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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今天,饭菜皆尽,还……还要了壶酒。还……坐在月光下?
       我在暗处静静地看他。远远地看——用楼里找的材料做的远望筒。本是送给阿剑的,今日借来用用。
       其实,要干什么,我大体猜得到,具体却猜不准。只好窝在这里等着看着。
       等着,直到西边的天空被火光照亮。喊杀声响了。
       原来如此。
       府里已经乱成一团,人心惶惶。毕竟,两位少爷,都不在。
       这府,是建在高地上的,内面琅琊蔓回的,外墙却是因势利导,建了工势。进可攻,退可守。府墙内才是宅子,外面的一圈算是宅中的外院,住的伺候人的一干人等,内面一圈,算是内院,住着待伺候的一干人等。
       暂且不说这个,凭那一百号人,即使是铸了兵器,却也是断断难攻进来的。
       不过日子选的好,这日,“大少爷”“二少爷” 是要去城楼祭旗的罢。现在,按说也该回了。
       君上虽留了九铁卫里的四个,但既然蛮族那边左王四将地图都给的起,自不会派庸人来。
       城楼上有军,自是不行的,可回府的路上……呵呵,可算计者甚多。
       我闲闲地看。
       却忽然见——不错,是他,虽然这远望筒质量欠佳,不过谁是谁我还是分得清的——大少爷,挂着一脸惯常的微笑,走过去。
       那质子显然十分吃惊,身形一震。
       大少爷笑着说了什么,那质子一怔,仰天长笑。被大少爷一剑劈了头颅,咕噜咕噜滚在一边。
       虽没听到说得什么,却大概猜得到。
       大少爷回了,看那质子的反应,应是不曾想到的。恩,两人不曾暗通款曲。倒是大少爷不知从什么别的地方得了消息,避了。
       可二少爷没回,大概就是那么个事儿。
       无非是大少爷觉得机不可失,兄弟相煎。
       有人脸色惨白的从旁里冲了出来,大少爷当胸一脚,那人就摔在地上,让人了拖下去。
       我感觉有些东西噎在胸口,有些似了爹爹……的那个时候。
       那被踢了,拖下去了,脸色惨白的人——是心斋。
       唉,怕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吧,撕下了平日孝悌的面具的话。
       也是,这质子自是大少爷“发现真相,痛失手足,怒斩贼首”的对象。总之,是要灭口的。
       刚才见四下无人,又带了刚除劲敌的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就也没留心,隔墙有耳。
       一些话,对个将死人的质子,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为刺探些消息,是无妨的。却恰好被旁人听到。
       关乎二少爷生死,也难怪心斋闻言,神智俱失,不顾情况地冲将出来。
       其实么,真要说报仇这种事么,需从长计议,那容得若此冲撞鲁莽。
       罢,争成什么样子——与我无关。但心斋,是我来这个宅子,第一个对我好的人。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若落到大少爷手里,多半被玩弄致死——焉能不救!
       现今的我也不是当年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眼睁睁的看,这种事,一辈子就爹爹那事儿一件就好——那时可以说是措手不及,无能为力。
       而今日之事,若是要救心斋,可以说我已经苦心经营数载,且能力初具。翘掉御家尚不可,但救个个把人,倒是没什么问题的。
       对身后放风的阿剑,打个手势。
       他朝我点点头,示意无妨:四下无人,立走即可。
       我便转身走了,被另两个放风的孩子,引着来到来到府墙边,也正是无人的。呵呵,府中人心惶惶,甚多空子可以钻。
       于是接了递来的绳子,
       跟阿剑翻了院墙,上了马。
       没身在夜色中。
       到的时候,已经横尸遍地了,四铁卫的尸首都在。城上的驻军,要大少爷、二少爷的”印“,合起来,才能调。况且,这种情况,来得及调么。他们打的如意算盘。
       街上的人,都跑光了。
       四处起了火,一片红,烧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这条街,明儿就是一片炭黑了吧。好像以前多是集市。
       恩,想重建嘛,可以叫阿剑让楼里放放长贷,不急,缓缓地收。大火忽降,没几个店家输得起。缓缓地收么,既可以收了人心;清偿之前也算是,恩,收了一条街。
       几个楼里孩子看见阿剑,从暗处跑出来,叽叽咕咕低跟阿剑说了什么,大概么,不外乎就是怎么交上的手,怎么打的,怎么亡的。
       他们不认识我。
       他们向阿剑指一个偏巷,阿剑点点头。估计是什么重要人物在里面。有一条长长的血迹蜿蜒过去。打斗的痕迹由盛。
       二少爷的尸首不在外面,那自然就在——里面了?
