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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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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倾云记取上次的教训,这次参加宫宴决定把流零带在身边,免得他又“出轨”。反倒是流零不愿意了,他不想在其他人面前露面,坚持要一个人逛。
        “你当皇宫是封城大街啊!可以让你随意乱逛!”倾云怒斥。
        “我都逛过很多次了,皇宫确实没有封城大街热闹。”
        倾云气结:“重点不是这个。皇宫里面守备森严,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以你的糊涂个性,本王能不担心吗?”
        “我个性糊涂?”流零眯起眼睛。
        “不是吗?”倾云睨着他,“你虽然有时看起来很聪明,但任意妄为,太不谨慎,很容易招蜂引蝶。”
        “我招蜂引蝶?”流零眼角一动,额边出现几条黑线。
        “没错。朴敏书、我二哥、瑞风包括栖凤楼的莫悠然等等,不都是你招惹来得吗?”倾云不忿道,“你还是待在本王身边安全些。”
        “抱歉哦!”流零冷笑道,“我还真是个大麻烦!如果跟在王爷身边,指不定又会给王爷添什么乱子。如此一来,那还不如离你远一点,最好装作不认识,免得给你丢脸!”
        倾云语塞,一双冒火的眼睛直盯着他。
        “总之,我不会跟在你身边的。”流零是一脸坚决。
        “那你就乖乖待在王府,不要去皇宫乱逛!”
        “你想可能吗?为了宫中御膳,我也非去不可。更何况,”流零笑道,“还有热闹可看。”
        说完这句话,流零转身就往外走。突然回头又补充一句“我先走了”,便倏地消失,倾云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觉得既气愤又无奈。
        流零,就象一阵风,完全无法掌控,只能不停地追寻他的足迹。
        他什么时候才会愿意为他而停留呢?
        
        宴会当天皇宫忙成一团,只见宫女太监们在长廊来回穿梭,迅速而从容地准备着各种宴会所需的物品。各大臣和殿生也陆陆续续地应邀入宫,在御花园中,三五一群地闲聊着。
        御花园四周全是低矮花丛,流零没有躲藏处,只好远远地看上几眼。他的注意力倒不在人身上,而是那些连续往御花园送去的精美糕点。皇宫不像王府,御膳房随时都有很多人,流零很难找到机会下手,而且时间也不允许(御膳房和朝殿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路程一长,就容易发生意外),所以他很遗憾至今都没怎么尝过皇宫的美食。
        不多时,人基本到齐。皇帝一来,诸人都井然有序地分道而立,高呼“万岁”。等皇帝落座,开口下令,其他人才敢坐下。座位的排序也是有规定的。皇帝自然在首座坐着,往下左右分列,依次坐着四位王爷、四品以上的大臣、刚封的仕子以及众殿生,共计百来人。
        宴会即将开始,流零还只能远远地看着。这时,不远处走来一队送糕点的“太监”,起码有三十几人。流零注意到这一群“太监”衣着明显比其他人的高级很多。
        也许是官级高一点吧!他如此想。
        也难怪流零会以为他们是太监,因为他在皇宫中所见的除了皇帝、王爷、大臣以及难得见上几个的公主,就是太监和宫女(妃子就不用说了,她们都待在后宫,平时是看不到的)。而这些人流零之所以没见过,是因为他们都是皇帝的内侍,职责是为皇帝整理奏折、书库以及编写文书等等,相当于秘书或书籍管理员,平时不直接参与朝政,流零自然没机会见到。
        正因为如此,流零才敢大胆地打晕吊尾的那个,穿着他的衣服,托着盘子,混到队伍中去。
        
        流零学着其他人那样把盘子小心地放在某个殿生的桌上。因为这里与上座的人隔得比较远,他又换了“太监”装,所以也不怕会被齐倾云他们发现。
        流零突然注意到他面前的殿生看了看盘中的糕点,又看向他。于是他立刻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此时那个殿生心里在想:他盘中的糕点怎么比别人的少了一半?眼前这个侍者看起来不是个敢偷吃的人啊!
        糕点上完,以为可以安全退场了,谁知这群高级“太监”不但没走,还选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排队站好。流零急忙跟上去,插在队伍中。
        干什么?站在这里当摆设?其他太监宫女不是送完东西就可以下去了吗?流零心里毛毛的,他混进来只是想开个玩笑,可没打算在这里久留。但看这个阵势,似乎有什么不幸的事即将发生了……
        
