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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小渔夫和公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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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终年忙碌:织网、补船、打鱼,打到的鱼虾蟹鳖还要挑到集上去卖,黎明即起,日落才归,夏天皮肤晒得比熟虾子还红,冬天冻得满脸满手裂着血沟。
     
       就这样,他们的生活还是不如人意:房子破得能够照见天空,一天三顿吃些卖不出去的臭鱼烂虾,衣服没有一件不打上补丁。
     
       有一年这家的女人吃了变质的鱼虾,上吐下泻,没有钱去镇上请郎中,折腾一夜就死了。
     
       丧事办完,回到冷锅冷灶的穷家,做父亲的对儿子叹口气说,从此以后,就剩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过日子,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可你的前程还长,还要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往下的路该怎么走下去才好啊!父亲丧偶独处,日子又过得不如人意,未免心情郁闷,就染上了喝酒的毛病。
     
       也没有钱多喝,一天二两老白干儿。
     
       但是父亲自从有了酒瘾之后,脾气变得暴躁,稍不如意就要砸东西骂人,有时候还会动手打儿子,提着斧头把儿子追得团团直转。
     
       酒精已经控制了他的灵魂,他只有把心里的愁苦宣泄出来才能平静。
     
       对于父亲的暴虐,小渔夫不是不能够反抗,他已经十七八岁了,个头长得比父亲还高,肩膀宽得像门扇,脚板长得像船板,两只大手提上两桶水,村前走到村后,不带喘一口粗气。
     
       这么高大的儿子,随便对父亲跺一跺脚,瞪一瞪眼,父亲的酒就会吓醒,老虎肯定会折服成绵羊的模样。
     
       可是小渔夫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他是个孝顺的孩子,知道父亲这一辈子并不容易,命运总是跟父亲作对,使父亲心灰意懒,沮丧至极,才变成这样一块点火就着的干柴,在醉眼惺忪的世界里求个安宁。
     
       他容忍父亲发火,任由父亲醉醺醺地咒骂追打,不吭一声。
     
       父亲酒醒之后知道了自己的荒唐,偶尔也会乞求小渔夫的原谅:“儿子啊,爸爸没有让你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还要烦你,折磨你,是个没用的男人。”小渔夫安慰父亲说:“你是我的爸爸呀!只要我们父子俩能够相依相靠,平安度日,天天都有一碗米饭和蒸鱼吃,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父亲就叹一口气,摸出酒瓶,喝下比往常更多的酒。
     
       初春,桃花盛开的时节,江水涨潮了,是春天的桃花汛。
     
       每年的这个时候,随江水会游过来一群一群进入长江产卵的膘肥体壮的鱼,是江边渔民们下网捕捞的丰收期。
     
       这家的父亲和儿子也早早备好了网,修好了船,准备着趁这个汛季好好地干一场。
     
       这天早上,天才蒙蒙亮的时候,父子两个已经到了江边,解缆下船。
     
       父亲扳舵,儿子摇橹,小舢板吱吱呀呀地滑进黎明前宽阔的江面。
     
       一夜大雾弥漫,此时雾气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地飘散,东边天空现出淡淡的鱼肚色光亮。
     
       随着小船儿逆风向前,清晨的寒气沁到他们的鼻腔里,丝丝痒痒发凉。
     
       父亲看看船行到差不多的江面,就对儿子说:“动手吧,早点出上一身汗,免得受寒。”网撒下去了,父亲点上一锅烟抽着,一边观察江面动静,一边指挥儿子慢慢收网。
     
       渔网似乎格外沉重,比以前任何一次出水的时候都要沉重。
     
       小渔夫使出全身力气用劲地拉,不但拉不上,连小船也被带得回了头,在江面上团团打转。
     
       父亲两眼盯住绷紧的网绳,先以为是运气不好网到了江里的大石头,不由得连连叹气。
     
       后来不知怎么水花一翻,江面上冒出来比船板还长的黑黑的一个物件,油光水滑,莹莹发亮,原来是一条大鲤鱼的背。
     
       父亲欣喜若狂,一下子扔掉烟锅,跳了起来:“快!快!拉住别放手啊,儿子,该着轮到我们发财的时候了!”两个人趴在船帮上,齐心合力地往上拉网。
     
       可是这条鱼实在太大了,在渔网里上下逃窜,折腾得水花翻滚,小船已经被它拖得摇摇晃晃,几欲倾覆,渔网就是拉不上来。
     
       不大的工夫,两个人被水花打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小渔夫心有不忍地说:“爸爸啊,实在不行就放了它吧,你看它被我们网住了这么不情愿。”父亲正在兴头上,大声地啐他一口:“说什么泄气话?网住一条大鱼容易吗?去,下船游上岸,拿一把斧头来,我先把它的脑袋砸昏,看它怎么折腾!我还真是不信了,两个人斗不过一条鱼?”小渔夫只好跳下水,一个猛子扎到了岸边,湿淋淋地爬上江滩,回家拿斧头。
     