       阿剑交代那群孩子,给地上的人补几剑,要确定死透了。
       唉……看来关乎我身份暴露的问题,阿剑比我还要在心的多。
       没死透的,可能看出端倪、泄露消息的,都不得活。
       我和阿剑提着剑,悄悄踱进那边的偏巷。
       有人声——还活着么?
       “就问一句,你们跟御留殇串通了?”呵呵,是二少爷的声音,有些低哑。情况——不太好。
       他身前,还站了一个人,拿着剑,身形像蛮族的——似乎也受了重伤。
       不过高下判若,一眼即知。
       二少爷坐在地上,兀自拿剑护着胸,身上身下满是血,——左腿的地方空空的——竟,竟生生的给卸了下来。
       我对阿剑使个眼色。他一点头,悄悄向前踱去。
       要救心斋,就要先救给得了他庇护的人。若大少爷得了二少爷的“印”,在御家,那便是算输了,妻妾财产任胜者处置的意思了。印么,据说手掌大小,束发时,御君赐,一子一块。象征身份。也作为调兵遣将行事的凭证。
       以前的御家厮杀的激烈了,分不清谁灭了谁,只有夺了印的,才能最终收了败子的势力。
       听说御君上位的时候,除了自己那块,还有九块——兄弟们的。
       这九块印,不知是仰慕御君双手奉上的,还是弑兄弑弟夺得的。据说都有。
       若是双手奉上,那便是永远没了继承御家的资格。
       问我?
       呵呵,我是没有印的。
       一般御家的孩子,束发以上才会有。
       我这个情况么,就算束了发,也未必有。
       呵呵,扯远了,这边二少爷,还生死一线呢。
       “好”,蛮族那人作势举起剑,道。
       “就让你当个明白……”鬼字没有出口,就被剑贯了喉咙。
       贯进去的剑,自然是阿剑的剑。
       剑一拔,喷阿剑一身血。
       硕大的身躯摔在地上。
       二少爷惨淡地自嘲勾勾嘴角,冷冷地瞥一眼亮剑,朝我隐着的黑暗,道:
       “大哥,看得好玩吗?你也该出来了吧。”
       我勾勾嘴角,不愧是二少爷,一下子就把事情猜了个大概。
       兄弟相煎么,是猜对了。
       不过来人么,却猜错了。
       现在大少爷不可能在这个,这个从时间上还是激战的当口,亲来。
       亲来了,他是帮你灭蛮族还是不帮?是杀你,还是救你?
       我看大少爷的当务之急,是要将府里的控制好了。掌握了府里的,再谈派什么人来“救”你,他这个大哥,自是要说得上话。
       你这边么,定要等的尘埃落定,他才会出来。
       你死了,他深切悼念你。你伤了,他手下或化装成蛮族残余或疗伤的一个不小心,补你几刀。他还是可以深切悼念你。
       这一层,二少爷你平时静静的想,自然想的通透,不过现今,突遭大变,周身是险,难为你猜了个大概。
       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大哥”都喊出来了,我也只得缓缓走出。
     
       算是托孤
     
       火光几乎染红了原本漆黑的夜空,空气里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烟雾随着火势的蔓延,一点一点地晕开,烟雾熏绕出一个奇妙的情景。而二少爷,就只身坐在这片橘影斑驳着的背景里。火红鲜艳着的,在热量升腾中有瞬间的扭曲,显得有些凄然。
       我缓缓地踱出。
       看见的,是他睁大的人;还有,他用手揉了揉后再次睁大的眼。烟熏着他满面怆然,不复平日的冷冽高远。
       我走过去。
       “给他包扎。”我对阿剑说。
       二少爷的眼随我而动,好像僵住了一般;周身是破绽,刚才巧妙地横在胸前的剑不知斜到哪里去了。唉……有这么惊愕错然吗?
       “我身上没带印。”他回过了神,对我一字一句的说。
       我听着周遭噼里啪啦,享着这兀自跃然的火光。
       我不是为了你的印,而是为心斋来的。
       “我不要你的印。”我道。不顾他眼里的漏出的惊讶和疑惑,我续道: “我带你回去,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
       火光印在他脸上,跳动出斑斓的色彩,他良久不语。
       我静静地等着,半晌,他却忽然开口:“五弟你匿藏的好啊,就不怕……”
       “五弟二字,当不得。”卖我么,你不会。如今大少爷要至你死地而后快,你断了腿,日后也要多赖我。
       何况,你我往日之间,没有旧账。
       父辈们的,早就在爹爹逃出去的时候,爹爹死的时候,我初来乍到的时候,算清了。
       我淡淡看他,他眼神凝滞,沉思不语,只听见周围噼里啪啦。
       我只好道:“阿剑,快包扎。磨磨蹭蹭,想等大少爷的人来么?”
