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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内篇(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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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原文】
     
       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①:“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
     
       曰:“吾闻道矣。”
     
       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邪?”
     
       曰:“恶!恶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②;朝彻,而后能见独③;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④,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⑤。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
     
       南伯子葵曰:“子独恶乎闻之?”
     
       曰:“闻诸副墨之子,副里之子闻诸洛诵之孙,洛诵之孙闻之瞻明,瞻明闻之聂许,聂许闻之需役,需役闻之於讴,於讴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⑥。”
     
       【注释】
     
       ①南伯子葵、女偊(yǔ):均为人名。②朝彻:“朝”指朝阳,“彻”指明彻,这里用早展太阳初升时的清新明彻,喻指物我皆忘的凝寂空灵的心境。③独:指不受任何事物影响,也不对任何亨物有所依待。④杀:灭除,含有摒弃、忘却之意。⑤撄(yīng):扰乱,撄宁:不受外界事物的纷扰,保持心境的宁静。⑥副墨:文字。洛诵:背诵。瞻明:目视明晰。聂许:附耳私语。需役:勤行不怠。於讴:吟咏领会。玄冥:深远盛寂。参寥:高旷寥远。疑始:迷茫而无所本。
     
       【译文】
     
       南伯子葵问女偊,说:“你这么大年纪了,可是面色还像个小孩,什么原因使你成为这个样子的呢?”
     
       女偊回答:“是因为我得‘道’了。”
     
       南伯子葵说:“‘道’?像我这样的可以学习吗?”
     
       女偊回答说:“不!不可以学!你这种人不可以学习。卜梁倚有圣人的才气却没有圣人道,我有道却没有圣人的才气,如果我真想教授他,也许他真的会成为圣人的!即使她成不了圣人,那我把道传告给具有圣人才气的人,也应该很容易吧。所以我还是要坚持讲给他听,也许三天之后他就把天下置之度外了,既然已经把天下置之度外了,我继续坚持下去,七天之后他便能把万物置之度外;既然已经把万物置之度外,我依然继续坚持下去,九天之后他便可将生命置之度外;既然已经把生命置之度外了,才可以明通事理;明通事理后,才能见到卓越高尚的道;见到卓越高尚的道,就能超越古今;能够超越古今,便进入不生不死的境界。使万物消亡的,它本身不会灭亡;促使万物生长的,它本身不会生长。道对于万物,没有不伴送的,没有不相迎的;没有不毁灭的,没有不成全的,这就叫做‘撄宁’。撄宁,意思就是外界的一切烦心琐事,都不能打破我内心的平静。”
     
       南伯子葵又问:“你是在哪儿听说的呢?”女偊又回答说:“我是听副墨(文字)的儿子说的,副墨的儿子听洛诵(背诵)的孙子说的,洛诵的孙子听瞻明(目视明晰)说的,瞻明从聂许(附耳私语)那里听到的,聂许又从需役(勤行不怠)那里听到的,需役从於讴(吟咏领会)那里听到的,於讴从玄冥(深远虚寂)那里听到的,玄冥从参寥(高旷寥远)那里听到的,参寥从疑始(迷茫而无所本)那里听到的。”
     
       【品读庄子】
     
       修道说
     
       假借南伯子葵和女偊仙子的对话,由女偊传道,以讲述学道的进程。女偊“年长矣,而色若孺子”正是得道之人的精神面貌,他所真传的修道体验是静守根性:“参日而后能外天下”、“七日而后能外物”、“九日而后能外生”、“而后能朝彻”、“而后能见独”、“而后能无古今”、“而后能人于不死不生”。这充分说明道可传而不可授,而通过悟性以获得的道理。静守根性的前提,也是《人间世》所讲的“心斋”,需要摒除杂念。
     
       同时,借用假托人物名,注入象征意义,展示学道进程。修道阶梯为:副墨者眼前漆黑,洛诵者反复体味,瞻明者一丝透亮,聂许者明暗之间,需役者勤于修炼,于讴者耳根圆通,玄冥者空到极点,参寥者参悟空虚,疑始者无始之始等,实际是体验道的实践过程。
     
       追求理想的过程也如同学道的过程一般艰苦,没有汗水的浇灌就绽放不出胜利的花朵。
     
       而在每一种追求中,作为幸福的保证,与其说是才能,不如说是不屈不挠的意志。意志是人的行动的动力之源。真正的希望以它为基础,而且,它就是使现实生活绚丽多彩的希望。
     
       成功的秘诀
     
       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给学生们上过这样一堂课。
     
       他对学生们说:“咱们只学一件最简单也是最容易做的事儿,每人把胳膊尽量往前甩,然后尽量往后甩,每天做300下,大家能做到吗?”学生们都笑了,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做不到的。
     
