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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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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密是典型的坏学生。
       就是那种,老师没有巴死他只因为不可当众谋杀的学生。
       他非常不合作,几乎没有离开过我。我拔走他的脚,他的手就勾在我肩上;我拔走他的手,他的大腿就夹着我的腰……这样你拔我黏不知持续了多久,让我很有冲动把他的头按下去,让他直接溺死!
       他完全把我当成浮木,当我没感觉般又掐又抓。
       他没有三月那么怕水,大概是因为三月接受溺水实验时阿密这人格还未被分裂出来吧。
       但不合作的态度一如既往,我完全找不到方法教他游泳。
       我提议先去儿童池那边练习一下姿势,他立即朝我耳边怒吼。
       若救生员在这时候回来,他绝对会见到两个大男人不知在池中GAY什么,像圣诞节的情人特别节目早早计划好要去温水游泳池中搞GAY。
       「你他妈的只要松手就好,不要用你的脚夹着我,死GAY!」
       我不是已经保证过,绝对绝对不会让他再溺水或喝到一口池水了吗?
       「你他妈把我带到池边就好!我没有说过要学游泳吧!」
       「这是艾莉儿的心愿,她想你们学会游泳!你这么大一个人竟然会怕水?」
       「那死小鬼是我的谁啊?干嘛我要听她的!你快把我从这鬼地方带走!」
       「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连游泳也不懂,说出去不怕被人笑吗?你连尝试一下也不肯,我不是说我会抱着你了吗?我不会让你溺……」
       「谁知道你有什么企图?你把三月带来游泳池,把他剥个半裸,又把他带到池中央有什么企图?」
       我为之气结,明明刚刚在更衣室把三月剥个半裸的就是你吧!
       我没有撕开你的衣服然后强迫你穿三角泳裤吧?那条泳裤还是我借给你们的!
       他死命黏上来像强力磁铁,我把他拔走不让他勒死我,你推我撞之下快要打起来了。
       身体不停地磨擦让我有不妙的预感,只得把他带到水最浅的地方,让他脚踏实地。
       我总算见识到这么聒噪的阿密,原来世上也有令他害怕的事。
       我说服他从最简单的浮潜开始学。
       他仿若未闻地爬上岸,我抓住他的脚,说:「你想三月一直都这样怕水下去吗?如果有人要伤害他,简单到只要把他推下泳池,让他脚不碰地、自生自灭就可以了?你真的想这样吗?」
       阿密鄙视的眼神像看到小昆虫,他鄙视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三月经历过怎样苦痛的经历就自以为是地乱说。虽然瞪着我,但他还是跳回池中。
       之后阿密并没有合作多少。
       但他在脚能碰地的情况下总算镇静点,也会跟着我的指示敷衍地做。
       虽然是我吩咐他仔细参考我的动作,但他直勾勾的目光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仿佛变成了圣诞大餐的火鸡,被审视皮烤得够不够脆、色泽漂不漂亮,那感觉很心寒,温水也没办法温暖我。
       最后我只叫他练习闭气跟习惯水中的环境,没敢再示范了。
       男人饶有兴味地看我浸在水里只露出一颗头,一直噙着嘲弄的笑。
       我跟他到水比较深的地方,一起潜下去。
       阿密试了好几次,才能慢慢把肺中的空气呼出来,直到坐在池底。
       水有点涩,但是还好,我睁开眼看他。
       刚好看见男人有点犹豫地、怯怯地睁开眼睛,因为水涩,他退缩地用力闭上,然后再睁开。
       他仿佛初生婴儿,首次接触如此宁静的世界——
       他脑内的声音一向不少。
       水底非常安宁,只有水泡爆破的轻响。
       他有两秒呼气乱了节奏,身体向上浮,我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按下去。
       他转头看我,我们四目相交,看来他对这里的感觉还蛮不错的。
       我也好久没这样玩了。
       我掐着他的手臂,他顺势握我的手,十指紧扣。
       孩子般、死党般单纯的动作,我没有多深究,我们帮助对方稳住。
       反正也没人会看见。
       我们分享了这独特的片刻。
       我感到些微的压迫感,知道会越来越辛苦,我要浮上去换气了。
       阿密的肺活量似乎比我好,他神色没有丝毫痛苦,我拉了拉他的手,要他松手让我上去……
       我甩了又甩,水在手臂间流动,他还是不放。
       我突然觉得害怕,我忘了阿密有暴力跟伤人倾向。
       他……他不是想在这里溺死我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一定很容易就能杀死我!
