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对不起
挂了电话，乔明司怔怔地看着桌上的文件苦笑了一下。这下不用急了，本来打算在午休前做完的工作可以分到下午去做，集中不了精神也不用勉强，轻松许多。
他呼了口气，工作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按理应该更仔细才对，可是怎么都没办法专注，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是沈薇那几句“他说不要见就不见了吧”、“别再刺激他了”、“之前真的很感谢你，多有麻烦了”。
这样的状态花再多时间在工作上都是白费，乔明司无奈，最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想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结果想了一会儿就开始头疼，浑浑噩噩撑到下班，回到家吃了片止痛药，又胡乱塞了点晚饭，然后开始昏昏欲睡，估计是昨晚没睡好累到了，干脆躺床上去补眠。
这一晚倒是很快就睡着了，只是睡着了也感觉不是很舒服，三点多的时候被电话吵醒，才想起来手机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开静音，他拿起手机烦躁地叹了一声，眯着眼睛去看屏幕上的来电人，居然是沈薇。
电话里沈薇的声音焦急万分，说沈蔚大概是梦魇了，一直喊他的名字，怎么都哄不下，让他最好过去一趟。
乔明司迷迷糊糊地分辨着电话那边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哭声，他突然惊醒过来，跟沈薇说自己马上就到，让她不要急，然后下了床拿了钥匙，匆忙披了件大衣就出了门。
赶到VIVI楼上的公寓，沈薇开门让他进去。乔明司进了卧室，沈蔚跟那天一样坐在床上，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明显是惊吓过度的样子，哭得抽抽噎噎，嘴唇一张一合不停喃喃，却听不清在喊些什么。
乔明司跑过去坐在床边，像上次一样抱住沈蔚拍着他轻声安慰。沈薇说你陪陪他吧，然后关上房门出去了。
乔明司爬到床上搂着沈蔚，沈蔚的神智有些恍惚，似乎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清醒着，眼睛却一直牢牢地盯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似的，嘴里还不停地念着“明司，明司，不要走”，好像那个狠心说出不要见面的不是他而是自己似的。
这么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把人哄睡下了，乔明司松了一口气，看着怀里已经睡熟却还紧紧攥着自己的人，越发疑惑了。
明明是希望自己陪着他的，可为什么还要说出不要见面这样的话？看沈薇的样子也不像是希望他们分手，这孩子究竟又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想着想着渐渐困了，怕睡在床上早上沈蔚醒过来看见又要闹别扭，于是他下了床，从沈蔚的柜子里抽了条被子出来，出了卧室，打算在沙发上窝一夜，天亮就回去。
结果一睡就睡过了头。
早上沈薇起床的时候，见乔明司睡在沙发上，没多说什么，也没有叫醒他，只给他加了条毯子，而后走到沈蔚的卧室外面轻手轻脚打开了门，见人还睡着，于是下楼去买早点。
沈蔚自从半夜闹过之后倒是一夜好眠，他八点多醒过来，揉着眼睛去客厅找水喝，看到沙发上躺着的人，突然呆住了。
沈薇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看见自家弟弟傻站在客厅中央，神情错愕地盯着沙发，一步步地往卧室方向退，她摇了摇头，走到沈蔚身边，把手指放到唇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一点，不要吵他。”
沈蔚愣愣地张着嘴，转头疑惑地看着他姐姐。
沈薇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你昨天半夜做恶梦，一直喊他的名字，所以我打电话让他过来，折腾了大半夜，忘了么？”
沈蔚没有回答，移开视线，怔怔地盯着沙发的方向。
“不想见他的话，等他睡醒了再让他回去吧。”沈薇叹了口气，指指厨房：“早餐在厨房的桌子上。我下去开店门，有什么事喊我知道吗？”
沈薇说完也没再管他，独自下了楼。
沈蔚愣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开始一小步一小步往客厅那边挪，总算挪到沙发背后，躲在后面蹲下来，两只手攀着沙发靠背，露了两只眼睛出来往下面看。
男人蜷着腿缩在沙发上，姿势有一点僵硬。他没有戴眼镜，眼窝下淡青的痕迹已经有些明显，半边脸陷进被子里，眉头微微地拧着，似乎睡得很不舒服。茶几上随意放着眼镜和他常穿的那件大衣，看样子似乎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还穿着睡衣，随便裹了件衣服就赶了过来。可是外面天气这么冷……沈蔚把目光往下移一点，就看见了沙发边上那双熟悉的格子拖鞋。
看着眼前熟悉的睡脸，夜晚零碎的记忆一点一点涌进脑子里。似乎喊出口的每一声都有回应，问出口的每一个问题都能听到回答，原来那不是梦，他真的一直在。
不知看了多久，沈蔚感觉蹲着的脚有点麻，于是站起来弯了弯膝盖，这时沙发上的人突然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捂住嘴往后面退了几步，就见沙发上的人翻了个身，身上盖着的被子和毯子滑下来，掉了一半在地上。
还傻愣愣站着的沈蔚看到这一幕，还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地蹦到沙发跟前，捡起地上的被子替乔明司盖上。
被子这么薄，应该很冷吧。沈蔚提着毯子，替睡着的人掖好被角，想着是不是该喊他起来睡房间里去，犹豫间，被子里的人突然咳嗽起来。
这么一咳，人就醒了过来，乔明司边咳边睁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自己到底在哪，回过神，见沈蔚弯着腰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于是笑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拽住了沈蔚的手腕。
