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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君在上面赞了,跪在地下的应了,皆是死为国,申大义,灭奸佞,誓忠主之类。
       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就是庄行山了吧。
       一干城主果然稍稍从身旁侍人那里抽了点身,倒是静待了。
       难得我御城之将能有如此殊荣,如此威名。不过福祸相依。所谓,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
       听外面又唱和一声——宣飞将军庄行山晋见。
       帘子照例被从两侧拉开,只见庄行山虎步行来,至天君七步外,宣甲而跪,拜天君永寿。
       我暗暗瞧着众人,果见几个怀里抱着人,眼里却闪过一丝饶有兴致的。
       天君照例赞了,却语音一转,斜了一杯酒,道是——庄将军北地长城,更乃御城之柱。若非庄将军扶御城于倾颓间,不知如今御家安在。寡人代当年血盟之先祖,谢将军。
       我闻言,一身汗。
       这、这分明就是在说……
       如此,便是挑明了么。御城之变,不找我试探几许,却先拿庄行山开刀。敲山震虎,以下制上,还是压根我就没入了各君的法眼,不得而知。
       果然庄行山就楞楞地跪着了,那杯送到他眼前的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见他眼光似暗中在上座逡巡,我忙展露了一个和煦的,鼓励的笑。
       按说,庄行山可即屈身匍匐于地,陈卑微之言,不敢受天禄。只是如若如此,天君下面必然有话,如何答,如何接,庄行山想必不曾细细想过。此番答言,一朝之错,不谈挣得的荣华富贵,远扬的高义威名,就是项上人头,也未必留得。
       他如何答,就定了我下面如何对。
       大帐里静极了。天君似也不急,兀自等着侍人向庄行山举着酒。
       许是感到了我对笑意,庄行山竟一手——接了酒。
       只听一声沉音道:“末将叩谢天君赏。”
       仰头一贯,再举空觞示意。
       心下不禁暗赞一声,天下十家人主前,逼然气势,为奴为仆仍若此气量魄力。
       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奈何。
       如此答,却是甚好。
       庄行山躬身而退。
       帐里又复了笑语嫣然。各家的,看我的眼界,却似乎颇为不同了。
       我瞥见隆君一脸愤愤,推了去服侍他的舞姬,一个人定坐地喝灌酒。心下笑意不禁一点一点地冒了出来。
       惜别时,我带着庄行山,前去一一和各城主作别礼。多有开口与庄行山相交的,言语间多有刺探,有的还专门赞了下庄行山的一身戎装,又瞥一眼我。我只好赔笑。
       看来,我这新军服样式设计,看在外人眼里,倒成了他桀骜不驯不合礼之处了。
       如此,庄行山的将风表了我软懦;其他武将的华服倒显了他们主子识人有眼了。真所谓相由心生。
       我一来就笑了我年少,想必我的那一杯羹便理所应当地要少许多,如此一来,多出来一摊,每人不知又可摊到多少。
       天下十家的城主一般。御家也是起的两万军,行军用度,自也是从御城百姓身上取的。
       而我,自然不会做对不起百姓的事。
       和庄行山一道,乘了车鸾往回程走了。庄行山锁着眉,望向窗外,一路无话。
       回营后,一切照常,无不是备战,候令。
       又过了些日子,便是开了战了。
       这日我如常在帐内醒来,听着营里回荡着的号角。
       其实这打仗的事么,实不用我操心多少。我虽身处帷幄,但运筹的,自有庄行山;决胜于外的,自有亮剑。
       我每日,就是听听楼里的孩子报报御城,报报各城军,报报各城主,再报报战况了。
       梳洗毕,我起身来到帐外,有候在门口的,躬身行礼。我微微颔首,他便在前领了;至主帐,我宣帘而入。
       见庄行山皱着眉,双手撑在立地起案的沙盘上,神情专注。
       我起声唤道:“庄大哥。”
       他倏地抬头,我微笑,他回神颔首道:“君上。”
       我问道:“如今可有不顺么?”