       我咬紧牙关忍受,但肺中的空气都呼光了,缺氧感让我疯狂挣扎。
       我打他踢他,在水中却动作缓慢、无力,毫无作用……我不是要这样静悄悄地溺死吧?天啊!
       我着急地想扯开钢条般的五指,他就是不松开……
       他的双脚一撑。
       突然,眼前就盈满他的脸部大特写。
       我逃无可逃,下一秒,空气就灌入我的胸膛。
       他强吻了我。
       而我被迫接受他的气息,那是我现在他妈的唯一需要的。
       像拍青春艺术小品电影,我们双脚离地、头发不规则地漂浮,反地心引力地——
       在水中央接吻。
       舌……舌头不要伸进来……
       我剩下的意识这样抗议,却徒劳无功。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跑给强暴犯追。
       我用力踢动双脚,浮上水面然后爬上池边,不顾一切地向前跑……
       擦擦嘴巴,除了挥之不去的氯的味道外,还残留男人湿滑的舌头触感。
       我吃力地辨认着更衣室的方向。
       匆匆回头一眼,幸好阿密跟三月不谙泳术,此时正抓着池边,慢慢接近梯子。
       但他追上来不用很久,我怀疑他当初杀人时是否也如此穷追不舍。
       心头缭乱而滑倒了好几次,连膝盖骨都快移位了,我才为踏下更衣室的楼梯而欣喜,下一秒就差点转个几圈摔下去,幸好抓住栏杆稳住了。
       妈的、妈的、妈的、妈的!
       不间断地喃着,这样能令我好过一点。
       我活了二十多年,没想到竟然会在泳池被强奸犯追到要逃跑!从艺术小品转成了电锯杀人片!
       我抽起手腕红带,着急地拿起钥匙插入储物柜,快点、快点快点!
       拉开柜子,把里头的东西全扒出来,东西掉了一地就是没有半件衣服……
       衣服在阿密的储物柜里,那条钥匙缠在他手上!
       不是说笑,我发出了孟克的吶喊。
       我像个疯子般双脚交互跳动,好像这动作有魔力可以令一切快些、顺利些!我用钥匙狂插另一个储物柜,希望可以误打误撞地打开。给我一条生路吧!
       给我一条生路吧,为什么要这样玩我?天啊,现在只有十度不是要我裸奔吧?
       我听到男人下楼梯的「吱吱」水声。
       才想要转身逃跑,下一秒,眼前一花就被他抓住手臂。
       「喂——」
       阿密像吃了十吨春药般,扳过我的肩,嘴唇就重重压下来。
       他害我撞上储物柜,整排柜被我的铁头敲到震动。
       我唯一的武器是右手的钥匙,只能拿着猛插他!
       「你想干什么!你干……嗯——」
       我在他的肩膀划了好几道,他扳下我的手,我痛到差点尖叫,但叫声无法溢出。
       他像只大型狗般用力含着我的上唇、下唇,湿热的舌头舔着。
       我完全受不了这种煽情的「吃骨头」吻法!而且我也没理由要接受!
       「放开我!」
       我狠狠咬下他的唇,尝到血的味道,阿密伸出来的舌头红了……
       「嗯——」他狠狠扯着我的湿发向后,那种痛难以形容。
       他把我压下去,我背脊扫过全部的柜锁,「好痛、痛痛痛——」
       一屁股撞到地板,我背靠着柜,怎样也摆脱不了的舌头缠上来,吸吮我的舌尖。
       这混蛋真的有那么喜欢接吻吗?他让我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这家伙……这家伙不是打算在泳池的更衣室强奸我吧?