       也不知道斧头放的地方难找呢,还是小渔夫故意没有认真地找,反正他转了一圈之后,又湿淋淋地空手回到船上,扎撒着两手对父亲说:“没找着,不知道你把它放到哪儿去了。”父亲一下子就发了脾气,翘着胡子骂小渔夫:“你这个蠢货,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过来抓着渔网,换我回家找去。
     
       抓紧了别撒手啊,跑掉大鱼,看我要你的小命!”父亲千叮万嘱地,把拉网的绳子交给了小渔夫,自己下水回家拿斧子去了。
     
       小渔夫一个人守在船上,扯住渔网不敢松手。
     
       这时候,江面上忽然翻出来一个巨大的水泡,水泡表面被初升的太阳映出无数道美丽彩虹,晃得小渔夫眼睛都不能睁开。
     
       而后,“噗”的一声响,水泡破裂了,被网住的大鲤鱼把圆溜溜的脑袋伸出水面来,嘴巴一张一合地说话了。
     
       大鲤鱼说:“孩子啊,你刚才为我求了情,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心肠的小伙子,趁你爸爸不在,不如你放了我吧,我家里有儿有女,它们都眼睁睁盼着我回家呢。”小渔夫听它这么说,心里有些酸酸地难过。
     
       他是个从小没娘的孩子,知道儿女离了娘的滋味。
     
       大鲤鱼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像两道小小的瀑布往下淌:“你要是不放我回家,我那些可怜的孩子就要被别的鱼儿吃到肚里了。
     
       求你做做好事,我和我的儿女都会感谢你。
     
       以后你什么时候有了难,只要我能够帮上忙的,喊我一声,我一定会过来帮助你。”小渔夫拉着渔网,左右为难:“鲤鱼妈妈,不是我不想放你,可我的父亲脾气很坏,刚才他跟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他好不容易碰上了你,一心要拿你卖个好价钱,如果我无缘无故放你走,我就没办法跟他交代,他老人家不气死也要把我打死。”大鲤鱼闷着头想了半天,想出一个主意:“你看这么办行不行?等你爸爸过来时,我在网里拼命地跳,横冲直撞地逃,你就假装力气不够了,实在拉不住我了,把手一松,让我从网里游开去。
     
       你爸爸原谅你了呢,那就更好,实在不肯原谅呢,你赶快往江里一跳,那时候我就可以救你了。”大鲤鱼的话才说完,父亲已经提着斧头出现在高高的江堤上。
     
       大鲤鱼不等小渔夫表态,立刻在网里翻滚挣扎,拍出丈高的水花,还把小船拱得晃来晃去,水漂儿一样。
     
       小渔夫故意在船头站立不稳,歪到东,扭到西,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还朝着江边大声地呼喊:“爸爸你快来呀!我就要抓不住了!哎哟……”船猛然一晃,小渔夫一个趔趄,就势松开了手里的网绳。
     
