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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次我再听到的时候,据说那个叫若水的,跟别人有了私情。千巽要处置了。
       我赶紧策马赶了过去,这不是放屁么。他连我这做隆君的都看不上,满眼都是千巽,怎么会……
       我过去的时候,千巽已经处理完了,那个叫若水的美人,跑了。
       我走过去,一巴掌甩在千巽脸上,这是我第一次对他动手,他居然没闪,我骂道:你干什么蠢事呢这是!!
       千巽跌坐在地上,半晌,道:我没有。
       ‘你他娘的还放屁!!还不赶快叫人追回来!!’我怒了。
       千巽坐在地上缓缓地开口道:‘你拿隆城印来换,我没要,我就知道不能留了。’
       我倒抽一口气,奶奶的,老子就知道是这样。老子就知道。
       你他娘的又缩回去了。
       我一把把他拎起来,道:你不该是这样的。
       千巽却颤颤的笑了:‘我该怎么样?你倒是说说看?
       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么?当年救你,是因为你在隆家最受宠,我又怎么不会下注;当年助你上位,因为我已经把注下在你身上了;当年我……’
       ‘够了。’我道。
       千巽,你是伤心的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些都说了出来。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可爹爹告诉我,能遇见一个人,是前世的福分,他能帮你,无论为了什么,你都要知恩图报。
       爹爹还告诉我,有些事情别看复杂了,复杂了,生活就没了味道。呵呵。你真当我不知么,知与不知,就在我一念之间。
       我心下不知什么滋味,过了一会儿,我开口道:‘那干嘛不斩草除根,怎么让他跑了呢。’
       千巽,你做事,向来不会这么不干净。更何况,这次又跟大族,牵了关系。
       不想千巽默然了,良久,道,他怀了我的孩子。
       我叹口气:‘你不会等孩子生下来再下手么?!’
       ‘等不了了。’千巽说。
       那,便就这样吧。
       你做了,便做了,反正也是该做的。
       大族的事,是放不得了。
       直到有一日,有人报我说,若水的孩子找到了。
       我恩了一声。
       其实,想必一直是知道的吧。
       我抽了个空,去看千巽。
       千巽一张口便是,那孩子竟是个傻子。
       我听说了。
       我道:定是那时,你把人一吓,动了胎气。
       千巽低了头看手中的书,道:想必如此。
       我也不扰他,自己拿了本书,一页一页地翻开看了。
       不知过了多久,千巽忽然来一句,你说说看,若水的孩子,怎么会是傻子?
       喂,你不是做了不敢认吧。得。
       我道:不是你把人家整傻的么。
       千巽梗了梗,又开始看书了。
       我扔了书在御宅四处走,我记得……
       柴房好像在……
       我远远地站着瞧了。
       只见一个满脸脏脏花花的小不点,静静地坐在柴房门口晒太阳。
       我心下一震。
       再守着远远地望了,却见一个送饭的,提着篮子过去了。小不点瞧见了,飞奔过去,却被一把推开了,那小不点却傻傻地笑着,看着饭从篮子里拿出来,便抢过去,伸手就抓,乎的满脸都是。
       我心里一抽,罢了。
       我转身回了书房,千巽还在看书,还看我走时的那一页。
       我直接道,‘喂。跟你讲件事。’
       ‘何事?’
       ‘你那个傻儿子,你不想要,我要得了,我收着做干儿子吧。’
       你不想做人,老子替你做。不是欠了你条命么?
       千巽顿了顿,半晌道,现下不成,等我百年之后,你再接去吧,免得上面几个害了他。
       我道,好。
     
       端茶
     
       我挑开随着车鸾的微微摇晃的车帘,这便是,快到御城了吧。
       不想这场仗来来回回的,竟然就快过了半载。这些日子,也不知心斋如何了,心斋……倒也没有给我来往书函。
       罢了,难道我要听那些个盼君上平安,贺君上大捷之类的场面话么。他如今的心思,不知放了我多少在心里……
       这日,我黎明便换了马匹,跟亮剑道了声,便纵马先行了。一路狂飙,任劲风拂面,看日出早霞。
       一片开阔的草原上,黑雾铺地,红云漫天。赤红的朝阳一点点地从东边烧起来,我纵然马上,笑看红日攀云层。
       出征前的心愿已了,如今御城内,再无桎梏,便可一展宏图,又有哪件不是顺了心意的。
       至于天下之事,既我以御城为基,又能有什么难事。
       驰近御城,亮了君牌,城门大开,一路驰入。
       面前,便是久违的御家大宅。威武庄严依旧。
       有人迎上来,满脸惊异,满口恭贺。
       我翻身下马,交与下人,笑着吩咐了无需张扬。
       却见阿城冲跑出来,在我面前一个没刹住,差点栽倒到旁边去。我一手扶了他,笑道:“怎么了这是?”