       「阿密、阿密你冷静点!我穿回衣服你会不会好一点?嗄?你先让我穿回裤子!喂!不要再……嗯、嗯!」
       他专心一志地舔吻我,热情地磨擦着口腔,仿佛我嘴内含着一堆狗粮或鸟饲料。
       我从不知道接吻的声音如此惊人,「啾啾」声响遍了整间更衣室。他高兴地舌吻,我只死死盯着唯一的逃生机会,他左手腕上的红带!那条钥匙异常诱人!
       我伸手想扯下来,钥匙左摇右摆,就是不肯乖乖到我手心,每次握拳都只抓到空气。
       他已经舔到我的颈项跟锁骨了!
       突然,钥匙滑落到非常低的地方。
       我正疑惑为什么钥匙会落到深蓝色的布料上……才发觉,那是、是我的泳裤!
       阿密的左手抓住我的泳裤边,一扯就扯下了,我半边屁股一凉,「不要这样!阿密!」
       他直攻一垒,把我全身上下唯一不透明的布料扯到大腿,我才跟他抢着泳裤……
       乳头一痒,他隔着湿T恤含住我的乳头!我的背脊高高弓起。
       我几乎被剥成全裸,被压在地上侵犯。
       突地,一阵音乐声响起,我被弄到头都昏了……两秒后才知道那是手机。
       掉下来的包包与杂物之间,手机在震动,屏幕闪烁。
       阿密停顿一下,与我同时看向手机。我趁他闪神便猛力扯下钥匙。
       我站起来要开储物柜,男人已经扑了上来,我反身给他一拳!
       他的呻吟声可真动听,他给我打到摔下地,狠狠撞上木椅,「你再敢碰我试试看!」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脸上红了一大片。
       我边拉起泳裤边开柜,把衣服全扯出来,用最快的速度把牛仔裤穿上。
       「……如果你不是对三月有意图、想上他的话,你为什么收留他还供他吃住?还带他来泳池?」
       我弹跳着把裤头扯上,用力拉起拉链,「我收留他只为了上他?带他来游泳就是诱惑你?你脑子真是坏了,你有没有搞清楚我约的是艾莉儿,不是你,向密!」
       男人像发脾气的孩子般死赖在地上,搓揉被我打的脸颊。
       气鼓鼓的样子看上去如此单纯,但泳裤中的东西勃得半天高!他的脸跟下身完全不配合!
       「哼,所以你想说被我吻到勃起了,也不代表你很舒服、很想做吗?」
       我不用这男人告诉我有没有勃起,舒不舒服吧?即使真的勃起了,那也是我太久没有做了!
       我边套T恤,边回头吼他:「你才是一百年没被干过的狗,一味扑上来舔舔舔!我收留三月、照顾三月是为了……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因为我们是朋友吧?」
       没错,很好,就是这样。
       As the days passed, she loved the prince more fondly, and he loved her as he would love a little child, but it never came into his head to make her his wife.(注一)
       男人的双目瞪得比刚刚更大,像听到最荒谬的事。
       我只顾着把东西扫进背包,完全没留意他,直到他再出声,我才发觉他沉寂了好一阵子。
       「……哼,朋友?那是什么东西?」
       虽然我打赌他一辈子都没拥有过朋友,但也不用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教他。
       我冲出去,好死不死瞄到男人一眼,他的眼神饱含惊愕,还有……
       类似受伤的情绪。
       我没有停步,直直冲出更衣室,冲出大门。
       边穿大衣边胡乱披上围巾,头发还滴着水的狼狈模样,吓得那大婶直盯着看。
       我伸出手截计程车,才看见……
       手腕还戴着红带,钥匙闪亮亮地反射着耀阳。
       不知为何,我就这样衣衫不整地站在马路边,垂下手,完全失去动力。
       掏出大衣口袋内的手机,屏幕显示:易岚 未接电话2通。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折返,白白再花一次入场费。恭喜大婶终于可以确定我是精神病。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更衣室门口,男人仍像冬眠般僵住。
       我只是觉得……阿密做错事,却要三月跟艾莉儿承担后果太不公平了!我不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人!难得的圣诞大餐是准备给三月跟艾莉儿的,不让他们去太可怜了,而且我也不要孤零零地去吃大餐像个傻瓜!