        这时,有几个漂亮的宫女托着几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盘子,跪在老皇帝跟前。
        皇帝开口道:“朕为众仕子和殿生特地准备了一个点将的游戏。看这些盘子!”
        “这是什么,父皇?”君熙问道。
        “蓝色盘子里装的是锦囊,锦囊外各秀着不同的花名,这是要发给站在那边的四十个侍臣的。”皇帝指了指流零所在的“太监”群。
        流零眼角一跳,侍臣?不是太监?
        皇帝继续道:“紫色托盘里面倒放着刻有相应花名的牌子,这是给众仕子和殿生随意抽取的。抽到哪个花名,拿到那个花名锦囊的侍者就要出列,把锦囊交给抽中的人。锦囊中放着题目和处罚。回答对了,那个侍臣就要接受处罚;若是仕子和殿生没有回答出来,处罚就属于你们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颇感兴趣,有人却有些忐忑。其中以流零的怨念最大,他悲惨地发现不管会不会受罚都无法避免被齐倾云他们发现——除非谁也抽不到他。
        皇帝轻轻扫视了一下众人的表情,补充道:“当然,锦囊中的题目大都不难,处罚也无伤大雅,而且愿不愿意抽取,都全凭你们自己的意思。这只是个游戏,朕不会有意刁难诸位。”
        很多人都表现出兴趣,皇帝于是道:“既然大家没有意见,就开始吧!先把锦囊发给侍臣。”
        侍臣们各拿了一个锦囊后,都规规矩矩站在那,不敢随意打开锦囊来看。流零可没这顾忌,反正人多没人会特别注意他。
        “晕!居然挑了个这么俗的花名。”流零看到锦囊上绣的“桃花”二字,皱着鼻子小声嘀咕。再打开锦囊,掏出一张小小的纸条,展开一看,流零立刻低咒一声:“倒霉!”
        
        纸上的题目是对对子,上联:独吟孤山,一神像单枪匹马。这个联不是很难,但出的很巧,隐含了五个“一”字:独、孤、一、单、匹。要对出来也的确要花点心思,但对这些才子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出这么简单的题目,这个老皇帝纯粹是想借侍臣来娱乐众人嘛!
        看看这是什么处罚——舞?跳舞?
        流零暗道,他是看过不少歌舞剧,如气势磅礴的《秦俑魂》、婉约凄美的《奔月》、自由奔放的《卡门》以及神秘而又欢快的《魔笛》等等,他记得很多舞步,但从来没跳过。
        看看周围这些侍臣,流零想不出皇帝安排这种处罚有什么用意,起码他知道这个世界的男人除了红楼的伶倌,一般都是不会跳舞的。那么抽到这个锦囊的人该如何收场呢?
        皇帝果然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吧,这个老狐狸!
        
        “点将”正式开始,宫女们一一在仕子和殿生席边走过,有人抽牌便停下来宣读“花名”,然后持有那个花名锦囊的侍臣就会出列,把题目给抽牌的人看。
        流零看了半天,发现这些题目不是即兴作诗,就是对对子、猜谜等考验人临场发挥的能力。处罚呢,不外乎吟唱、弹奏、反对对子、背诵古文、评书等等,倒没见有跳舞的。
        他果然比较倒霉!流零再次狠狠地咒了一声。
        在场的都是高分通过国试的才子,回答锦囊中的问题基本上不在话下。可怜这些侍臣,纵然有些才识,但大多通不过考验,被皇帝罚酒三杯,并把锦囊上的那个花名“赐”给了他们,从此他们便有了“山茶”、“牡丹”、“菊花”之类的名字,徒惹人发笑。
        
        时近中午,想来这个游戏也玩不了多久了。希望不要抽到他,拜托!流零在心底不停地祈祷,上天仿佛听到了他请求,却又故意跟他作对,只听得一宫女接过一殿生抽的牌子,大声道:“桃花”!
        桃花?桃花不就是他?流零死瞪着锦囊上绣的字,心在哀号。
        “桃花!”那宫女又念了一遍。
        流零见实在躲不过,只好低着头缓缓走到中央。
        
        啪!倾云那桌发出轻微的好象什么断掉的声音,坐在他旁边的君熙一看,原来他把筷子折断了。君熙又看向场中的流零,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个兴味十足的笑容。
        那边司康也认出了他的“一夜情人”,对能在此地见到他颇感意外,眼中异彩连连。旁边的瑞风也大吃一惊:怎么三哥的书童跑到皇宫来当起侍臣了?再看看倾云铁青的脸色,他“嘿嘿”暗笑,有好戏看了!
        刚成为五品侍郎的朴敏书看到流零,更是兴奋异常,直盯着他不愿稍移。
        老皇帝瞥了瞥两旁的几人,对他们的表情颇为玩味,眼前这个俊俏的侍臣有什么特别吗?
        
        “独吟孤山,一神像单枪匹马。”抽中流零的那个殿生是国试的第五名,名叫方紫修,年不过二十二,才华就不用说了,年纪轻轻就以第五名的成绩考上殿生,不可能是浪得虚名的。
        只见他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对道:“隔江两岸,二渔翁对钓双竿。”
        “好!”众人都为之喝彩。
        流零却在心里狠狠地把他踩了几脚。对得的确不错,上联含五个“一”,下联他合了五个“二”,对阵工整,无话可说。
        “上面的要求是献舞一曲。”方紫修对着流零笑道,“不知这位美丽的‘桃花公子’有无准备?”
        众人一听这个处罚都哗然。这个侍臣相貌出众,身材修长,跳起舞来一定别有风味。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跳。
        “桃花公子若不会,那么便罚酒三杯,接受皇上的赐名吧!”方紫修轻笑道,“桃花这个名字倒是挺适合你的。”
        
