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毅成的语气坚定决绝，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惊得咖啡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一时间似乎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他长舒一口气，仿佛心中堵塞已久的大石终于被推落悬崖，他拿起外套起身，不顾众人的视线径自往外走。
“小成。”
白凌远的出声也没有让他的脚步再停留。
他不想听了，无论白凌远说了什么，他们已是陌生人，各不相干，又何须多言。
“我是真的爱你，小成。”
夏季微醺的风被隔离在玻璃门外，夏毅成毫无犹豫，双眼始终定定地凝视前方。潮热的气息包围了他，身体从凉爽的空调风中脱离出来，稍有些不适应。
那又如何呢，白凌远？
胸腔中苦楚已去，只余下无奈徘徊。
且不论这真假难辨的爱，只是你生生在我心中凿下的洞，是你无法弥补的。而对我而言，你的爱让我害怕，你的话，让我再也不敢轻信。
依稀记得在失忆后的那段时光，夏毅成蜷着身子缩在床角，医院里茫茫的白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恐惧。白凌远说，白是希望的颜色，他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白，凌，远。字迹端正俊秀，如佳木直立，风抚微垂。
细细想来，白凌远如兄长，最早记忆中那狡诈的印象虽然一直延续至今，但他一直不曾怀疑，这个人对他的好。
他每天会听他讲述一段过去，有愉悦快乐，亦有悲伤苦楚。白凌远的声音缓慢，双眼若迷了一渡春光，他从不逼他过快地回忆，总是轻声细语，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
阳光耀得刺痛了眼，夏毅成慢下了步子，最终靠着墙根蹲坐下来，眼中酸涩发涨，想笑着扯起嘴角，却发现仿佛失控般的无动于衷，睫毛染上湿意。
……
*** *** ***
夏毅成回到家，父母都不在。
他疲惫，洗澡后却没有倦意，躺在床上睁着眼，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视线飘移到书房一角的游戏仓，心里泛起的复杂的感觉。
他不知道白凌远是否会尙罢甘休，该说的他都说了，存在着那两人的游戏他也不想再去触碰……
回忆起坎培森王宫中童斯愤怒的脸，夏毅成只觉得无奈。
童斯也是受害者，却执着得可怕。
相较于白凌远，夏毅成更担心童斯。他年纪比白凌远小上许多，发展的速度又飞快，在国外冷冰冰的环境下迅速成长起来的少年，看似完美无缺，其实早是千疮百孔。
他似乎能够想像到，兀然发现自己的生活中充斥着谎言后的童斯，愤怒，暴跳如雷，伤心欲绝……这些极端的情绪，或许无人知晓，或许没有人可以给予安慰。
他依旧冷冰冰地自己平复下心情，从此心中结下一层茧。告诫自己不再轻易相信，不再重蹈覆辙。
夏毅成不可否认，他对童斯仍是关心的。
毕竟曾经相爱，纵使时光荏苒，时过境迁，他依旧了解这个大男孩最最柔软的一面，并且为之忧愁。
烦躁地把脸埋进枕头里，直至将要窒息才抬起头来猛地吸气。冷气灌入肺腔的感觉让他稍微好受了一些。
他该怎么办？
他不想再和这两人扯上关系，他不解释，默默承受。
可他几乎能够想象到童斯的纠缠与报复。
他怜悯，若是将真相告知，且不论他是否相信，这些真实，定会让三人再次陷入僵局。
辗转反侧，夏毅成倏地坐起身子。
他三两步走到游戏仓前，叹了口气，躺了进去。
“童斯……就让命运决定吧……”
夏毅成最后一次登入了游戏。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和能够联系到的朋友告别，然后就此离开，再也不想踏足这庞大而虚假的世界。
如果，只是如果，命运让他与童斯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再度相遇……
夏毅成睁开双眼，晴空万里无云。
前方凭空闪出一道光柱，光柱中央，独白的身影立刻被传送了过来，他在夏毅成离开的时间里练到了足够的等级，已可以幻化成人形。夏毅成当即选择了幻化技能，独白笑得轻浮的脸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够在你面前露出这张脸啊。”独白感叹着摸摸自己的脸，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的皮肤依旧是他嘴引人注目的地方……
“我倒是挺怀念你的原型。”夏毅成笑着感叹，“飞奔的感觉很舒服。”
“切……说实话，我还以为你不会再上线了呢。”
“唔……的确有这个想法。”
独白叹了口气，“其实，我倒宁愿你就这么不再来了。”
夏毅成蹙眉。
