垃圾桶里捡的烟头,一双眸子在夜色中闪烁泪光,“突然觉得有和哥哥的日子真饱暖。”
      柏为屿直翻白眼:“我想吃东西。”
      夏威在垃圾桶里一阵翻找,扒出半个汉堡,很慷慨地递给他,“吃吧。”
      柏为屿抽嘴角:“不,不客气,还是你吃吧。”
      于是夏威就吃掉了,吃完觉得不够饱,便打算到人多的地方去cos残疾人讨饭,被柏为屿拉住劝道:“你现在好歹是机关公务员,看在段和的份上,别这么丢人。”
      段家兄弟俩从魏教授那得知夏威和柏为屿流落街头的消息,段和很平静,淡然说:“哦,没关系,夏威饿不死的。”
      段杀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他立即动身离家往回赶,唯恐迟一步柏为屿就会饿死在街头。
      而那两个人凄凄然窝在天桥下相依为命,又熬过一天,大年初四晚上,段杀回来后在魏教授的口头指引下,第一时间找到柏为屿,柏为屿由于宁死不吃垃圾,眼看快不行了。
      段杀是真的真的想笑,但看到柏为屿的惨样,觉得笑出来太不厚道!他怜悯地丢给夏威两百块钱,然后把饿得人事不省的柏为屿抱回家了。
      柏为屿被灌下几勺温热的白稀饭,逐渐恢复知觉,段杀用湿毛巾把他满脸的黑色火药粉抹干净,叹道:“你能少出一点洋相吗?”
      “魏师兄实在太恶毒了……”柏为屿蔫蔫地拉着段杀的手,嘟囔:“稀饭给我。”
      “不给,”段杀捏住他的手腕丢开,“饿久了不能吃太快,让你自己吃还了得?”
      柏为屿张嘴:“啊——”
      段杀往他嘴里塞一勺稀饭,他咕噜吞下,又张嘴:“啊——”
      段杀拍拍他的脑袋,慢腾腾地说:“吃一口缓一分钟。”
      柏为屿龇牙:“人渣,你要饿死我啊?”
      夏威手上有两百块,可以不用吃垃圾了。他用公厕水龙头洗了个澡,把自己弄得稍微整洁一点,找个开锁师傅打开家门,就此宅在家里等他的阿纳达同学回来。
      白左寒这些年越发懒惰,现在除了接受市政府规划的城雕工程,别的工程一概拒绝。这年还没有过完,一项防洪堤外围的景观立雕工程又飘飘然而至,下学期学校安排的课时一大摞,白左寒忙不过来,寻思着上一上立雕课,基础浮雕就交给他的开门弟子陈诚实好了。
      有个打下手的学生还真是好用啊!白左寒想的美极了,给陈诚实打个电话,问:“诚实啊,年后美展的创作交了没有?”
      陈诚实战战兢兢地回答,“没。”
      “是没交还是没做完?”
      “没做完……”
      “没做完慢慢做,截稿还有一个多月呢。”白左寒丝毫不动气,柔声问:“我记得你搞了两个作品,一个参加油画类一个参加雕塑类吧?”
      “对的对的,”陈诚实点头如捣蒜,“都弄好一半了。”
      “那就好,”白左寒谆谆教导状:“立雕差不多的时候我亲自动刀给你修改,油画你自己加把劲。”
      由白教授修改过的立雕,再差也能入选啊!天哪,我怎么有个这么美好的导师?陈诚实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白教授!”
      白左寒一点也不谦虚地接受这番谢意,话锋一转:“还有件事通知你,下学期我的一些课由你去上,你做好准备。”
      陈诚实卡壳住了:“啊咧……”
      白左寒看着课时表,笑微微地念道:“放心,是你的强项基础浮雕。一年级三班四班有六个礼拜,二年级一班两个月,都是上午的课,啧,课也不多嘛。”
      “怎么不多?有三个多月的课——”陈诚实吐气困难:“白教授,研三都没安排这么多实习课时!我才研一!”
