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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代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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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小空在白左寒床上睡觉的第二天夜晚开始动手动脚,摸黑在白左寒脸上亲了一下,白左寒敷衍地拍拍他的头:“睡觉吧。”
      接着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杨小空撑起上半身,像小动物一般细细碎碎地轻啄白左寒的脸,发鬓,眉心,鼻梁,找到嘴唇便不再挪位置了,小心翼翼的浅吻,他不敢吻的太深入,因为白左寒既不说话也不迎合他,毫无反应。于是,他只能自娱自乐,动作轻轻的,吻一下,嗅一嗅,自顾自地陶醉,然后用指腹抚过对方的嘴唇,又蹭上去舔一舔……
      杨小空知道白左寒在假装沉睡,无所谓,他总是能将一切看得透彻,对于这番痴缠白左寒一忍再忍,他都明白,这些都不是长久的,他的单恋太卑微了,白左寒只是把他的热情当成小孩的执拗,根本没有严肃对待。
      可是看得清不代表能放得开,如果早生十年该多好,他温温柔柔地穿过对方的指缝,五指相扣,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年龄差距差得并不是时间本身,是两个人之间因为年龄而形成的不同思维和行为模式,魏南河也同样因此深深困扰,乐正柒的叛逆期来了,不上学还没什么,一上学什么奇怪的想法都钻进小孩的脑袋瓜子里——不,小孩抗议说自己马上成年了,谁都不许再叫他小孩。
      小孩才上半年学,就喊出念书无用的口号。
      念书到底有没有用,这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魏南河不想发表长篇大论来说教,他只想让小孩知道,上学是他通向正常生活的必经之路。
      乐正柒反驳:“我不上学就不正常了吗?”
      魏南河搂着小孩的腰,“好了好了,睡觉吧,本来睡觉时间就少了。”
      “你没有回答我!”乐正柒在他怀里翻滚来翻滚去,懊丧地抱怨:“我不想考试,考上了也不想念。”
      魏南河哄骗道:“念大学可好玩了,不要考试,还有很多社团活动,网球啦台球啦足球啦,整天玩都玩不过来。”
      “骗人,大家念大学都是为了去玩的吗?”乐正柒现在不是会轻易上当的小鬼了。
      “总之你听我的就没错,”魏南河收紧手臂,把自己的宝贝疙瘩圈紧在怀里,“照我给你安排的路走,绝不会走弯路。”
      乐正柒在魏南河耳边小声问:“南河,我去当兵怎么样?”
      魏南河一个激灵,困意顿消:“不行!”
      “为什么不行?”
      魏南河捂住乐正柒的嘴巴,“乖孩子,不谈这个了,你想都别想。”
      乐正柒不高兴地应了声,翻个身子背对着魏南河。
      魏南河摸了摸乐正柒瘦削的后背,握住小孩的肩亲了又亲,只能忧心地叹气。包办小孩的前途不是家长的本意,可乐正柒和一般的孩子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以他的智商和情商,一旦身边没有大人看着管着,他百分百会捅祸。魏南河一天掌握不到他的行踪都会操心得睡不着,就算乐正柒考上大学也不许住宿舍,更何况去当兵?简直笑话!
      柏为屿这段日子忙着赶毕业论文,整得像地狱截稿日一般,他的毕业创作不成问题,随便拿一副画都可以应付,可论文写得狗屎不如,眼看再过半个月就毕业答辩了,他的一稿这才勉勉强强凑齐。
      曹老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妆碧堂的斜檐下,手执一支红笔,翻阅着柏为屿刚打印出来的论文一稿,“螺钿装饰更显得神采区区……神采区区是什么?”
      柏为屿解释:“神采奕奕,错字,错字。”
      曹老扶扶老花镜:“各种材料应用在异性|器官上……呃?呃?”
      柏为屿流着冷汗:“异型器皿,嘿嘿……”
      “……如何产生出别样的视觉效果了捏?”曹老顿了顿:“了捏是什么?”
      “咳……没意义的,划掉吧。”
      “在倭人的漆艺表达中……”曹老抖着那一叠可怜的A4纸:“什么倭人?这种字眼不要给我出现在论文里!”
