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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飞翔的天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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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明明告诉他:“我想看看杜小亚。”
     
       老头儿说:“去!小孩子家不能看死人,魂要被吓掉的。”
     
       单明明说:“我不怕,他是我的同学,我只要看他一眼。”
     
       老头儿斩钉截铁:“半眼也不能看!”
     
       单明明苦苦哀求他:“老爷爷,求你了……”
     
       老头儿不理他,转身进了旁边的一扇小门。
     
       单明明愣了一会儿,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下来。台阶冰凉凉的,从紧闭的白铁门里飘出来很浓很浓的药水味儿,不是医院里常有的酒精味,是另外一种味,呛人的,阴森森的。单明明心里一点儿没想到怕,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要看看杜小亚!
     
       老头儿再次开门出来的时候,被端坐在台阶上的单明明吓了一跳。他很不高兴地喝斥他:“有病啊?守着太平间都不知道怕?”
     
       单明明小声然而固执地说:“我要看我的同学。”
     
       老头儿弯下腰,盯着单明明的脸看了半天,叹一口气:“你倒是个仁义的孩子,为个同学值得这个样!”
     
       单明明一高兴,腾地站起来:“老爷爷,你肯放我进去了?”
     
       老头儿摇头:“进不得啊!这是太平间,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小孩子看了死人要掉魂的。我要是放你进去了,你吓出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负得起责任?”他使劲摇头说:“进不得进不得。”
     
       单明明就不说话,一屁股又坐到台阶上。
     
       老头儿很挠头,不知道怎么对付这个固执又不懂事的小孩子。他想了一会儿之后,转身走出去,然后带来一个身穿保安服的年轻人。老头儿指着单明明说:“喏,就是他,怎么劝说都不肯走。”
     
       年轻保安凑近去看单明明的眼睛,说:“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单明明愤愤地回他一句:“你才有毛病!”
     
       保安笑起来:“没毛病就好办。你不走,我可以强制让你走。”
     
       单明明梗着脑袋,不服气地:“你怎么强制?最多你有根电警棍,我不怕,我是未成年人,受保护的,我们社会课上学过这个。”
     
       保安说:“我当然不会用电警棍电你,可我会把你往胳肢窝里一夹,送到派出所,让警察们处置去。”
     
       “警察也不可以打人。”
     
       “警察会跟你们学校联系,让你们老师去领人。或者干脆找你们校长。”
     
       单明明叫起来:“可是我没有犯错误!”
     
       保安眨巴着眼睛:“怎么没有?规定儿童不能进入太平间,你偏要进,这就叫破坏医院治安秩序!”
     
       单明明有点紧张地盯住保安脸上的神情,心里思考着他说的话是真还是假?如果真把文老师和校长叫到派出所领人,那就是丢了学校的面子了。单明明本质上是个善良的孩子,不愿意因为自己而破坏学校的名誉。
     
       单明明灰溜溜地站起来,低头说:“好吧,我走。”
     
       老头儿愉快地在单明明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听话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只是老头儿绝对没有想到,单明明出医院转了一圈,又悄悄迂回进去,找了个面对太平间的隐蔽处蹲下来。单明明心里想,杜小亚如果真的在这里,他妈妈郑维娜总是要来看他的,郑维娜一来,他不就可以堂堂正正跟进去了吗?
     
       等单立国心急火燎地开着车找到医院,把淋得湿透又冻得发抖的单明明弄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那一天的《新闻联播》节目时间。实际上单明明蹲在医院门廊下的时候已经开始发烧,回家之后精神一懈,体温计的水银柱呼呼地往上直窜,直烧得他神志模糊,脸颊赤红。单立国给他用冰水敷头,喂药,拿白酒擦身子,都不管用,只好又一次折腾到医院,挂水。
     
       单明明发烧一连发了三天,为杜小亚举行的简单葬礼他没有能够参加。文老师和班上的好多同学都去了。哭得最伤心的是月亮,她不像别人那样仅仅流了眼泪,而是失声嚎啕。太阳惊讶地告诉大家说,她本来以为月亮是个感情冷淡的人,因为她们的外婆得急病死的时候,月亮憋得满脸通红都没有哭出声来,她们的妈妈还很不高兴。
     
       单立国用车拉着高烧的单明明在医院和家之间来来回回地跑。总是这样:送到医院里两瓶水一挂,退烧了。回家过不了两个小时,体温重新又往上爬,速度快得像坐火箭,让一旁守着的单立国心惊肉跳。
     
       单明明高烧昏迷的时候总是喊“杜小亚”。他紧闭着眼睛,脸颊红得像两颗火炭,鼻子里喷出灼人的热气,灰白的嘴唇边鼓出一嘟噜的水泡,嘴唇一动,溃烂的水泡就涌出粘丝丝的黄水。他边淌黄水边翕动嘴唇喊:“杜小亚,杜小亚……”
     
       单立国心疼地劝说儿子:“别想杜小亚了,他已经死了,再不能跟你做朋友了。”
     
       单明明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我也会死吗?”
     