       大鲤鱼在水里一个翻滚,钻出渔网,沉到江底,不见了踪影。
     
       老头儿在水里紧游慢游,还是差一步没有赶上,快到手的大鱼就从他的眼皮子下面逃了开去。
     
       他在江里打了这一辈子鱼,还是第一次碰上了这么大的家伙,偏偏这么个宝贝在儿子手里得而复失。
     
       他气得胡子直翘,两眼冒火,斧头一扬扑向儿子,嘴里直骂:“你这个废物,连条鱼都看不住,你真要把我气死了!我一斧子砍死你!我砍了你……”小渔夫见势不妙,拔脚就逃。
     
       船总共就那么大,逃也逃不开,只能够在船上一个追一个躲地来回转圈。
     
       老头儿毕竟上了岁数,几圈转下来之后,头开始发晕,喘气也有些不匀。
     
       小渔夫瞅个空子,一头扎到了江水里。
     
       大鲤鱼脱网之后并没有逃远,一直守候在水底深处,见小渔夫下了水,飞快地甩动尾巴窜上水面,张开大嘴“叭的”一声把他吞进了肚子,又一个猛子扎开。
     
       眨眼间,大鲤鱼带着肚子里的小渔夫,离小船已经有一箭之遥。
     
       父亲提着斧子在船头站着,还以为儿子已经成了大鱼肚里的饵食,愣怔片刻之后,长叫一声嚎哭出来,呼天抢地,老泪纵横。
     
       小渔夫已经听不见了。
     
       他落到了大鲤鱼的肚子里,就像回到了从前的娘胎里一样,四面都是软乎乎,暖和和,静悄悄的肉壁,怎么躺怎么坐都是舒服得要命。
     
       睁眼看过去,前后左右一片昏昏蒙蒙的红光,让人昏昏欲睡。
     
       鲤鱼的心脏就在他耳朵边,一下一下跳得很有节奏,更像催眠一样。
     
       小渔夫置身在这样安静和幽秘的空间里,困意袭来,不由自主地打一个大大的哈欠,婴儿一样沉沉地睡着了,也不知道鲤鱼妈妈把他带到了哪里。
     
       一觉醒过来,四周依然混沌一团。
     
       小渔夫弄不清自己睡了几天几夜,只觉得口渴得很,肚子也饿得发慌。
     
       他大声叫起来:“喂,鲤鱼妈妈,有吃的吗?”话音刚落,脚跟前哗哗地落下来一堆活蹦乱跳的生鱼生虾,是大鲤鱼专门为他吞下去的。
     
       小渔夫抓一只生虾,掰掉头尾,吃得津津有味。
     
       他这才知道有些生鲜比熟食更加美味。
     
       吃完了那一堆东西,他无事可干,百无聊赖,被周围模糊的红光映着,又觉得困了,于是倒头又睡。
     
       没日没夜,吃了睡,睡了吃,颠倒了世界,混沌了思维。
     
       开始的几天小渔夫还暗自高兴,认为这样的生活真是不错,不用为生计奔波,不必忍受风吹日晒严寒酷暑,就是京城里坐龙椅的皇帝老儿,也未必能过上这么享福的日子。
     
       可是一段时间过去之后,他坐不住了,浑身骨头都闲得发痒,心里也慌乱乱的,无着无落一样,欠着人家什么东西一样。
     
       他开始想念家中火爆脾气的父亲,想念村里的伙伴,打鱼的船,自己一手织出来的网。
     
       无论家里的日子多么艰难,靠劳动吃饭才是最心安理得的事情。
     
       小渔夫拍打着鲤鱼妈妈的肚子说:“放我出去吧,我要回家。”大鲤鱼实心实意地挽留他:“恩人啊,你就多歇些日子吧,吃腻了生鱼虾,想换什么口味,尽管跟我说。”小渔夫问它:“我想喝自家柴灶上熬出来的热粥,你有吗?”大鲤鱼沉默了一下,叹口气:“我知道你想家了,我也知道你不会在我的肚子里待一辈子的。
     
       但是请你记住,你永远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向你发誓,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碰到什么样的灾难,你只要到江边喊一声我的名字,我就会赶过去帮助你。”小渔夫答应:“我记住了。”鲤鱼妈妈把身子一挺,随着一串巨大的水泡扶摇上升而跃出了水面。
     
       它张开大嘴,用劲一吐气,只听见喉咙里“噗”的一声响,小渔夫像一颗石子儿一样被它喷到了岸边上。
     
       大鲤鱼又抬起脑袋,点了几点,尾巴还朝他摇了几摇,才恋恋不舍地沉入水底。
     
       小渔夫站在岸上,一时间晕头转向,不知道大鲤鱼把他带到了哪里。
     
       揉揉屁股,摸摸脑袋,什么都是好好的,就是浑身上下黏黏糊糊,有一股浓浓的腥味。
     
       他只好重新下水,在河边来回游了几趟,洗去身上的黏液和腥味之后,才长出了一口大气。
     
       爬上河堤,放眼四望,到处都是茫茫的荒滩戈壁,看不到树木庄稼,更看不到牛羊人家。
     
       风吹过来,尘土卷起老高,烟囱似的盘旋上升,升到遮蔽日头的高度,四散开去,天空就成了浑黄一片。
     
       这种阴沉沉的悲凉感觉让小渔夫心里有点发慌,他不由得想,这已经是到了人间的哪个角落了呢?往哪儿走才能回到碧空如洗的长江边的老家呢?父亲这么长时间得不到他的音讯,还会不会活着?会不会喝酒喝得更多?他又想,无论如何,他要回家。
     
