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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有成人的关系吗?
     回以一笑,“小公子聪慧,假以时日,广湖必定望项背而莫及。”
     明明是客套话,他竟垂下眼,脸上红了下。
     
     梁长书点点头示意,周围的仆人开始动作。
     这人,怎么说呢。
     ……老牛和嫩草,居然全都不曾放过。
     ——就身后仆人送上的水,漱口,在小盆中净手,接过巾帕擦干,扶起筷子。
     若说恋父和恋童,大多和某种情感上的缺失有关,不少人多多少少有一些……
     ——左手端碗,挟一小筷饭,送入口中。
     梁长书这般,从恋父到恋兄,再加上恋童的,可就……
     ——挟菜,碗随筷稍稍移动,护着菜,一样送入口中。
     少见,希罕,独树一帜……
     ——闭口,咀嚼,咽下。
     算了,这是人家的,人家的……隐私。
     ——在右边的小瓷架上搁好筷子,舀了一勺身后丫鬟布在面前汤盏里的笋丝清汤,唇就上调羹前侧沿,缓缓略抬腕,汤也送入口中。
     他不介意,并不意味我就要好奇。
     ——放回调羹,重新扶起筷子,继续。
     饭是精米,细细挑过的,菜和汤的味道也都不错。
     这顿饭本是授课之一,只是冒牌广湖的餐桌的礼仪不需要你操心,就让我好好享受这一顿吧!
     雇佣我演那么危险的戏,好歹出些报酬么。
     
     梁府的碗,比六嫂最小号的一半还小。
     六嫂盛饭,习惯按按结实,扎扎实实添满。
     往日我能吃完平平一碗那样的就不错了,这餐却另盛了一碗,后来又添了一勺。
     大概也有饭菜精美的缘故在。
     他们都吃得比我少些。照理说梁长书为主,我为客,应该收敛,奈何这客并非自愿,而且一做得两个月。他既然没有什么意见,我也就慢慢用完后,最后一个放下碗筷。
     漱口,净手。
     残羹残盘被撤下,桌面上光洁如新。
     茶水奉上。
     
     “顷德擅棋,翼卓擅墨,宣纶擅琴。”梁长书啜了一口,端着杯子静默了会,开口道,“时临,你若有不明白,请教他们便是。”
     “好。”我答。
     黎翼卓不善地看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我如此回答无礼了。
     宣纶偷偷觑了眼梁长书,似乎怕他发怒。
     孙顷德老眼目不斜视,继续自己喝茶,没有动静。
     梁长书放下茶盏,起身出去了。
     我看看对面三人,问,“不知三位如何安排?”
     “未时书画,申时棋,酉时琴。” 孙顷德答。
     “午前?”作什么一股脑堆在下午?
     “广湖公子擅射,尤喜投壶。”孙顷德语调不变。
     还要学射箭,做游戏……
     
     十七
     这日下午临了几幅广湖公子以前的字。
     歪歪扭扭,把黎翼卓气得不行。
     没办法,我不习惯毛笔的握笔,何况站着写,悬臂悬腕。
     代写家信虽也是这么握,可手腕有着力处,没有什么艰深言语,合格的要求也不苛刻,字端正就好。
     黎翼卓可就挑剔了,他的意思,认得却写不得,依旧归于粗鄙。
     广湖的字我还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好处,但的确一概行云流水的漂亮,还常常从上一个连到下一个,这个对我而言实在不现实。
     加上我没有愧疚的自觉,黎翼卓打又打不得我,骂也不能骂,用来写写画画的上好白绢捏在手里,无意识中给扯烂了一张。
     直到开始临画,他才稍稍好过些。
     