       庄行山叹口气:“重君百君,于城西角攻了两日,无甚进益。”
       十丈的城墙,也难怪。再说兵家常练的,莫不是驻守北地抗蛮的冀家御家,享惯了太平的,哪里是冀城军的对手。再者破城有功,争胜比强,协调不当,也自然。
       庄行山倒是作为武将,对着那天下十家的行军布阵,喟然而叹了。
       他一开始便不曾出手,冷观了多日。
       天子那边已经下了好几道文书催战攻城,庄行山只一道“不宜”就给挡了回去。
       行军作战,庄行山一把好手。这御城军,是我的军,难道就不是他的军么。他自有分晓,我也由得他。
       看着他对着沙盘那副专注决然,心下颇有所感。为将于此,复有何憾。
       想必外人看来,又是奴大欺主之类。盛名之下,其实却是难负的。不过这猛将威名,他愿要,自也无妨。
       “不知庄大哥如何看?”我接话道。
       “君上,依末将看……”
       庄行山双目炯炯,对着沙盘比比划划,与我眉飞色舞的开讲了。
       这一讲,参杂了他的识见在内,又分析各城军当下的作为、实力,如此一晃便至晌午。
       和庄行山一起用饭,饭间仍不离围城之战。
       每次,都让我受益良多。
       这日晚,我收到楼里的飞鸽传书,展开一行一行地看了。
       原来楼里的孩子跟着石先的,此役有在运粮队中,远远地,碰上一队人马向西了。
       粮队自当是友军了。只是这派拍出来的孩子向来机警,觉得有些不寻常,便马上飞鸽传书报了来。
       忆起那方圆几里的地容地貌,心下生疑。
       却有人人宣帐进言道,庄将军请君上一叙。
       我挑眉,跟着过去了。
       一进帐,便见庄行山披兵戴甲,兵刃随身,手中拿着一卷紫色的锦帛。我一怔,道:“庄大哥,出了什么事么。”
       庄行山见我进来,郑重道:“君上,天子传书,恐是……”
       “如何?”
       庄行山将那紫色的锦帛呈上。
       “天子巡,不知是谁漏了消息,竟为冀城兵所围。”
       “冀城兵……何以出城?”
       “怕是十家之未至时,便先潜在城北山区里了。”
       天子被围……这……!诸疑未解,这牵涉到皇家安危的,哪有兵戎之事如此简单。
       倒是御城军隆城军驻地最近,想必要驰援救驾的了。
       脑中闪过楼中传书所言,心下微微恍,难道……是暗度陈仓,擒贼擒王,再以逸待劳么。
       “庄大哥,这是要去了么。”我仰头问道。
       庄行山点了点头。
       衣装都换好了,才来唤我告知。
       也是,于行军,他向来是高视的。
       如此,也怪不得我了。
       我道:“庄大哥,保重。”
       他沉声礼道:“定不负君上重托。”
       我郑重道:“守玉翘首盼庄大哥凯旋。”
       望着他出账点兵的背影,心下叹口气。这救驾之功,果然,没有多少人抗得。
       不过贪天之功,气焰多浮;气浮行军,多有所失。
       庄行山开拔后,我立即叫了亮剑过来。屏退了人,我领他至沙盘处,指道:“天子被困于此。”
       亮剑挑眉看我。我道:“你带一队人马,人数多少,自定,绕过这里。”我指了指通向被围之地的一片山地。
       “再从这条路驰援。”
       “绕远路?”
       不错,天子被困,十万火急,我连首战慰军都省了,让庄行山直接带人冲了去。绕远路,实和忠主护君之说相去甚远。
       只是,“这条路,”我指了指,“有埋伏。”
       对上亮剑黑洞洞的眼底,我笑道:“这一仗务必打的漂漂亮亮,也让他们看看,什么是虎狼之师。”
     
       命定萧然
     
       我掀开帘,踱到帐外,望着苍穹下缓缓拉下的夜幕。
       庄行山、亮剑都领兵去了。
       近战事,营间也多了些肃杀萧然。
       身后的那柄高悬的帅旗,带着御家的姓氏,在劲风力翻滚。
       去了这么多时,也应该差不多了。
       有校尉急急地来报说,天子又传书一封,这回,却是血书了。
       亮剑的人马,按脚程,就快到了吧。
       我接了报,惊道:“都一个时辰了,庄将军的人马还没到么?”
       “禀君上,庄将军的人马按说该是早到了的。”
       这校尉的言语间有些急促。
       “那可是为何……”我皱起了眉头。
       不想那校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君上,末将恐庄将军……”
       记得他是庄行山座下一员得力干将,名唤赵青的。那时大少爷故意留了他守城,相当于是剥了庄行山的左膀右臂,让他只身去抗蛮族。
       后来的清君侧一役,赵青算是和庄行山里应外合。
       役后提了校尉,位至副将下。
       我忙扶起他,焦急道:“如何?”
       “庄将军于救主护驾之事,向来策马飞鞭,万万没有不至的理。”
       “赵校尉是说……”
       “不知庄将军何为,末将请援。”
       我仰头叹一声,道:“庄将军于我,亦兄亦友,如今战场纷然杂陈,瞬息万变,守玉怎可不顾。愿领兵驰援,赵校尉同往否?”
