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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刀光剑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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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父亲还珍藏有那样一把宝刀!
     
       那天,父亲从后面追上来,上前一步,猛然抓住他的手臂;父亲的另一只手里就握着那把长刀;当时,我和他——S,我们从父母家告别出来正要离开,他被父亲突然的举动惊了一下。那一瞬,我在他的眼里读到了慌张,还有,他的心的虚弱的颤抖。
     
       父亲什么也没说,脸微微有些涨红了,一只手仍很用劲儿地抓着S的手臂,另一只手夸张地把一把比父亲手臂还长的刀递给了S。两个男人那个时刻就那样四目相对,他们个头差不多高,父亲的头发花白了,背有些驼,但挺直的腰令父亲的背影透露出一种倔犟和顽强;而阳光下,S瘦削的身影在微风中飘摇着。
     
       “爸啦,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娜珍的。”S很聪明,能说会道,当然立刻就明白了父亲在临行前把宝刀送给他的良苦用心,他恭敬地接了过来。
     
       我躲闪着父亲的目光。父亲在今年入冬前,就要离开拉萨了,父亲放心不下我。
     
       “哇,好漂亮呀!”我掩饰地说。我感到尴尬。年迈的父亲送给S这把宝刀,是要他担当起护佑我的重任。这里面多少有一点请求的滋味。我从S手里拿过刀,假装欣赏。那是一把手工打制的长刀,一锤一锤的痕迹在锃亮的钢刀上依稀可见。刀鞘是银子镂空雕琢的,头上镶着一颗很大的红珊瑚,刀鞘里面装着保护刀刃的木芯,刀柄中间一段是鲨鱼皮包制的,银子镶裹的尾部也镶着一颗很大的红珊瑚。这是一把古老的价值连城的宝刀啊!但我并不想因此在父亲面前承认自己的柔弱。我笑道:“这下小偷来了,就可以用这把刀对付了!”
     
       父亲望着我,涌到胸口的话,被我推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和S一直沉默着。我坐在车子的后座,怀抱父亲赠送的宝刀,心情十分沉重。我回想着我的坎坷道路,首先是我的初恋,那个不幸的少年,他苦楚的心,常常令我泪流满面。后来,父母终于从我的日记本里知道了这个秘密。那个夜晚,回去的路很长,父亲陪着我,走在树荫滚动的小路上。冰凉的月光在我的脚尖游移着,我低着头,听父亲轻轻对我说:“难道你会因为可怜一个乞丐和他结婚吗?”
     
       “他不是乞丐。”我小声争辩道。
     
       “但你可怜他。”
     
       是的,我无话可说。似乎爱一个心灵苦难的人,我才能感到爱的深厚和高尚。但那一次,我听从了父亲的劝告,和初恋的少年分手了。可从此后,我的爱情仍只为伤痛而瞩目,他们的苦痛,好比烈酒,燃烧着我内心的悲悯……
     
       夜,很黑,颠簸的山路上,S仍一路无语。而当时,我并不明白,S的沉默,表达的正是他这样心灵满是创痛的人,不堪任何重负的心境。寒风在窗外呼啸,我想着S往后的日子,他在某个角落独自喝酒。依稀的夜色中,我仿佛看到S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疲惫而委顿的面容、凌乱的头发。喧闹的酒场上他的豪情已挥洒殆尽,他像一头孤兽,舔舐着自己刚刚结痂,又时刻被剥离着的伤痛。我的心被莫名的恐惧笼罩着。
     
       远远地,我看到家里窗户里透出的隐约的光亮,我下车告别S,转身向家里走去,我握着父亲的宝刀,渺茫的心渐渐又被重新支撑起来。
     
       父亲离开拉萨不久,S也要走了,留下我父亲给他的宝刀,又去投奔浮华世界的怀抱了。
     
       宝刀被我安静地搁置在柔软的哈达铺垫着的佛堂的桌子上。
     
       我把它献给了菩萨。
     
       每天清晨。我在菩萨前,供七杯净水。日落前,净水在铜碗里升起了许多神秘的水泡,令我想到小时候读过的安徒生童话里,为了爱情,最后变成了气泡的海的女儿;又想“爱,直到成伤”的德兰修女,她如果活着,会把七杯净水供给佛还是想方设法地去供给饥渴的穷人……
     
       我的心海,如此升起白帆,天天快乐地航行着。
     
       但我儿子旦拉的笑声常常惊破我的美梦。那天下午,他和几个乡下孩子光着屁股蹿到楼上,拿起长刀就朝院子里疯跑。我追下去,没人听我气愤的吼叫,他们争抢着要试一试宝刀的神力,一转眼就把院子里的小树苗砍去了一片,还在石头上砍得火花乱蹦!等我好不容易抢过来,只见刀刃已有了凹凸的伤痕。
     
