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那次和苏城生吃过饭之後，我们也碰过几次面，大部分都是在工作场合，偶尔一起吃顿饭，倒也有点老同学的样子。
      暑假的时候，我一边要忙著手里的几个研究案子，一边又要在干部进修学校教课。虽然一个班级只有十多个人，但哪一个不是大企业的主管、经理级别的白领。他们本身就有一定的理论功底，又有十几年的工作经验，给他们上课一点都不能含糊：可能因为工作比较忙的关系，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晃就到了八月份，我和安以诚在一起的时间也超过三个月了。大学期间的最後一个暑假，安以诚也过得不轻松。白天要忙著实习，晚上要忙著和我瞎混，周末的时候还要出去走走，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排满了。
      实习期间，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我这里，偶尔回家应付一下出差回来的母亲。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算比较稳定的，自从上一次吵架之後，他还真没有对我红过脸。当然，可能因为喜欢这种家的感觉，我感觉得到安以诚对我的依赖越来越深，投入的感情也和刚开始不一样了。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自己没事干的时候就会跑去逗逗他，忙起来不管他说什麽都不会搭理。如果不是真的很在乎我，以他的性格也不会这样事事忍让。安以诚和其他的年轻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在感情方面有一种骨子里的执著，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只要是他认准了，宁可忍让也不愿意放手。
      我并不清楚自己对安以诚的感情到了什麽程度，看到他表现出对我的在乎，我会觉得非常得意。在做爱方面越来越契合，我也会觉得痛快和满足。但是，三个月的朝夕相处对我来说已经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了，他还是很年轻，还是傻乎乎的让我觉得有趣，只是，新鲜感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每天对著同一张脸、同一副样子，很难会有新的激情。尤其是他刻意的配合和忍让，已经让我渐渐感到不耐烦。只是，他对我太好又太认真，我也贪心又不忍心。
      八月中旬，方明轩突然大清早地打了一个电话给我，第一句话就是问我说，现在和我在一起的男孩子是不是上次在酒吧碰到的学生。
      我没有想到他还记得这麽早的事情，也没有想到他会得到消息。当然，隐瞒是一回事，撒谎又是另一回事了，即便我再怎麽不情愿，还是爽快地承认了。
      果然，方明轩气愤地大骂我一顿，又把旧账翻出来重新教育。我被他训得跟孙子一样，只能乖乖地听著不回嘴。末了，我总算套出了方明轩的消息来源，原来他前一天晚上遇到了苏城生，那个坏事的家夥把我的底统统都扒光了。
      方明轩教训了足足十分锺，说得自己也词穷了，最後，他冷哼一声，警告我不能再像当年一样把事情闹大了。我倒是很奇怪他怎麽没有催我和安以诚分手，等到他说了另一桩事情之後才知道，原来他老婆怀孕了，现在处於心情大好、爱心泛滥的阶段。
      为了庆祝这桩喜事，方明轩特意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本来都说出去吃比较方便，他又嫌弃外面的东西油水太多，没有家里做的卫生健康。我们本来每周都要聚会一次，这也不算什麽特别的事情，但是，定下时间的前几天，方明轩特地又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让我把安以诚带去给他们看看。
      我心想，又不是小媳妇嫁进来，难道还要让他们看看够不够贤惠。
      当我告诉安以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反应特别地激动，傻乎乎地笑个不停，看起来高兴地不得了。我很清楚他在想什麽，他是觉得我都愿意带他参加朋友的聚会了，也就是两个人关系稳定的标志。但是，看到他一脸兴奋的样子，我除了觉得还挺有趣之外，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聚会的前一天，安以诚都回到家里了，还想拉著我出门逛逛。我看著他一副小狗讨好的样子，也不太忍心拒绝，正好都没有吃晚饭，就开车去了南京西路那一块。
      路上，我看到安以诚靠著座椅打哈欠，脸上掩不住淡淡的倦容，便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他也转头看向我，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干净，眼底里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我突然觉得有些茫然，有什麽事情可以让他这麽高兴，只是因为我要带他参加朋友的聚会？
      “前几天要带你出来吃饭，你还不愿意。今天都这麽累了，怎麽又想到跑过来逛了。”
      安以诚的样子是挺累的，整个人都躺在座椅上。他侧过身，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我，轻轻地地笑了。
      “没有，就想出来逛逛。明天不是去你朋友那里吃饭吗？我没什麽衣服可以穿。”
      安以诚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耳根红红的，样子也挺可爱。