       「今晚八点,××酒店十二楼咖啡室!你敢不来我就报警告你强暴!」
       还没等男人惊愕地转过头来,我就跑走了。
     
       易岚找我有什么事……
       难道他想把笔记本还给我吗?他也不是这样小眉小眼的人……
       如果他又说要借我钱交房租?想都不用想,他一定会说的,到时候又要吵架了……
       餐桌对面空无一人,我把手机拿出来,左翻右弄,胡思乱想着。
       屏幕上显示未接来电已经有六通,他很少连着重拨找我,搞不好有要紧的事。
       这四年来只要是他的电话,我都不接,久而久之他就不再找我了。
       「先生,请问你等的人要来了没有?」
       服务生走过来问,我看看腕表,已经八点半了。
       这家餐厅虽然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我耐着心痛砸大钱才订了位(还有被误会为GAY的风险)。
       若那男人……真的敢不来的话,我一定、绝对会报警告他鸡奸未遂,走着瞧吧,向三月!
       正想叫服务生什么面包餐汤都上来点让我垫垫胃,就看见门口的熟悉身影。
       「我等的人……好像来了。」服务生让开,我看得更清楚。
       男人被截在门口,我看出他神情焦急,很想解释什么。
       然而,他只能指手画脚。我突然很愤怒,很想痛殴拦下三月的人。
       我用连自己也吓到的音量说:「他是我的朋友,他不能说话,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整间咖啡室的人都转头看向我跟三月,三月喘着气向我走来。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拦下了,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光看就知道是被风直接吹干。
       一边脸被我打得红了一片,他不自在的用指节揉着,他举起手我才看见……
       那条被扯下钥匙的红色带子,还绑在他的手腕上!
       我几不可闻地呻吟一声。
       是的,我忘了三月第一次去公立游泳池,恭喜他成功偷走了纪念品。
       三月沉默地坐在我对面,低下头,手仍然没有放下来,仿佛这会令他安心点。
       我知道周遭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我们这一桌,大部分都看着三月,好像一辈子没见过哑巴!
       我把那些好奇的视线一一瞪回去,看见男人那样子让我于心不忍。
       有点后悔把三月弄来这样的地方,他此刻比我更像被强暴未遂,被当成珍禽异兽观赏……
       我们没说话,我只看见他的刘海,只听见他的喘气声。他是赶过来的。
       我吩咐服务生可以上餐了,然后把今晚的菜单一点一点推前,直到他视线范围之内。
       他显然不太感兴趣,只是意思意思地看了眼。
       是因为阿密在更衣室对我……还是因为他以为我推他下泳池?