       我既心痛被砍断了的小树,更心痛父亲的宝刀,又庆幸孩子们没伤到自己。那以后,为了以防万一,我只好天天变换藏刀的地方,直到父亲回来。
     
       二
     
       第二年初夏,园子里在开春时撒下的花种被繁茂的野花覆盖了。那些野花是随着春天的暖风翻过围墙或者顺着小溪水漂涌进来的。我仿佛看到它们在跃墙时提拽衣裙,听到烂漫的春之少女似的笑声以及潜入水底的一群群细长明亮的眼睛……夏季的雨水刚刚到来,它们就绽开了。紫色的像紫罗兰,黄色的闪耀着太阳的光芒,白色的像低婉的诗。我惊讶地望着满院突现的花草,被它们意外的美和非人的力量征服了。我扔下铁锹,再也不想费气力去维护和种植一株家养的植物。我只需生活在它们的王国里,看蚂蚁搬家,感受鸟儿口衔花果飞过时羽毛携来的阵阵青草的气息……
     
       盛夏漫溢的芬芳,令我沉醉。我这时差不多已淡忘了父亲的宝刀背后仍潜伏着的晦暗光影。
     
       就在这时,父亲回到了拉萨。父亲坚持要搬来娘热乡住。
     
       父亲穿着轻便的乳白色软皮休闲鞋,米色的粗布休闲裤,夹克衫里是干净的白色衬衫。他微笑着,远远地从满园花草中走来,低垂的树枝好几次触到了他雪白的头发。
     
       “爸爸?”我忙迎上去。
     
       我的身后,除了一条在夏季雨水里潮涨的小溪外,父亲还看到了四个在湍急的溪水里光着屁股的小孩。
     
       “嗨,旦拉,旦拉!”父亲喊道,孩子们顽皮地躲闪着。
     
       旦拉终于站出来了。他的小身体毫不夸张地被这年夏日的骄阳晒成了黑炭色。我也转身好奇地打量着我的儿子:他的眼睛比身体更黑,还散发出黑黑的夜晚里星星一般的光亮。水珠子伏在他有些羞涩的身体上窃笑着。另外三个孩子是旦拉的伙伴旺堆、巴桑和来自楚布寺附近的野孩子小卓玛。
     
       “爷爷,爷爷,我帮你提。”机灵的小卓玛也是全裸。她挺着圆鼓鼓的小肚皮,跑上前一把抢过了爸爸手里的塑料口袋,那里面透出诱人的饼干、葡萄和糖果。
     
       “拿过来,不要你碰!”旺堆、巴桑和旦拉立刻跳上去要夺卓玛已到手的沉甸甸的袋子。四周拴在墙根的狗儿们开始激烈地吠叫。
     
       “好啦,不要争啦!”我气恼地嚷道。
     
       旺堆和巴桑是兄弟俩,家在娘热乡四村。自从我们搬来,他们就成了旦拉最好的伙伴,经常陪我们住,为我和旦拉壮胆。小卓玛是我们去楚布寺朝佛时领回来的。她的父亲据说是楚布寺最早的施主之一,先后娶了六个老婆,生了十几个孩子。我们见到他时,他的那所楚布寺外、修建在河畔的房子已残破得摇摇晃晃,像风中的一棵老树。他的第六个妻子的面容也好像被粗砺的风磨搓过了,只剩下看不出年龄的轮廓。她背上背着一个婴儿,脚下站着爬着的还有四个,其中一个5岁左右的女孩也背着一个婴儿,她昂头看着我,露出比牛奶还白的牙齿冲我笑,一双眼睛像浸在湖水里的黑宝石。
     
       我喜欢上了她,这个野性十足的小卓玛。我当即请她上车去拉萨我家玩一段时间。小卓玛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我,像是怕我突然消失。她看也不看她父母地解下背上的婴儿,灵巧地跳上了我们的汽车。
     
       一路上小卓玛快把内脏都吐出来了。一半是恶作剧,好让车上的其他人也呕吐。她边吐,一双眼睛更闪亮地在车上其他人的脸上灵动,看谁会跟着她恶心……有朋友看出破绽笑道:“娜珍呀,这小丫头带回去可不好管啊。”
     
       旦拉那时还没能识破她,每当停车,小卓玛跳下去夸张地干呕时,旦拉也跟在她后头,等她,还强忍恶心地递纸给小卓玛擦嘴。我从车里看着他俩,当时心里还想,多个女孩和旦拉玩,旦拉变温柔啦……
     
       “哇……”小卓玛又使出了她的绝招:尖利地哭叫起来。好在我们都还习惯了。我抱歉地对父亲笑笑。塑料袋已被孩子们扯破了,糖果撒了一地。旦拉和巴桑、旺堆叉着腰笑骂坐在地上哭叫的小卓玛。父亲走上前,他一面捡拾地上的东西,一面哄小卓玛说:“不哭,这些全归你!”小卓玛立刻停止了哭叫,跳起来双臂搂住了父亲的脖子。她回头望着三个欺负她的男孩,狠狠地笑了。
     
       “巴桑、旺堆、旦拉,来,谁捡到的就归谁!”父亲又说。话音刚落,他们就趴到地上开始了又一轮争抢。我站在他们身后,看着和孩童们在地上捡拾糖果的父亲,一种荒诞的感觉,一种说不清的酸楚还有欣喜,令我的心像园子里那些缀满湿露的草木,沉甸甸地快折断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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