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活的不快乐
这个冬天没下雪，只是冷风一个劲地刮，呼呼地，像野兽在吼，将这个城市的所有灰尘，吹起又落下。天空变成灰色，一片迷茫。
还有不到一周就过年了，莫小爱的妈妈把所有的家务活都推给了莫小爱。更让人气愤的是，在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还补充了一句：省的跟她抢电脑。
莫小爱戴着mp耳机，旁边放着一个HelloKitty的小桶，然后独自坐在窗台上，将还带着包装的擦玻璃的工具拿出来，仔细研读说明书。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开始干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擦玻璃。
这真的是一项很艰巨的任务：当莫小爱刚刚将窗户打开一个小缝时，她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这倒霉的天气！算了，全当减肥吧，反正今天刮大风，周天辰一定不会来找我跑步了。”
莫小爱的脸都快贴到玻璃上了，哈着气，用自己留了差不多一个月的长指甲，仔仔细细地抠没擦干净的污垢。
突然一个不明飞行物从外面撞到了玻璃上，和莫小爱的脸正好来了个“Kiss”。如果不是隔着一层玻璃，她一定会恶心得推开窗户跳下去的。
“喂！是谁这么没道德！”她气愤地将窗户全打开，把头探出去。她的头发在风中潇洒地飘着，她自己觉得好像一个守护这城市的女侠。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哈哈哈，好像一个疯婆子呀！”周天辰坐在车子上，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你吓死我了！”
“哎，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怎么扔得这么准啊，只是一个手套而已，至于嘛。”
“……这么冷你还来啊？”
“是谁说的我的减肥计划一天也不能中断！好像还发誓来着，是谁啊？”
“坏蛋！”
2
莫小爱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下定了减肥的决心。只记得，她哭了，哭得好伤心，是因为她最好的朋友的一句话。
莫小爱每天的午饭都是和麦洛洛去离学校最近的一个餐厅吃。夏天，那里有最好吃的冰淇淋；冬天，那里有最好喝的八宝粥。
那天上午刚刚体检完，莫小爱的体重又长了几斤，一上午都没上好课。放了学，她对麦洛洛说：“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然后，麦洛洛眯着小眼睛，用足以让全班同学都能听到的声音笑着对她说：“吃？吃什么啊！再吃你就成猪了！”
莫小爱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眼前站着一个怪物，张着血盆大口，扭曲着一张脸，笑得满脸褶皱。
莫小爱愣了一下，然后强忍着泪水对她说：“哦，谢、谢谢提醒。”就冲出教室，泪水在那一瞬间决堤。
“再吃就变成猪了。”这句话就像蚊子一样，嗡嗡嗡嗡，往莫小爱的大脑里钻。然后在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扎一下，抽干血液。直到只剩一个空壳，风一刮，灰飞烟灭了。
莫小爱漫无目的地沿着路边走，看着太阳下自己的影子，好像真的不瘦啊，穿着羽绒服的她像一个企鹅一样，哦，不，是一只丑小鸭。
不，我不要看了。
她突然转身，头也不抬地往回走。她忘了这是自行车道，于是，“砰”地和别人撞了。
“对不起。”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心里想着，真倒霉啊。然后泪就无声无息地滴到大地上了，灰色的、浑浊的。
“你不胖的。”
莫小爱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是周天辰。
他把车子停到一边，然后掏出纸巾给她擦干了眼泪。
“你一点都不胖，你的体重属于正常范围。”
“怎么能不吃饭呢，麦洛洛只是开了一个玩笑，别在意啊。”
“别哭了，哎呀，再哭就不好看了！”
所有的女生都怕这一招，莫小爱立即不哭了。
“上车吧，我带你去吃饭。”
莫小爱乖乖地坐上了他的车子。这是她第一次坐男生的自行车，而且，这个男生她爱慕已久了。
3
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他们叫我小肉球、水桶腰、大象腿，习惯了他们挖苦讽刺我。
