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尘埃·光线·老唱盘(3)
有风不断的吹着，带来夏日夜晚的清凉。林安琪侧了侧脸，突然开口说道，“苏夏，现在的你幸福吧？”
“嗯。”话音从喉咙里溢出，带着甜腻。“安琪，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今朝会真的跟我在一起，而所有我想要陪伴着的你们也一直的陪在我的身边。”
手被牵住，女生的眼睛在夜色下闪耀着动人的光。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只要你需要。”
“真的吗？”
“嗯，一定是真的。”
回到宿舍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睡着了，周亦宸小心翼翼的把顾今朝放在床上。然后把他的鞋给脱下，紧接着是衬衣。
从浴室里拿出把水拧干了的湿毛巾开始拭擦着他的身体，虽然从未做过但是却表现的十分细心。“真没想到今朝这家伙身材这么好。”看着男生较好的线条，周亦宸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周亦宸的动作慢了下来，而视线里仅剩下顾今朝的脸。
今朝，我总是会想我们到底还能走多远。现在都已经大学了，你也已经跟苏夏走到了一起。而四年后的今天，我们到底还在做些什么呢。
你会不会还是会在我做那些幼稚的举动时给我一个白眼，亦或是骂我“白痴”。
其实我是那么样的不想要让时间走的这么快。
——周亦宸
北京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很多时候苏夏一回过头就能够看见顾今朝眯着眼和周亦宸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样子。一切都让她想起了以前在浅岛的三年。
她也是这样，只要一回头就能够看见他们。
或许是从来没有过过这么冷的冬天，苏夏的手已经全部冻的肿起来。很多时候周亦宸都会在看到她的手时笑着说是馒头，而每当这个时候顾今朝都会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
虽然这样的举动已经做了很多次，但是每次苏夏依旧还是会脸红。
而有时候苏夏也会想上帝未免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五个人当中就她一个人忍受不了北京的冬天，甚至于还在刚入冬的时候病了一场。
还好只是小感冒，休息了两天就好了。
而那两天里，苏夏每天都能喝到顾今朝亲手熬的粥。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手段让食堂里面的厨师愿意把厨房借给他的，但是苏夏还是吃的欢畅。
直到现在苏夏每每想起顾今朝的粥都会怨恨自己为什么不多生病几天。
在做完考卷的最后一题时，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大学寒假就已经来临了。因为黎落的学校还有几天才放假的原因，所以苏夏他们就先留在了北京。
而等到黎落考完后，林安琪却告诉他们要和他们一起回浅岛，一直待到过年才回去。
因为接近年关的原因，苏夏想这个时候无论哪一班火车上一定都是拥挤而嘈杂的。苏夏知道顾今朝又洁癖，而在这样的车厢里面待二十多个小时一定是他不愿意的。
仅这么思考一下，苏夏便决定了买机票。
回去的时候苏夏跟妈妈交代了，虽然她很想要苏夏留在这里等工作完了一起回去，但是在得到苏夏的拒绝后也只能作罢。
半年没有回浅岛，当五个人下飞机的时候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笑了开来。
苏夏想这里才是属于他们的地方。而北京，那个充满着欲望的大都市或许只是适合向往而不适合存活的地方。
由于林安琪没有家在这边，所以居住的地方就变成了苏夏的家里。
第一天她们把半年没住的小屋子打扫了一遍，然后便在家里开了一个小型的聚会。虽然参加人只有她们两个，但是却依旧还是开心的很。
晚上的时候苏夏打了个电话给顾今朝，对方似乎在吃饭，匆匆的说了两句便挂断了。
苏夏想现在他和周亦宸应该都被家人围绕着吧，就像是主角一样所有的人都围绕着他们俩在转着。
而黎落呢，现在她怎么样呢？
苏夏这么想着，似乎又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个黎落，带着倔强撑起了一整个家。而一直到现在苏夏都不明白当初的她是带着怎么样的力量来面对所有的一切。
黎落回到家里的时候张妈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空旷的大房子里依旧还是冷清。其实在跟苏夏他们分开后她并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跑到了墓园里。
属于他爸爸的墓碑前净是尘埃，她拿出纸巾把墓碑擦了一遍。然后一个人在那里坐了一下午，她没有像别人一样对着墓碑说很多的话，她甚至连一句爸爸都没有喊出口。
她不想跟他说些什么，只不过是想要这么坐着而已。
黎落想她终究还是不愿意去面对家里面的一切。父亲的死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黎落想。妈妈依旧还是躲在房间里面，不出来见人。
而那座大房子在办过一场丧事以后就更显得萧条了。
