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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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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人买……这么……多?”自己不亲自去买,差人拿了银子,拣那店主行家推荐的好东西买一堆来,的确是……大国柱,大男人。
     “这些够用几年了。”寺御君拿出其中三四枚墨色的男子玉簪,其余的也没有细看,将盒子盖回去,道。
     “够……用几年?”那里足足有耳垂发簪戒指挂佩各色各样起码三四十样。这话听起来不对头那。
     “女子喜好此类小物,生辰过年皆要用到,备着方便慢慢用。”寺御君看了眼身后穆炎,以为我不懂,微有笑意,十分耐心地解答,“公子倒是没有这些麻烦。”
     “那这发簪……?”
     “……”寺御从怀里掏出一枚墨色断簪,一枚枚比着细细看了一遍,叹了口气,“往年一故友颇爱此物,偏偏……想寻一枚相仿的祭给他,各处玉石店家也看了不少,却一直不可得。”
     哪里有这么挑礼物的。那一妻一妾两个美人真可怜。
     回收摸到成冉一手搁在膝上的盒子,拿了一块。
     却觉出盒子有些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
     塞到嘴里,回身对着盒子又细细挑了一块,确定了一下。
     的确是成冉的手在抖。
     常年戎马,并非初学,不可能是因为刚才纵马去城里买了次东西的缘故。
     “……”我手里一块,嘴里一块,而后侧目看寺御君。
     身为国柱,家中妻妾多为政治联姻,没有感情,举案齐眉尽责了也就算了。
     故人之物,念念不忘,心存愧疚,也不探究了。
     但他身边人,情愫暗生不能开口相告不提,却每每要替他买簪,而后受这折磨……
     三者之中,成冉最是无辜可怜。
     “皇甫公子何以……”神色不善?
     “若是送人为礼,寺御君美玉一盒,不及时临顽石一块。”
     “哦?”寺御一点不恼,大感兴趣,放下茶倾身过来问。
     我看你是该忙的忙完,手边无事闷坏了,找乐子来了——否则何必来这里看他们造水车。
     那日买的石头一直随身收着,掏出来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如何?”
     “随处可见。”寺御一指河滩,“处处皆有。”
     “哦?”我挑挑尾音问,“寺御君确定否?”
     “自然。”
     “赌一赌?”
     “怎么赌?”
     “今天水车完工之前,寺御君若能从这河滩觅得一块能于此石相提并论的,则为时临输。”
     “一言为定,输者任人处置。”言犹在耳,人已经远远朝上游掠了出去。
     我点点头,暗暗笑得畅快。
     ——任人处置,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本来,不过想和你赌一样东西而已。
     “皇甫公子……”成冉颇为警觉,起身躬身借着奉过点心盒子的姿势,低声戒备问道,“意为何如?”
     “成冉,那条件是你家大人加的,时某本意不过玩个输赢而已。”我伸手从他手里的盒子里掂了块糕,“不过,既然加了,你家大人这么记挂那根断簪,多想旧事于身无益,我若赢了,将它要来扔到河里去,你道好不好?”
     ——替你,除了它去。
     “公子你——”成冉闻言竟然人前失态,踏前了半步。
     穆炎瞬间已经站到我身边,护卫之意明显。
     “好不好就一个两个字而已。”糕点味道不错,那家铺子一直不错,“堂堂男子汉,挑一个答了就是。”
     “……”成冉垂眼退回去,没有捧盒子的一手垂在旁侧,暗自攥成了拳。
     “那你慢慢想,反正这水车一时半会也造不完。”好吃,真好吃,从成冉手里抽了盒子过来,“穆炎,来,我们吃点心,寺御君的一片美意呢。”
     
     七十四
     “如何?”寺御君手心托了块石头,颇为成竹在胸,一手伸到我面前。
     也是白色,色泽同样不错,形状也差不多大小。
     果然是武将的好眼力。
     我把自己的那块递给他,“寺御君不妨自己摸摸看。”
     光滑度不同。
     天差地别。
     寺御左手我的,右手拣来的,手指间一搓,左手递还给我,右手的扬腕往溪水那边一扔,人又掠了出去。
     回头看了眼成冉。
     ——想好没?
     难不成你以为你家大人能赢?
     “穆炎,你尝尝这种的。”
     穆炎看了眼我,看了眼我手里的石头,看了眼寺御君过去的方向,看了眼成冉,没有动静,试了一块我推荐的那种糕。
     
     “如何?”寺御君手心托了块石头,把握满满,一手伸到我面前。
     这次光滑也差不多了。
     我还是把自己的那块递给他,“寺御君不妨自己对着太阳照照。”
     透明度不同。
     我的晶莹剔透,他的浑浊不堪。
     寺御左手我的,右手拣来的,朝光源一照,左手递还给我,右手的扬腕往溪水那边一扔,人再次掠了出去。
     成冉还是一副你肯定输的不以为然。他低眉垂眼,自以为我看不出来。
     “穆炎,这个只有一块了,一人一半。”
     穆炎掰了个小小角去。
     我看看手里那个四方形变成了五边形,大恼,对半分开,一伸手,一半直接堵他嘴里。
     