     而后去棋室跟孙顷德学棋。
     站了一个时辰,有些累了,坐下,先捧了一旁备好的茶喝。
     孙顷德没有催。
     屋子里头焚了香,不知叫什么,淡淡的,宁神而提醒,很好闻。
     看了看棋案上备的棋盘,和两罐看上去质地润实的黑白子,我微微施礼,开口,“不知顷德习此艺年岁几何?”
     “一世有余。”
     三十多年了啊……
     “想必颇有心得。”
     “不敢,取巧罢了。”
     “依顷德之间,两月是否能得以入门?”
     孙顷德已经猜到了我想说什么,顺着话头往下走,“公子的意思?”
     “实不相瞒,我曾得故友启蒙,不妨和先生下一盘。”
     “哦?”微微上挑的声音,恰到好处的疑惑。
     “走不出五十子。”
     “呵……”孙顷德淡淡一笑,捋捋胡子,“公子说笑了。如此,随公子便是。”
     和明白人处事就是好,成功将围棋课改成了闲聊。
     只是……
     看看孙顷德的山羊胡子。
     想想宣纶嫩嫩光滑的下巴。
     这个,梁长书的喜好,真的真的,差得太远了吧?
     
     酉时初,在醒来的那个院子里,先用晚膳。
     酉时三刻,宣纶带着两个僮子过来了。
     花厅里四周窗子只开了朝西的四扇,还下了纱幕,放了炭火的取暖炉子。
     这个时间,的确是抚琴的好时间。
     远处,黄昏日落,晚霞满天,偶尔有几只倦鸟掠过。
     近处,深绿的枝条在窗外斜斜伸展,挺拔有力。
     窗景如画。
     宣纶和我一人一张琴。
     琴我会,只是仅仅比围棋的会,多了那么一点。
     也就能弹个最简单的短曲子。
     
     “宣纶,落霞与孤骛,正齐飞。这般好的晚景,怎么能白白错过。你可愿奏上一曲?”
     “不错,如此好景,不可错过。”宣纶看着小僮焚上香,扭过头来,微微一笑,“宣纶献丑了。”
     端坐,试了试音,想了想,拨弦开始。
     
     献丑……
     这叫献丑吗?
     他的琴很好。
     我不知该怎么说,比起以前听的碟子来,一点不差,甚至可能还更好。
     捻转的手法有些不同,起承回转有时候略快了几分,但正是这几分快,反而衬得主旋更为悠长,隐隐带了几分缠绵悱恻的……
     思春?
     
