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青春无需困惑——致郑书凝

     
     
     
     　　郑书凝同学：
     
     　　谢谢你真诚的来信。因为身体不好，事情又多，拖至今日，迟复为歉。
     
     　　你在来信中谈及我在“二外”那次与你们众同学的交流为“训话”，颇令我不安。事实上，我没有丝毫的道理训大家的，若不仅给你以“训话”之印象，也给你们大多数学子那样的印象？我真是深感羞愧呢。可是，已经那样了，羞愧也无济于事了……
     
     　　你能从小县城考到“二外”，委实也该骄傲的。无疑证明你在你昔日的高中同学中，是学习方面的优胜者。
     
     　　我们相互推荐书目，看完后各自写下读后感再给对方看，虽然高中阶段时间是那么的紧，然而经常抽出时间来交流读书心得，却令我们无比充实和满足。可是现在上大学了，空闲时间那么多，却突然发现日子空虚得连读书的时间都没有了。偶而我会去图书馆借回图书阅读，读完却发现没有了可以一起讨论的人，那感觉令我特别压抑，就像是一个人想开口说话却突然觉得自己发不出声那般惆怅……
     
     　　你信中这一段话，我特别理解。也许因为你们大学学子几乎都有“博客”的原因吧？人在博客上与所谓“网友”交流的多了，自然与朝夕相处的人反而无话可说了。人每天想说的话是有限量的。此种现象，或可曰之为“博客症”。不算是一种病，只不过是一种流行现象罢了。
     
     　　由此我倒想到——读书原本是一己之事。有人交流自然很好，叫氛围。但是没有氛围也还是爱读书，才更是读书之人的本色。正如谈恋爱，并不需要互相促进的。
     
     　　大学生和高中生之不同，乃在于大学学子应善于自主学习，也正如一个成熟的青年肯定会要求自己恋爱自由，婚姻自主。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不是会每每看到有人手捧一卷，安安静静地读着，并不巴望着与谁交流吗？如果你每读一书，记下心得，便于自己有益了。或发在博客上，倘别人获得启发，亦有益于他者了。那不也是一种交流吗？
     
     　　“没有了读者，写作还有意义吗？”
     
     　　但我要反问，你还什么也没写呀。
     
     　　即或你写了，也不见得读者多多？不但首先得写，还要越写越好。若真写得并不好，多写也不见长进，不妨暂且就不写了吧！
     
     　　你对我说的“生存第一，爱情第二，文艺第三”，有另外的看法曰：“生存第一，自由第二，余下的都第三。”——这我也是同意的。你是女生，如此重视自由，难能可贵。
     
     　　但是须知，男人也罢，女人也罢，一旦真的彼此相爱了，总是要以各自多少放弃一些自由为代价的。
     
     　　爱情是有各种各样代价的事，不只浪漫和美妙。
     
     　　你对此应有点儿超前的思想准备呢。
     
     　　你对妈妈的爱，令我感动。也令我心疼。既心疼你的妈妈，也心疼你那份儿愧疚。
     
     　　中国有许许多多你妈妈那样的妈妈，也有许许多多你这样的女儿。但你，你们业已令妈妈倍觉欣慰了。这么想，心情会好一点儿。
     
     　　我的妈妈也和你的妈妈一样，是一位含辛茹苦的妈妈。我从小就希望有一天能让妈妈过上好一点儿的生活；可生活刚刚好一点儿，父母却先后辞世了。这是我心口永远的痛。
     
     　　你是学外语的。那么，中文的口、笔表达水平也应提高。须知，中文能力是外语能力的“维他命”。外语水平越高，对中文能力的要求也越高。只不过，有些学外语的学生，对自己的外语能力要求很低，所以不能深谙中文能力与外语能力之间互补的关系……
     
     　　我明日一早出差，不多谈了。
     
     　　祝学习不断进步！
     
     　　梁晓声
     
     　　2009年5月6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