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镇姑娘(2)
那女人着急地走过去，抱起囡囡，放到怀中哄道：“乖宝宝，不哭了哦，妈妈回来了哦……”
“妈？”这下轮到韩羽傻眼了。
待到夏何解释清楚，夏何妈妈才恢复镇定，连忙不好意思地跟韩羽道歉。
夏何白了她一眼，看向韩羽：“你别理我妈，她常年大嗓门，一直很激动。”
韩羽绷着脸指着囡囡：“这是你妹妹？”
“是啊。”
“那你……”
“我从来没说过这是我生的啊。”夏何无辜地看着他，“是你一来就自称叔叔的，我想我要是说出来，陡然就小你一辈，所以就保持沉默了呗。”
“死丫头……”夏何妈点着她的头，“就爱捉弄人。”
韩羽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六、忽然不敢看你的眼
夏何三言两语地介绍了自己，原来她比韩羽还小两岁，在W市上大三，恰巧是韩羽所在的城市。
夏何加油添醋地对她妈讲述了韩羽的故事，夏何妈听完，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姓乔的人家镇上也有，可是你说的这事我确实没听说过，不过我还没满十六岁就出去闯了，生了大丫头以后才回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倒真不知道。”
夏何见韩羽神色不明地沉默着，连忙说：“其实小孩子的记忆也做不得准，安远附近还有一些村子，说不定你外公外婆住在乡下呢，明天我再带你去找找。”
韩羽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为顾客服务嘛。”
第二天一早，夏何就将韩羽叫了起来。待看到门口那辆小摩托车的时候，韩羽愣住了。
夏何看到他的表情，偷偷地笑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怎么，这么热的天，难道你还想走着去吗？”
韩羽面容纠结：“可是……我不会骑摩托车啊。”
“没关系！”夏何拍了拍他的手臂，“我会啊！”
坐上小摩托车的那一刻，韩羽心想，幸好这一幕没有被他的任何朋友看到。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夏何突然加油，嗖地一下冲了出去。
“死丫头，慢一点！”夏何妈在后面追出来大喊道。
没有存在过的人和事，其实无论怎么找，都是找不到的。
一整天，夏何带着他穿梭在各种乡间小路上，不断地找来往的老乡打听消息。老乡们对于那个莫须有的故事，自然没有耳闻过，不过还是热心地为两人指点附近的乔姓人家。两人按照指示找过去，结果当然不是，然而那家人还是热情地留两人吃了饭，席间还不断打电话给亲朋好友，替两人打听消息。
韩羽第一次见识到农民的热情，不免有些心虚。
临走的时候，他偷偷地塞了一百元到那家人的小孙子的荷包里。
夏何在一旁看到这样一幕，看着他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突然觉得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两人最终无功而返，尽管夏何又累又沮丧，还是强打起精神安慰道：“这种事肯定不好对外宣传的，别人不知道也不稀奇，也有可能你外公外婆搬走了。我们再努力打听下，说不定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韩羽看着她晒红的脸，忽然不敢看她的眼。
七、灿烂的笑容下，也有不为人知的伤痛
傍晚，韩羽在房间里上网的时候，夏何来敲门。
“太阳落山了，现在外面挺凉快的，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
傍晚的安远别有一番味道。
上午喧闹的景象已经消失，小镇仿佛突然进入了慢动作播放的状态，散步的夫妻、乘凉的老人、摇头晃脑的小土狗、咬着冰棒的孩子……在这样闲暇的时光中，两人没有太多的交流，只是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两人一直走到江边，夏何才转过头来看他：“歇一会儿吧？”
韩羽点点头。
于是两人便在江边找了地方坐下来，面前是流动的江水，身后是万家灯火。
过了好一会儿，韩羽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会去W市上学呢？”
“唉！”夏何叹了口气，“谁想去啊，冬冷夏热、没有春秋的堵城，还不是我老爸心心念念让我去。”
韩羽突然愣住。
“他也没去过几次，却总觉得那是个好地方，总念着让我好好学习，将来考去W市，没想到他还没看我考上大学呢，就走了。后来我考上大学，我妈拉着我拿着通知书在他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却再也看不到了。”夏何的脚一下又一下地在水中划来划去，在沉静的暮色中显得越发白皙。
