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见艾丽
他开始观察那位女士，想找出她放糖果的地方。他躲躲藏藏、偷偷摸摸地跟踪她，假装是在看别的地方，在找别的东西。终于，他找着了，原来呀，她把它们放在一只美丽的珍珠母小柜子中，藏在远处一个很深的石头缝里。
他很想去打开那只小柜子，但又有些害怕。他一直想着它，慢慢地就不再那么害怕了。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就把害怕两个字丢在一边。
一天晚上，其他的孩子都睡着了，汤姆却还在想着海棒棒糖，无法入睡。他悄悄地从石头中间爬到柜子旁边，瞧！它是开着的。
“我只碰它们一下。”于是，他碰了。
“我只是尝一下。”于是，他尝了一下。
“我只吃一个。”于是，他吃了一个。
只吃两个，只吃三个……汤姆害怕女士很快会来，把他捉住，于是，他索性狼吞虎咽起来，食而不知其味。
然后，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再吃一个就不吃了，”他对自己说。然后，又是再吃一个就不吃了……
最后，他把它们全吃完了。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你怎么待人她就怎么待你”夫人一直看着他，她就在他身后。她摘下了眼镜，因为她不想看得太仔细、太多。因为难过，她的眉毛抬了起来，抬到了头发里面。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大得可以装下全世界的悲伤；她的眼里噙满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她的眼睛常常是这样的。
她只说了一句话：“啊！可怜的小宝贝！你和别人一样。”她是说给自己听的，汤姆听不见，也看不见她。
仙女看见糖果被吃光以后，并没有惩罚他。因为她知道得很清楚，如果她那样做的话，汤姆就会挣扎反抗，他会又踢又咬、骂脏话，在那一刻，重新变成一个淘气、野蛮的扫烟囱的小孩。
所以，对于这件事，她一个字也没有说。甚至，在第二天，当汤姆和其他孩子一起来领糖果时，她也没有说什么。他心里害怕，不敢来，但是更不敢不来因为他担心那样一来，别人会怀疑他。
他想，糖果已经全被自己吃光了，哪里再有什么发给大家呢？到时候肯定会露馅儿。想到这个，他更是害怕得要命。因为，仙女肯定会问，糖果到哪里去了，是谁吃掉了？但是，瞧！她把糖果拿了出来，一点也没有少。汤姆惊呆了，心里更加害怕。
当仙女仔细打量着他的脸的时候，他从头到脚都在发抖。但是，她给了他和别人一样多的一份。
第二个礼拜发糖果的时候，他又领到了自己的一份，这次糖果的味儿更让他受不了，但不管有多难受，他还是吃了下去。
“她怎么待你你就怎么待人”夫人来的时候，他想象着她会像别人一样抱他，但是她非常严肃地说：“我愿意抱你，但是我不能，你身上有那么多角和刺。”
汤姆看看自己的身体，发现上面长满了刺，就像海胆一样。因为人的灵魂制造人的身体，就像蜗牛制造自己的壳一样。所以，当汤姆的灵魂长满了带着淘气性格的刺的时候，他身上就免不了也长刺。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愿意抱他、和他一起玩了，甚至看都不想看他。
整整一个礼拜，汤姆伤心透了。仙女来的时候，再一次仔细地打量他的脸；她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严肃、更加悲伤。这时，他再也受不了了。
他把糖果扔掉，说：“不，我不要糖果，我再也受不了它们了。”
说完，他放声大哭起来。可怜的小小伙子，他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你怎么待人她就怎么待你”夫人。
“我原谅你，小小伙子,”她说，“只要主动把事情真相告诉我，我总是会立刻就原谅的。”
“那么，你愿意把我身上这些讨厌的刺全弄掉么？”
“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你身上的刺是你自己长出来的，只有你自己才能弄掉。”
“我应该怎么弄？”汤姆问，重新又哭了起来。
“我想，你应该去上学了。我会给你带一位女教师来，她会教你除掉身上的刺。”说完，她就走了。
仙女带着女教师来了，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小姑娘。长长的鬈发飘在她身后，就像一片金色的云彩；长长的袍子在她身体周围飘动着，就像白银做的一样。
“就是这个孩子，”仙女说，“你必须教他学好，不管他愿不愿意。”
“我知道。”小姑娘说，但是她好像不怎么愿意，因为她把手指放在嘴里，垂着眼睛瞟他。汤姆也把手指放在嘴里，垂着眼睛瞟她，他为自己感到十分害臊。
小姑娘教了汤姆些什么？她首先教他的，正是你从坐在妈妈的膝盖上，学第一句祈祷词开始所学到的一切。但是，她教他的东西比那些简单多了。
从礼拜一到礼拜六，她每天都教汤姆；只是每个礼拜天她都回家去，由那位仁慈的仙女来代她上课。仙女还没有教他多久，他身上的刺就全都没有了，他的皮肤重新变得又光滑又干净。
“天哪！”小姑娘说，“唉，现在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那一天，到我房间里来的那个扫烟囱的孩子。”
“天哪！”汤姆嚷道，“现在我也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那一天，我看到的那个躺在床上的、洁白的小姐。”
然后，他们开始给对方讲自己所有的故事。他讲他怎样到水里去，她讲她怎样摔到石头上；他讲他怎样游到大海，她讲她怎样飞出窗子；他讲他怎样这个、那个，还有……她讲她怎样这个、那个、还有……
然后，他们又重新开始上课；他们俩都非常喜欢上课，整整七年过去了，他们还在那儿上课。
一天，汤姆对艾丽说：“我在这儿太悲惨，我要走了，但愿你会跟我一起走。”
“啊！”艾丽说，“但愿我能跟你一起走，但不幸的是，仙女说了，如果你一定要走，你得自己一个人走。
“我知道她要我做什么，”他很伤心地发着牢骚，“她要我去找那个可怕的老格林姆。可我不喜欢他。如果我找到他，他会再把我变成一个扫烟囱的孩子，这个我知道。这就是我一直害怕的事情。”
“不，他不可能。这个我知道得很清楚。谁也无法把水孩子变成扫烟囱的孩子，谁也无法伤害水孩子，只要他是个好孩子的话。”
“啊，”淘气的汤姆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说服我去找他，因为你对我厌倦了，想摆脱我。”
听到汤姆这样说，小艾丽睁大了眼睛，泪水涌了上来。
“啊，汤姆，汤姆，”她说，她伤心极了，哭了起来，“啊，汤姆！你在哪儿？”汤姆也叫道：“啊，艾丽，你在哪儿？”他们这时互相看不见了。小艾丽正在离他而去，汤姆听到她喊他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这时，“你怎么待人她就怎么待你”夫人来了。
“啊！”汤姆说，“啊，天哪，天哪！我对艾丽太淘气了，我害死了她！我知道，我害死了她！”
“没这回事，”仙女说，“我送她回家了，她不会再回来，我不知道要过多久。”
仙女这样一说，汤姆哭得更厉害了。
“你把艾丽送走真是太残酷了！”汤姆呜咽道，“无论如何，我要找到她，哪怕到世界尽头，我也要找到她。”
仙女非常仁慈地把他抱在怀里，就像她妹妹那样。她跟他讲明白，那不是她的错。
最后，小汤姆被她安慰得很安心了，急着要动身，想立刻就走。
“只是，”他说，“如果在出发之前，我能够见艾丽一面该有多好！因为如果能让我认为她原谅了我，我会非常非常快乐。”
“你怎么待人她就怎么待你”夫人为什么要安排汤姆和艾丽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