        流零气结。目光从倾云君熙到皇帝再到司康瑞风以及朴敏书等一干人身上掠过,看他们表情各异,眼神炯炯,仿佛要把他吞噬一般。
        流零从并不怕这种场面。他暗道反正已经到这地步了,实在没必要再畏畏缩缩,以后的问题以后再解决!
        不就是跳舞吗?他们想看他就跳给他们看。脑中闪过无数经典的舞步,凭他目前这个轻灵的身体,临时组合舞步也未必不能过关,他可不想以后都要背着“桃花”这么俗的名字生活。
        想通这一点,流零反而平静下来,只听他从容道:“皇上,下臣能不能请人为下臣伴奏呢?”
        “准。”皇帝看着这个气质不凡的“侍臣”道,“你想请谁帮你伴奏呢?”
        这是君熙突然站出来,笑道:“不知在下的箫音能不能入得桃花公子的耳呢?”
        流零正要道谢时,司康竟也走出来,冲着君熙笑道:“不如我们两兄弟来个琴箫合奏,如何?”
        众人大讶,这个侍臣好大面子,两个王爷都要为他伴奏。
        这边倾云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差,心里已经在盘算回去怎么跟流零算帐了。
        流零在心底干笑几声,面上却神色平和地行礼道:“小小下臣,怎敢劳烦两位王爷?”
        “能欣赏‘桃花公子’一舞,值得了!”司康笑睨着他如此说道。
        “是啊。”君熙也道,“请不要拒绝我等的好意,也不要让大家久等了,不如马上开始吧!‘桃花公子’想要跳哪个舞曲,请说个名号?”
        桃花公子,桃花公子!他不叫桃花公子好吧!流零心里对这个称呼极为不满,偏又不能表现出来,他随口道:“请两位王爷自选一曲吧!”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些什么舞曲,他也没跳过舞,只能根据音乐来临时组合舞步,所以才有了上面那句。
        但这听在其他人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这个侍臣好象什么舞都会跳似的,竟然让两位王爷随便选一曲,真够自信啊!
        
        司康和君熙分别拿起下人递上来的古琴和箫,面面相觑。突然司康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托起古琴坐下,对流零提醒一声道:“本王要开始了。”
        “请。”流零向他摆了摆手。
        话音刚落,一段浑厚高昂的琴音缓缓想起。
        君熙诧异,司康竟然选了一首战魂曲,还是没有编舞的曲子,他想要刁难流零?其实这反而正合流零的意,反正他也不会跳这个世界的舞。
        现在要停是不可能了,君熙只好配合司康的曲调吹了起来。
        当低沉婉转的箫声响起,流零的身体也随之舞动起来。
        
        战争来了。战士们操戈披甲,鸣鼓上阵。流零有力的动作,灵动的身形,舞起阵阵袖风。
        血战,英勇,气魄,无畏无惧!这就是军魂!
        战争胜了。举国欢庆,荣誉与血泪交织。和平了,但自己的亲人何在?自己的爱人何在?笑吧!哭吧!风光过后,是什么?是寂寞,是悲伤,是生离死别!是战争留下的残破和斑斑血泪……流零动作趋缓,表情哀伤,举手投足间将众人都目光紧紧吸引,每个人都被他感染,心情是那么沉重!
        战争啊,战争是什么?
        流零舞得兴起,不仅高声吟唱起辛弃疾的《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
        声。沙场点秋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可怜
        白发生!”
        战争带来了无尽的痛苦,为什么还要战争?
        为什么?
        不为荣誉,不为杀戮!
        只为了捍卫这片土地!
        只为了守护自己深爱的人们!
        所以,我要战斗!即使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战魂!
        在最后一声高昂的曲调中,流零如一只雄鹰展翅,双臂伸展,帽子早不知何时掉落,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飞舞,美得让人窒息!
        
        君熙放下手中箫,呆了!
        司康停下琴音,痴了!
        众人陷入这首惊心动魄的舞曲无可自拔。
        他,明明是那么纤细柔美,为何能跳出如此震撼人心的舞蹈?那种仿佛来自灵魂的感染力,让所有人的热血都沸腾起来。
        一些人,甚至流泪了!
        
        流零沉默地立在那里,感受着四周短暂的宁静,轻轻地喘息着。他从来不知道跳舞竟然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不需要华丽的舞姿,不需要刻意地装点,只要舒展身体,放入灵魂和感情,你就是一个真正的舞者!
        
        这时,众人慢慢回神,热烈的掌声随之响起,经久不衰。
        方紫修弯身捡起地上的帽子,双手递过去,慎重道:“这是我有生以来看过的最美的舞蹈,我从来不知道舞也可以如此动人心魄。”
        流零接过帽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齐家四兄弟全都望着流零,眼中闪烁着不同的光彩。
        朴敏书更是痴迷得无法自抑,心中如有一把炽烈的火焰在燃烧,想得到流零的心情更加强烈。
        
        皇帝咳了几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过来,笑道:“‘桃花公子’这一舞可真让我们大开眼界,你说,你想要朕奖励你什么?”
        流零下跪道:“在下什么也不要,只求皇上一道赦免令。”
        “你犯了什么错吗?”皇帝注意到他自称“在下”而非“下臣”,心中微动。
        “皇上答应在下的请求,在下才敢说。”
        老皇帝动了动眉,直直地盯着他。四周一片安静,四位王爷和朴敏书的心都提起来了,生怕流零无意中惹怒了皇上。
        “好,朕准了。无论你犯了什么错,朕都赦你无罪。”
        流零扬起笑容,看了看倾云回道:“在下其实并非皇上的侍臣,而是靖王爷的书童。”
        众人哗然,纷纷看向齐倾云。
        君熙微微一笑,悠哉地喝了口茶;瑞风对着倾云挤了挤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倾云直盯着流零,心情复杂。
        司康愕然,垂眼,掩下眸中一闪而过的不悦和妒意。他竟然是三弟的人?
        朴敏书面无表情,冷冷的目光一闪而过。
        