       单立国脸色大变,一把捂住儿子的嘴:“瞎说什么!”
     
       单明明像大人似地叹一口气:“爸爸,我要是死了,杜小亚就会有伴儿了。可是我如果真的死了,家里就剩你一个人,我又不放心。”
     
       单立国的眼泪倾刻间就涌出来,湿嗒嗒糊了一脸。他伸出巴掌用劲地在脸上揉擦,一边嗡着鼻子说:“儿子你不会死,爸爸不会让你死的,爸爸自己死了也不会让你死……”
     
       单明明把手伸出被窝,让爸爸握住,心里觉得有了依靠,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第四天的傍晚,单明明在一片阳光灿烂的澄明仙境中忽然看见了杜小亚。当时单明明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耐克跑鞋,身上是白底蓝边的运动套装,在鲜花和绿草丛中随意漫步,感觉神清气爽,身轻如燕。他走路甚至不要花任何力气,意念甫到,腿脚轻轻一抬,身体就自动地飘起来了,飞起来了,慢悠悠地升空,慢悠悠地落地,像电视里看到的宇航员在太空中的自由状态。单明明惊讶不已又满心欢喜,边飞边走,边走边飞,感觉好得要命。
     
       这时候,他听到半空中一个细细的声音:“单明明!单明明!”
     
       单明明蓦地转身,脱出喊出:“杜小亚!”
     
       “是我。”杜小亚说,“几天没有看见你,我太想你了。”
     
       单明明四下里转动脑袋,寻找杜小亚的身影。满眼的绿草红花,有蜜蜂采蜜,羊儿吃草,小兔奔跑,蝴蝶飞舞,蜻蜓嬉水,就是没有那个娇小瘦弱的男孩。
     
       “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单明明着急得声音都变得发颤。
     
       杜小亚提示他:“你抬头啊,抬头往树上看。”
     
       单明明将信将疑地抬起头。他的前面不远处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巨大香樟,香樟的树盖如伞,树荫一直罩到了单明明的脚下。阳光照着薄薄的树叶,叶片的颜色半是青绿半是橙黄,摇摇曳曳,闪闪烁烁,耀人眼目。单明明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他先是看见了树杈中一对张开的羽毛翅膀,那翅膀小得像一对耳朵,乳白色,边缘处是一圈细细的茸毛,阳光下像镶着一圈金色绒边。而后,在精致而漂亮的翅膀中间,他看见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身体,身体是胖乎乎的,粉白粉白的,有着婴儿那样可爱的姿态。可是那张指甲盖大小的面孔上分明有着单明明熟悉的笑容,那种女孩子一样羞涩和开心的笑。
     
       “是杜小亚!”单明明惊喜地大叫:“你没有死啊!你变成了一个天使!”
     
       杜小亚的翅膀翩然一动,从树上飞下来,笑嘻嘻地落在单明明肩膀上。
     
       “我说过的,我死了以后会变成一个小天使,落到你的肩膀上,你到哪儿,我就跟着到哪儿。”
     
       单明明无比兴奋:“对了对了,我开飞机征服北极,你就坐在我的旁边,帮我看着地图。你还要负责拿一根长竹竿赶开北极熊,别让飞机降下来的时候伤了它们。”
     
       杜小亚接着他的话:“如果我太小,抓不住长竹竿,我会钻到北极熊耳朵里,大声喊口令,让它躲开你。”
     
       单明明大叫一声:“杜小亚,你从我的肩膀上下来吧,下来让我看看你。”
     
       他伸手到肩膀上去抓杜小亚,可是抓了一个空,手里边什么也没有。
     
       杜小亚在他的肩膀上叹了一口气:“单明明,你不可能摸到我。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我只是空气,幻影,光斑,或者一个意像。除了你,人家连我的身形都看不到。”
     
       单明明急得冒汗:“那人家怎么会相信世界上有你存在呢?”
     