     时近中午,下水落桩柱的都先上了岸来用饭。
     却听得一片咒骂,我抬头闻声看去,远远的,不少人腿上乃至腰上爬挂了黑黑的吸得饱饱的虫子。河水中间流急没有这玩意,可两岸泥滩草苇却是很多。
     ——眼看得他们伸手就去拽。
     “别扯!”我大喊。
     一条两条留了断口盘在肉里是小事,切个小口挑出来就好,可多了是会溃烂坏肢出人命的。得力兵卒大多从自小入伍里头拔擢上来的,常年习武,生疏田地久了,戎马生涯惯了,这些汉子也太不把小虫子放在眼里了。
     一声喊出,便觉得人软软的。
     不行不行,我看到那些东西就头晕。
     “寺御君可否着手下弄罐盐来?”我没事,我没事……
     虚弱……
     转身背对那些,求救,“穆炎……”
     穆炎面带忧虑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已经起身。
     有他去就好了。趴在椅子背上,不看后面,明明从来没有被它们叮到过,小腿还是微微痉挛。
     往嘴里连连塞了两块糕点,感觉好了些。
     “莫要拍,用灰。”身后穆炎依样画葫芦,按我们在山里时候的法子处理。
     说来惭愧,那两亩水稻田,我从来没有在里头呆上超过一刻时间。开始插秧时神经质地不断出来用水冲洗,检查自己有没有被叮咬,穆炎很快发现我对蛭类有异常的恐惧,于是便不再让我下了。
     我在田头替他备了一大罐子新烧的灰,一小罐子盐,一个用来装虫子回去切碎了喂鸡喂鸭喂鹅的草团塞口的竹筒,然后很不争气地溜了。
     有一次中间给他送解渴的盐水,他上来,洗了洗,腿后居然挂了四五条。一瞥之下,差一点,差一点我就倒跌葱栽田里去了。
     ——没栽的缘故自然是他在旁边,伸手给捞了腰稳住了。
     后来用草药合着兽类油脂粗渣熬成能防叮咬的药膏,每每逼他记得半个时辰用一次,我才好了些。但那时候,水田归穆炎,我只在旱田塘子前后院里和水田田埂上活动,已经成了习惯。只有因为水稻生长需要放了水,地里能穿鞋下的时候,他才会让我去。
     这种丢脸的事,不提也罢。
     本来想,起码收割的时候能帮他,没想到……
     却,没法怪他。
     这会,不看也知道穆炎取了些火堆里的热灰,替那几个人撒上去。
     于是一干人等照做。
     开始有长条状软帕帕的虫体掉落到地上的声音响起。
     “应参大人,盐来了!”
     我无力地朝后挥挥手,指指穆炎的声音所来的方向。
     “拿来这边就好。”穆炎招呼了那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去。
     那汉子瞪着我鼓鼓的嘴巴愣了神,被寺御君拍推了一把才去。
     难得寺御君没有笑我,反倒递了杯子过来。
     身后在撒盐。
     那声音更多更快了。
     想捂住耳朵。
     穆炎……
     呜呜呜……
     
     “时应参可觉得好了些?”
     我点点头,看也没力看成冉。
     ——拜托不要来提醒我。
     “不过小小虫子而已,我等在这里,粗活自有兄弟们包了,应参大人在旁指点指点便好,何必怕它!”
     一阵哄笑。
     我知道你们是善意的,我知道那个是什么,有什么兄弟姐妹,喜欢什么吃什么怕什么,可以用来喂什么干什么……
     可是可是……
     “皇甫公子?”寺御君一手搭上我腕脉,颇为不解,蹙了眉,凝神片刻,问,“为何如此?”
     “……”寺御君是对的,说出来,说出来会好一些。
     深吸口气,往穆炎那边挪了点,一口气说出来,“早年曾见过被其爬满全身吸血而死的幼童。”
     ——那的确是我年幼时候的事。那是张反应世界问题的新闻照片,得了世界新闻摄影奖、普利策新闻摄影奖等不少荣誉,引起了不小的社会反响。
     可那抓拍清晰,取角良好,曝光专业,分辨率高的图,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而言,太过惊怖了。
     那上面死的,也是一个小小的孩子。
     “童”字出口,我倒底还是撑不住,软软滑下了椅子。
     落到一个硬硬暖暖的怀里的时候,最后的念头尤自得意洋洋。
     ——挪一挪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方便穆炎接住我。
     
