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坦白（上）
乔明司睁开眼睛的时候，思维有一瞬间的恍惚。头顶上是墨蓝色的天花板，陌生的景象让他还以为是在哪个酒店客房，眯起眼睛看了看四周，瞥到床边凌乱的写字台的时候，他笑了。
窗帘被拉上了，外面已经天黑，被子很软，空调很暖，他又躺了一会儿，斜过手臂往身侧摸了摸，空的。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早就料到醒过来肯定见不到人的，也没指望那孩子有多安分听话，能老老实实让他抱着睡就怪了。他坐起来拿眼镜，发现腕上的手表被细心地摘下来搁在了眼镜旁边，之前随意脱下的衣服也被一一叠好放在了沙发上。
戴上眼镜，看看时间，七点多，这一觉睡得不算太晚。
掀开被子起床，拖鞋已经头朝外放好在床边，乔明司伸脚塞进那双有点小的棉拖，心想如果不是大头熊猫的话就更完美了。
他下了床，掏出西装口袋里的手机放进裤子袋里，而后打开门走出去。
公寓不算大，收拾得很干净，门里门外简直两个世界。客厅开着灯，却没有人在，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惹得人瞬间感觉肚子饿了起来。
他带上房门，穿过客厅，辨认了下地方，然后走到厨房门口。厨房的移门关着，却掩不住越发浓郁的食物香味，里面还不时传来炒菜的声音。他轻轻推开移门，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沈蔚在里面，顺便问问他为什么不乖乖的陪自己一起睡，结果门才开了条缝，猛地被厨房里青椒的辣味呛得直咳嗽，把正在炒菜的沈蔚吓了一跳。沈蔚惊得肩膀一颤，回头见乔明司站在厨房门口扶着墙咳嗽，手一抖，差点把锅里的菜给铲出去。
几根牛柳挂在锅边摇摇欲坠，沈蔚又是一吓，急忙把菜抢救回来，匆匆翻炒了几下，然后关了火，跑到乔明司跟前把他推出了厨房，关上门挡住油烟气味。乔明司咳个不停，沈蔚皱着眉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乔明司抬头，见沈蔚一脸焦急，湛蓝的眼睛有些红，大概也是被呛的，还带着水光，于是摇摇手：“咳咳，我没事，你……咳，你继续，不用管我，我去洗个脸就行了。”
沈蔚听他这么说，拖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到卫生间，拽了自己的毛巾塞到乔明司手里，而后又逃跑似地钻进了厨房继续炒菜。
本来是想等饭做好后再去叫他起来的。下午被蛮横地拐上床睡觉，乔明司开始把他搂得死紧，挣都挣不开，不过等睡熟以后就渐渐松了手。沈蔚躺在床上懒了一会儿，把睡死了的某人偷偷观察研究了几遍，而后悄悄爬起来，出去买了一堆东西回来准备做菜，看看时间太早，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床边呆了一个多小时，天都黑了还不见乔明司醒过来，于是打算先把菜煮了再叫人起床吃饭。
乔明司觉得自己醒得真是时候，等他洗完脸出来，菜已经都做好了，看着沈蔚穿着围裙忙里忙外端菜上桌的样子，脑子里除了贤惠两个字，再也想不到别的词了。他摸了摸下巴，如果那孩子见到自己不是一副见鬼似的害怕表情的话或许会更完美。
沈蔚的喜好像他爸爸，虽然是男孩子，却特别喜欢做菜做蛋糕，在厨艺方面相当有天分，以前在荷兰就经常给家里开的餐厅帮忙，做家常菜更是小菜一碟，他看到乔明司从卫生间出来，低着头帮他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吃饭。
乔明司看了一眼餐桌，有些惊讶。青椒牛柳，玉米虾仁，干丝水芹，咖喱鸡丁，鲫鱼炖蛋，还有一盅木耳鸡汤，各色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子，面前的瓷碗里盛了刚煮好的米饭，飘着稻米特有的清香，筷子什么也已经摆好放在手边。
“这么多，都是小蔚做的吗？”乔明司看了看满桌的菜，拿起搁在碗边的筷子问。
沈蔚低下头微微点了点。
乔明司夹了一颗虾仁送进嘴里，虾的鲜味与嫩玉米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非常美味。又喝了一口鸡汤，而后放下勺子，笑了起来：“小蔚的厨艺真是没的说啊。唔，这么多菜，是特地为我做的吗？”
沈蔚一愣，抓起筷子一声不响地开始哗啦哗啦扒饭吃。
乔明司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蔚听到笑声，以为出了什么差错，疑惑地抬头，见对方吃得津津有味，又放下心来，恰巧乔明司也转头看他，他脸一红，飞快地低下了头。
沈蔚头低得都快碰到桌子，害羞得一点都不敢抬起来，眼珠偷偷地跟着乔明司的筷子转，见乔明司握着筷子移到青椒牛柳上面，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伸手用筷子挡住了乔明司的筷子，而后抿着嘴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到乔明司手边。