        老皇帝看了看倾云,不愠不火道:“原来你是三皇儿的书童,难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冒充朕的侍臣,在宫宴上捣乱,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所以在下才向皇上请了一道赦免令啊!”流零态度从容道,“下人一直仰慕皇宫的威仪,一心想来瞻仰一下。但无奈皇宫重地,不是小人这等身份的人可以进来的。所以小人只好借这次宫宴之即,托靖王爷之福偷偷入了宫。如今见到皇宫的盛况,下人死亦无憾了!但是,我想以皇上的宽容,必定不会再加罪于小人了!”
        听着流零一阵胡扯,倾云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什么时候“仰慕”过皇宫的威仪了?他根本是把皇宫当集市一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倒是皇帝听得高兴,转头对倾云道:“你家的书童不但技艺非凡,还挺有胆识啊!”
        倾云行礼道:“下人卤莽,请父皇不要见怪。”
        “他的卤莽倒是别出心裁,为此次宫宴添色不少。”皇帝又对流零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流零。”
        “好,流零,朕不但不追究你擅闯皇宫、冒充侍臣之罪,还要赏你黄金百两,锦缎十匹,另赐你自由出入皇宫的权利。以后只要倾云入宫,你就能随之入宫。这样,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赏皇宫的风采了。”
        众人听得既羡慕又嫉妒,倒是当事人不以为然,他想进宫还用得着别人允许?不过面上还是要感谢道:“谢皇上恩典!”
        “儿臣也代流零谢谢皇上的宽宏大量了。”倾云起身行了行礼。
        “好了。”皇帝摆了摆手,道,“刚才耽误了不少时间,诸位一定也饿了,开始传午膳吧!”
        流零被倾云叫到身边,紧紧地追随的还有几道炽热的目光,在他身上久久徘徊不去,让流零倍感压力。特别是司康和朴敏书,那种仿佛被剖析、被分解、被剥光的感觉,还真是挺恐怖的!
        
        午宴开始,君与臣一同安静地享用美食。那些侍臣包括流零也都被皇帝赐座用餐。这时皇帝不说话,也没人敢随便开口。
        吃到一半时,突然有人“哎呀”一声,从口中吐出一颗金色的豆子。那人瞢了,怎么宫中的御膳会吃出这种东西,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再定睛一看,发现这颗金豆上刻了个“民”字,那人明白了,猜测这恐怕又是皇帝对仕子殿生的一次考验了。
        接着,连续有人吃出金豆子,而且每个人豆子上的字都不一样,有“君”、“军”、“社稷”、“农”、“城”等等,一看即知,这是有关时政方面的论题,和刚才偏娱乐性的游戏完全不同,这次才是对才学见识的真正考究。
        
        “相信已有不少人发现了饭菜中的金豆,那是朕特意命人放进去的,一共三十颗。吃到的人是否看到金豆上写的字了?”皇帝突然开口道,“那就是诸位饭后的论题。”
        流零翻着白眼,一顿饭也让人吃得不安心,这个皇帝老爷还真是会折腾人。
        倾云也吃出了一颗金豆,刻的是个“水”字。君熙的是“政”字。司康和瑞风似乎也“中奖”了,只是相对而坐,流零不知道他们抽到的是什么题目。
        巧合吗?居然四个王爷都拿到了金豆。
        哎?流零不幸地发现自己嘴里也有一颗,用舌头卷了卷,干脆吞了下去,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反正金豆只有三十颗,还有大半人吃不到,谁知道他的饭菜里有?嘿嘿!他今天已经出尽“风头”,再惹麻烦可就真的要被倾云生吞活剥了,还是保持低调吧!
        
        饭后,皇帝要求拿到金豆的人主动上前发表看法,时限在半柱香以内。同时他还叫了几个侍臣把此次策论的内容都记下来。
        抽中题目的殿生和仕子纷纷上前答题,接连下来,倒是出现了几个十分出众的人物。
        比如首先出列的向扬,本届国试第一名,二十七八,才华横溢,胆识过人。他以“君权”为主题,从容不迫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君权一直以来是个比较敏感的话题,向扬没有针对本朝的君权制度大加评说,而是巧妙地借前朝过分加强中央集权而造成的衰败,隐射当朝某些权利分配的不合理性。
        尽管如此,这种言论还是很大胆的,至少皇帝就听得颇不舒服,其他人也议论纷纷。倒是流零很欣赏向扬,他还觉得向扬说得太婉转了。在这样一个专政社会里,皇帝有绝对权威和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把国家的职能集为一身,他是军事也是精神的领袖,是行为的楷模和正义的主宰。皇帝专权使得中枢机构原权力分散,致使治国变成了治官,治官变成了集权,而集权则又导致了冗官冗吏,腐败丛生,国亦难治。(幸亏不是由流零来讲,否则必吓死一帮子人)
        