       过了一个月,苏格拉底问学生们:“每天甩手300下,哪些同学坚持了?”有90%的同学骄傲地举起了手。
     
       又过了一个月,苏格拉底又问大家,这回坚持下来的学生只剩八成。
     
       一年后,苏格拉底再一次问:“请告诉我,最简单的甩手运动,还有哪几位同学坚持了?”这时,整个教室只有一个学生举起了手,这个学生就是日后的另一位哲学大师——柏拉图。
     
       恒心是穿石的水滴,砺剑的磨石,登高的云梯。而惰性和自卑则是恒心的腐蚀剂,它们能使恒心渐渐减弱直至荡然无存。不少人开始干一件工作时,信心很足,劲头很大,可是时间稍长就坚持不下来了,一遇困难便打起了退堂鼓,结果是虎头蛇尾、功亏一篑。
     
       我国著名数学家华罗庚也说过:“根据我的体会,所谓天才就是坚持不懈的努力。”
     
       四
     
       【原文】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①:“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②,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休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③,遂相与为友。
     
       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曲偻发背④,上有五管,颐隐于齐⑤,肩高于顶,句赘指天。”阴阳之气有沴⑥,其心闲而无事,跰鮮而鑑于井⑥,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
     
       子祀曰:“女恶之乎!”
     
       曰:“亡,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鸮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且夫得者,时也⑦,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解也⑧,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
     
       俄而子舆有病,喘喘然将死⑨,其妻子环而泣之。子犁往问之,曰:“叱!避!无怛化⑩!”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
     
       子来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不翅于父母⑾: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之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铘’⑿,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成然寐,蘧然觉⒀。
     
       【注释】
     
       ①子祀、子舆、子犁、子来:虚构人物。②尻(kāo):脊骨最下端,也乏指臀部。③莫逆于心:内心相契。④曲偻(lóu):弯腰。发背:背骨外露。⑤颐(yí):下巴。齐:通“脐”。⑥跰鮮(pián xiān):蹒珊,行步倾倒不稳的样子。⑦时:适时。⑧县(xuán):悬挂。县解:解脱倒悬。⑨喘喘然:气息急促的样子。⑩担(dá):惊扰。⑾翅:通“啻”。⑿踊跃:跃起。镆铘:亦作“莫邪”,宝剑名。⒀蘧(qú)然:惊喜的祥子。觉:睡醒,这里喻指生还。
     
       【译文】
     
       有一天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个人聚在一块,相互谈论说:“谁能够把虚无当作脑袋,把生存当作脊梁,把死亡当作尾巴,谁能够懂得死、生、存、亡本来就属于同一本体,我就跟他交朋友。”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着你,都默不作声,彼此心领神会,于是相互交往成为朋友。不久子舆生病了,子祀前去慰问他。子舆说:“那伟大的造物者啊,将要把我变成这样一个佝偻人:弯腰驼背,五脏的穴口朝上,下巴紧贴着肚脐,两个肩膀高过头顶,发鬓向上长。”是阴阳不调使他成为这个样子,可是子舆十分自在,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摇摇晃晃地来到井边,朝着井中一照,说:“天啊!造物者将要把我变成佝偻人了!”
     
       子祀说:“你是不是很讨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子舆回答:“没有,我怎么会讨厌这副样子!如果把我左臂慢慢地变成公鸡,我就用它来打鸣报晓。如果把我的右臂逐渐地变成了弹弓,我就便用它来打鸟烤肉吃。如果把我的屁股慢慢地变成车轮,把精神作为马匹,我就坐上这车,不需要再找车马了。再说,所谓‘得到’,就是时机正好,生命的失去不过是顺时而去,安时处顺,哀乐不往心里去、这正是古人所说的彻底的解脱,然而不能自我解脱的原因,则是受到了外物的束缚。况且万物不能胜自然,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我又怎么能讨厌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呢?”
     
       不久子来也生了病,呼吸急促得快要死了,他的妻子儿女都围着他哭。子犁前往探望,说:“闪开,躲一边去!不要打扰他由生而死的变化!”靠着门对子来说:“伟大的造物者啊!又要把你造成什么呢?把你放到哪里去呢?把你造成老鼠的肝吗厄还是把你造成昆虫的胳膊呢?”
     
       子来说:“儿子对父母,不管叫你到哪里去,必须无条件地听从。自然的变化相对人而言,则并不亚于儿子对父母;它让我接近死亡,可是我却不听它的话,主要是我太蛮横了,而它有什么过错呢!大地给了我形体,用生存来使我劳累,用衰老来使我安逸,用死亡来使我安息。所以造化让我愉快地生活,当然也要让我痛快地死去。现在如果有一个高超的冶炼工匠铸造金属器皿,如果那块金属抢着说‘一定要把我铸造莫邪宝剑’,冶炼工匠肯定认为这是不吉祥的金属。现在一旦成了人的形状,就说自己‘成人了成人了’,造物者一定会认为这是不能带来吉利的人。如果现在把天地当作一个大熔炉,把造化当作打铁匠,去哪里不行呢!”不一会,子来就安安静静地进入梦乡了,一会儿又开心地从梦中醒来。
     