黎落似乎再也没有见过人来拜访或者是串门了，而当初那些用力想要挤进这个家门的女人们也早就已经不知所踪了。
她也早已经失去了当初怨恨着的那颗心了。或许是麻木了，也或许是觉得一切没所谓了。
第二天的时候黎落刚准备出门就接到了律师行打来的电话，说是她爸爸生前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好，要求她赶快过去一趟。
黎落打了个电话给苏夏告诉她可能去不了饭店后就直接打了辆车去律师行。
接待她的那个律师姓沈，黎落知道在这以前他一直都是爸爸雇佣的律师。而她被叫来也是跟自己爸爸以前的事情有关系。当初滕安公司欠员工的80万已经在黎落拿到赔偿金后全部结清了，所以这一次黎落根本想不到到底还有什么事情。
可是还没等她想到，沈律师便先跟她说明了一切。他告诉黎落滕安公司在之前跟银行借了五百万的贷款，之前一直没有翻出来，可是最近银行的人已经开始催还贷了。
黎落对以前公司里的一切都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这五百万的存在。
然而当现在这一切突然从天而降后，她只觉得不能承受。五百万，对于现在什么都没有的她以及她的家来说是完全负荷不起的。
从律师行出来之后黎落觉得整个人都好像失去了力气，就连这冬天里的暖阳都让她觉得晕乎乎的。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够理性，可是这一刻她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也不知道在路上走了多长的时间，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了下去。
张妈招呼着她吃饭，黎落摆了摆手便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在经过妈妈的房间时，她脚步顿了下，随后还是敲响了门。
大约过了十秒钟，门内传来女人的声音。“张妈，饭拿走吧，我今天不想吃。”
黎落咬了咬牙，紧接着还是说道：“妈，是我。”
话刚说完，沉默便包围了周围所有的空气。过了一分钟左右，门便打开了。出现在黎落眼前的女人有着精致的面容，时光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可是在那张绝美的脸上却并没有一丝的表情，她说：“黎落，你有什么事？”
——黎落，你有什么事？
——没事难道就不能够找你吗？
黎落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哽住了，而胸口里溢出了无以复加的酸涩。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妈，今天律师找我了。”
“找你什么事？”
“他们说爸还欠银行五百万，现在银行催着还贷。”
“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妈，我们把房子卖了吧。”这是她唯一能想出来的方法。
可是话音刚落下去，面前的人的脸就迅速变的扭曲起来。紧接着是歇斯底里的吼声，“凭什么，他人都死了凭什么还要我来替他还债。这房子是我的，谁也别想要拿走。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打它的主意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伴随着话音的尾声，是房门巨大的撞击声。
黎落看着紧紧闭合的门，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而听到声响匆匆跑过来的张妈刚想问黎落怎么了就听见她不带任何一丝情绪的声音传来。
“张妈，我先回房了。”
黎落迈开脚，可是每走一步她都觉得心里面正在滴着血。脸上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掉着，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这么哭过了。
从这个房门到那个房门，二十步的距离她却像是走过了一个世纪。
打开的门再关上，黑暗一瞬间席卷了她。黎落蹲下身，把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里。而身后，是隔绝了一整个世界的光明。
之后的十来天里苏夏一直跟林安琪待在一起，偶尔跟顾今朝和周亦宸出来聚聚。而打电话给黎落，她总是显得特别忙的样子。苏夏不能做什么，只能够每天打电话过去，有时候仅仅是为了听见黎落的声音。只要这样，她便安心了。
距离十二点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苏夏闭上眼睛刚准备睡觉就听到手机铃声急促的响起来。拿过来，屏幕上跳动的是黎落的名字。
而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苏夏听见了刺耳的嘈杂。还没等她多想黎落的声音便通过话筒传了过来，“苏夏，你来陪陪我好不好？”
可还没等她问清楚她人在哪，电话便一下子被挂断了。再打过去，却一直都是忙音。苏夏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慌了起来。