       阿城抬头觍颜一笑:“嘿嘿……君上回啦。我这可不是激动的么。您又不提何时回,我可是日日去问了石哥,估摸着您回的日子啊。”
       我笑道:“可是幸苦你了。估摸着了么?”
       阿城一脸苦样;“这不是没么,君上神龙不见首尾。哪能以常理度。倒是石哥说您明日才到呢。迎君上的采买都办好了,就等明日大军进城了,您怎么今日就回了……”
       看着他弓着腰一张苦脸,我一手弹他一个暴栗,笑骂道:“怎么,我……咳咳……本座回御宅还要估摸你城总管的时侯么。”
       阿城忙一个欠身低头,笑道:“小的不敢。”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边走边道:“有什么就说,别把腮帮子鼓得像什么似的……”
       我还有正事呢,没空跟你在这开接风宴似的磨。
       “置办的物品,君上还要不?”
       “劳军去吧,买那么多东西,迎我一个,就宅子里的那些人巴巴地看着,也太划不算了。”
       阿城一愣,自语道:“是,是。划不算,君上又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
       我挑眉看他,我商贾气这么重么,还是你这小子佛眼见佛,自己钻到钱眼里去了……
       我这劳军,算作君上赏赐,是仁慈宽厚,不忘军民。哪是你那般算计。
       却听阿城笑着续道:“石哥的手段不都是君上教的么。石哥说,君上有三个赚银子的诀窍。第一条是绝不做赔钱的买卖,第二条是定要做挣钱的买卖,第三条是切切牢记前两条。”
       我嘴角抽了几下,想起那几年我日日把经济会计管理的一堆,在柴房里比比划划,统统倒给石先日子,一日石先白眼一翻,趴在柴堆上打滚,说学不动了,天下哪有这么多理?能学完了,头发都白了。然后又说要学个以一敌百的,我想了想,只好剽窃了前世一个商业大亨的东西,如锦囊妙计般地一条一条跟他讲了。本以为他又要破口大骂,不想却若有所思地坐在哪里半天,呆了一般,我去戳他,他却开口一句,你早教我这个不就完了,害我学那一大堆有的没的。
       倒是轮到我翻了白眼。
       思忖着,嘴边不禁挂起笑来。
       却听阿城在旁边觍颜笑道:“庄主子还在阁子里呢。”又低声道:“我没叫人报。”
       说完,阿城一溜烟的跑了。
       我抽抽嘴角,这御家大宅的总管大人,怎么成天跑来跑去的……
       我向君上的阁子走过去,一路上见着的人无不躬身行礼,道是,贺君上大捷,贺君上凯旋……
       还有要跑去通报的,我笑着用手止了。
       宅子里面四处皆是绿意,生机盎然。
       一脚迈进君上的宅子。见丫头寸儿——呵呵,如今已经是姑娘了——正端着一盏茶向前走呢。
       我从后面轻轻拍她一下,她一回头,圆圆的眼睛渐渐变得滚滚的,嘴巴张了张,却没合上。
       一盏茶就这样没拿住,给落了下来。一开口便是:“君……”我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再顺势伸脚一勾。
       壶是没砸在地上弄出声响,茶水倒是溅了我一脚。有些烫……我也懒得管了。
       寸儿比比划划地要给我擦,我止了。这一收拾又不知收拾到何时,岂不是违了我黎明出车换马顶着朝阳驰回的初衷了?