       实在无法忍耐,于是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然后把缠到乱七八糟的围巾解开,重新绑一次。
       我能感觉他惊讶的视线,但还是坚持绑好。他自动自发地把大衣也扣好。
       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真像小孩,原来他比艾莉儿还乖巧。
       「……我……不是故意让你沉下去的,艾莉儿想让你学游泳。」
       他左顾右盼了一阵子,然后抽出刀叉下的餐巾。
       我才发觉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纸没有笔,我向经过的服务生借了笔。
       他小心翼翼地压着餐巾,在上头写:我知道,对不起,我找很久才找到酒店。
       看完,我把餐巾转回他的方向,借故碰碰他的手指,手指冷得像冰,一定是奔波很久。
       「没关系,是我忘了告诉你要怎样来……」搞不好他还是走路来的,而且他也不能问路。
       早知道我便别一鼓作气地跑走,而是把他带来好了。
       我没吃过……没庆祝过圣诞节,如果有什么规则的我可能没办法。
       他有点紧张地用手腕磨擦桌布,这也是艾莉儿不知所措时会做的动作。
       会这样问的男人真是可爱得不得了,「哪有什么规则,唯一不成文的规则就是要买贵死人的圣诞礼物给小鬼吧。」
       他总算是向我笑了笑,但很快又低下视线。
       他紧扣笔杆,才在纸上写出两个字:阿密。
       服务生刚好在这时候把小面包跟餐汤送上来,我暗自松了口气。
       虽然面对这男人的脸是还好,也不会太生气(搞不好我早猜到会有这一天,也许是我习惯了阿密是同性恋),但他一直尴尬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还得感谢他没因为太尴尬而缺席,不然我再见到这男人一定杀了他。
       是的,主菜我点了煎鱼排,大口大口吃下去,算间接报了一箭之仇。
       为了小人鱼,三月自然是不会点鱼块的,主菜他要了小牛柳。
       他应该也很饿了,但仍很有教养地把小面包一片一片撕下来,沾汤吃。
       我连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当初是那变态女人执着他的手教他餐桌礼仪的。那种情景我光想都生气,也许比阿密意图强上我更生气,那是因为……对,像看见变态痴肥老头非礼小女孩,有良知的人都生气。但男人仔细撕开面包的手指却如此性感,让人恨不得那面包自我膨胀,让他撕久一点。
       如果是艾莉儿的话我一定不准她舔手指,三月这么大个人,那就……算了。
       明明没有叉着鱼块,我还是把铁叉含进口中,用力咬了咬。
       ……没有聊天来分散注意力,所以我格外注意起他的动作了吧。突然才意识到,我现在正前所未有地跟三月两个人正正经经地吃大餐,不然平常我们的时间交错,根本没多少机会能同桌吃饭。
       他的餐纸要用来写字,当他的嘴角脏了,我很自然就递出我的。
       不自然的是我递到他的唇边,当我注意到时已有点过分亲昵,但他一点也没留意。
       他将餐巾接过去,浅浅地笑了,我奇怪他有什么好笑,他写:你的指头有烟草味。
       最近心烦,又开始抽起烟来,烟草味竟然重到他嗅得出来?
       我往指尖嗅嗅,只有氯的味道,「……你讨厌烟味?」
       他摇摇头。
       我不知道原来你抽烟,我一直以为你不抽。
       我的确是戒烟很久了,也从未在男人面前抽过烟。
       刚才进咖啡厅前就抽了好几根,说不出是因为阿密对我做那样过分的事,还是怕他们不来。
       我不讨厌烟草味。
       我的手指偶尔也有烟味,阿密抽烟。
       他似要把那味道化为固体让我看见般,翻了翻手,再写:
       说起来奇怪。
       烟草的味道让我很安心,那让我知道阿密在。
       我润了润嘴唇,想要回应却说不出话来。
       我能说什么呢,这个男人的反应总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当易岚屡次因为嗅到烟味而皱起眉头时,这男人微笑着说烟味会让他安心。