      “是是是……”
      “关于审美的角度因人而异,我妈妈曾经说过……”曹老深呼吸一口气,吼道:“某某某说,这种话只能选自名人名言!马克思说!毛主席说!你妈妈说?你写童话啊你?”
      柏为屿耷拉着头:“知道了……”
      “倭人重视漆艺的传播和发扬,融合其民族特色,棒子则几乎采用吸星大法……”曹老忍无可忍,握紧那叠纸往柏为屿脑袋上抽去,“你哪一句话给我正经了?重写!重写!重写!重写!”
      柏为屿抱头躲避,乘机夺回自己的论文,嘟囔道:“说一遍我听的到,做咩说这么多遍嘛?”
      “你还有脸说!”曹老往柏为屿脑袋瓜子上连盖几巴掌:“十八号就要答辩了!你知不知道?”
      柏为屿大惊:“什么?十八号?不是十九号吗?”
      曹老补上几巴掌:“十八十九有什么区别?你就要大便拉在裤子上才去找茅房吗?”
      乐正柒坐在木楼门口的摇椅里背地理,听到曹老骂柏为屿的话,嘿嘿直乐。
      魏南河掐掐他的脸,“背你的书!笑别人?你和他一样。”
      乐正柒没精打采地抱着黑猫,两根手指拈着书,念念叨叨,也不知道念进去没有。
      魏南河照常给他爸剥花生,老人家每天吃一把红皮花生有益健康,乐正柒装的很懂事:“南河,你去忙,我来剥吧。”
      魏南河挥挥手,“背你的书,凑什么热闹你!”
      乐正柒悻悻地缩回摇椅里,一撇嘴:“背背背,背你的大头鬼!”
      魏老有一搭没一搭地啰嗦不休,魏南河捡能听懂的话应他,正不着边际地谈着,白左寒来了,洗得铮亮的咪咪虎一驾到,颠儿颠儿停在魏南河那辆老旧的三菱吉普旁边。
      杨小空下车,回到妆碧堂向曹老打声招呼,没有多说话埋头干活。
      曹老还没说什么,柏为屿便狗腿状背着手在师弟身边绕圈:“回来啦?”
      “嗯。”杨小空戴上塑胶手套开始磨漆。
      柏为屿勾住他的脖子,压低声音问:“刚渡蜜月回来,怎么不是很高兴?”
      杨小空笑一下,“没。”
      “这么说很高兴咯?”柏为屿淫|笑。
      “也没。”
      柏为屿色情兮兮地捏捏杨小空的肩,咪啾抛个飞吻:“和师兄汇报汇报么!”
      曹老重重咳一声:“兔崽子,写你的论文去!”
      “哦隆冬隆冬隆~~”柏为屿拈张纸巾一甩,学满清女子请了个万福,怪声怪调的应声:“喳里个喳,喳里个喳!”
      曹老一记柳棍甩在他的屁股上:“你就给我正正经经说一句‘是’会死吗?”
      “啊痛……是是是!”柏为屿夹着尾巴,痛得一跳一跳地溜回房里去敲论文。
      白左寒隔着长石台阶与魏南河寒暄几句,魏南河不耐烦地挥挥手打发他走:“乐正柒在念书,别吵。”
      白左寒悻悻然转身往妆碧堂走,且走且热情洋溢地打招呼:“曹老呵,您好啊!”