       “为何?”他忽然仰头问我。
       我挑眉。时间不多,他絮絮叨叨,不似平日冷刹果决,难道……
       罢了。
       “心斋。”我答到,他深深看我。
       半晌,他的肩膀兀自颤抖了起来。颤了半天,才一丝一点漏出笑来,声音越笑越大:“御留殇啊,御留殇,想不到你日后要栽在一个呆子手里。”
       说罢,竟拿了剑比上自己的颈项。
       我想说天下除了御君,还有很多能名垂千古的法子;其实也不必就死。
       罢了。都如此了,我道:“还有什么话要留么?”
       “帮我照顾好心斋。”这个不用你说。
       “自然尽力。”
       大少爷的人快来了,不宜久留。我最后看了那横在脖子上的剑一眼,转身走了。
       心斋的事情,只能另想办法了。
       其实,眼前的一片火海,走出去,是万里星空。
       却听:“水塘边第七颗大石下。”印!?
       闻言,我猛地回头望他,火光印得看不见他的表情。
       “靳大家贼。”
       “还有,顺便帮我报仇。”算是交易么。
       “好。”我点头。我这注你下的很好,可惜,要是下在你自己身上,就更好了。
       他微笑闭眼。闪出一道血雾。
       我和亮剑抽身走了。
       第二天,御君收到飞鸽传书连夜赶回之时,靳大就被发现死在通往大殿的路上。听下人说,口目圆睁,双手僵硬,作抓物状。大少爷忙让人细细的查了,见靳大手心有印记。看样子,这靳大死前,竟抓的是二少爷的印。
       这是自然。
       其实,我也算是个知道内情的。
       事情也挺简单,就是有个打杂的小厮,把靳大拉到无人处,自是要行贿的。靳大避了人。
       那小厮说,有好东西要献给大爷,还望大爷日后多多担待。靳大说你丫的有话快说有屁……结果被噎住了。原来是那小厮拿出了一块小小的甲骨,上面刻着“御流铭”三个字。那靳大瞪圆了眼睛,这这这!不是大少爷朝思暮想茶饭不思的宝物是甚!劈手夺过,握在掌心细细的看。可惜,这一看,眼睛就没闭上——给人刺了个穿心透。
       这个小厮,还有在背后偷袭的那个,都是楼里的人。这事,也自然是我吩咐着做的。因为,我要一个可能性,一个呆子能拥有一块印的可能性。
       说道哪儿了。对,御君回了。一回,就在大殿里召了众人。奇怪的是,我也在被召之列。不过也不算是召,因为我是被拖去的。
       每当有兄弟之间的大变了,这是个惯例。
       我窝在下面,听一众人讲故事的来龙去脉。无非是什么未查蛮族险恶请君父降罪;未能救下二少爷君上降罪;千里回城望君上降罪……等等一干。
       君上却问:“靳大是怎么死的。”
       总管只好站出来说看样子是夜里被捅死的,靳大常放人赌债,算有仇家,不知今日之事……
       “流铭的印呢?”问的是总管,我却觉得大少爷好像在冒冷汗。
       御君淡淡的瞟了一眼大少爷,道:“留觞,做事要做干净。”
       其实,君上今天面色不佳,我看除了日夜兼程路途劳顿这种微末小事外,其实心里是堵的。
       这役,输的看似是御家三兄弟,却是在御君脸上打了一刮子。二则么,君上嫌老大做的太不漂亮。三么,大少爷是有点急了,君上还健在呢,怎么就张扬到这一步。
       没问二少爷怎么死的,没问四铁卫怎么死的,就算已经查到了知晓了,也要做做父慈子孝君仁臣义样子吧?
       可他没有。
       只道:“那流铭的基产,归谁呢?”
       下面都倒抽一口凉气。
       三少爷赶紧出列扑在地上:“儿子尚未束发,自然比不得大哥哥。”
       “嗯。”御君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向我扫来。这个,原是御家的定例么。什么归谁,要有个上下高低。
       果然,他看我一眼,是走形式的,不是真要我这痴呆去演刚才三少爷的戏码。因为马上就有人把我一把按在地上。于是君上又开始讲别的了。
       无非是既然如此,那就二少爷的基产就暂存着,大少爷要是遇到什么,倒是可以支用支用。给了实,却没给名,算是赏罚得度了。
       唉……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么。
       没办法了。
       只好在被人跩起来的时候,一个不稳,就被甩出一点去,摔了个狗啃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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