       【品读庄子】
     
       面对死亡
     
       与上章节相比,子舆出现了怪异的变化,这固然是为了表现这位世外高人在残酷命运面前的旷达。看得出,庄子同时是在借子舆的病变,曲折地表达另一种意思,那就是生命的卑微和可怜。
     
       人生在宇宙之间,不是什么万物之灵,就是一个普通的生物。不仅如此,这个生物还完全无力把握自己。造化主宰着人的命运。造化并不是神,不是一个有意识的主宰者,它就是宇宙之中那无情盲目的力量。可是这个造化对个人来说是不可抗拒的,同时又好像是怀着恶意。
     
       人的生命在宇宙的背景中是无根的,它随时可能被轻易地消灭,也随时可能变成一个可悲的佝楼着的残疾人。
     
       向死而在
     
       一个叫爱比克泰德的奴隶,拐着他那双残疾的双腿,面对死亡他是这样的态度:
     
       我是必然要死的,难道我就必须呻吟而死吗?我必然是被禁的,但难道我就必须哀怨吗?我必然要遭流放的,但难道因此就有人能阻止我的欢笑、勇敢和镇定了吗?你要把我锁起来,但我的意志那是连宙斯都征服不了的;你要砍我的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头不能砍呢?
     
       死的必然性是古今中外的人们早已认识到的,因而面对无可逃避的死,有德的人应该是坦荡自然的。同样,无论是今天还是明天,我们都应该坦荡自然地“向死而在”。
     
       五
     
       【原文】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①,曰:“孰能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孰能登天游雾,挠挑无极②,相忘以生,无所终穷,”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莫然有间而子桑户死,未葬。孔子闻之,使子贡往侍事焉③。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
     
       二人相视而笑曰:“是恶知礼意!”
     
       子贡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无有,而外其形骸,临尸而歌;颜色不变,无以命之。彼何人者邪?”
     
       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外内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则陋矣。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④。彼以生为附赘县疣,以死为决疣溃痈⑤,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假于异物,托于同体;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反覆终始,不知端倪;芒然仿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⑥,以观众人之耳目哉!”
     
       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
     
       孔子曰:“丘,天之戮民也⑦。虽然,吾与汝共之。”
     
       子贡曰:“敢问其方。”
     
       孔子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⑧。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
     
       子贡曰:“敢问畸人⑨。”
     
       曰:“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
     
       【注释】
     
       ①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虚拟的人名。②挠挑:循环。无极:这里指没有穷尽的太空。③侍事:帮助办理丧事。④一气:元气。⑤疣(huàn)、痈(yōng):均为毒疮。⑥愦愦然:烦乱的样子。⑦天之戮民:受到自然惩罚的人,⑧生:通“性”,“生定”:性情平静安适。⑨畸(jī)人:即奇异的人,这里指不合于世俗的人。⑩侔(móu):齐同。
     
       【译文】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彼此之间都是好朋友。有一次三个人坐在一起谈话,说:“谁能够在互相无心交往之中成为朋友,在不互相帮助之中互相帮助呢?谁能升到天上,畅游于云雾之中,盘旋在宇宙之间,生死相忘,永远没有终结和穷尽?”三人互相看看,彼此心心相印,心领神会,于是相互结成好友。
     
       没过多久子桑户病逝,还没有出殡。孔子听说之后,派弟子子贡前去帮助料理丧事。子贡见有的人在编曲,有的人在弹琴,相互配合着唱歌:“哎呀,子桑户啊!哎呀,子桑户啊!你已经回到纯真的境地,可是我们还在人间不能升天啊!”子贡听了快步走到他们近前,说:“我想请问,你们这样对着死人的尸体唱歌,这合乎礼仪吗?”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笑了笑,说:“这种人怎么会懂得‘礼’的真实含意!”
     
       子贡回来之后,把见到的情况反映给孔子,说:“天底下怎么会有他们这种人?不懂道德,没有修养,忘记了自己的形象,在死人面前唱歌,一点儿也不感觉到脸红,他们真的是没有什么话可以来形容。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呢?”
     
       孔子说:“他们啊,都是游荡在人世之外的人,不受世俗的礼仪束缚,而我却是个活生生的受道德约束的人。人世之外和人世之内是毫不相干的,可是我却让你前去吊唁,实在是不应该啊,我太浅陋了!他们正跟造物者相交为朋友,遣遥于天地浑然的元气之中。他们把生存看作是多余的累赘,把死亡看作是毒痈化脓后的溃破,像他们这种人,又怎么会明白生存与死亡的区别!他们假借着不同的物类,寄托着相同的形体;忘掉了自己的肝胆,也忘掉了自己的耳目;生命随自然变化,始终循环,不知有什么首尾,茫茫然巡游在尘世之外,逍遥自在于无为的事业里。他们又怎能不厌其烦地遵守世俗的礼仪,以便让众人观看呢!”
     
       子贡说:“如此,那么老师您打算归依于人世之内还是超脱于人世之外?”
     
       孔子回答,说:“我是苍天要惩罚的罪人。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跟你们一同游荡在人世之外。”
     
       子贡问道:“那怎样才能畅游在人世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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