     一曲终了。
     天色也差不多暗了。
     两个小僮点了灯端过来。
     “好琴。如小溪流水,鸟雀婉转,十分动听。”我轻轻拊掌,赞道。
     “公子谬赞了。”宣纶笑笑回答,语音温润,不骄不纵,又得体有礼,显然是听惯了夸奖的。
     那,他中午为何脸红?
     和夸奖无关,和我无关,和广湖应该也就无关了。
     莫非……
     那三人里面的谁呢?
     嗯,应该不会是孙顷德,差得太多。
     黎翼卓,和梁长书……
     不得不承认梁长书的可能大一些。
     “时临语拙,音律不通,若是梁大人那般的雅人在此,定能细细说出好处来。”
     “大人忙碌,少有闲暇的时候。”宣纶面上微微一动,眼神又跟着黯了一下。
     果然。
     十八
     稍作洗漱。
     在张家坡时,总有人串串门,磕磕牙。我若是无聊,跟着凑一会就是。其实也未必一直仔细听他们说了什么,只是有几个人在旁边说话,便不觉无聊罢了。农家灯油金贵,天黑后都是借着泥炉灶火的火光说话做活,织织布,给锄头换个把,数数攒下来的鸡蛋,之类之类的,也不会持续很久。
     在这,有灯,也没限制我用量,我却无事可做。
     发了会呆。
     泡脚的水加了两次,又凉了。
     擦干,套上鞋子,唤了外头的两个丫鬟进来,由着她们收拾了去。
     隐私的概念,即使到了这里,还是有的。没有必要的时候,我并不想当着她们的面上演脱衣秀。不留她们在身边却是不可能的,我的身份还没有那般的自由。
     所以,折些中罢了。
     她们俩,脸圆些的一个唤梅蕊,下巴尖些的一个唤桃青。都是机灵又明白规矩的孩子,知道我算是客人,却又不是简简单单的客人,主子家拨她们过来不过一时需要而已,凡事有礼里带了分寸的生疏,伺候的活则一样样都做得好好的,客主都挑不出错处。
     不由微笑。
     “公子,可要歇了吗?”梅蕊抹干地上几滴水,那是我加水时候不小心落的。她在我面前侧旁一米左右,躬躬身,轻轻问。
     “差不多了。”我点点头,问,“梅蕊,宣纶公子入府几年了?”
     “七年多了,年底满八年。”
     “黎翼卓黎公子呢?”
     “三年不到。”梅蕊似乎觉得应该说什么,稍稍思索了一下,找到了合适的措辞,“黎仓记擅算,另有一手好字,颇得大人赏识。”
     仓记?
     ……我想,有什么被我搞错了。
     “不知孙顷德……?”称呼什么?
     “梅蕊寡闻,只知镀城里,孙幕士棋艺绝无对手。府里公子小姐的棋,都是他教的。”
     “这么说来,黎仓记和孙幕士若要走人,梁大人也管不了?”
     “公子说笑了,大人待人都是很好的。”
     真的可以走?
     那个,我想……起码形式和名义上是自由的。
     他们这般,有些像门客。
     “那宣纶呢?”
     “宣公子是府里公子里头琴艺最好的。在镀城,不数一,也数二。”
     前面一句貌似多余,其实隐晦得体。
     也就是说,宣纶有卖身契在梁长书手里了。
     “知道了,你们下去歇了吧,我坐会会也就睡了。”
     “是,公子。”梅蕊应了,退下。
     
     应归应,我不熄灯,估计她们也不会退下,必定在外厅门口守了。
     罢了,发呆没有光也是可以的。
     起身正解衣。
     “公子,梁大人来了。”
     “哦。”把衣带隐扣系回去,我揭帘而出。
     
     “这是?”
     对着小厮捧上的一大堆画卷,我不明所以。
     “会出席的,好生把这些人都记熟了。”
     “……”我放下茶杯,踟躇了下,“梁大人,那个……”
     “嗯?”隐了威胁的声调。
     “其实,我进镇的时候见过找我的画像。”那幅据说和我很像的画像。
     后来看看也觉得画得不错。
     “怎么?”
     “一点也不觉得那是我。”所以才会如常般逛街。
     “……你?!”
     这语调可不可以理解成为恨铁不成钢?
     “按画认人,对我而言,根本……”谁叫我以前看的是照片,这些画像,几根黑色墨线弯弯绕绕,比素描也不如,我看着都觉得差不多,“若是指了个人,再指画,我大概能评几句画得像不像,但是倒过来就……”
     就完蛋了。
     梁长书揉揉太阳穴,没几下又放下了,对着我看过来。
     他不信,也是正常。
     “我没作过公差,能去集上走走也是这几个月的事。”喝了口茶。
     相信他懂我的意思。
     梁长书转回头去,慢条斯理捧茶喝了口。
     只是,大概想到孙顷德黎翼卓那边的事,他的脸色似乎更差了。
     “梁大人。”我侧头看看他,“一定要和广湖过去的熟人周旋吗?或者,说我被砸坏了头,记不得前尘了?”摸摸左脸和额头上的疤,“这没人可以否认,明眼的近前一看,就知道是半年多前的破相。记不得也好,半疯癫也好,能说通就好。”
     梁长书沉默良久,低低道,“正旁君和广湖交情匪浅……”
     面上神色丝毫无变。
     有时候,正是无变化,才是有问题。
     特别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珠都不稍移一下。
     侧旁看不清楚他盯的什么。
     “东平使君吗?”收回目光,顿了顿,“匪浅到什么程度?”
     难道,所谓见面,还有特殊内容?
     “到什么程度……”梁长书冷冷哼了声,起身走到我面前。
     不妥……
     
