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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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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中的猫头鹰怪叫一声,朝着月亮的方向飞去,地上投下硕大暗影,被无声跑动的人踩在脚下。
       为了避开探照灯,靳少伍不得不面对面紧贴着维拉的身体躲在墙下,呼吸有些紊乱,紧张加剧了躯体的负荷。
       维拉却气定神闲,甚至在此刻仍用手极为挑逗的轻抚靳少伍的背脊。
       "你确定从正门出去?"从口气中明显听出靳少伍对骚扰的忍耐。
       "那里本该最为严苛,人员车辆出入都像机械般精准,"维拉自信的轻笑,"可利用的恰恰就是这点。"
       "每晚十一点整,运送劳作成品的车会出去。"一百米外的景象,如维拉所言,卡车停在监狱大门前。
       "警卫会仔细检查,这段时间在十五分钟到十六分半之间。"维拉继续现场解说。
       "那又怎么样?"靳少伍追问道。
       维拉没有回答,却丢出另一个问题:"伍,你百米的最快速度是多少?"
       突然间砰的一声,所有的照明设备一齐熄灭。
       "怎么回事?"黑暗中只听见混乱的喊声。
       "电闸老化吧,启动备用电力。"
       十几秒后,恢复了一片灯火通明,厚重的监狱大门开启,缝隙处铁锈尖锐作响,卡车的马达发动。
       趴伏在车厢里的两人换成坐的姿势,靳少伍大大松了口气,维拉爽朗轻笑。
       发动机的轰鸣声足够掩盖他们正常音量的交谈。
       "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突然的竭力狂奔,加上不明所以的愕然,心跳难以迅速恢复。
       维拉慵懒笑道:"早想看看伍吃惊的模样,非常迷人,可惜就在熄灯前的那么一刻。"
       "怎么做的?"靳少伍不由低声问道。
       "定时短路的把戏,我六岁就会了。"维拉更为得意的口吻,"至于车的进出和检查,早在无聊的时候就留意过了。"
       靳少伍冷哼一声:"要是那个警察长点脑子,再检查一遍车厢,你跟我都束手就擒。"
       "西斯努巴,三十四岁,无不良嗜好,前妻跟他离婚的原因是他好吃懒做。"维拉戏谑望着靳少伍,"这样的警察会勤快得查第二次吗?"
       无话可说的靳少伍,忿忿别开脸,脖颈上突出一道青筋。
       "你说在逃亡的车里干会不会格外刺激?"维拉探过去,吻咬那个青色的诱惑。
       "混蛋!"靳少伍几近反射性的扭头,挥拳就打,却停在半空,最终放下了手臂,同时垂下了头,犀利的眉宇间,摇晃着痛苦和屈辱的浮动。
       维拉捏过他的下巴,迫他抬头,亲吻他的眉头和紧闭的眼睑。
       舌头轻易敲开靳少伍的嘴唇,不仅没有抵抗,也没有任何活物的反应。维拉的瞳孔里,一直被任凭宰割的靳少伍占满,目光向下扫,是他紧攥到发颤的拳头。
       蓝色的眸子,在夜里像深潜下海底,越发漠然冷淡,维拉突然狠狠咬了吻着的嘴唇。
       没有防备的靳少伍低叫了一声,手背抹到嘴唇的鲜血。
       维拉淡淡道:"这车开往城东,朝接近医院的方向至少还能开五个小时,你可以睡一会。"
      
       分叉路口处,靳少伍和维拉跳下车,天已有些灰蒙蒙的亮。
       "你到路边去,我弄辆车。"维拉边说,边脱了上衣和裤子,摆出搭车的手势。他体态修长健美,肌肤月光色的白皙,在黎明破晓中的暧昧色泽里,显得妖娆撩人。
       维拉是善于利用一切的人,包括他自身的美色。这个时候过往的车极少,头一辆就停在维拉身边,还是辆蓝色保时捷。
       中年男人探出头,眯眼盯着维拉的身体:"小朋友,出什么事了?"
       "遇上劫车的。"维拉笑得很无奈。
       "真可怜。"男人下车走过来,手搭上维拉的肩膀,"只是被劫车吗?"
       阳光抬高至维拉的脸,映出他盎然笑容:"你还希望被劫什么?"说话间,他已扭下男人的胳膊,抬腿用膝盖撞进他肥厚的肚子里。
      