       杜小亚说:“我只活在好朋友的心里。我会时时刻刻跟你们在一起,看着你们上学,听课,做作业,玩游戏。所有那些喜欢过我的人,我都会回报他们的好心,帮助他们实现一个愿望。”
     
       单明明的肩膀僵硬着,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杜小亚会从他的身边得而复失。他捂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口,哀求一样地说:“杜小亚你真的不要走啊,你一定一定不能离开我啊。”
     
       说完这句话,单明明听到身边有一阵欢呼:“他醒过来了!他已经会说话了!”
     
       紧接着是单立国的声音:“他是说胡话呢,总喊杜小亚杜小亚的。”
     
       然后有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凑近他耳边:“单单单明明,你你真梦到杜小亚了?他现在什么样子啊?他在在在干什么?”
     
       单明明睁开眼睛,看见四周拥拥挤挤地围着一大圈同学:周学好、月亮、太阳、林琪、吕晓晓……甚至还有总是瞧不起单明明的左凡兵。他们肩上都背着放学的书包,一个挨一个站着,勾着腰,探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住单明明刚刚醒过来的脸。
     
       单立国在人圈外面惊讶万分地说:“真醒过来了!刚刚还发那么高的烧。”
     
       单明明一骨碌坐起来,没事人一样地看着大家:“今天是星期几呀?”
     
       月亮轻声轻气说:“星期四了。你已经生了四天的病了。”
     
       单明明大吃一惊:“啊?有这么久?”他着急起来:“那我不是掉了整整四天的课吗?”
     
       林琪说:“我们大家会帮你补上啊。本来文老师会跟我们一块儿来的,后来出门的时候校长喊他去开会,文老师说只好让我们代他问候你。文老师还让你千万别着急,病好彻底了再上课。”
     
       单明明干干脆脆说:“我已经好彻底了,明天上学没问题。”
     
       单立国隔着一圈小学生的脑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儿子,弄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之间就退了烧,醒了神,变得跟没事人一样。
     
       周学好还在惦记他的问题:“单单单明明,你你真梦到杜小亚了?真的?你说呀,是是是不是真的?”
     
       单明明迟疑一下,心里想着该不该把这个惊人的秘密说出来。后来他还是憋不住不说,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好消息应该让大家分享。他就在床上坐直身子,挺起胸,骄傲而快乐地宣布:“我找到了杜小亚,他已经变成一个会飞的天使,就停在我的肩膀上!”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向他的肩膀扫过去,看了左边再看右边。单明明的肩膀窄窄的,瘦瘦的,空空荡荡的,完完全全是一览无余的。
     
       周学好把眼睛瞪得像个铜铃:“哪哪哪儿呢?”
     
       单明明说:“杜小亚就在我的肩膀上。除了我,你们谁都不会看得见。”
     
       人群里发出一声“哦”的怪音,大家面面相觑,交换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神色。
     
       单明明着急起来:“难道你们不相信吗?”
     
       左凡兵慢悠悠地说:“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人在高烧昏迷的时候会有幻觉,看见许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单明明,你是病人,我们不算你说谎。”
     
       单明明一下子把脸胀成通红:“我没有说谎!”
     
       太阳习惯地撇了撇嘴:“左凡兵都已经说了,我们不算你说谎。”
     
       “杜小亚他真是在我的肩膀上!”
     
       “哪儿呢?我们谁都没看见,不是吗?”太阳扬起一双细细的眉毛,转头问月亮。月亮不忍心回答,又不好不回答,为难地把头低下去了。
     
       单明明转头哀求肩上的杜小亚:“杜小亚,你喊他们一声,你把他们的名字都喊出来!杜小亚求求你了,你要让他们都相信我……”
     
       杜小亚在他的肩上轻轻叹一口气:“单明明,我刚才已经告诉过你,除了你,别人谁都不可能看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真对不起,这件事情我没法帮你,你出大洋相了!”
     
       单明明一下子沮丧至极,咚地一声倒回枕头上,拿被子蒙住头,不想再见到任何人。
     
       单立国又难过又惭愧地搓着手,对儿子的同学们说:“他不是故意要骗你们,肯定是烧没退尽,还在说胡话。唉唉,他这回真病得不轻,脑子都烧坏了!”
     
       林琪到底是个好心的姑娘,她懂事地安慰单立国:“伯伯你别担心,单明明的幻觉是暂时的,说明他心里太想着杜小亚了,等他病完全好透,他一定不会再这么说。”
     
       单明明闷在被子里,心里忿忿地想:我的确不会再说了,因为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人们只相信世界上平平常常的事情,不相信平常的世界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存在着。怎么办呢?那好吧,不说就不说,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提“杜小亚”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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