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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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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叹口气,缓缓地开口道:“心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庄家乃御城的肱骨重族,屡出英豪。御城哪能少了庄家。”
       心斋,你如何,我便都容着,可好?
       你要为家里的做了……做了说客去,我也由得了。
       到时候,我不亏待庄家也就是了,就当我……就当我报答你……可好?
       却见心斋怔怔地看着我,语音平平板板地道:“君上是说,还有用么。”
       我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些。
       心斋,你怎么跟我谈起这个来了。
       我闭眼,再睁眼,望向心斋道:“唤我守玉罢。别叫君上了,好不好。”
       却听得出声涩然。不禁自嘲。
       心斋的眸中的焦距,不知凝固在何处,却见他愣愣地笑了。半晌,凄然道:“没有守玉了,只有君上。”
       有什么地方错了么,我们两个。
       也是,我……欺你在先。
       我长出一口气,抚上心斋的胸口,道:“这里,只有守玉,没有君上。知道么。”
       心斋猛然抬眼看我,我松了手,转身甩门出去了。
       穿过阁子,来到书房,阿城一路小跑跟了进来。
       我一手拉了椅子靠了。阿城忙躬身过来添了茶水。
       书房仍是一派静谧,玉石板铺地,透出些温润来,四处一尘不染,倒是时时洒扫过了的。看着阿城又转身点了安神的熏香。却是物依旧,可这一来一回间,却又失了什么,得了什么,回不去了。
       “这几天庄主子见了谁了?”我揉了揉眉心,开口问道。
       阿城忙躬了身子,回道:“庄将军的殉国的消息过来后,庄家老夫人来抱着庄主子哭过一次。”
       果然。
       “把石先叫来。”
       阿城一点头,一溜烟地去了。
       庄家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心斋扯进来。如此,也怨不得我下狠手了。
       石先已经站在我的书房里了。
       青烟一点一丝地从香炉里弥漫出来,在有限的空间里兀自扭曲着,蜿蜒着,缭绕着。
       我只手撑着半边侧颜,靠在案台后的雕花椅里,隐没在案台后的阴影中。早起驰马,忽逢大变,确有些疲了。
       “君上有何吩咐?”石先开口问道。
       我抬了眼看了看石先。
       我开口道:“这些日子,你做的很好。”
       “我知道。”
       石先怔了一下,迅速回言。
       我嘴角抽抽,石先这家伙,总能在这种萧瑟之感涌上来,埋过来的时候,来这么一下。
       “你知道什么?”我笑道。
       “我知道君上交给我的事情,没有不放心。所以,想必君上又要交我事情了。”石先一挑眉,痞痞地道。
       我笑道:“不错。确是有事要交了你了。”
       石先闻言,立马郑重起来。
       呵呵,我便是喜欢他这种个性,只是……这变脸未必太快了些吧。
       只听石先颔首沉声道:“亮哥在前面杀敌立功,我自也不能落下了。男子汉便是要常在战场。只不过我这个战场,和别个有些不同罢了。”
       “那如此,庄家的人脉财脉,给你多久,可以控的下来?”
       庄家,现下顶个殉将庄行山的帽子,我自不会硬碰硬的来。可庄行山殉了便马上找上了心斋,其心如何,我不可不防。如今,我慢了一步,却也不晚。
       况且……连了心斋的事情,我自要无声无息地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做了,自也不能因了庄家不轨,又没了支点,便大张旗鼓的。
       要仔细着心斋的,小心着别让他搅了进去……
       “庄家经营的那些个东西,原本财喜来就略有涉及。再加上君上登位这一年多来,我们按着君上的吩咐,尽给庄家的是些过一到手便可以赚钱的玩意儿。庄家见有利可图,原先的那先固本的买卖渐渐也不怎么做了。
       如今,就算拔了庄家的财根,也不是什么难事。少则半载,多则一年。”
       我点点头道,“如此,便给你半年。我要庄家仍是如此,好好的。不过,只要我这边动作了,他那边就得没了。”
       如今,庄家在军中已经被我一道庄家世代免兵役的赦令给逼了出去。
       我就不信了,在商上,他们玩的过石先。
       石先那是,用打仗的心去做商。财喜来里分的那许多店里,各个掌柜的哪个不是狼。
       待庄家这一层被我慢慢消解掉,我自能劝着心斋回心转意。他性本纯良,误了一时,我却有一辈子可以等他。来日方长。
       只是这庄家,怎么个处置法,确是有一番讲究的。如此便也嘱咐了石先罢,如今前面的各些事情,他倒是越做越好了……
       正待说下面的,忽然门外一声通传过后,阿城便冲了进来,扑在地上,一头叩在玉石青板上,‘通’的一声。
       “君上,不好了,庄主子走了。”
       “什么!?”我一口气冲上来,拍案而起,过去拎起阿城一巴掌甩上去:“你他娘的怎么做的总管?!”