       黛西已经五十二岁,是个从业三十年的老护士了,对生离死别已经看淡如过眼云烟,但病床上的女人,却坚强得让她动容,并深深记住了她的名字--玛丽靳。
       她干枯的手如同凋零的花瓣,面部也深陷下去,脸色蜡黄,已经有四次险些脱离人世了,但她却坚持了下来。当她意识清醒,她仍是微笑着,眼中溢着温暖的光泽。
       "靳太太,你今天精神很好呢。"黛西半拉开窗帘,让柔和和阳光透出一半。
       "我做梦了,黛西,梦见我儿子刚会跑的时候,"玛丽的病容焕发了一晕光辉,"他跑的很快,跑出很远,但一跌倒,就会立刻奔回我身边,要我的拥抱。"
       黛西神色黯淡下去,前天就是她代替玛丽去监狱,但靳少伍不被准许出狱探望,叫她怎么忍心告诉这位垂危的母亲?
       "我总觉得今天会见到小伍,小伍......"
       "靳太太?靳太太!医生!"黛西匆忙的转身,刮倒了花瓶跌落,清脆的响声,四分五裂的瓷片,鲜花七零八落,清水像眼泪,无声流淌......
       
       "伍,换我来开车。"维拉突然说道。
       "干什么?"
       "你去换上从那家伙身上剥下来的衣服,可能肥了点你就将就一下,"维拉深睇了靳少伍一眼,将目光投向前方,"你总该体面点去见你妈妈。"
       这种体贴入微,撞击了靳少伍的心底,不管他怎么去刻意忽略。
      
       "医生,靳太太她情况怎么样?"黛西焦急的询问着退出诊疗室的医生。
       "很遗憾,她已经到极限了,支撑不了多久。"
       "不,再想想办法!"黛西拉住要离去的医生,"她还活着,你不能走!"
       "你是怎么了?"医生严厉的说道,"我们是福利医院,没有任何收入,连人手都缺乏,我必须立刻去为一个男孩动手术,还可能挽救他的性命,在这里我已经无能为力。"
       黛西的手颓然松开了。
       迎面走来的年轻男人,东方人的面孔,布满焦虑,像一阵风一样与黛西擦肩而过。
       黛西愣了片刻才在脑海中反应出那是谁,不由啊的叫了一声。
       已走出约十步的医生诧异回头:"怎么了?"
       "没,没什么。"黛西转过身去,双手合握放在胸前,只觉得眼泪就要流出来。
       感谢上帝,靳少伍,你赶来了。
      
       靳少伍推开门,阴暗的病房,只有显示心跳脉搏的仪器在哒哒作响。玛丽躺在床上,消瘦的脸仍显得安详。
       嘴唇在颤抖:"妈妈。"其实只是口型的张合,靳少伍并没发出实质的声音。
       但玛丽却醒过来,她缓缓转过脸,自己拿掉了口鼻上的氧气罩,轻轻微笑:"小伍,摔疼了吗?"
       "妈妈。"靳少伍跪倒在床前,让母亲的手抚上他的面孔,痛哭出来。
       在法庭上不公正的裁决下他没有哭,在监狱里非人的虐待他没有哭,在维拉强迫暴力中他没有哭,这些倔强和坚毅,却在母亲慈爱的目光里化为乌有,这一刻他的委屈和寂寞倾泄而出。
       儿子在母亲的注视下,永远是脆弱的孩子,可以放心去依赖,得到绝对安全的庇护。
      
       维拉趴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望着前面三叉路口的车来人往,然后下车,打碎自动贩卖机的玻璃,取出香烟和打火机。
       仰起脖子,惬意对着明净天空吐出烟圈,远远的已隐约听见警笛的鸣叫。
       "上帝您老人家能不能告诉我......"维拉嘴角挂着自嘲的笑,"我为什么会干这些蠢事情?"
       他将车开到路口中央停下,在四周车辆不停按喇叭和咒骂声中,悠闲的从车里走出来,口中叼着烟哼着乐曲,手里拎着汽油,从汽车油缸开始,一路淋撒着后退。
       "疯子!你在干什么?"有人喊起来,"后退!后退!路口是个纵火犯,他要引爆车子!"
       后面的车还不明所以,已被前面倒过来的车辆撞上,连锁反应下马路上混乱成一片。
       维拉提着汽油桶,已离开有三十米,距离满意,他丢下了烟头。火苗飞窜,爆炸声震耳欲聋,交通彻底瘫痪。
       远处的警笛空响,却没法再接近,活像个被尿憋急的孩子吵闹不休。
       光火映在脸上,维拉嘴角的笑意加深,自言自语道:"干都干了,还问为什么有个屁用!"
     