        “此人的胆量倒是个挺大!”君熙微微笑道。
        “这种见解精辟、眼光犀利又懂得婉言进谏的人,才是朝廷需要的。”倾云回道。
        
        接下来的国试第二名翟之杉,表现也非常突出。他的年纪比向扬略大,看起来是个稳重严谨的人。他拿着刻有“农业”二字的金豆,毫无赘言,直接就总结了几条有关齐国农业发展的措施:鼓励垦荒,减免赋役;实行屯田,推广植棉;重视水利的兴修,改革生产工具和推广先进的生产技术等等,皆是可以促进农业发展的良策。
        翟之杉的发言让皇帝眉头舒展,听得连连点头。四位王爷也颇为受教。
        
        之后还有第五名方紫修,第七名程渊以及第十三名夏随等分别对外交、城防、百姓等阐述的观点,颇有见地,受到一直肯定。
        殿生普遍表现良好,反观仕子就差劲很多了。除了朴敏书还有点内容之外,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不久,四个王爷也纷纷出列。
        君熙的“政”涵盖的范围很大,他就齐国的选官制度简述了一下自己的看法。他说道“中兴以人才为本”,自古有“得人皆昌”,“失贤者亡”之说,选官考试的内容应该不拘一格,选士的标准重在明理切事,经世致用。不能禁锢学士的思想。这一点得到了在场所有殿生的认同,他们对君熙的好感顿生。
        反观司康,他抽中的是“刑”,一个不受欢迎的论题。但他丝毫不在意,条理分明地说出自己的观点,提出了“刑罚世轻世重”的主张,即刑罚的轻重要根据时势的需要来确定,必须对具体情况作有差异的处置。司康善言,一个严谨的话题被他说得头头是道,听得人无不信服,一部分殿生的心立刻倾向他了。
        
        流零挑眉,有点明白老皇帝的用意了,原来他在帮自己的儿子收拢人心。而这四位王爷也确实出色,包括之后倾云对“水利”、“水患”的阐述以及瑞风的“兵法”论都得到了殿生们的认同和赞赏。说到这里,齐瑞风的表现倒是让流零吃了一惊,想不到一直以来都像个纨绔子弟的他,竟然对兵法有极为深入的研究,真是人不可貌相!
        
        众人悄悄议论着刚才各种精彩的策论,都感觉自己颇受启发。而此时,已经没人再上前了。
        流零偷望了皇帝一眼,发现他面色无波,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他身边的侍臣在皇帝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
        不多时,皇帝就开口道:“还有人上前来论题吗?”
        流零低下头,暗道:这么多人,看老狐狸找谁来拿出那最后一颗金豆!
        谁知皇帝的话音刚落音,还真有一人战战兢兢地走了上来,请罪道:“在下的金豆不小心掉到地上,然后一直滚到水池里去了,请皇上赎罪!”
        “恩。”皇帝沉吟了一会,问道,“那么你可看清自己的论题了?”
        “没……没有。”那人紧张地回答。
        流零定睛一看,此人原来就是被他偷吃了糕点、坐在末尾的那个殿生,叫什么不知道。
        “那朕就告诉你,你的论题就是‘商’。”皇帝道,“只要你答好了这道题,朕就不治你的罪。”
        这个世界的国家在对待商业的态度上,放任无为,不抑兼并,实行所谓“自由政策”。这样虽然经济活动激烈,但是土地迅速集中到少数大地主手中,“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同时大地主避税能力强,所以国家税收也没得到增加。统治者们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却一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皇帝提出的这个论题,是目前也是长期的强国富民的难题。
        
        众人都看着这个唯唯诺诺的青年,基本上没人觉得他能答出来,只是想看他如何自圆其说,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那个殿生恭身站在那里,对周围的目光似乎毫无所觉,只听他不紧不慢道:“目前我国的经济制度太过简陋,让商人具有积聚社会财富的强大力量,所以必须“重农抑商”,才能平衡商人和农民的利益。”
        众人哗然,此人竟是一语惊人。
        流零挑眉,对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特点的青年颇感兴趣。
        
        皇帝也来了精神,盲道:“你具体说说看?”
        “我所说的重农抑商政策,其重要内容就是抑制土地兼并,重农者,重视实际从事生产的农民和农业,抑商者,既抑制城市商业流通,亦抑制农村土地兼并。在目前的放任政策下,富商越富,百姓却终年当牛作马,生活朝不保夕。而国家的税收也没有得到增加,这同时涉及到我国税收制度不完善的问题,在这里在下就略说一点薄见……”
        随着他的论述,众人从惊讶到佩服,听到最后,已没人敢再小看这个貌不惊人的青年了。
        流零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吃惊。在他以前生活的世界里,早有“重农抑商”的说法提出,当然,似乎“重产抑商”的提法更直观一些。像欧美国家的高额累进所得税、遗产税、赠与税,以及相应的失业救济、养老金等福利措施,客观上就是在抑制商人成长的速度,保护生产者的利益,抑制两极分化的程度,因此,实际上是“重农抑商”、“重本抑末”。
        此人能在这种时代背景下,提出节制资本的想法,尽管不够完善,但确实是极富有远见和哲理的观点。
        