     醒来时候在树荫下面,那群汉子已经蹲在一边把伙夫挑过来的饭菜热热闹闹开吃了。
     寺御君和成冉也在一起用,不过寺御君坐了把椅子,面前多了个几让他搁东西罢了。
     见我坐起身,寺御君老远挑挑眉毛,另几个汉子远远示意打了个招呼,咧出一口白牙笑笑,没有再提起什么。
     “没事了。”穆炎就在旁边,确切地说就在几条拼在一起的长凳旁边,看我睁了会眼又合上,不是很放心,扣了我脉搏。
     摸摸身下的凳子,我想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蹲着了。
     昏厥……
     以前这个词和我并无半分干系。有那么一次我以为自己会昏过去,可偏偏睁大眼睛青白了脸,天旋地转,却还是醒着的。
     后来的医生说,适当的昏厥属于保护机制,安全环境下触发了,对人而言也是好的,所以合适的时候不妨放松自己昏过去。
     这个身子的体质毕竟底子不好,不如原来那个三十四岁的小女人。说不清是以前的不能昏好呢,还是现在的动不动就昏好。
     “穆炎……”翻腕紧紧他的手。
     我那个委委屈屈凄凄惨惨沮丧尴尬啊,如果说注定要变性,我怎么就没有轮到一个好一些的身子呢。
     破相并不重要,重要的健康程度。比如,他死去的那些同伴就是不错的选择。我肯定诈死叛逃的。天大地大,计划周密了,跑到北全或是西乾的热闹城市混口饭还不容易。死士的控制绝大程度上依赖自小的灌输,区区一个梁长书,若是有能力在各处张满天罗地网,梁国也不会是现在这个规模了。
     不知道,到穆炎四十岁的时候,我能不能把他洗脑洗回来?
     “没事了。”
     他好像就会这么一句。
     “穆炎……”坐起身问再唤,这一声就比较不怀好意了。
     所以穆炎略略警觉,不过还是纵着我,问,“怎么了?”
     语气里已经做好了壮士断臂的准备。
     “你不饿吗?”
     穆炎低头看看自己的腰腹部。
     而后,马上……
     ——咕噜噜。
     
     七十五
     拎了凳子过去和他们一起用饭,伙夫呵呵憨笑,给我和穆炎都盛了满满一碗,而后拨上一大堆菜,堆得尖尖的,拿过来。
     ——他大概觉得我和穆炎都得吃得壮一点。
     “此块如何?”寺御君递过一块石头。
     “色泽莹润,大小相仿,光滑剔透,按说是相似了。”
     “哦?”寺御君并无雀跃之意,相反神色凝重起来,“皇甫公子的意思,并不能相提并论?尚缺何处?”
     “的确不能。其实,黑白红绿倒是无妨,不过……”我捏了那块石头,高举,对着阳光,道,“寺御君请细看。”
     合适的角度看去,可看出这石头里头透明归透明,却分一层层平行、色泽略有些不同的沉积。
     “此石乃是年长日久沉积而成。首先,要得其内这般平滑剔透的层次,沉淀的,须颗颗都是极细的,人眼不可见的微尘,在一个安静无任何打搅的处所,经百年历千载而成。”大多是在深海深湖底。“它其上的纹理,层次的厚薄,记录了那岁月变迁。”
     “其次,要得它眼下坚硬的质地,需恰逢地龙大怒。”其实就是各种方式的地貌变迁,“将它埋入极深的地下,才能压得如此坚硬。”
     “而后,要得它的形状光滑,还再需地龙大怒,将它所在的母石从地下起出,抛至高山处。由着风吹雨打,碎裂成小石,碰撞碾压,滚落溪涧低处,再由山水长年冲刷打磨,从有楞有角尖锐扎人,至形状偏方棱角不起,至大致圆润入手粗糙,直至今日的如水光滑。”从黏土沉积岩,到如今这块石头,过程何其漫长。也许,这里面某一个花纹,是当时它附近,有个巨大的海底生物踩了一下,导致脚印附近沉积的泥层变了点形造成的呢。
     “这其间所耗的时光,所需的运气侥幸,恐怕不是我辈所能估计。所以,寺御君,此石虽不过一顽石而已,时临却以为,难得甚于一盒美玉。”
     “果真有层,纹理……”寺御把另一块石头对比着看了,扬手抛了那块,还了我的,饭也不再吃,又掠出去了。
     “穆炎,那块!”寺御这人怎么说扔就扔的。
     穆炎抬眼时那石头正远远落向杂石滩。
     他亦掠出去了。
     我小心收好自己的,而后抬头,穆炎已经拣了它回来了。
     “既然不如,时应参为何还要留了它?”成冉插了句。
     “成冉,并非不如。”我接了那块石头,递给他,“我与寺御君之赌,赌的是相似。此石与我那块不同之处在于,它混然一块,质地透明,毫无杂质,这当然也是极难得的,不过桃子之于李子,生得不一样罢了,都是好的,哪里有不如之说。它们一样的是,都经了百十年的水流冲刷,方有如今的光滑圆润。你家大人辛苦拣了它来,当然是中意的。等他输了打赌,回头想起来,比起得而复失,必然更喜欢此石尚在身边。所以,你帮他好好收了,到时候给他吧。”
     成冉默然半晌,打赌开始的戒备敌意散去,接了石头,道,“成冉多谢公子。”
     “成冉好生客气。”一件心事了了,回头看看穆炎碗里吃得只剩三分之一不到了,再低头看看自己还剩下的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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