       "小伍,你六岁时,第一天上学哭着回来,还发誓再不去学校,还记得我对你说了什么?"玛丽迷蒙着眼神,纯挚的母爱却清晰动人。
       "自强,才能赢得尊重,妈妈。"靳少伍吻着玛丽的手背,完全不需要思索的回答出来。
       "高中时你是篮球队长,比赛时全场的女孩都在喊你的名字,"玛丽笑着,眼角也蓄起泪光,"大学的入学典礼上,你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却把帽子戴反了,为此你懊恼了整整一周。"
       "因为妈妈你,不断的取笑我。"靳少伍扁嘴委屈说道。
       "你经常在深夜偷吃草莓布丁,以为我不知道。还曾经满脸嫉妒的问我,我最爱的人是你还是你父亲。可是有些话你却只对你父亲说,称之为男人间的秘密......"快乐的回忆,让玛丽脸上出现不寻常的红晕。
       "爸爸经常向我炫耀,他说即使我什么都比他出色,总还要有一样输给他,就是我肯定娶不到这么好的妻子。"靳少伍理着母亲额前的发丝。
       仿佛就在昨天,他还像往常一样,告别喝咖啡的父亲和浇花的母亲,骑着自行车无忧无虑向学校飞驰而去,风轻轻抚过脸颊。
       那时他那么平凡,平凡得快乐幸福到极至。
       门蓦然开了一缝,金发的男人悄然无息的看向里面。
       "小伍,你一直,是我跟你父亲的骄傲,并且永远是。"玛丽突然用尽全力抓住靳少伍的手臂,她脸上的血色在迅速的褪去,就像背后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吸食进去,"答应我,照顾你自己,用心走你还长着的路。"
       "妈妈,妈妈!别离开我!"
       "小伍......"玛丽的最后一口气挣扎着咽在嗓中,微弱哽咽道,"你,答应我吗?"
       "答应,妈妈,我答应。"靳少伍回答的同时,眼泪决堤地涌出。
       维拉闭合上门,面对着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淡淡道:"给他二十分钟,然后我会乖乖合作,否则即使你们手里有枪,我也会反抗,你们总该知道打死我的后果是什么?"
       死寂里,心电图画出一道灰暗的直线,刺耳的锐响划碎人的心腑。
      