        “鹰立如睡,虎行似病,此人聪明不显,才华不露,齐国想要昌盛,他绝对是不可或缺的人才。”流零喃喃道。
        倾云和君熙听此评语都不约而同地看了流零一眼,让流零惊觉自己似乎多嘴了。
        那边司康也是眼神炯炯,暗生要将此人纳入麾下的想法。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在那个殿生说完之后如此问道。
        “在下欧阳絮。”
        “好!欧阳絮,朕记住你了。”皇帝龙颜大悦地夸奖了他一阵,随后举起酒杯道,“此次的国试真是为朝廷招来了许多不可多得的人才。为此,朕敬各位一杯。”
        诸人立刻还礼。一部分人心中都有些自豪,既为自己出色的表现,也为可以遇到这么多优秀的人物而自豪。其他还有很多失意的,嫉妒的,愤懑不甘的人,这些人以后恐怕是难得到重用了。
        
        片刻,皇帝环视了一圈,目光特别在流零身上停了一下,然后突然对众人道:“是否还有拿了金豆没上前论题的人?”
        流零心下一突,刚才皇帝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到他吞金豆了?怎么可能?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出声。谁敢在皇帝面前藏了金豆吗?刚才欧阳絮掉了金豆都主动出来领罪了。
        流零注意到皇帝似有若无地又瞄了他一眼,他不由得流了一滴冷汗。谁的饭菜中有金豆老皇帝心中是不是都有数?看了看拿到不同论题的四位王爷,再想到除他之外,其他侍臣都没有吃到金豆,流零基本上可以肯定了:老皇帝故意在他的饭菜中藏了一颗金豆。
        那么,他吞金豆的做法不是多此一举?
        看那老狐狸越来越冷的眼神,流零想若他再不主动站出来,恐怕就要被“咔嚓”了!
        想到这里,流零深呼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流零以极慢的速度向中间走去,脑中飞快地思考着,待会该以什么样的借口说自己的金豆不见了呢?照实说估计不行,吞金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被人当成怪物事小,让人怀疑故意藏题就不好了——虽然他的确是故意的。
        学欧阳絮的说法也不行,他坐的地方离水池没有一百也有五十米,金豆再怎么滚也滚不到池子里去。
        那么干脆就说不知道掉哪去了……或者……
        
        没等他想完,人已经站在了宴会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流零下跪道:“皇上赎罪!”
        “你何罪之有?”皇帝面无表情地问道。
        “下人不小心把金豆……吞了。”算了,还是直说好了,找再多借口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众人愕然。吞了?
        倾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流零。他还真是什么都敢吃!还好只是小金豆,若是稍大一点的金块或金片,那么卡在食道就死定了。想到这里,倾云忍不住火冒三丈,这家伙早晚要被自己害死。
        
        皇帝皱眉道:“金豆的体积虽小,但还不至于让人毫无所觉的吞下去吧。”
        “一般情况是这样没错,但小人吃东西一向狼吞虎咽,速度太快想吐也吐不出来了。”流零一脸无奈道。
        狼吞虎咽?倾云动了动嘴角,流零虽然爱吃,但动作向来不急不缓,和“狼吞虎咽”还有点差距吧!
        皇帝斜睨着他,对他的话不置可否,问道:“那么你也不知道自己的论题是什么了?”
        “是的。”
        老皇帝看了他半天,开口道:“那么朕再给你一个题,和刚才欧阳殿生一样,答出来就不治你的罪,否则……”声音转冷,“朕绝不会轻饶!”
        “是……”流零低头恭敬地回答,心里却把这个没事找他麻烦的老狐狸骂了一顿。
        “那你听好,题目就是‘禅’。”
        
        禅,禅?流零瞪了皇帝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所谓“禅”,是梵语“禅那”的音译,意为“静虚”,就是用静坐思维,获得大彻大悟。禅的说法取自佛经,是宗教的一种。
        齐国当然也有宗教,并且和他原来世界中的佛教很像,只是在这里被称为“禅宗”。
        在这种时代,宗教和政治有着千丝万屡的联系。统治阶级利用宗教巩固自己的统治秩序,采取的主要形式就是把某一宗教定为全民性信仰的宗教,使其成为国教。国教在封建国家是十分普遍的现象。宗教成为政治斗争和阶级斗争的工具,被统治阶级利用作为巩固统治秩序的精神支柱。
        可惜他不能这么说!这些统治者们把宗教当作政治的支柱,把权利神圣化,为的就是更好地统治他们的国家和百姓。他虽然明白这一点,却不能说这些。因为一个不好,就会变成对宗教的亵渎,或者对皇权的挑衅,除非他不要命了,否则是绝对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那么他该怎么回答这个论题呢?
        看看齐倾云,还有其他几个王爷,全都一脸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说错话。
        流零垂下眼睛,暗道只能说说“禅理”了。但是,这“禅”要怎么说?
        