      我忍不住笑了，反问他说：“怎麽就没有衣服穿了，都快占了我一半的柜子了。”
      “那些都是T恤牛仔裤，平时穿穿也就算了，和老师出去当然不能这样。”
      我心里一愣，隐约有些察觉。果然，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理所当然地说道：“家里的衣服穿起来就像小朋友一样，跟老师在一起总是要稳重一点，这样才相称啊，对吧？”
      我皱了皱眉头，应该说对，却说不出口。他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答，又问起什麽牌子的衣服休闲而不失稳重。
      我很想告诉安以诚，他本来就只有二十岁出头，不需要穿成上班族的样子。他现在的打扮很清爽，也很好看，没必要为了配合我而改变自己。但是，我看著他一脸兴奋的表情，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一套衣服是不会让安以诚变得成熟稳重，同样的，一套衣服也不会让他改变这种极力配合的态度。他在不经意中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使得我无法忽视他有多在乎我们的关系，但是，除了给我很多压力之外，我实在没有办法觉得感动。我只能让自己在觉得反感的时候，不断地去想他的可爱、率性和青涩。我不忍心令他失望，但也没办法预料什麽时候会觉得腻味。
      在感情的方面，我一直保持著年轻人的特性，容易产生兴趣，也容易突然厌倦。但是，我自私地不愿意改变，什麽事都凭著一时高兴。当年，我和苏城生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半年，和现在相比的话，我确实一点长进都没有。
      安以诚执意要买衬衫、休闲裤和皮鞋，经过潮牌的时候都没有多看一眼，他的坚持让我没办法阻止，只能陪在旁边尽量出点主意。我并不是一个讨厌逛街的人，可是，这一次的情况却很好笑。提著袋子走出梅陇镇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不是安以诚的问题，相反，他一直都很努力地想要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但是，我却不可避免地感到反感和麻烦。
      晚饭的时候，我们找了一间快餐店随便凑合，安以诚实在累极了，根本没有力气好好地坐在餐厅吃饭。他去了麦当劳买东西，我坐在车里等他，他一回来就拿了一块麦乐鸡塞进我的嘴里。我本来就饿极了，三两下就吃完了，他愣愣地看著我，奇怪地问道：“我还以为老师不吃快餐，刚刚还特地跑到隔壁买了一份简餐。”
      说完，安以诚果然拿出了另一个袋子，看样子刚才是想用炸鸡作弄我。
      “怎麽不吃了，上次去美国出差的时候不是整天吃这种东西。”
      我又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笑著说道：“中国的快餐比外国好吃多了，美国的鸡又干又没有味道，也就炸一炸还能带点香味。”
      安以诚大概以为我是故意迁就他，非要把简餐递给我吃。我倒是没想到他会特意排队给我另外带一份，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感动的。
      安以诚一边啃著汉堡，一边抱怨现在的物价太高，简简单单一件衬衫就要两三千，难怪店里空荡荡的没什麽人。我不由得笑了，语气和缓地说道：“不管是有钱人还是穷人，人的天性就是有野心和欲望，只是因为阶层的差别不得不把自己包裹起来。安以诚，名牌卖的不仅是设计和质感，还有一个人在社会上所处的位置。”
      安以诚专注地喝著可乐，不以为然地随口说道：“得了吧，不就是虚荣而已，我买名牌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不起。”
      以前是不让自己的朋友看不起，现在是不让我的朋友看不起，安以诚的想法并没有什麽错，的确符合他的年龄和阅历。但是，如果他以为几套衣服就可以变得和我一样，我也只能感到可笑而已。
      看到安以诚一边啃著鸡翅汉堡，一边担心地询问我的朋友都是什麽样的，我除了觉得麻烦之外，也有一点点地心疼。我知道安以诚是为了我，只是，他的方法确实不合我的胃口。
      “安以诚，把那份饭也吃了。”
      安以诚一愣，诧异地问我：“都给我吃，你不爱吃？”
      “嗯，你多吃一点。”
      多吃一点，吃得胖一点，也许在我心里的份量也能加重一些。
      安以诚愣愣地点点头，顺从地拿出盒子开始吃了起来，脸上还带著傻傻的孩子气。
      “安以诚，你可以任性一点也没关系。”
      不用这麽听话，也不用这麽迁就我，一味的配合只会让我觉得腻烦。
      安以诚突然笑了，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地说道：“算了，老师这麽怕麻烦，到时候又要嫌我事情多。”
      我不太高兴地拍了一把他的脑袋，故意恶狠狠地说道：“你还不够麻烦啊？下班了还要出来瞎逛，晚上别跟我喊累。”
      安以诚脸上一红，笑嘻嘻地继续低头扒饭，我也不再多说什麽，继续专心地开车。当我因为安以诚对我的重视而感动的时候，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还有那种骨子里的劣根性。如果一开始就是因为新鲜感才产生兴趣，那麽，在我真正爱上安以诚之前，这种新鲜感还可以保留多久？
      如果要用一句极为无耻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得到了就不值钱了，凑上门的是无所谓的。除了爱情之外，不管是什麽优点都有保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