       心斋,怎么会!!
       阿城脸偏到一边,回转对着我呲牙苦笑道:“小的……这可不是堵在门口了么。”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随着君上过去?!”却是石先朝着阿城吼了。
       “是是。”
       我一把拉了们,出了书斋,疾步向门口走去,阿城从后面小跑追上来,躬身道:“君上,那个……庄主子已经叫人给送回阁子里了。寸儿看着呢。”
       顿步,转身,我便又往君上的阁子里走了。
       推门进去,却见西斜的日光一点一点漏进来,将屋子里的雕栏画栋铺上了一层泛白的亮。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
       早上的隔膜疏离还历历在目,可……这便是……要走了么。
       心斋仍是一身淡雅的米色简袍。侧着一点身子,搭个边,垂头坐在内堂的椅子上,旁的案台上,还摆着一个小小的锦布包起来的包裹。
       我对在一旁站着的寸儿道:“出去。”
       寸儿咬着唇,低头看了心斋一眼,趋步出了去,躬身轻轻地带了门。
       我走到案台边,拆开包裹,见只是一些针线零碎。
       心下不知什么滋味,有些像……给人在里面,剐了一刀,现下,还在流血呢。一阵难耐,难忍,不由得问出了口:“心斋,你这是要丢下我走了么?”
     
       心路
     
       他曾今重生过一次。
       那时,他的夫君死了,给别人害死的。
       他自己也快死了,心死。
       他绝不能委身给他个害了他夫君的混账,可……
       既然天意难违,如此,他便只好自裁了。
       满盘皆输。
       原本,他是没了生的希望的。
       可老天却像眷顾他般,又给了他一条生路。
       而传达了上天旨意的天使,却是一个傻傻的孩子。
       没了那个孩子,他早就在黄泉上路了;那个孩子的出现,硬生生地把他给扯了回来。
       那个孩子,是老天要让他继续活着的证明和动力。
       于是,他重生了。
       他下了决心,要把这条老天给他安排的路,走好。
       他下了决心,要把这孩子,护好。
       这孩子,唤作守玉。
       在他照顾守玉的那六载时光里;他爱着生活,因为这是上天的恩赐,他爱着守玉,
       虽然他只是个傻孩子,但他愿意陪在里面一生。
       和夫君在一起的时候,有怨有伤有倾慕有家族间的隔阂和利用。却少了一份宁静安详。
       可和守玉在一起的那六载,虽然外面嘈嘈杂杂许多事,但内心深处,却是平和,喜悦,幸福的。
       没有互相利用,没有家族的使命,没有争宠,没有各种规矩;只有洋溢在两人之间淡淡的平和,淡淡的宁静,淡淡的喜悦和……淡淡的幸福。
       虽然守玉是个痴儿,但他总是有一种感觉,那便是守玉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他从来不吵不闹,特别乖。
       他看得见孩子眼中的依恋,他也想尽着全力,守护好这孩子的一切。
       他愿意一辈子守着这分天赐的安宁。
       可惜,事与愿违,等一切真像大白的时候,他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就连自己愿意用性命去守护的那六载,都是在欺骗中度过的。
       到头来,他什么都不曾守护住,他什么都不曾拥有过,他只是……
       一个人命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一个唤作君上的人。
       而那个人,就是他这六年来,以为自己在守护的人。
       那个人,便是他这六年来,全心全意地,将心思放在上面的人。
       原来,曾今以为的相守,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只有他这个傻瓜才……
       原来,他从来都不曾认识,这个唤做守玉的,他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孩子。‘
       平地惊雷,他的世界崩塌了。
       那个他认识,又不认识的人,走过来,抱着他,拥着他,跟他说话,他一片茫然,不知道是真是假。
       后来,一次,他送茶去厅里,那人……恩,守玉,和他大哥在厅里议事,他站在门口听见,一派谈笑风生,那人彬彬有礼,谦逊有加,却也……疏离……
       他知道的,即使是被蒙在鼓里的那六载
       他还是知道些的,知道那人的性子。
       那人谈笑间暗暗地许了大哥,说让他做正位,妾侍的先空着;这话大哥听闻,想必,十分开心的吧……
       可他心里却一阵凉,没进去倒水,转身走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对那人……还有用么。所以那人才事事哄他,拥他,抱他……
       那人的手腕,他是亲眼看见过的。
       怎么办……
       以那人的性子,大哥那样的为人……万万……
       后来他听说,那人要去打仗了,他没由得一阵心凉。
       究竟,六年的情分……终究……
       如果那人在战场上有了什么,若是,……死了……他,就和这世上唯一的羁绊也没了,
       他,也不想再这个个世界上再活下去了,生无可恋……
       可那人,并没有同他讲。那人什么都没有告诉他。没有告诉他出征的事,没有。
       趁着那人还要依着他的家族,趁着那人如今还放他在这个位置上,他僭越了,他问那人,为什么没有告诉他,那人却在他耳边低喃了一声谢谢,就俯身吻了下来。
       他惊诧极了,里面夹杂着……隐隐的欣喜、期待……?