      “少来,”白左寒调侃道:“你是全院最有资历的硕士生呀,今年研四了。”
      陈诚实:“呜呜,不要啊,白教授……”
      白左寒语气一冷:“怎么?和我讨价还价?”
      陈诚实结结巴巴着:“没,我不是那意思……”
      “那就这么定了。”白左寒给个巴掌奖颗糖,笑道:“开学记得去研究生处签个表格,有发课时费的。”
      陈诚实掐了电话,一头栽倒,痛哭:“天哪,我怎么有个这么讨厌的导师?”
      白左寒才不管陈诚实高不高兴呢,想想他自己,二十二岁留学回来,整个雕塑系属他最忙,忙到没时间吃饭的地步,哪像那小子,都二十五了还一副猴样,明显是打小娇生惯养,缺少磨练,步入社会不饿死就见鬼了。
      在白左寒的观念中,本钱是靠年轻时积累的,积累够了才有资本游手好闲,没本事的人积累慢,有本事的人积累快,而白左寒可以毫不谦虚地说一句自己很有本事,只积累了十年,就够本了。
      陈诚实年复一年的无所事事,白白浪费了一身灵气,他的上一个导师崔教授是院里出了名的烂好人,以前怎么惯着他是过去式了,这破学生到了白左寒手里,就别想悠闲混日子。
      相比之下,杨小空比陈诚实勤奋不止十倍,很有一股子白左寒当年的劲头。白左寒想起杨小空,禁不住扬嘴角,才几天不见而已,他那可爱的小男朋友每晚睡前都要给他打电话腻歪。
      他知道杨小空爱他,而且杨小空的爱比他要多很多,那是一个刚刚脱离男孩的男人所特有的稚嫩初恋,是几近信仰的执拗。他却已经过了会盲目痴迷的年龄了,他的爱更理性,说白了,更自私,所以他面对杨小空有些心虚,还有些心疼。
      不过没关系,他相信过不了几年,杨小空褪去那份对信仰的虔诚,多一份对爱人的关怀,他们的感情就会平等了。这一切需要时间,需要等杨小空再长大一点,等他们所处的地位再拉近一点。
      早上太阳暖和,白左寒搬张靠背椅坐到院子里,抱着本速写本勾画立雕的线稿。黑猪趴在院角的青条石上打瞌睡,白左寒用花生粒丢过去砸它,它呼噜噜叫了叫,扭头闭眼。
      白左寒扬手又丢过一粒花生,黑猪不满地缩了缩,继续睡。这一人一猪的日子真没趣,白左寒太寂寞了,想引起猪的注意,哪想连猪都不理他。他吃了几粒花生,画两张速写,抬眼见黑猪眯眼睡得正香,便抓了一把花生砸过去:“给我过来!”
      黑猪怒了,嗷一声站起来,吭哧吭哧地跑过来钻进白左寒的椅子下。
      “嗯?你以为你躲这里就可以睡着吗?”白左寒叉开腿,俯下身,以狂难看的姿势从两腿间看向椅子下的黑猪:“出来,我喂你吃花生。”
      黑猪兴致缺缺地哼了哼,表示自己不感兴趣。
      “出来。”白左寒戳它的鼻子。
      “……”
      “出来!”白左寒戳它的眼皮。
      黑猪忍无可忍,果然出来了,并且以箭一般的速度出来,一头撞向白左寒的脸。白左寒哎呀怪叫,连人带椅子摔在地上,揉着鼻子狂怒:“来福,你造反啊?”