       那赵校尉怔在那里,清灰的面庞上渐渐涌回了些血色,闻言倏地回神,伏地道:“听君上号令。”
       我领着一队人马入了夜色中。
       驰了半个时辰的马,进了那片山地,虽不能说崇山峻岭,两边也可谓陡坡峭壁,重山密林。
       赵青止了马,向我道:“君上,这恐怕……”以鞭指路。
       我了然地点点头,赵青便指挥我身后的千余精兵,从两边的高地上了。
       上面山路不好走,下面原本开阔的一条道,随着山行的脉络,竟在前面窄窄的一处留了缝隙一般的通路。
       这般地形,在沙盘上,哪里看的到。
       只道穿过一片低低的山地,便是天子被围地了。
       周遭静静的,尽是三两声尖端的虫鸣。
       想必早已撤了吧?
       从上面走,也不曾看到人迹,伏于此的,看来也没想过要等到第二波。
       却见赵青朝我一点头,策马扬鞭地奔了前去,我随即纵马跟上。
       从上行至了峡谷处。
       以上观下,可谓高屋建瓴,该是可以尽揽眼底的。
       我下马,走过去。
       向下俯看。
       一片清冷月色下,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只见下面的狭路上黑压压全都是垒起来的人,分不清是肢体还是人身,如扣在地上的黑石,一块一块。
       月光下,早已分不清红黑,只是整块整块的渍迹,泼墨一般四散在周遭的土地、岩壁上,在两旁树丛的摇曳鬼影下,兀自斑驳着。
       下面穿堂而过的山风,在谷底里回旋、撞击。呼呼地咆哮着,如泣如诉。
       满地的残剑败甲,在风中微微地抖动着。
       我一阵抽气。
       行至边缘,我依着植被从上面的高地滑向谷底。
       面对着这片惨淡的修罗场,只剩静默。
       我转身见后面的兵士随着我一起下来了,我回身开口道:“快!快!找找还有没有没有断气的弟兄。”
       下到底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我起身走过去。
       虽然全满脸是血,衣饰品貌,握剑的姿势,我却是认得的。四只箭,从后胸贯入,前胸穿出。腹下,也受了伤。
       赵青之请,我自然不得不从;不过既然要来,我也想亲自确认;如若不成,我也想亲自施救,也好日后承情。
       近了,我对着那临终仍坐握着剑,满身黏红的雕像,双膝一曲,磕在满是污迹血渍的地上,跪下来。手抖着伸在空中,去抚他满是血疤的脸。
       却在触到他脸的那一瞬,
       一双血红的眼倏地张开,双目圆瞪,我的手猛然一缩。
       却见他焦距渐渐回了过来,看清是我,嘴巴微微动了动,喉咙里面发出一声暗哑,听不清。鲜血不断地从他口中涌出,沿着他的虬须虎髯,再溅到他的前甲上。
       我却知道,他在唤“君上”。
       赵青已经从后面扑了过来,也跪在庄行山旁边,
       庄行山嘴巴颤颤地张合着,不断地涌着血,眼光转向了赵青。那是什么意味的眼神,我有些看不懂,却见赵青泪水连了线似的涌出来,不断地大力点头。我看着,有些恍惚。
       一股气从胸口涌出来,有些像要窒息了的感觉。
       我伸手按住赵青的肩膀,猛摇。
       “庄大哥说什么!!!!你倒是说啊!!!”
       “庄……庄将军说……日后……护……护少主……”赵青有些呼不过来气。
       转眼看庄行山,他嘴角轻轻朝我弯了一下,眼里脱去了平日的傲气,满是温和、释然。
       曾几何时,假作真时真亦假。毕竟,相知半载;相处两月,为将为师。
       我……眼睛好酸。
       淡然不复。
       不知道有没有泪水,我转身朝身后嘶吼道:“军医呢!!还不快滚过来!!”
       冲出来一个兵士。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
       却见他愣在哪里,然后身后的兵士们一个一个地跪了。
       “饭桶!!”我骂道。
       一阵静默。
       我恍然惊觉了什么。转头看。
       庄行山已经阖了眼,嘴上兀自挂着微微的笑。
       仍是宽宽的额,仍是浓浓的眉,仍是深深的眼。
       眉宇间带着些许高傲,些许释然。
       在清冷的月光下,带了血色,带了沉稳。
       一派大将,就这么,去了么……
       一阵铺天盖地的悔意涌上来。
       胸口像忽然被开了一个洞。
       我仰头,望着那清冷决然的月,玉盘一样挂在那里,遮蔽了周围的星辉,代价么。
       武帝舍李广而用卫青,为了一派盘根错节的虎门,舍了一身抱负的飞将军。
       庄行山日后不知要背负多少大族几代的荣辱,被推上那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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