        “怎么了?”皇帝问道,“怎么不说?”
        流零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皇上信教吗?”
        皇帝挑眉:“朕是个虔诚的禅宗弟子。”
        流零想了一会,恭身道:“那么,请皇上先听下人讲个故事吧!”
        皇帝兴味十足,没想到流零要讲故事,这倒是有点意思,于是他点头应允。
        流零于是道:“一次,某禅师寄寓在某寺,晚上风起,吹动寺庙的旗幡,发出阵阵响声。对此,两个禅宗弟子辩论,一个说是幡动,一个说是风动,争论不休。”
        “那么到底是幡动,还是风动呢?”皇帝问。
        “这时那个禅师走过来,笑着说道:‘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仁者心动啊’。”
        皇帝听后,一脸深思。在场有不少也是禅宗信徒,闻言亦略有所悟。
        
        “是不是可以讲得清楚一点?”皇帝又道。
        “禅师的这句禅语直指人的心灵,意味着一切对于外界的执着都只是心的变现,一切妄念都只是心中之物,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在喧嚣的红尘中,禅可以让心灵如鱼游水,鸟翔天空,自然、自在、自由,不为外物所累,从而焕发出生命的光彩。”单以这一点来说,禅确实拥有探究人生意义的极高智慧。
        流零继续道:“禅既面对现实,又超脱现实,既出世又入世。它如清风雨露,如当头棒喝,让我们迷途知返,使我们的心灵进入自由洒脱的境界,以平常心自自然然的去生活。”
        语毕,四周一片安静。连流零这个说禅的人也不禁陷入沉思。他说的这些不正是他一直所追求的东西吗?自由洒脱的境界,他真的做到了吗?
        
        老皇帝直直地盯着流零,再问道:“你知道如何修禅,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吗?”
        “参禅三境界:‘叶落满空山,何处寻行迹’;‘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何解?”
        “第一种境界就是参禅者执着地寻找禅的本性,却渺无所得。很多修禅者估计都在这一境界徘徊。第二种境界是粗通禅理,似乎悟道而其实未语。第三种境界茅塞顿开,直接领悟到瞬间即永恒,永恒即瞬间。正所谓‘众里寻他千百度,终不见,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你的意思是?”
        “修禅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学会‘放下’即可。”放下权利的追求,放下对金钱的欲望,放下仇恨嫉妒之心……洒脱,自在,无我。
        皇上啊皇上,站在权利顶峰的你,放得下吗?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真的放得下吗?
        
        流零的一席话,如暮鼓晨钟般在众人脑中狠狠地敲了一记。当中很多不信教的人也都深受启发。
        这个小小的少年啊,还要给别人多少惊叹呢?
        老皇帝感叹道:“即使是禅宗宗主也没有你看得透彻啊!”
        众人同感,发自内心地尊重起这个身份低微的书童来。
        倾云深深地注视着他,心中百味交杂,为什么时间越长就越能发现流零的独特呢?他不禁嫉妒,真想独占他的美丽,不让任何人觊觎。
        司康此时也是思绪澎湃,看过那支充满震撼力的舞蹈之后,他原本以为流零最多也只是个比较特别一点的男宠,但听过他刚才的言论,才发现自己亵渎了这个优秀的少年。
        他,不是个只会躲在男人羽翼下的玩物!
        看来要向倾云要过他,那是不可能的事了!但是,他堂堂齐国康王爷,还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吗?
        瑞风和其他两人不同,他只是纯粹欣赏流零,或许有一点点心动,但还没有产生特别强烈的占有欲,因此,他尚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不作他想。
        而君熙,也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是比起以前,对流零又多了一种惜才爱才之心。他更关心的是他的兄弟,特别是倾云和司康,他们看流零眼神让君熙很不安。
        这个特别的少年,会对他们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这些人中,反应最激烈的当属朴敏书。他对流零有一种莫名狂热的执着,那种感觉随着流零散发的越来越多的光采而愈演愈烈。他的执着,注定要给他带来无尽的悲哀。
        其他还有很多人都或多或少地被这个美丽的少年吸引了,他们将来可能会下意识地追寻流零的踪迹,同时也将在无形中给倾云一定的支持。
        
        此时老皇帝已经无心宴会了,流零的话让他想到很多。
        于是,宴会就这样提前结束了。但无人有所不满,他们现在主要想的不再是过几天的官职册封,而是对自我认识和人生的重新思考。
      暴风雨来临之前
      什么叫一鸣惊人天下知?看流零就知道了。参与那场宫宴的人哪个不是才名远播的有识之士?有他们大多数人的极力推荐,流零想不出名都难。
        不单如此,自那之后,皇帝更是三五不时就召流零进宫一起参禅。流零本来对禅理也只是一知半解,没想到在经常与皇帝一问一答间,竟也学到了不少东西。皇帝为了方便流零入宫,还特赐了一块龙纹腰牌,准许他在宫中自由出入,以后有什么问题意见也可以直接向皇帝汇报。
        流零虽然没有封官,但他的这项特权却足以让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他,反而要尽可能地和他拉好关系。
        于是,原本还算牢固的靖王府大门,几乎快要被前来拜访流零的人踏烂了。好在齐倾云对交际应酬颇有一套,耐心地接待到访的客人,倒也结交了不少贤人雅士。
        流零就轻松了,干脆来个避而不见。若没有什么大事的话,他就会跑去郁林看望他的豹儿朋友。小黑子和斑点还是和从前一样恩爱,斑点每次见他都不太友好,特别是他和小黑子亲近的时候,更是火暴异常,典型一妒夫模样。小黑子就可爱多了,大概是要做妈妈了,流零总觉得它身上散发着一种温柔慵懒的气息,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有魅力。
        看着小黑子的肚子越来越大,流零差不多天天都在期待着小豹儿的诞生,他可以想象那些小家伙活蹦乱跳的可爱模样以及小黑子一家幸福生活的温馨画面。
        