“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个小鬼满大街的在找你，一直被禁卫军通缉，命令是苏亚国王陛下直接下达的。”
夏毅成一下子就似乎猜到了，“你说的，是光芒吧？”
“恩，还有一个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好是坏的消息，两国决定正式开战了，导火线是‘被苏亚禁锢的龙族归属问题’，西线已经进入战斗状态，这几天重生点挤得吓死人。”
听到这个消息，夏毅成也没多余的想法。
两个国家都是由人为控制的，洛祁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开战虽然有些提前，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一个过程。
“灵晞应该已经组织着工会在王宫帮洛祁的忙了，我……我想先去找光芒。”
独白点点头，“我带路吧。”
他们穿过苏亚首都，街道上不负以往的繁华，来回的人流却异常汹涌。
原先摆设着各种各样装备道具的玩家摆摊都经过统一规划搬去了东边的休闲街区，遗留下的全都是补给药物和属性加成物品。许多对人族攻击力加成的道具装备成了热销的货物，价格一路攀升，供不应求。
人们本性中的嗜血暴露无遗，连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意味。
夏毅成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苏亚。
他跟着独白疾步而走，错落的街道上战袍猎猎的骑士们从他们身边奔过，为了提倡真实性，衣物的磨损颇为严重，血污斑驳。
“战争……”夏毅成打了一个寒战，他突然有些不太明白这款游戏的设计者的心思，战争本就是修罗场，人类战火纷飞了几千年才换来了如今一个太平局面。为了更广阔的贪婪与利益，战争成为武器，人们为自己，为他人利欲熏心，到底是怎样的心思，要让让冷兵器时代中最为残酷的战争重现？
未来得及容他多想，转眼他们已站在一间小小的木屋前，独白直径推门而入，夏毅成也跟了进去。
这是一间出租的房间，和以前拉斐尔用来制作符咒的房子一样，拥有绝对的私密性。夏毅成也没问独白为何能这么轻松地进入，进门就看见暖黄色的灯光下，一个焦急的身影听到开门声正蓦然回身。
“光年哥！”
这个少年正是光芒。
自从在坎培森王宫内遇见，夏毅成对这个少年的心思也逐渐复杂起来。以至于光芒扑向他的时候，他不自然地微微侧了侧身子。
他的僵硬显然被少年发现了。
“光年哥……”他欲言又止，抿着唇对上他的眸子。
独白轻咳了一声，“我先出去，你们慢慢谈。”
在光芒倔强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夏毅成无奈地露出一个微笑，伸手抚上他略长的银发。
“你消失了那么久，大家都很担心你。”
“光年哥。”光芒的眼眶一红，语气认真，“我就知道，只有你是对我好的。”
夏毅成轻笑出声。
“怎么突然这么说？”
光芒咬紧了牙，“光年哥，你知道吗，他们，把我卖了。”
夏毅成愣住了。
“光芒你……他们把你卖了……什么意思？”
“哥。”光芒的声音带着嘲讽，“洛祁把我卖给了洛澜，他自以为换来了准备战争的时间，结果却被倒打一耙。现在洛澜获得了战争的主导权。”
夏毅成半晌没有动弹。
他曾经想过，光芒是被绑架去坎培森的。他的性格突变是因为洛澜的压迫和折磨，他当初只觉得惋惜，如今却感到心疼。
他突然感到自责。
如果当初他没有发现这个少年，或许他依旧纯真美好。
如果当初他没有让光芒与他一同回到苏亚王宫，将他暴露在权利的斗争下，他就不会被……
额头一暖，夏毅成抬起头，居然是光芒微笑着仰头拍拍他的头。
“哥，你别内疚。我没事，其实一开始我就是这样的，弱小柔软的样子都是装的，嘿嘿。”
他的笑容依旧阳光。
夏毅成却觉得，始终是少了一些东西。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有纯净的东西。”光芒环抱双手，“玩游戏也得用那么多权术阴谋，太累了，我不想那样，结果……”
那个遗憾的笑容里包含着太多的东西。
夏毅成不知如何安慰。
“哥，我一直在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良久，光芒无事般得开口，语气轻松，“我有个想法，玩家不再被那些‘特权’人士摆布，智能NPC能够充分发挥其作用，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游戏环境……”
“哥，我查过了相关资料，颂歌里没有明文指出，但潜在的，有一个建立王国的办法。星空，独角兽，日出……这些信息都表示着，一个新的开始。这何常不能是一个新的国家？”
“我想要建立一个新的国度。哥，你会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