乔明司搁下筷子，拿起桌上的纸条，这次的字不像虫爬的了，看得出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牛柳跟青椒一起炒的，可能有点点辣，多喝点鸡汤，预防感冒。
乔明司愣了。盯着纸条上那一行清秀的字，心里突地一暖，回过神，又把那行简简单单的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一阵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动在心底四处游窜。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把头垂得低低的沈蔚。能得到这样单纯热忱的感情，他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很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可是想到这孩子一副见到自己就战战兢兢的样子，他摇了摇头，还是慢慢来吧。
乔明司把纸条叠了一下，放在手心握了握，而后塞进了裤子袋里，伸手揉了揉沈蔚的脑袋，温柔道：“我知道了。”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体温，沈蔚红了脸，头垂得更低了，都快埋到饭碗里。
乔明司见他紧张成这样子，忍不住想要逗逗他，于是轻轻扣住沈蔚的下巴抬起他的脑袋，笑着问：“你是吃饭呢还是吃饭碗？”
沈蔚抿着嘴，本能地抗拒着下巴上的力道，微微偏头，挣开了乔明司的手，抓起筷子继续吃饭。
“多吃点菜啊。”乔明司夹了一筷子牛柳放进沈蔚碗里，又替他舀了一勺玉米虾仁。
沈蔚盯着碗里堆成一个小山包的菜，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一会儿。乔明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直到他讷讷地点了点头，应该算是说谢谢，才知道他还活着而不是石化掉了。
人小胃口倒是挺大，看沈蔚几下就把碗里的菜吃光又去夹别的，乔明司这么想。这孩子人不矮，手却不大，皮肤很白，衬得手里的乌木筷子细长黝黑，轻巧地夹住食物递到嘴里，嘴巴一张，孩子气地啊呜一口，咂两下再嚼嚼嚼，而后喉结一滑，咽下去，转手又去夹其它。乔明司的眼神黏在了沈蔚的筷子上面，收不回来了。
沈蔚本是吃得挺欢，余光瞥到乔明司坐着不动，大着胆子正眼看了一眼，发现他眼珠直盯着自己的筷子，沈蔚看看筷子上的菜，又看看乔明司，眼睛一闭，手臂一横，把菜塞到了乔明司的碗里。
“不用不用，你吃你的。”乔明司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摇摇头，把碗里的菜送了回去，又帮他夹了点，而后收回筷子，笑嘻嘻地说：“我只是在想，你筷子上夹的，是不是会好吃些。”
乔明司话说完，还没等沈蔚反应过来就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往自己跟前一拉，把他刚夹住的一块鸡丁送进了嘴里。
沈蔚惊讶地张大了嘴，筷子啪嗒掉在了桌上。
乔明司看着明显已呈石化状的沈蔚扶额：“喂，我没有传染病的。”
沈蔚听到这话，猛地摇了摇头，手忙脚乱地拾起筷子，看看筷尖，看看乔明司，又看看筷尖，最终还是把筷子塞进了嘴里。
而后硬着头皮把两人最艰难的一次共餐吃完，菜还剩了好多，端进厨房放起来，收拾收拾准备洗碗，沈蔚低着头飞速闪进厨房，嘭的一声把乔明司没出口的一句“我来帮你”给关在了门外。
乔明司在厨房门外碰了一鼻子灰，无奈只得走去客厅，坐在沙发上干等。过了一会儿，沈蔚小心翼翼开了门出来，手上捧了杯自制的奶茶递给乔明司，又闪进厨房继续忙。
乔明司接过奶茶喝了一口，是用红茶泡的，滤去茶叶然后加鲜奶，还有少许蜂蜜，不太甜也不腻，香醇浓郁。
他坐着等了一会儿，见沈蔚终于洗完碗，正从厨房慢吞吞走出来，于是上前拉他到沙发边坐好，把端着的奶茶塞进沈蔚手里：“暖暖手。”
沈蔚看着手里还剩大半的奶茶，用力握了握，而后搁在茶几上，跑去厨房又泡了杯热的出来塞给乔明司，自己拿着先前那杯温热的喝起来。
两人坐在沙发上，各自喝着奶茶，安静了一会儿，乔明司放下微烫的杯子，斟酌了一下，将茶几上的本子和笔推过去给沈蔚：“今天的事情姐姐跟你说了吗？是不是有很多想问的？咱们好好说说话吧。”
沈蔚拿过本子和笔，咬着笔杆想了想，就在他要落笔的一瞬，乔明司突然挡住了他，揶揄道：“可别再说什么不认识啊认错人了啊。”
糗事被重提，沈蔚皱皱鼻子，懊恼地扒了几下头发，呆呆地点了点头，然后在本子上认认真真写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