      曹老哼了声,“白教授,你好。”
      白左寒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给曹老递上一支烟,随意扫一眼厅堂里装框好的画,赞道:“丹华会所的规格一般人动不起,少有柏为屿这种在校生的个展,杜佑山下足了血本,”说着,替曹老点上烟,“我看这些作品卖相都挺上档次,曹老,您这个学生很争气,这次画展十有八九能打出名气。”
      曹老毫不掩饰地拈须微笑起来,明明心里美得不行,却还鸡蛋里挑骨头:“兔崽子本来能做的更好,唉,浮躁!还是浮躁!小空就比他稳多了。”
      白左寒似笑非笑地颔首道:“您说得是。”
      杨小空的作品已经初现风格,相对于柏为屿而言,他的色感明显沉敛温和,更对曹老的胃口。
      两个学生迥异的性格完全演绎在他们的作品中,柏为屿的出色在于,他每一幅作品色彩对比绚丽惊艳,构图意境泼辣随性,能第一时间抓住观赏者的眼球,让其他人的同类作品一瞬间全部黯然失色。而他的缺点是在小细节上不考究,说白了,就是有灵气没耐心。
      如果作品的一块地方意外做毁了,杨小空选择修修补补画一层漆磨一层再画一层漆再磨一层,直至达到自己预想的效果;柏为屿就不同了,他肯定“啪唧”盖上几种颜色的漆,再将漆板翻过来倒过去让漆流动流动,几种颜色互相融合,添点漆削,再撒点米粒或蛋壳粉制做出肌理效果,干了后磨一磨,凑合着充幅野兽派吧。
      曹老恨铁不成钢的就是柏为屿这种惰性,可无语凝噎的也偏偏是这个兔崽子的狗屎运!就拿去年青年艺术家汇展来说吧,柏为屿送去参展的画,一幅是曹老最最倾心的没有任何差错的精品,另一幅是凑数用的次品,主体人物由于柏为屿的失误毁容了,兔崽子非但不改,还大刀阔斧地泼上朱红推光漆,拍上一溜螺钿,搞的很抽象没人看得懂。
      结果,那幅精品拿了个铜奖,而次品则让人大跌眼镜地获了金奖,举办方美术馆送柏为屿一笔奖金,将那幅次品收藏了。
      三个最高奖项柏为屿一举囊括了俩,拿钱的时候笑得一脸是牙,乐颠颠地对恩师说:“馆长说我是他们馆收藏作品中最年轻的艺术家,还问我创作心得。我说这一块代表云啊那一块代表雨,体现大地福泽劳动人民伟大,屁啊,那种话也有人信……”
      曹老真不知该笑该哭,严师将脸一肃,“闭嘴!”
      兔崽子立时颓了:“老师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投机取巧了。”
      这才一转眼,闹腾得要死的兔崽子就要毕业了,曹老想起来不由唏嘘。杨小空虽然进步飞速,终究在工艺和漆性等方面的操作还不成熟,如今只有柏为屿能独挡一面。学校没有漆画班,但有几种纯艺专业开设漆画选修课,如果柏为屿不能留校的话,漆画这门课很快便会随着曹老的退休而无人问津。偏偏今年学校的编制饱和了,院领导明确不会破格录用,要等编制有空缺,等一年?两年?柏为屿等到了,杨小空怎么办?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浮躁性急,会等吗?
      不能怪曹老管太宽,连学生就业都要费心。由于找不到专业对口的工作,他有几个学生最后只能改行。曹老的独生女嫁到澳洲,老伴也在澳洲带小外孙,他一个老头儿独自留在国内,晚年只带了这两个学生,比对待小外孙还亲厚,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都舍不得让两个学生飞太远。
      曹老连抽了几口烟,愁得连连叹气。
      白左寒问:“柏为屿的工作还没有着落吧?”
      曹老走出厅堂,压低声音说:“左寒,我是从不关心这些社交的事,你路子比我多,有没有什么建议?”
      白左寒调侃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柏为屿悠哉得很呢,您操什么心哪?”
      说谁是太监呐?曹老脸一板。
      白左寒点头哈腰:“曹老,我不是那意思……”
      曹老愁眉苦脸的说:“死孩子表面嘻嘻哈哈的,骨子里倔得很,什么事都不愿开口求人,我还不知道他?”
      白左寒两手插在裤兜里,悠然道:“柏为屿没有和你说吗?他是这届毕业生中最抢手的,有个名古屋的学校向他抛出橄榄枝了,只要求他培训三个月简易日语。”
      曹老哑了三秒,闷声闷气地问:“死兔崽子要去日本?怎么从来没和我说?”
      “他拒绝了。”
      “为什么?”曹老有些欢喜,还有些纳闷。
      白左寒抖抖烟灰,“我听研工处的人说,柏为屿嫌日本菜难吃。”
      曹老捶捶胸,吐出一口闷气,“这是什么理由啊?他不想培训日语直说!是我孙子我就掐死他算了!”骂完,高高兴兴地进厅里指导杨小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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