       他只要顺着江边往太阳出来的方向走,总会走到有人烟的地方,只要见到了人,就能够打听到回老家的路。
     
       湿淋淋的衣服很快被野风吹干了,混混沌沌的脑子也被野风吹醒了,小渔夫把腰间扎着的布带勒一勒,腿上捆着的绑腿带紧一紧,打起精神,开始一步不停地往前赶路。
     
       走了一天一夜,荒滩戈壁慢慢地升高,变成缓坡,又变成山梁,山间有了泉水,有了绿树,有了绒绒的青草和满山开放的野花。
     
       鸟儿在林中歌唱,蜂儿在花上采蜜,五颜六色的彩蝶四处散开,翩翩起舞。
     
       树上的果子有黄有绿,有红有紫,摘几个吃了,又解渴,又顶饥。
     
       泉水是甜丝丝的,捧一掬喝了,透心窝子的凉爽。
     
       真是一个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
     
       小渔夫已经走了很久的路,身子困乏得不行,见到这么一个美景胜地,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喜欢,打算停下来歇歇脚,缓个劲儿。
     
       他看中一块软绵绵的草地,和衣往上一躺,四肢才摊开呢,眼皮就合上了,不一会儿恍恍惚惚进了梦乡,梦里面自己又撑着小船在江面上飘摇,撒网,打鱼,一网空了,一网又满了,一网接着一网,无休无止……天傍黑的时候,他和父亲在江边的土灶上熬鱼汤喝,锅里的汤汁咕咚咕咚地沸着,他端着大海碗一勺一勺地舀着,鱼汤那个鲜啊,把他的舌头烫出泡来,把他肚子里的馋虫勾到嗓子眼里来,馋虫争先恐后地伸头,吱吱地叫得闹人……迷糊中,“吱吱”的叫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慌乱。
     
       小渔夫弄不清是自己梦中听到的声音,还是身边世界里发出来的声音。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四面看看,草儿是绿的,花儿是红的,彩蝶和蜜蜂自顾着忙碌,不见有什么异常。
     
       他再循声往头顶上看去,才发现眼前不远的一处悬崖上,有两只小雕的脑袋从石窝里伸了出来,张着娇嫩的黄澄澄的嘴巴,满眼都是惊恐胆怯,吱吱地叫得万分凄厉。
     
       小渔夫先不明白怎么回事,等他顺着小雕惊恐的目光看到悬崖下面时,忍不住替小东西们吓出一身冷汗:在峡谷之中,一条全身灰黑的粗大蟒蛇正爬出山洞,贴着石壁蜿蜒而行,目标正对着半山腰里的两只小雕。
     
       可怜小雕的翅膀和羽毛都还没有长全,东一丛西一簇,秃斑一样难看,它们努力地把两只翅根扇起来,把脚尖踮起来,脖颈伸出来,想要飞离这处死亡之地。
     
       可是哪儿成呢?羽毛未丰的翅膀怎么也带不动它们磨盘那么巨大的身体,它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成为大蟒的腹中之物,如何能够不惊恐和惧怕?啊呀呀,它们的父母亲哪里去了呢?怎么把两个可怜的小东西丢在这里不管了呢?大蟒也实在可恶,以大欺小,趁人家父母不在的时候突然袭击,真是阴险恶毒。
     
       小渔夫这么想了之后,很替两只小雕愤愤不平,觉得自己不应该袖手旁观,好男儿要行侠仗义,主持公道。
     
       于是他的睡意突然消失,疲劳也不见了踪影,倒是从身体中不知道什么地方生出了一腔豪情,决定立即出手,替小雕们除掉眼前这个大敌。
     
       小渔夫从草地上一跃而起,走到悬崖边,一番观察之后,发现有一根粗粗的藤蔓植物恰好从他脚边一直通往谷底。
     
       他攀着这根藤索,飞快地溜了下去,因为过于急促,手心都被粗粗的藤皮磨出了血痕。
     
       他一到谷底,脚还没有在岩石上站稳,马上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并且被这股气味熏得恶心要吐。
     
       他已经很近很近地站在了大蟒身边,几乎可以说是近在咫尺。
     
       他看见大蟒的身躯足有水桶般粗细,黑色和灰色的花纹纵横交错,阴森得恐怖。
     
       它滚圆的身体上附着一层滑溜溜的黏液,腥臭的气味就是从这层黏液上发出来的。
     
       它的眼睛像两个灼灼发光的火球,眼睛里的神情凶狠而且邪恶。
     
       嘴巴紧闭着,偶尔有腰带那么粗的舌信子飞快地往唇外一探,又飞快地缩了回去,闪电那么迅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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