习惯了他们在看到我不高兴后开始叫我苗条淑女，开始说你其实一点都不胖，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这么细的腰，这么瘦的腿，真是苗条啊。
习惯了他们在赞美我后捂着肚子，痛苦地大叫：“我胃好疼啊！”
习惯了在我问他们怎么了，是不是吃错东西了后，装成很无奈的表情回答——
谎话说多了。
4
“喂！跑快点啊，这么慢没效果的！”周天辰在莫小爱前五米的地方对着她喊道。
“我，实在没劲了。”莫小爱痛苦地说。
“不然是减不了肉的，你还想体育满分吗？”
“我拼了……”
终于跑完了，莫小爱躺在草坪上，气喘吁吁。
“你说我天天这么跑，能有用吗？”
“当然了，前提是你必须坚持。”
“我是不是真的很胖？”
“说实话，你一点都不胖。妈妈说，只要你觉得体重不成为自己的负担就好。其实别人说什么，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们都是开玩笑的。还有，无论你有多胖，我也不会介意的。”
莫小爱看着天空，刚才还是一片灰色，一瞬间，天就蓝了。
白云也不知从哪里悄悄钻了出来，一大朵一大朵的。
5
莫小爱站在体重秤上，将捂着眼睛的手慢慢地放下。
“啊！我瘦了！啊！”
她高兴地尖叫着，连窗外栖息的鸟都吓得飞走了。
“明天就开学了，”她对着镜子里自己瘦了一圈的脸说，哈哈，看他们怎么说。”
这天是莫小爱唯一没有去跑步的一天，她将自己的压岁钱拿出来请周天辰吃肯德基。
“谢谢你啊，没有你我还真瘦不下去呢。”
周天辰只是沉默。
“怎么？不好吃吗？你随便点啊。”
“
“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你胖胖的样子。”
莫小爱刚吸了一半的可乐堵在了嗓子里，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6
莫小爱穿上过年新买的外套，在路上想了无数个同学见她第一面时的场面，他们会惊讶地说：哇！这是谁啊？是不是进错班了？”抑或：“呀！新转来一位苗条淑女啊！”然后她得意洋洋地向别人介绍自己是如何减肥成功的，如何克服重重困难的。
莫小爱忍住笑，故意在上课铃响前一分钟进教室。她将脚步放慢，矜持地进了班。
班主任没在，同学们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个个叽叽喳喳，根本没人注意到莫小爱的存在。
也许他们没看到自己，她想。
她故意咳嗽了几声，走向自己的座位。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走错班了。
“哎，你来这么晚啊？你忘了今天轮到你搞值日吗？”莫小爱同桌陈帅看见了她。
“哦，对了，今天周一呢，不好意思啊。”
“真是的，还是我帮你扫的地，还不谢谢我。”
“你没有发现我有什么变化吗？”莫小爱还是不甘心，她在陈帅面前转了一圈。
“没有啊，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难道你没有发现我变瘦了？”
“哦，好像是啊。”
说完这句话，陈帅又和后面的同学聊起了魔兽。
一整天的课间，莫小爱都坐在座位上等待着别人的赞美，等待着有人说自己瘦了。
没有人来。
反而别人都不拿自己寻开心了。
莫小爱感到很失落，更是失望。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每个人都沿着各自的轨道运行着。你不是公主，更不是皇后，你只是你自己，一个卑微的小女生。
她对自己说。
天还是黑了，莫小爱骑着车子，在灯光的延伸下，缓慢行进着。
眼睛莫名其妙地流出液体，竟是冰一般的温度。冷风生生地刮，泪，凝固了。那些亮晶晶的固体，像爬山虎死死地扎进皮肤，毫无知觉。
“做自己，那个可爱的你。”熟悉的声音。
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周天辰骑着车子像一阵风“嗖”地过去了，扭头还不忘说一句：
“不要老哭！对眼睛不好的！”
“嗯。”莫小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很奇怪的音调。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
洗洗睡吧。
莫小爱来到水池边，看到镜子里一个支离破碎泪流满面的脸庞，叼着一只牙刷，冒着泡泡，像马戏团的小丑，很滑稽的样子。
忘了什么时候，也是这面镜子，也是这样的夜，莫小爱恨透了镜子里那个胖胖的脸蛋。
现在竟然有些怀念。
7
胖不快乐，瘦也不快乐。活的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