      黑猪眨巴着阴险的绿豆眼:“哼哼哼……”卷尾巴一甩,不紧不慢地低头吃撒了满地的花生。
      白左寒劝说自己别和猪一般计较,沉着脸扶起椅子,坐下来接着画线稿,勾了几笔后,实在没什么灵感,他懒洋洋地往下滑了滑,换个更舒服的姿势,什么事都不干了。冬天的阳光舒服极了,他甚至能闻到身上的军大衣散发出的那种好闻的太阳味,他混混沌沌地眯上眼,意识也跟着麻木了,纯粹像老头子一样晒太阳。
      他想念杨小空窝窝囊囊又暖人心扉的笑容,希望那面团能早点回来粘着他。
      将速写本翻一页,拈起笔随意勾画一根线条,白左寒想画个杨小空,想象自己的男朋友斜背着一个不大的行李包,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拉开院子的铁门,对他笑着说:我回来了。
      他的手如同脱离了思维和身体一般,自己飞速地在速写本上无声行走,晒了太长时间太阳,金白交替的光线在纸面上跳跃,扰乱了视线,让他画完头部和肩部后没法接着往下画。他举起速写本贴近自己的脸,看清了自己在画什么——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剑眉细长眼、鼻梁英挺、五官清晰深刻,下巴偏方,斯文中带着一丝悍气。
      白左寒慢慢瞪大眼睛,怔住了,
      得知方雾结婚那年,他一个人躲起来狠狠的、恨恨的哭了一场,把方雾的所有东西丢掉,暗暗诅咒那个贱男人快点离婚或者做生意赔个倾家荡产,早迟有一天回来跪在他脚边求他和好如初。
      他白左寒不是那么婆婆妈妈的人,没有爱情没必要自怜自哀,照样过他的日子,而且过得风生水起,年纪轻轻地就攀上了雕塑界的顶峰,随手勾张商业性的草稿,只需几根线条就是十多万。
      这些,当年想都不敢想。当年他搬张小马扎坐在街头给人画头像,一张七、八块钱不等,画了几十张才能给方雾买件廉价的西装。当年学校唯一的留学名额,他费劲千辛万苦争取到了,父亲答应给钱,但要求他和方雾分手,他拉上方雾转头走了,方雾在他身后说:“别哭,我供你。”他满脸是泪却倔强地不肯回头,啐道:“我才没哭!”
      他要的,方雾都倾其所有给他了,最后那个奠定他的地位的竞标,断送了方雾的前途,没人知道他有多愧疚。
      父母的默许、花不完的钱、矜贵的地位、还有头顶上的光环,他当年想要的,如今全如他所愿地握在手心里,可惜,唯独没有那个人了。
      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任何关于方雾的东西,哪怕一张照片一件衬衫,可不知是为什么,竟然会下意识地画出一张方雾的笑脸。
      白左寒傻愣愣地看着那张画,心口骤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扎了一下,痛得差点掉出眼泪,他仓皇且粗鲁地一把将那张纸撕下来揉成一团,捂住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气,站起来走进屋子,眼睛一时适应不了环境变换,屋子里黑得厉害,他的头也晕得厉害,摇摇晃晃倒进沙发里。为了转移视线,他摸索着找到手机,拨通杨小空的电话,开口就说:“面团,今天都初九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杨小空老实回答:“我妈说要等过完十五再走。”
      “不要嘛,”白左寒厚着脸皮撒娇:“快点回来,我想你了。”
      杨小空傻乎乎地挠头:“哦,好,那我和我妈说说。”
      “怎么说?”
      “不知道。”
      白左寒一乐,戏谑道:“就说有个老师叫你提早去学校帮忙改考卷好了。”
      杨小空乖乖地应:“哦,好。”
      白左寒催道:“傻小子,赶紧去说。”
      杨小空是只合格召唤兽,当天晚上就回来了,春节前后机票紧俏,他只买到夜间的机票。凌晨三点多,白左寒被猪叫声吵醒,没有开灯,借着月光看到床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以为自己在做梦,既惊又疑:“面团?”
      杨小空软软地应了声:“唉,吵你了?”
      白左寒不信,又唤:“小空?”
      杨小空在黑暗中温温柔柔地拉过白左寒的手,在他掌心吻了一下,“唉,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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