林安琪坐起来问电话的事情，苏夏只说了黎落的名字就又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服。见她这样，林安琪也没有再多问，只是同样的也拿过衣服开始穿起来。
刚出家门，冬日夜晚的冷风似乎都已经透过衣服渗进骨头里面。
林安琪缩了缩身子就听见苏夏着急的声音。“我们去香水街那边找找看，刚电话那边好像有酒吧里的音乐声。”
打了辆车匆匆赶到香水街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平时的话从苏夏家道香水街大概只要一刻钟，可是冬季夜晚的车本来就难打，更何况现在已经算是午夜了。
下车后，苏夏便开始一家酒吧一家酒吧的找。林安琪看着苏夏的样子，忽然就想起了高一那年的冬天。虽然没有见到当初苏夏找她的样子，但是林安琪想应该也跟现在一样吧。
找了一个多小时，香水街的每个酒吧都已经找遍了。苏夏打黎落的手机依旧还是忙音，刚准备去别条街的酒吧继续找就看见几个男人从隔壁的巷子里面走出来。
迎着皎洁的月光，苏夏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看见那些男人的时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她永远都记得高一那年的冬天，当她在酒吧里找到林安琪的时候她正差点被这几个人非礼。
而这群人依旧还是当初的那群人，为首的是那个叫做张超的男人。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重，苏夏看着那条巷子刚准备冲过去就被林安琪给拦住拖到黑暗里面。苏夏挣扎着想要快点过去就听见林安琪的声音传过来。“苏夏，你现在出去一定会出事的。如果黎落并不在那里面，那你怎么办。”
林安琪感觉到苏夏的身体渐渐的安静了下去，可是呼吸却依旧还是那么的急促。她其实跟苏夏一样，在那群人刚出来的时候就把他们全部都认了出来。
林安琪没想到三年过后，他们依旧还在这一带混着。
同样的，她跟苏夏一样，无法想象假如黎落碰到了他们会怎么样。早在先前，林安琪便知道了黎落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她佩服黎落，佩服她在失去所有的庇佑后依旧可以这么坚强的活着。她也感激黎落，谢谢她当初的相救。
而现在，她不敢去假设如果她遭遇到了不幸会怎么样。
那群人晃晃悠悠的走过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钟，可是每一秒钟苏夏和林安琪都觉得像是一年。而原本想要快速知道一切的心也在时间中一点点的被冷却下去，苏夏甚至不敢靠近那条巷子。她害怕，出现在她眼里面的是她不想要面对的一切。
苏夏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时间和多大的力气才走到那个巷子口。没有灯光的窄小巷子里面只能透过月光来看清，可是仅用了一秒钟的时间苏夏便恨起了今晚的明亮月光。
垃圾被摆放的到处都是的这条巷子里，中间那一段黎落正躺在地上。没有任何的反应，而身上的衣服却被人扒开扔了一地。
苏夏觉得自己的心里面像是有什么迅速死去了一样，她长大着眼睛连视线都不敢眨一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挪过去，黎落的脸颊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苍白。而她的眼睛紧紧的闭着，像是已经死去了一样。
苏夏不知道到底是用了多长时间才让自己的手变得不再颤抖，而在她抱住黎落的那一瞬间眼泪“唰”的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开始是断断续续的哽咽，到最后竟然演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大哭。
苏夏感觉到自己接触到属于黎落的皮肤是冰凉的，像是放置在了北极，如果不是她身体传来的颤抖，苏夏真的会以为她已经死去了。
一个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真的安慰到一个人，苏夏不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的抱住黎落的身体，用自己的全部去遮掩那些已经破裂不堪的衣服。
苏夏突然有些害怕了起来。害怕之后的黎落没有办法去面对这一切，因为连她这个不是当事者的人都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事情，更何况是遭遇了这一切的黎落。
苏夏忽然想到自己很久之前梦见的一个场景。她站在路口，前面是看不到尽头的路途，有个人背对着她不停地往前走，最后看不到一点的身影。
而现在当这个梦境再想起的时候。那个看不见面容的人却在光线最后暗下去的那一瞬间转过了脸来，而那张脸苏夏想自己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那是黎落。
现在自己怀里紧紧抱住的黎落。
她越想越心慌，而脸上的泪流的更加厉害。
林安琪站在不远处，甚至不敢去看这一切。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的克制住自己不像苏夏一样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