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玉-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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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如缓慢的流水,渐渐消磨掉人的时间,当初的两个小小孩童如今都长成了舒朗的青年。
        林遇陪着林鹤年来到马场,林鹤年打算挑一匹马来做平时代步之用。
        林鹤年骑着一匹枣红马,见林遇安静的站在一边,便对他说:“诶,小果儿,你也挑一匹马吧,我送你。咱家马棚里的那几匹只能拉车,到底不如养一匹只有自己能骑的马来得舒服。我看......那边那匹大青马就不错,你去试试呗。”
        林遇看着那匹大青马有些犹豫的说:“可是哥哥,我还不会骑马。”
        “先挑着,挑好了,我教你。等你学会骑马,明年我生辰的时候带你打猎去。”林鹤年纵马来到林遇身旁。
        林遇点点头说:“嗯,我一定快快学会骑马,争取早点跟哥哥去打猎。”
        林鹤年永远记得那一天的阳光很暖,风很温柔。林遇骑在大青马上,兴奋地对自己大喊:“哥哥!!快看,我会骑马了。”
        林遇拉动缰绳,纵着大青马向林鹤年走来,却不小心被大青马从马背上掀下来。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林鹤年惊慌的向自己奔来。
        “哥哥......”
        林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又回到他遇见林鹤年的那年,陪他去看花萼相辉楼,长大后陪他纵马骑射,陪他把酒言欢,亦陪他看春花冬雪。
        林遇拉着林鹤年的手说:“哥哥,小果儿想一直陪着你。”
        林鹤年将手抽回来,笑着望着林遇,然后一伸手,将林遇推下深渊。
        “哥哥!不!”林遇挣扎着醒来,也惊醒了守在一旁的林鹤年。
        一见到林鹤年,林遇一边挣扎着要起身一边哭着说:“哥哥别不要我。嘶......”林遇的眉,因剧烈的疼痛而扭在一起。
        林鹤年忙按住林遇的肩膀,说:“我怎会不要你。诶,不要乱动,你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父亲请了医师来为你诊治,现在已无大碍,只需卧床静养半年便可。”
        林遇一听要卧床半年,便有些着急,说道:“那岂不是要误了哥哥生辰。”
        林鹤年为林遇掖好被子,笑着说:“我说你这脑袋里面,一天天都在想什么?自己的腿伤成这个样子,竟还想着我的生辰。”
        林遇垂下眼,表情略带失落的说:“可哥哥生辰的时候,我真的很想陪在哥哥身边。”
        林鹤年伸手捏了捏林遇的脸,笑着说道:“傻瓜,那你更要听医师话,乖乖休息,乖乖喝药,争取早日恢复呀。唔,这会儿药该熬好了,我去端过来。”
        说完,林鹤年起身要去厨房端药。林遇突然伸手紧紧拉住林鹤年的衣袖说道:“哥哥别走。”
        “嗯?”
        “哥哥。”
        “我在。”
        “哥哥,我......喜欢你。对我来说,你就像个从天而降的神明。是你将我从泥潭中捡起来,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遇见你之后,我的整个人生都不一样了。哥哥......我喜欢你,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
        林鹤年没有转过身,一直静静的站着。林遇以为林鹤年生气了,将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道:“我终于将我的心意说出来了,哥哥若是嫌弃小果儿,觉得小果儿不自量力,那便将小果儿立刻发卖了,小果儿绝无怨言。”
        其实林鹤年在心中憋着笑,实在憋得辛苦,听林遇这么说便更加想笑。他故做正经的说道:“说!你对我有这心思多久了?”
        “那年在学堂,我在地上写了满满一地你的名字。”
        林鹤年将衣袖从林遇的手中抽回来,转过身伏在林遇身上,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掀开林遇的被子。林遇将头扭到一边,不敢看林鹤年的表情。
        林鹤年捏着林遇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脸扭过来对着自己。林鹤年的鬓发垂落在林遇的耳边,他声音清冷的对林遇说道:“果然从那时便有了这心思,是吗?”
        那年在学堂,林遇虽手忙脚乱擦了他的名字,可林鹤年还是看到了没擦干净的鹤年二字,只是没想到林遇所写的内容,竟全是自己的名字。
        林遇紧紧地闭着眼睛,满脸通红似乎快要哭出来。林鹤年看着林遇窘迫的样子,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
        林鹤年身上淡淡的茶香钻进林遇的嘴巴里,林遇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呼吸忽然凝滞,仿佛连心跳也漏了一拍。
        林鹤年自己也不知道,他对林遇的心思是什么时候产生的,是因为这次坠马?还是因为上次打架?还是因为第一次依偎在一起睡觉的时候?他只知道自己无法容忍别人欺负他,更无法忍受生命中没有他。
        直到林遇憋得满脸通红,不得不推开林鹤年:“唔......哥哥。”
        林鹤年坐在床边满脸通红,亦不敢转过身去看林遇的表情。林遇挣扎着坐起来,从背后抱住林鹤年说:“哥哥唬我。”
        林鹤年笑起来,转过身反手将林遇圈在怀里,说道:“我不唬你,又怎么能看到你如此有趣的样子呢。”
        林鹤年心想:“等林遇的腿好了,便迎娶他过门,给他一个名分。”
        林老爷与林夫人坐在堂上,林夫人问林鹤年:“鹤年,如今你也二十岁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瞧着王家姑娘便是个不错的,贤良貌美,待人接物颇有大族风范,适合做我们林家的主母。”
        林鹤年却摇摇头,说道:“母亲,我已经有了中意的人,正打算过几日禀明父亲母亲,准备迎娶他过门呢。”
        “哦?是哪家的姑娘?竟叫你瞒得这样严实。”
        “不是外人,他是林遇。”
        堂中忽然安静,伺候在一边的下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啪!”林老爷手中的茶杯砸在林鹤年的额角,继而落地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浇在林鹤年身上。
        “逆子!!”林老爷愤怒的站起身,呵斥道。
        林鹤年抬起头,额角缓缓渗出血迹。林夫人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抹着眼泪。
        他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暴跳如雷,也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悲伤。自己要成亲了,他们为何不高兴?