     十九
     “蓝璃么……”
     警惕!
     这名字的意味,可不好玩。
     “错,我是时临。”
     “哦——?”
     “梁、大、人。”
     “梁赖两国近来交好,可要去邓家问问?”
     “……”
     穆炎放火,是和我的交易,我没法用来反驳他,必定会连累穆炎性命。
     至于他们暗中作下的那件事,且不论顾不顾穆炎的死活,那暗里下手的对象并不姓赖,是什么身份,具体的情况我根本不清楚,利弊不明,也赌不得。
     下巴被扇柄慢慢挑起。
     我随他动。
     “算你识趣。”梁长书轻轻一勾唇。
     “我可以不识趣么?”你这就叫……老公公靠墙喝稀粥!
     “只是,梁大人的约定可是和时临,若我成了蓝璃,梁大人找谁去呢?”
     “张家坡。”
     又来了。
     “梁大人爱民如子,莫非,要苛虐自家治下?”
     “窝藏罪犯,连坐几个如何?”
     “梁大人说笑了。”……当然不好。
     一边回话,一边注意到,他不自觉地往我右边移了些。
     看脸么……
     莫非……
     “是明白人就好。”
     “大人也是明白人呢。”赞一句,一字一字,我淡淡清晰道来,“当然清楚,不管蓝璃、时临,都不是那位颇有盛誉的广、湖、公、子。”敲一棍!
     扇子一抖,朝旁边滑了下。
     马上又稳了下来,而后朝靠近咽喉的软处微微一顶。
     嗓子上一紧,我没有忍着,噎咳了几声。
     扇柄松了一分,沿着颈子挑下去。
     最后的机会……
     我慢慢开口,道,“邓家老爷年纪大了,渐渐自己便不怎么上阵了,倒是喜欢看。”
     ——那些过往屈辱,蓝璃承受,那些记忆无奈,我负担。
     扇子一顿,而后继续走。
     “后来,出了内院,少不得有人没银子上花楼的,将就将就。”
     ——若说蓝璃被卖进邓府,不出挑又没动什么情愫,算是想比之下的好运,那后来,则是更糟糕的处境。
     扇子顿住了。
     看向梁长书的眼睛,我淡淡补充,“当然,是在破相前。”
     他眸中厌恶一闪而过。
     领子却还是被解开。
     合上眼。
     保持面上平静还能做到,我却没把握不在眼神里泄漏出什么来。
     
     ——
     梁长书。
     你且记住,若说逼我扮作广湖,你尚可托无奈二字,这份帐,你是欠下了。没机会也就罢了,有机会,本金利息,我定会一分一分讨回来。
     
     “用些药?”
     “怎么?”
     “这身子早坏了,不用药难有反应。”
     用药可以减轻痛苦。
     
     蓝璃不得宠的缘故,主子也不会稍事小心。
     邓老爷子把几个男宠放一起玩弄的时候,用的药……
     药性,烈得很。
     分量,过得很。
     有时候,蓝璃他们回去,得躺好几天。
     所谓,玩物而已。
     梁长书的技术想来不会差,还好,他没有特别的爱好,动作就力道和角度而言,也算不上粗鲁。
     大概算不上罢。
     就像在对待一件器具,轻蔑罢了。
     他显然放不开去取悦一个地位卑下,身子肮脏的男人。
     所以,他虽然有一定的,将强奸变成合奸的意向,却不可能达成。
     不明白,他和广湖之间,倒底有着什么样的纠缠。只是稍事联想而已,就会让他恶意地,去强要一个。
     仅仅为了那几分相似,去要一个认识不过一天,破了相,身子还脏得招他自己厌恶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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