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落幕

     
     
     
     　　夏天的雨，好像不曾停过。天下成了白色，煞白煞白的。
     
     　　两年前，我们还是同桌。那是第一天开学，我就迟到了，我飞快地骑着山地，撞倒了一个年轻的妇女。我一边扶她，她一边破口大骂：骑这么快，赶着投胎啊？我笑了笑，然后又飞一般地冲到了学校。
     
     　　班里只有一个位子空着，旁边就是你。那天你穿着洁白的碎花T恤衫，天蓝色的格子短裙，宛若一朵骄傲的百合。我喘着气一头栽倒在座位上，脸上的汗珠像虫子般慢慢向下爬。你轻轻地抽出一张纸巾，用修长细腻的手递过来。我谢了你，然后周围便被一阵清香所包围。在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注定，是我最爱的人。
     
     　　之后我发现，原来因为走的太匆忙，竟然忘了带书包，那天的课，都是我们共同看一本书。上课的时候，我都会偷看你，乌黑秀丽的长发，有几绺垂在耳旁。你的皮肤真的好白、好滑，让人忍不住想碰一碰。
     
     　　我一直以来就是一个问题学生，而你，学习却那么好，这让我深深地感到自卑。我从来都只会打架，一点都不懂得讨女生欢心。班上的情侣渐渐多了起来，我有好几次都想开口说我喜欢你，可是都被我咽了回去。像我这样的男生除了有一张比较帅气的脸外，好像一无是处。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喜欢我，我们永远不会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这一点，好像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真的不知道，它到底什么时候才停下来。
     
     　　——他的日记
     
     　　2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点喜欢上了这个调皮捣蛋的男生。
     
     　　那天见你狼狈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笑，看着你满头大汗的样子，便递上了一张纸巾。你真的好粗心大意，竟然连书包都不拿，那时我真的想，就这样照顾你一辈子。
     
     　　你知道吗？我曾经偷偷地查过你的生日，问过别人你最喜欢什么，然后去礼品店，挑了一个水晶球，两边分别是一个男生一个女生手牵着手。我们都是不善于用语言表达的人，我想这样你应该能体会到我的爱意吧。
     
     　　不幸的是，那天我发烧了，没来上学，我将礼物托给我最好的朋友让她帮忙放在你的桌子里，可是最后，不了了之。
     
     　　我没问你收到了没有，因为我觉得，你不会在意我的，你收到过多少女生的情书啊，那天你让我从你书包里拿作业，我无意中发现的，每一封都是女生最爱的颜色，浅粉、淡蓝，刺痛着我的双眼。
     
     　　我尽量不去想你，我尽量不去打扰你，我尽量让自己变得沉默，就像沉睡的公主，从不曾醒来。——她的日记
     
     　　3
     
     　　那天我的生日，你却没来，知道你生病了，我好担心。那天正好是个星期一，换了座位，我挨着窗户坐。身边突然没了人，感到好空虚，老师讲的话我一句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你。我将头扭向窗外，外面还在下雨，天被染成了灰色。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
     
     　　我从书包里拿出信，每一封都是我写给你的，只是一直不曾给你。我知道你喜欢粉色和蓝色，便买来的，我又开始写了，不知道能否有一天你看到它们。
     
     　　很久以后，班里的一位男生递给我一个盒子，说是给我的，他说他在桌子里发现的，便放在了家里，之后才看见盒子的底下有一行字，写着：给我的同桌韩俊清。
     
     　　原来，你是喜欢我的。于是，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了一起。
     
     　　我们曾在春天的花园里嬉闹，在夏天的木栅栏旁徘徊，在秋天的枫树下散步，在冬天的风雪中拥抱。
     
     　　那些美好的回忆，像泡沫一样，稍纵即逝。——他的日记
     
     　　4
     
     　　我们在一起很快乐，可是渐渐的，我发现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好的有点过分，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当我的笔帽不小心掉在地上，你会以最快速度捡起来，然后在衣服上蹭蹭，笑着放在我的手掌心里；当我听课的时候，你总是趴在桌子上微笑着看我，弄得我脸红了，我便听不进去老师在讲什么，好几次老师都把我叫到办公室里，问我为什么上课听讲效果这么差，我只有胡乱搪塞几句，然后默默地低着头回到教室。
     
     　　你给的爱，太多，我承受不起了。
     
     　　我好几次都想说放弃，告诉你我们不适合，还是好好学习吧，但还是怕你伤心。我独自一个人承受着爱的包袱，越走越远，直到我遇见了他。那次我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里买本，一个男生穿着白色的宽宽大大的T恤，深色的牛仔裤，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我抱着几个本子和刚买的小说正要出去，被他撞上了，书和本子散落一地，一片狼藉。我弯下腰去捡，他也慌忙去捡，于是，我们的头不约而同地磕到了一起。哎哟，我叫着坐到了地上。他把我扶起来，我这才发现，他是我们班的同学。
     