        “来人啊!把这个逆子给我拖回屋里,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这屋子半步!”
        “父亲!为何这样?”
        “为何!?如此怪癖!我林家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
        林鹤年被几个壮硕的家丁拖回了自己的院子,离开的时候,他听见父亲的怒吼:“把那个妖童给我带过来!!!”
        “父亲!!不!!”
        林鹤年被家丁架着,在路上遇到了同样被家丁押着的林遇。林鹤年挣脱家丁的束缚,来到林遇身边。
        林遇一脸惊恐的看着林鹤年说:“哥哥,我怕。”
        林鹤年握着林遇的手说:“别怕,我在。我与你同去,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担着。”
        “可是少爷,老爷他......”负责押送林鹤年回房的家丁面露难色。
        “没什么可是的,我会和父亲说明的,他不会怪你们。”
        林鹤年与林遇一起跪在堂屋外的青砖地上,青砖上锐利的雕花深深地硌进他们的膝盖里,林鹤年额角的血迹早已风干。
        “逆子!逆子啊!为了个妖童,竟敢来忤逆父母啊!我林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来人啊!!!给我把这个妖童清理了!!!”堂屋里传来林老爷生气的怒吼。
        几个壮硕的家丁围上来,要将林遇从林鹤年身边拉走,林鹤年着急的向屋里喊道:“孩儿是真心喜欢他的,请父亲母亲成全孩儿吧。”说完便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一个、两个、三个......青砖上的雕花割破了林鹤年的额头。
        林遇挣脱家丁的手来到林鹤年身边死死的拉着他:“哥哥......别这样,小果儿心疼。”
        林老爷冲出堂屋,对着林鹤年大喊道:“好,好,好!我本欲将他发卖了便罢。你既如此不死心,不如将他打死了彻底!!”
        林老爷对几个家丁挥挥手,家丁们立刻会意,走上前来将林遇从林鹤年身边拖开。
        林遇惊恐地抬起头:“不,哥哥,救救我,我不想死。”
        林鹤年站起来,如同疯魔了一般,粗暴地驱赶着押着林遇的家丁。
        林老爷不耐烦的朝几个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们会意,走上前七手八脚的将林鹤年拉到一边。林鹤年眼睁睁的看着林遇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墙的另一边响起刑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以及林遇的惨叫声。
        林鹤年绝望的瘫倒在地哭求道:“儿子错了,求父亲放了林遇,求父亲留林遇一条命,儿子真的知错了......”
        林遇的惨叫声渐渐小了下去。不一会,一个家丁跑来回话说:“老爷,人......不行了。”
        林老爷朝家丁摆了摆手,转身走进堂屋。
        林鹤年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奔到院子外面,见林遇像一摊被人遗弃的破布一样,孤零零的躺在石子路上。
        地上的林遇此刻口鼻中满是鲜血,涣散的眼神直直的望着阴沉的天空。林鹤年的腿一软,跪在林遇身旁。
        “哥哥......”
        林鹤年将林遇抱在怀里,强忍着心中剧痛稳了稳声音才道:“我在。”
        林遇从怀中掏出一块莹润的玉佩,塞进林鹤年的掌心说:“这原本是想在哥哥生辰那日送给哥哥做贺礼的,只是再没机会陪哥哥过生辰了,哥哥......莫要为我伤心,今生能够......遇见哥哥,小果儿......很满足了。”
        说完,林遇的头软软的垂了下去,他口鼻中的血一滴一滴落在石子路上。
        滴答......滴答......大雨倾盆而下下,仿佛连老天都想将这悲伤冲刷干净。
        林鹤年抱着林遇的尸身,呆呆的坐在地上,雨水将他额头上的鲜血冲进眼睛里,林鹤年的眼前登时鲜红一片——原来......我们的爱,竟会被世人唾弃至此。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天色渐暗,大雨停歇。林鹤年突然拔下束发的簪子,在林遇的左耳垂上狠狠地刺了两个洞。
        今生无法与你在一起,来生也要寻到你,小果儿,你可得等我呀。
        林鹤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喉中涌上一阵腥甜,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向后跌去。
        从那天起,林鹤年就缠绵于病榻之上药石无医,从此再没有下过地,整个人也消瘦的像一具长着皮的骷髅。
        他也曾偷偷问过前来侍奉的婢女,父亲到底将林遇的尸身丢在了哪里。可有人说林遇的尸身被丢到了乱葬岗。也有人说林遇死得冤,林老爷怕他作祟,便命人将他的尸身烧了。还有人说林老爷将他厚葬了......
        在林遇死去的第三个月,林鹤年二十一岁生辰的第二日。他手中死死握着林遇死前送他的玉佩,瞪着眼睛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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