       那人……这是……要要了他的身子么?也好,最后,留下点什么吧。
       可那人没有,那人走了。
       他心下苦笑,他明白了,那人根本……
       是啊,如今他坐在这里,只是,还有用得着的地方罢了。
       可那人,有分寸的,就止在这里了,那人不想碰他。
       第二日,那人要出征了,他如常进去给那人着了衣衫,他觉得那人的视线似乎就凝固在他脸颊上,他不敢抬头直视,只是缓缓地,帮那人把衣衫穿好了。
       那人,总是在他觉得无情的时候,有透出点有情来,总能让他……当不起。
       那人昨天没跟他说送行的事。他也就没提。
       着好了衣衫,那人便跟他道了别,便转身走了。
       他望着那人的背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流铭死的时候,就有人暗中骂过他……克夫……
       他心下一阵寒意涌了起来。
       抬脚追了上去,却不敢走得近了,便隔离一段距离,远远地跟着,看着那人走过内厅门、内仪门、仪门,再……走出了大门。
       再远远地看见那人的车鸾看不见了……
       再后来,他听到了大哥的噩耗,他一下子坐到了地上,那人……动手了。
       难怪,走之前的那一夜,没有碰他……
       是怕……到时候不好处理么?
       再等听得详细了,据说是救驾天子时中了冀城叛军的伏击。
       难道……不是……?
       难道不是那人做的?
       不是……就好。
       据说那人提拔了亮剑做御城军的主帅,赵青为副帅……
       清君侧一役,大殿上,他见到过,在那个崩塌了他整个世界的夜晚,像地狱中爬出来的像魔鬼般的男人。
       简直……不能称之为……人。
       他只记得,尸体他身旁飞舞,再落下。
       他一阵眩晕,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想不了,却知道,那个像魔鬼般的男人提着刀,向守玉走去了,他什么都不顾地扑上去,抱着守玉护着守玉。
       那个魔鬼似的人却说了一句敲碎他一切一切的话——
       “属下亮剑,参见御守玉大人。”
       他的世界,他所守护的东西,就随着那一句话,灰飞烟灭了。
       如今,那人让亮剑当了主帅,再,再明显不过……
       大哥的事,不是那人做的,可也必定……是和了那人心意的吧。
       他终是看清了,那人,不是守玉。
       那人,又怎么会是守玉!!!
       可守玉,说不定,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没有存在过,那他的那六年……又算什么……又算什么……
       如今,不知,他还能在这君上的阁子里,住几日。
       可能,到那人回来的那一天吧。
       他不要这样,他不要这样。他受不了了。他受不了哪天那人就跟他说,你没用了,你滚吧。
       他受不了。还不如,趁那人还……还没放出这句狠话的时候,走了罢……
       收拾收拾东西,这便……走了罢。
     
       隔心
     
       我转头向心斋道:“心斋,你要丢下我走了么?”
       心斋,我万万想不到,你我会走到这一步。你终是要,为了家族,离我而去了么。
       六年,你当真不顾及那六年的情分;你从前,不曾如此绝然待我。
       我们两个,为什么……
       如此,果真不能留了庄家了么。
       心斋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不语。面上竟满是……凄然?!
       我们那里错了?不就是家族的那一层么,这一层,我自会,为了我们两个给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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