       我低声对寸儿道:“快,再泡一盏来。”
       寸儿低声笑道:“还有呢。”
       便飞也似得跑去了,一小会儿,又小步跑来,手中端的托盘,上盛茶壶茶杯,却是稳稳的。
       一手接过来。
       却见寸儿欲言又止地对我道:“君上……庄主子……在那间屋呢。”说罢伸手指了指。
       我上下打量她,她忽然红了脸,轻啄了一下头,低声道:“我知道的。”
       说完便转身走了。
       这小姑娘……原来不是傻傻的么。
       如今也……二八了吧……开窍了么。算……挺晚的。
       我端着托盘,向侧堂走去,脚下是一片石子路,净洁的石面在阳光下发出圆润的光泽,在幽静的竹林里一点一点地往里面蜿蜒伸张着……周围一片绿意,一片盎然,我怀揣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期待,和胸口上一份呼之欲出的躁动,快步向前走着。
       我缓缓地推开门,跨进内室,绕过一个屏风。
       只见心斋侧身背对着我,淡雅地坐在窗前,晨光洒进来,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尽是宁静、安详、柔和。
       几天来压在胸口的尘籽,就好像被这份淡雅一扫而空一样,倏地舒坦了许多,我深深地呼吸着这一刻的静谧。
       却听心斋淡淡地开口道:“寸儿,就放案台边罢。”
       我走到案台边,将茶轻轻地放好。
     
       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轻轻地走到案台边,将茶轻轻地放好。
       再走过去,从后面轻轻地牵了心斋的手,握在我的手里。
       心斋颤身回首,眨了眨眼睛,神情呆呆的,颤动的睫毛在晨光下隐出淡淡的青影。
       我嘴角不禁荡漾开了笑意,看着他讶然素颜,心里一点一点漫上些温温润润的幸福来。
       一早纵马奔回,一时起意,如此免了一番贺迎是一,得了那绚烂朝霞,心骛驰飞是二,换了你一脸讶然,却是最重了。
       “我回了。”我轻声道,享着他在我手里的这份温暖。心给这温温润润的,填满了。
       却见心斋闻言一震,仿佛回神般,眼中倏地漫上了雾气,抖落了我牵他的手。
       他颤着不住地往后退,面色惨然。
       我胸前一窒。
       再瞟过他胸前的那朵白菊,心里梗在了一块儿,有如一头冰水灌下。
       我疾步抢了过去,伸手板起他的双肩,道:“心斋,是我啊,守玉。我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心斋无言,却缓缓地闭上了眼,别过头。
       微微翘起的睫毛轻颤着,一颗晶莹泪珠缓缓地划过尖巧的下额。
       平了平胸前的胀气,我深呼一下,
       尽量放缓了语气,抬手轻拂了他泪,转道:“可是我出征的这几日,谁给你气受了么?”
       心斋闻言颤颤地睁了眼,呆滞地看我,哑声道:“我大哥他……”
       果不其然。
       刚才胸口翻上来的一阵酸渐渐下了去,一股疑云浮了上来。
       我那等作为,军中之将都无知无觉,再者,庄行山那桩,算是借刀杀人,我根本没动了手,心斋这又是为何。
       难道,是庄家见亡了庄行山,慌了神,来心斋这里胡搅了什么么?
       战场上的事情,又有谁说的清楚;人臣尽忠,身死算是气运不佳,免无可免。庄行山殉,做弟弟的,孝悌所至,悲恸乃自然。
       伤了心,我哄着;慢慢的淡了也就是了。可心斋如今却一把火撒在我身上……
       心斋又何曾是迁怒的主?
       不知……为何。
       我温言道:“心斋,你行山大哥为国捐躯,天下做将领的,哪个不是翘首仰慕;这御城上下,又有哪个不心生敬佩;天下十家的城主们,又有哪个不嗟叹扼腕?这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一代名将,血洒疆场,如此,你心生悲切,也是难免。”
       不想心斋闻言,脸上却浮出一抹惨淡,道:“庄家,对君上还有用么?”
       当胸一拳。
       我有些喘不过气。又是——君上。之前,不都是唤我“守玉”的么。
       如今,你却……唤了君上,拿家里的,来问了我。可别人问了我,便问了我;如何处了,我自有计较。可心斋,你如此问我,又叫我如何作答?
       我对不住你心斋,我对不住庄行山,可我哪里对不住庄家过……
       我容了那许多,庄家所为,本不是人臣的本分……
       我对不住的,是护我良多的心斋;我对不住的,是教我许多的庄行山,却不是庄家的庄行山。
       我分得清的。
       心斋,可在你那里,我却……只是……君上?
       你到底……在意我多少。
       若不是许了那些孩子战天下的,我将这御城,拱手送给庄家,又何妨,只要能换你展颜一笑。
       我……
       酸酸涩涩的漫満上了喉咙。
       不自觉地,我紧紧地攒了手,见心斋吃痛地颦了眉,我才意识到自己竟把劲都使在他肩上了。
       一松手,留下一片肩处衣衫的褶皱。
       我心下惨淡一笑。
       本以为日子久了,你能对着我放下些心防来,竟不想,这般看来却又哪里是心防不心防的问题。
       你竟没把我当了你护了六载的那个守玉。
       我从来……没真正地进过你的心么。
       晨光仍是一点点漏进来,在白玉石版上荫出些雕栏画栋来。我望着那柔和的淡辉,仿佛流动般一点一点兀自斑驳着。
       心斋,我拿你怎么办。
       心斋,你如此问我,叫我如何答。
       外面乱糟糟的,我哪里应付不了了;可你如今……
       我不想连你也防了。我不想。
       如此,你叫我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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