     　　他为了赔礼道歉请我去喝奶茶，他说，原来你也喜欢饶雪漫的小说啊。我说，当然了，我可是漫迷呢。我们谈得很投机。平常在班里没怎么注意过他，他们总说他是高高在上的，对谁都不理睬，我觉得他其实挺热心的，待人也很温柔。
     
     　　从那以后，我便发现他其实很优秀，体育总是满分，而我总是不及格，他便耐心教我，陪我跑步。他打篮球非常好，个子很高，那背影，好帅。
     
     　　我没有告诉你，我其实喜欢上了他，我怕你会受不了，我知道，你是一个倔强的男孩子，对不起了。——她的日记
     
     　　5
     
     　　夏，是一个多变的季节，就像一个人的心情。
     
     　　上个星期，还晴空万里。我骑着山地车，你在前面坐着，身上的清香，还依旧存留在我的心中。我们一起去的公园，天很蓝，云很白，水很清，花很美。我们躺在草坪上，望着天。你说，我好想拥有一双翅膀，飞向宽阔的天空。那时我就已经清楚，你是向往自由的，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永远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那次运动会，他接力最后一棒，你看他的眼神，绝对不是一般的眼神。当他拿了第一，你高兴地跳了起来，别人也许没注意到，可这个动作却永远地刻在了我的心上。
     
     　　我知道，你已经不再爱我，你要走了。
     
     　　我知道，你还在艰难地抉择，到底要不要放弃。
     
     　　我知道，必须是我，才能结束这段短暂的爱恋。
     
     　　我编了一个谎言，演了一场戏，尽管很像真的，骗过了你，但我知道，你还是不舍得。
     
     　　我故意在上学的路上驮着一个女生从你面前经过，当然，你不会知道，她是我的表妹。
     
     　　你伤心过一阵，然后又慢慢活泼了，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你、我，只是短暂的邂逅，仅此而已。
     
     　　我开始学会了吸烟，天天浑浑噩噩，成绩一塌糊涂。我觉得，失去你，活着已经没有了意义。
     
     　　我，一个不折不扣的混混，被老师、父母贬得一文不值，我想到了死。
     
     　　我打算在死之前，再为你做一件事情。我转遍所有的文具店才买到了一张好大好大的信纸，我将阿木唱的《有一种爱叫做放手》的歌词，用平生最漂亮的字写了一遍，你不会注意到，我边写边哭，上面的泪痕，模糊了字迹。
     
     　　放弃你，我不会后悔，因为曾经爱过你，所以希望你快乐，你也要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不会恨你，只能怪我自己，怪我自己太爱你了。
     
     　　当爱成为负担，只有我的离开，才能换来你的幸福。我愿意，我愿意这么做，真的，哪怕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我将最后一封信连同以前写的都寄给了你，希望你能明白。我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一身衣服，将泪擦干，然后默默地走了出去。
     
     　　我走到那条曾经我们一起玩耍过的小河，然后，纵身跃下。
     
     　　我曾经特怕死，不知道死了之后是什么样子，现在，我懂了。我在水里，慢慢下沉，我听到自己的心在说，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放开你，忘记你，失去你吧。——他的日记
     
     　　6
     
     　　天很晴朗，我独自一人在书桌上写作业，听到敲门声，便跑了出去，一个年轻的叔叔递上来一个包裹，然后离开了。我很纳闷，慢慢拆开看，发现了许多封信，都是在你的书包里看到过的。还有那个礼物，我送给你的那个水晶球。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看着看着，突然很大声很大声地哭了出来，我跪在地上，抱着那堆信。
     
     　　蓦地，我突然醒了一般。我骑上单车，飞快地到了那个公园，我连车子都没锁，就跑到了湖边。我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山地，我对着湖水大喊，韩俊清，你在不在？你给我出来，我不许你这样！你快点出来！我慢慢地喊哑了声音，泪流满面，声音渐渐小了。
     
     　　傍晚，天下起了雨，打在我的身上，水面激起波纹，我就这样跪在湖边，任凭泪水在脸上、身上、地上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害了你，我知道再多的对不起都没有用了。
     
     　　天边，一道闪电，划过我的眼前。——她的日记
     
     　　7
     
     　　不知过了多久，经过了六道轮回，下一辈子，我转成了一只蚊子。我飞到了你家，我还是有人的记忆，你在床上，安静而祥和地睡着，脸上还不时挂着笑容。我只想亲亲你，我一生中的最爱。
     
     　　“啪”。
     
     　　讨厌的蚊子，吵到我的美梦。你嘟囔着嘴说，然后将我的尸体，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下。
     
     　　我听到自己坠落的声音，我又听到自己的心说，你做到了，你完成了自己的愿望。
     
     　　往事一幕幕，我们却早已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