韩羽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堵，咳了两声，才犹豫地问道：“那你爸爸，是因为什么……”
夏何低着头说：“心脏病，突然就去了，走的时候还在睡午觉呢。我放学回来，喊了半天他都没醒，就推了他一把，没想到，他身上已经凉了……”
原来不是不通知他，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预知到自己的死亡，韩羽怔怔地想着。
“不过我妈在感情方面向来强悍，过了几年，就跟人偷偷地生了我妹妹，没想到那人跟我亲爸一样恶心，也是个重男轻女的货色。”
他转头看着垂下头去的夏何，只觉得她的身形看起来格外单薄。
原来，那样灿烂的笑容之下，也有不为人知的伤痛。
也许是这晚的夜色格外温柔，也许是汩汩的江水格外动听，也许是同病相怜的感觉让他格外心软，韩羽悄悄地伸出手臂笼住了夏何的肩膀。
也许是水面的光影特别迷人，也许是夜风中的香气特别浓重，也许是身旁这人的手臂特别温暖，夏何先是红了一下脸，然后缓缓地靠在了他的怀中。
“韩羽，你一定会找到你外公外婆的。”
韩羽愣住，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用力地抱了抱夏何，说：“一定。”
淡淡的柠檬味悄悄地钻入鼻子，耳边听着他明显加速的心跳声，过了好一会儿，夏何终于打破了沉静：“一直在讲我的事，不如你讲讲你爸爸妈妈的恋爱故事啊。”
韩羽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道：“其实是很普通的。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个人偏偏看对了眼，大概是因为年轻，所以有勇气逃离。可是，逃得出家庭的阻碍，却禁不住生活的磨难，等到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彼此的差距不是光靠爱情就能填补得了的。”
“他们……”
“是的，他们最后分开了。”
夏何缓缓地坐正身子，眼睛盯着水面上两人的倒影，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是真的很爱很爱，才会不顾一切地远走天涯吧，真是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韩羽的眼睛看向天空，“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分开之后，他们也过得挺好。”
“你觉得是这样吗？”
“是的。”韩羽说得非常肯定。
回去的路上，夏何又恢复了活力。
她蹦蹦跳跳地走在韩羽身边，问道：“你猜，我最开始想去哪儿上学？”
“哪里？”
“济南啊。”
“这么远，为什么想去那儿？”
“因为济南有大明湖啊！”夏何笑，“你不觉得我的名字跟夏雨荷很像吗？”
皇上，你还记得十八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韩羽一阵恶寒。
夏何哈哈大笑。
看着她走在前面的身影，韩羽心想，跟她相比，自己还真是阴暗。
那天晚上，等所有人都睡着之后，韩羽再一次推开二楼角落的房门，静静地坐了很长时间。
八、他来过，他走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韩羽提出了告辞。
正在跟妈妈斗嘴的夏何突然闭上了嘴巴。
韩羽非常羞赧地说：“对不起，是我没弄清楚，是远安不是安远，昨晚打电话给我母亲才知道，是我把名字弄错了。”
“啊，怎么会弄错呢……”夏何放下筷子，怔怔地说。
韩羽挠了挠头：“是我太马虎了。”
夏何妈也有些诧异：“那你来这一趟，不是白来了？”
“是啊。”韩羽遗憾地说，“找错了地方，我妈让我尽快回去呢。”
“那你、你要走了吗？”夏何问。
“嗯，下午就走，这两天麻烦你了。”
夏何忽然沉默不语。
饭桌上的沉默让夏何妈妈意识到了什么，她突然站起身来：“吃完了，我抱囡囡出去走走。”
沉默了好一会儿，夏何突然微笑道：“等回学校了我去找你玩吧！”
“你回学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
夏何看着他的面容说：“总会有回来的那一天吧。”
“会的。”
“那我们可以经常在网上联系。”
“嗯。”
“啊，不过会有时差。”
“没事，到时候我熬夜等你。”
夏何笑了起来：“说好了哦！”
韩羽点点头：“说好了。”
吃过午饭，夏何送他去了小镇的汽车站。
上车之前，她匆匆跑去买了两瓶水，让他带在路上喝。
韩羽接过水，忽然摸了摸她的脸颊。
夏何努力地对他笑了笑。
韩羽是在正午最热的时候离开的。
看着缓缓驶出的汽车，夏何突然觉得，一片落叶飘进了她的心中，飘啊飘啊，仿佛永远不会落地。
回家的路上，太阳太刺眼，夏何哭了。
她捂住眼睛，悄悄地在心中说：爸爸，他来过了。
可他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