       维拉知道,东方有句古话,母子连心。
       走进昏暗的牢室,向来敏锐的他,根本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半晌才发现,靳少伍就在他旁边,蜷缩靠在墙壁下。
       如果说父亲的骤然离去对他是莫大的打击,他尚且还有力量去愤恨和复仇,那母亲的与世长辞就只剩下彻底绝望。
       维拉蹲下身,看着靳少伍空洞的神情,叹气,他从没安慰过人,何况也知道,这时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让维拉想不到的是,靳少伍会先开口,却像他看过的一种木偶戏,虽然木偶的嘴巴在动,但谁都能感觉出说话的声音出自他方。
       "我会遵守约定。"那种平静的背后是心灰意冷,"随便你爱把我怎么样,喜欢做什么就做到尽兴,我不会再费劲阻止了。"
       "是吗?"维拉嗤笑两声,走开了。
       他似乎在跟看守的警卫说什么麻烦帮个忙,靳少伍没心思去听,歪歪斜斜靠着墙,他睁着眼,看进夜色里无边无际的黑暗。
       死寂曾经是折磨他神经的最大噪音,但此刻他却爱上了,什么也感觉不到才好,死了最好。
       霍然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靳少伍本能的浑身激灵颤动,视野里出现维拉似笑非笑将水桶拎在背后,居高临下看着他:"清醒点没有?"
       维拉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股强劲的贯穿力:"在天堂的人能看到一切,你想让你妈妈看到你这副窝囊相吗?"
       看着靳少伍冰封的眸中,总算透出几缕裂痕,维拉拽起他,两步走到那口很小的窗前。
       "教会的人都说,对着月亮祈祷,就能跟天堂里的人对话。我妈是天主教徒,她在的时候,每周都带我去做礼拜。"
       维拉的面孔,映着微弱的月光,月光如水,仿佛要流淌下来。
       "她总对我说担心进不了天堂,因为她是帮派里的头号刺客,杀人无数。"
       找出藏在腿内侧,免于被搜走的香烟和打火机,维拉嚼咬着过滤嘴,苦涩的味道就是回忆的味道。
       "她温柔,做菜非常好吃,经常从背后抱住我,几乎没有什么时候不是微笑着。我不理解她为什么那么爱我老爹,甘心为他出生入死,她中了七枪,就在我面前死去。"
       靳少伍盯着维拉的脸,似乎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为了保护我老爹和我,到最后,她叫我不要怪我老爹,叫我照顾自己,也照顾他。真是傻女人,不是不知道我老爹有多少情妇......"
       "但我听她的话。"维拉掐灭手中的烟,"伍,我听见你承诺的话,食言的话,你死之后也见不到她。"
       "我经常这么做,"维拉跪下,十指扣握在一起,闭眼,诚心道,"妈妈,我很好,你尽管放心。"
       靳少伍愣了许久,终于缓缓的......照做了。
       他记得跟玛丽相处的每个细节,记得她的悉心照料和温和指导,她说过他是她的骄傲,他答应过她不放弃人生。
       妈妈,请你在天堂,安心微笑。
       头垂在合紧的手上,抬不起来,眼泪没法停止的外涌。维拉抱住他,他没想到拒绝。
       他放心沉浸在悲痛里,暂时忘记了仇恨侮辱,维拉身上有种味道,混合着烟草、汗渍,和淡淡的薄荷。
       虽然他们曾经有数次肢体的亲密,但这却是靳少伍第一次没有防备的与维拉接触。
       不知道是哭泣容易引人疲惫,还是泪水宣泄后的平静带来安逸,哭的尽头似乎总陷入混沌的沉睡。
       维拉看了看怀抱里的靳少伍,脸上又露出那种自嘲的神色。
       曾经以为他坚强到难以摧毁,现在看起来却脆弱的不堪一击;曾经觉得他极为特别才另眼相看,现在才发觉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人。那到底是什么,越发吸引得自己,难以自拔了?
       "维拉杰立卡,到时间了。"
       夜晚好象很久没过得这么快了,移开靠在自己肩上的人,维拉发觉半边躯体都麻痹了。
       尽管他动作很轻,靳少伍仍醒了,但只是迷蒙的嗯了一声,毫无防备的面孔。
       "没事。"维拉脱了上衣垫在墙上让他依靠,忍不住亲吻了他的额头,"有我在,就没什么大不了。"
       靳少伍没法思考的脑袋,又走进熟睡的领域,只是本能的再次嗯了一声。
      
       自己的确是,抱着那个男人哭泣了......
       靳少伍用手指支撑着额头,头还在突跳着疼痛,失去母亲的悲伤仍盘旋在心里,只是渐渐向更深刻的地方沉下去,找到了合适的长存之地,不再让他无法喘息。
       他脑子里腾出的空间,被维拉永远高深莫测的笑占据,像一种无形的侵略,想不出反抗的方式。
       有时,他甚至希望,维拉不如始终残酷地对待自己。
       从看守所被押回黑森林监狱已经三个礼拜了,仍被关在最初的牢房里,只是少了那个他要时刻提防的室友。
       "他去了哪儿?"终于忍耐不住,靳少伍来到莫比单独斜躺的角落里。
       "怎么你会关心他吗?"莫比的音线,低平冷淡。
       "那倒不是。"靳少伍有些局促。
       "他的生死跟你没关系,还是打算这么说吧?"莫比躺着,面朝墙,背朝他,"他坚持是他越狱,你只是被他挟持......抢了副州长的车,在马路中央造成爆炸......"
       靳少伍沉默的听着,莫比猛得起身回头紧盯住他,苦笑道:"更可笑的是,出事当晚他拒绝跟辩护律师协商,坚持要整夜跟你呆在一起。判决已经出来,他被加刑十年,本来他已经被批准......两个月后,就可以假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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