        时至夏初,百多名殿生的职务基本上都安排妥当了。令所有大臣仕子瞠目的是,这些殿生的官品大都在五品以上,表现突出的如翟之杉、方紫修、欧阳絮等人更是跃居三品,暂无实权,却是前途无量,并在皇帝的刻意安排下,隐隐成为拥护僖王君熙的一股势力。只是目前,还没有几个人察觉皇帝动了这种手脚。
        
        这段时期,却是流零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他的豹儿朋友终于顺利地生下了两只可爱健康的小宝宝,公的那只像母亲,通体黑亮,母的那只像父亲,一身黑色斑纹。斑点做了爸爸,对流零态度也好了很多,每天神气得跟什么似的,一见到流零就嗷嗷叫个不停,生怕别人不知道它有多幸福一样。
        流零自然不会跟这只明显弱智了的公豹子计较,他现在几乎每天都在靖王府、皇宫和郁林三地来回奔走,忙得与齐倾云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弄得倾云有火无处发,恨不得把他锁起来,免得天天得为他牵肠挂肚。
        
        流零现在可没空理会倾云的心情,这世上终于出现了除美食之外第二种对他具有吸引力的东西,那就是可爱的豹宝宝。流零把纯黑的取名“玄”,有斑点的取名“奇”,从此之后,他就要把两个小家伙当成自己的儿女一般爱护,谁叫它们是如此的可爱呢?
        黑豹玄玄首先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他,还用舌头轻轻舔他的手指,他兴奋得几乎快要尖叫了,抱着玄玄都不想放手了。接下来几天,奇奇也开了眼,和玄玄一起摇摇晃晃地学着行走奔跑。很快,它们就可以自己在家的附近玩耍了,流零成了它们最忠实的玩伴和保姆。
        每当这个时候,小黑子都会趴在附近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而斑点也意外的没有再排斥流零,看来它是完全接受流零的存在了。
        
        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流零漫步在回城的路上。今天玄玄把他的袖子咬破了,奇奇扯掉了他一把头发。流零当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只是突然发现,这两个小家伙似乎有点攻击力了。他不由得想象在不久的将来,它们是不是会成为超越它们父母的豹中王者呢?好期待!
        正在冥想中,前方出现了几个猎人装扮的人,流零下意识地闪进树丛隐藏行迹。目送这些人走远,流零不由得心中奇怪,最近来郁林打猎的人似乎增多了,为什么?豹儿们应该不会有事吧?流零笑了笑,以它们的速度,应付几个二三流的猎手绝对绰绰有余,他实在没必要太担心。
        
        回到靖王府,正好赶上晚饭。流零快乐地坐到桌边,拿过仆人递来的碗筷,对旁边黑着一张脸的齐倾云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吃起来。
        “又去郁林了?”倾云问道。
        “是啊。”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流零边吃边望着他,一脸疑惑。
        倾云道:“你现在的身份是本王的书童,每次出门是不是该向本王说一声?”
        “……”流零低头,专心地埋头用饭。
        “还有,最近拜访你的人很多,你总得找个时间出面应酬一下。”
        流零皱了皱眉,喃喃道:“出风头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倾云瞥了他一眼:“这哪是什么代价?真正麻烦的是,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直接影响着靖王府的声誉。”
        “……”流零望着手中的瓷碗,低声道,“是我错了。”
        倾云深深凝视着流零,叹道:“我不是怪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我从来都没有办法将你牢牢地禁锢在身边,那次宫宴更让我明白你不是个可以轻易掌控的人。所以,我将不再阻止你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若想飞我就让你飞。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希望你把靖王府当作你疲倦时伤心时可以回来的唯一的家,把我当作你唯一牵挂的人。”
        流零沉默了,这个高贵的王爷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生气地骂他任性妄为,反而说出这样的一段话!说不感动是假的,齐倾云对他的感情他也不是不知道,但……他可以奢侈地拥有它吗?
        罗仙上人啊,你给流零的这八年,竟然第一次让他觉得是如此的短暂!
        
        饭后,流零回到房间,一头倒在床上,想着这段时间和齐倾云相处的日子,他的包容,他的宠爱,他的愤怒,他的笑容……流零诧异地发现,齐倾云的形象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植在他的大脑中,以至只要稍稍一回想,就会出现这么多的画面。
        原来,他真的……喜欢上他了!
        轰隆!
        窗外突然传来雷鸣声。流零起身来到窗边,看着天空慢慢凝聚的乌云呆呆地出神。天气就像心情一样,明明上午还阳光明媚,现在却是阴云密布,暴雨欲来。这将是立夏的第一场暴风雨吧!
        又是一声巨大的雷鸣声,震得流零心一颤。怎么会感到如此不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吗?恍惚间,流零耳边仿佛传来豹儿的悲鸣声。
        豹儿?
        一定是他幻听了,这里怎么听得到豹儿的声音?
        流零自嘲着。
        当他朝郁林的方向看去时,暴风雨,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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