沈蔚却还呆在原地，忘记要躲开，被一下子逮了个正着，只不过乔明司的神智显然还停留在刚睡醒的恍惚中，他稍稍一挣就把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给挣脱开了。
“小蔚，小蔚！”看着沈蔚慌慌张张往卧室逃的身影，乔明司总算清醒了，连忙喊着沈蔚的名字想把人追回来，对方却早早躲进卧室关上了门。
沈蔚躲进被子里，蒙着头很不争气地哭了。
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一个人的时候，遍布全身的恶心和战栗感一直骚扰着他，只是与三年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地记起了引发这些讨厌情绪的缘由。不过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因为有人说会一直陪着他的，这么想着，好像就勇敢了一点，可是当他再次想到那个说要陪着他的人是谁的时候，心里就无法抑制地难过起来。是自己吼他、赶走他的，没有办法面对的，始终是自己。
就让他这样蒙在被子里自生自灭算了，沈蔚心里自暴自弃地想着。对胆小懦弱又有过那样可怕经历的自己付出感情，一点都不值得。
还留在客厅的乔明司从沙发上爬起来，低头坐着沉默了一会儿，他把自己的决定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整理了一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而后站起来往沈蔚的卧室走去。
沈蔚躲在被子里面，并没有锁门，他缩在床上听到开门的声音，惊得弓起了背，听声音似乎不是她姐姐，那就是乔明司了，可是他现在脸上满是泪痕，嗓子也堵得厉害，没办法赶人出去，一时左右为难。
乔明司走到床边坐下，抬起手摸了摸被子下面拱起来的脑袋，轻轻喊了一声：“小蔚。”
沈蔚咬紧牙关不出声，攥着被子的手紧张得有点发抖。
“小蔚，是我。我想跟你说说话，出来好吗？”被子里的人如他意料那般没有反应，乔明司也不在意，继续轻声劝着。
沈蔚扭了扭脖子，甩开了覆在自己头顶上方的手，除此之外一声不吭，希望对方得不到回应能够离开，可是乔明司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知难而退，他等了一会儿，明白了被子里的人大概是打定了主意就是不理他，而刚才在客厅里考虑的事情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着，他斟酌了一下，终于问出了口：“小蔚，你这样躲着我，是讨厌我了，想要分手吗？”
被子里蜷着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却还是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两个人这么僵持着等了一会儿，就在沈蔚觉得仿佛连时间都快凝固了的时候，乔明司叹了口气，说：“你不说话，那我就当是默认了。”
沈蔚攥着被子死死咬着下唇，眼泪又涌了出来。可乔明司却没有给他过多的余地去思考和消化这句话，不管他似地一句接着一句不停地说下去。
“我说过我会陪着你的。这不完全是承诺，更不是负担，而是一件会让我觉得快乐的事情。能够让小蔚放心的依靠，我觉得很开心，很幸福。可是如果这个承诺成为了你的负担，没有关系，我会选择放弃的。”
“小蔚……”说到这儿，男人一向温柔的话语突然变得苦涩起来，“我希望分开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开心的时候不想见我那就忘了我，难过的时候请告诉我，就算不在你身边，我也希望可以替你分担一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变得讨厌我想跟我分开，我只知道我爱你，小蔚。所以就算是分开这种事情，我也会尊重你的意愿的。”他俯下身，轻轻地抱了一下被子里蜷着的人，“我回去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乔明司站起来，缓缓转过身，开始在心里数数。
当他数到“五”、已经走到床前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赤脚踩在床上的闷响声，他一愣，往外走的动作滞了一下，而后感到两条手臂从后面缠上来死死地抱紧了他，温热的脸贴在他背后，眼泪还没有干，在薄薄的睡衣上晕开来，湿了一片。乔明司停下脚步，尽管腰被勒得生疼，面上却笑了起来。
“不是，不是的！明司，明司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回去……”声音还是哑着，却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回荡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仿佛能听到回音。
乔明司没有转身，也没有挣扎，只是一动不动地任沈蔚抱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不是什么？”
男人清晰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冷淡，镇定的语气与沈蔚急切得有些发抖的沙哑叫喊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沈蔚见他这样子，心里愈加的紧张起来，也顾不上嗓子，大声喊了出来：“不是想分开，不是的！不分手，永远都不！”
男人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那是什么？”
“是、是——”沈蔚蹭着乔明司的后背，慌乱地摇着头，脑子里杂乱的思绪一团糟，怎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手臂却一点也不肯松一下。
乔明司见他回答不出，握着他的手腕掰开他的手臂，转过身让两人面对面，而后伸出手扶着他的后颈，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又问：“那告诉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说不想见我？”
沈蔚抱着头，嘴唇微微地颤抖着，出口的话语带了些崩溃：“因为、因为我……我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