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误入公主房间

     
     
     
     　　庄子的人住的房子都非常高大。铁栅栏的园门也非常高大，有两根石头做的门柱，每根柱子上都刻了一个怕死人的恶鬼。恶鬼有一嘴獠牙，头上两只角，拖着一条尾巴。
     
     　　格林姆拉一下门铃，就有一个管园子的人走出来，开了门。
     
     　　“爵士叫我等你呢，”他说，“你听着，规规矩矩由大路走，不要乱跑；回来的时候，可不要让我捉到你偷了什么兔子之类。我要仔细搜查呢，你记着。”
     
     　　不多久，他们来到了那所房子的大铁门前。汤姆透过铁门向里面张望，他凝视着盛开的杜鹃花和石楠花，望着里面的房子，想着里面有多少烟囱，这房子造了多久了，造这些房子的人叫什么名字，他在这儿干活是否能挣很多钱。
     
     　　汤姆和他的师傅并没有像公爵或主教那样，从正门进去，而是绕了很长一段路，走到后面的一扇小门旁。一个倒煤灰的男仆把他们放进去，一边开门，一边样子很吓人地打着哈欠。
     
     　　他们在过道里遇到了一个女管家，她穿着印花布长袍，花花绿绿的。女管家严厉地命令格林姆“你当心这个，别碰坏那个”，好像来扫烟囱的不是汤姆，而是格林姆似的。汤姆误以为她就是女主人呢。
     
     　　格林姆洗耳恭听，不时地压低声音对汤姆说：“你记住了吗，你这个小讨饭的？”
     
     　　汤姆留神听着，能记住多少就记住多少。
     
     　　接着女管家把他们带进一个大房间，房间里所有东西上都罩着棕色的纸。她吩咐他们动手干活儿，声音大得吓人，而且非常傲慢。汤姆呜咽了一阵子，师傅踢了他一脚，他才走进壁炉，爬上烟囱。
     
     　　汤姆在这里扫了多少烟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爬过一级又一级，累极了，也糊涂了，因为这里的烟囱道跟镇子里的不一样，他不习惯。因此，汤姆在烟囱里彻底迷了路。尽管里面漆黑一片，他并不十分着急，因为他在烟囱里就像鼹鼠在地洞里一样自在。最后，他沿着一个烟囱下来。他以为自己走对了，实际上却走错了。等他站稳身子，他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房间的炉边地毯上，他很诧异。
     
     　　汤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房间里一片洁白。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帷，白色的家具，白色的墙，有的地方有那么几条粉红色的线条。地毯上缀着各种颜色的小花，墙上挂着镶金框的画儿。
     
     　　他看到的下一件东西使他迷惑不解，那是一个脸盆架。上面放着热水瓶、脸盆、肥皂、刷子和毛巾，还有一个盛满清水的大浴盆。好大一堆东西啊，全是用来洗浴的！
     
     　　“照我师傅的那一套，她一定是一位很脏的小姐，”汤姆心想，“否则要这么一大堆擦洗用具干什么。但她一定很狡猾，洗完后把脏东西都严严实实地藏起来了，因为房间里没有一点灰尘，连那条洁白的毛巾上也没有。”接着他看到了床，看到了那位脏小姐――他惊讶得屏住了呼吸。
     
     　　汤姆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小姑娘，她盖着雪白的被子，枕着雪白的枕头，她的脸颊像枕头一样白，头发像金线一样披散在床上。她也许和汤姆一样大，也许大一两岁。
     
     　　“不，她不会是个脏小姐，她从来没有弄脏过。”汤姆心想。接着他又想道：“人洗过以后都是这样的吗？”他看着自己的手腕，试着擦上面的灰。他不知道那些灰是不是能够擦掉，他想：“如果我是像她那样长大的，看上去一定漂亮多了。”
     
     　　他四下望望，突然看见他身旁站着一个瘦小、丑陋、黑糊糊、破破烂烂的孩子，双眼蒙，龇着白牙。他愤怒地转过身去。这个小黑猴在这可爱的小姑娘房间里干吗？
     
     　　他定定地看着，突然意识到，面前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正是他自己，汤姆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这副样子。
     
     　　汤姆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很脏。他又羞又怒，眼泪涌了上来。他转过身去，想悄悄地再爬进烟囱，躲起来。这一下，他打翻了炉子的护圈，碰掉了火钳。哗啦，丁丁当当，一阵响声，就像一万只疯狗尾巴上系着空罐头发出的声音一样。
     
     　　那个洁白的小姑娘从床上惊跳起来。她一看到汤姆那样子，便像孔雀一样尖声喊叫。一个胖胖的老保姆立刻从隔壁房间冲进来，她看见汤姆，便以为他是盗贼，是来杀人放火的。这时汤姆还躺在壁炉的垫圈上，被她冲过来一把抓住了短上衣。但是他并没有被逮住。他来回使劲儿，从那位善良女士的胳膊下挣脱，冲过房间，一眨眼工夫便从窗户里出去了。顺着窗前的一棵玉兰树，像只猫一样沿着树溜了下来，穿过花园的草坪，翻过铁栅栏，进了大园子，向树林跑去。
     
     　　老保姆被他甩在后面，在窗口尖叫着：“杀人啦，放火啦！”
     
     　　听到喊声的花匠、马夫、看门人、农夫、管家，包括约翰爵士都跑出来抓汤姆。那爱尔兰女子正好上门乞讨，她丢掉包袱，也去追汤姆了。
     
     　　可怜的汤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在树林里呆过，可是他非常机灵，知道自己可以躲在灌木丛里或者爬上树去，这样做总要比待在空地上安全得多。要是他连这个都不会的话，就比老鼠和鲦鱼还要蠢了。
     
     　　可是当他到了林子里时，才发现它和想象中的林子不大一样。他冲进一丛茂密的杜鹃花丛中，立刻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撑开的树枝缠住了他的胳膊和腿，刺痛了他的脸和肚子，弄得他只好紧闭眼睛。其实，闭不闭眼睛一个样，因为鼻子前面一英尺远的东西他都看不清。等他从杜鹃花丛中钻出来时，草丛和芦苇又绊了他一跤，还恶狠狠地划破了他可怜的小手指头。
     
     　　“我得走出去，”汤姆想，“要不我就得在这儿待着，等到有人来帮我，那正是我害怕的事。”
     
     　　可是怎么出去呢？这可是件难事。其实，要不是他的头突然撞在一堵墙上，我看他根本就出不去。那样他就会永远待在森林里，等到雄知更鸟用树叶把他埋起来了。
     
     　　汤姆就这样撞痛了脑袋，但他是个勇敢的孩子，根本就不当回事儿。他猜想，这片浓密的树丛大概就到此为止了，他像松鼠一样爬上墙头，翻了过去。
     
     　　汤姆是一个很机灵的小家伙，翻过墙头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急转身，向右方跑了几乎半里地。
     
     　　于是，约翰爵士、管家、门房、花匠、农夫和其他人以及他们的叫喊声，都在墙里面前边半里路的地方，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了。汤姆听到林子里的叫喊声渐渐消失，快活地发出了冷笑。
     
     　　可是在那些人里面，那个爱尔兰女人偏偏望见汤姆逃去的方向。她自始至终都是在众人的前面，可是她既不在走，又不在跑。她很平稳而且很文雅地一路过去，两只脚交换得非常之快，简直叫人看不出哪一只在前，哪一只在后。后来大家相互问起这个古怪的女人是谁，可是没有人说得出来，只好异口同声说她一定是汤姆的同党。
     
     　　汤姆是怎样闯入公主房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