       这会害我以后每次抽烟都想到这男人吧,阿密也绝对会为了他抽到鼻咽癌。
       我很想问,为什么三月要把令自己安心的部分去除,像用手术刀切割毒瘤般,但我仍是没说话。
       三月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疑问吧,他搁下刀叉,再写:
       我忘了是从哪里听说的,多重人格其实是数个灵魂放在同一躯体。
       我很喜欢这说法,这样可以解释艾莉儿的外国口音。
       「我也喜欢这说法。」
       但其实在我念过的案例跟书本中,多得是证据可以反驳这项假设。
       不管如何,这个将精神问题浪漫与合理化的假设都很有趣。艾莉儿的口音很可能是从观赏外国电影中习来的,也大有可能是三月小时候曾出过国,毕竟他老爸是个海员。但这深植下来的特征对三月来说是记忆空白期,艾莉儿则深信自己是丹麦海域出生的,难以考究。
       他抬头看一看我,继续写:
       有时会让我觉得自己不是生病,
       而是上天特别眷顾或摆了乌龙制造的人,一个身体有三个灵魂。
       我想知道我死的时候,重量会不会少掉六十三克。
       三月也有看过麦克道尔对灵魂的研究,麦克道尔认为人的灵魂是有重量的,而且还测量出二十一克这个数字。即使三月没有念过心理学,但知识与兴趣几乎与我不相伯仲,接下来的半顿晚饭,我们都在讨论比较有趣的课题。
       说真的,跟这知性的男人聊深入的话题,让我很享受,也许那是因为我有机会在三月面前表现自己,阿密打从心底瞧不起我,三月却诚恳地对我说的所有都啧啧称奇,带着闪闪发亮的佩服眼神,仿佛我是他的老师般尊敬,专心聆听。
       他让我觉得自己很有用,我高兴得滔滔不绝,连鱼块放凉都忘了要吃。
       聊着聊着,突然,男人手上的刀子直直飞出来!
       我反射性地向后退,刀子差一丁丁就插到我了,幸好后劲不继,滚落地毯。
       「啊啊,吓死我了……」男人吐吐舌头,看我吓坏了的样子觉得好笑地笑起来。
       旁边一桌的夫妇听见男人说话了,表情活像见鬼,眼珠子都快滚出来。
       拜托,我才刚向全餐厅的人宣布这男人是哑巴,他就突然痊愈了。
       幸好他说得还算小声,只有附近听得见,我将手指搁在唇上:「拜托,小声一点,拜托……」
       男人像变了个人,表情千变万化。他学我般凑近脑袋,手指搁在唇上,用气音说:「OK、OK,我知道了,我现在跟三月一样不能说话。」
       艾莉儿的眼珠子狡黠地转了圈,眼中波光流转。
       她只用嘴形跟我说话,动作放得很慢,似乎觉得这哑巴游戏很好玩,乐此不疲。
       我很想吩咐她,以后要转换人格之前先跟我说,但这句话其实说过千百次了,毫无作用。
       刚刚十成八是艾莉儿突然把三月推走的,因为这顿晚饭约的是他们三个。
       艾莉儿看见我吃鱼块,厌恶地皱了皱眉,然后抱怨她力气不够切开小牛柳。
       我只好谨遵公主殿下的命令,接手受替她把牛柳切成丁。
       她问三月跟阿密学游泳的进度如何了,我很庆幸她那段是记忆空白期,现在才突然接替来吃晚饭。
       甜品时间,她心满意足地吃着野莓布丁,直盯着外头那棵装饰得漂漂亮亮的大圣诞树,我才答应等下让她去那边照相……突然,她的手一震,叉子掉下盘子发出「当铛」一声。
       环顾四周,被惊动到的客人们又往这边看来。
       阿密很大声地的抱怨:「……为什么我只能吃甜品啊?」
       我真想把手中的叉子直往他心窝捅。
       前菜、主菜、甜品都跟不同的人吃,我总算见识到传说中的3P有多忙碌了。
       而且,拜他在晚餐结束前的精彩表演所赐,全餐厅无人不知我说谎。
     
       「我好像没有让你出来吧!」
       「那就试试让我回去啊。」
       艾莉儿舍不得太快吃完而小口小口地挖的布丁,此刻,被男人大口大口地吃。
       我浅吸一口气,看向他的眼睛。
       他被突然的静穆吸引了,直直回望,很好。
       我举起手中的叉子,叉子尖端反射着蜡烛的光芒,形成发射状的光点。
       「阿密,你现在跟我在吃圣诞大餐,但你吃饱了,感觉很舒服、很放松……你来到沙滩,现在走入海洋,慢慢地走,潜入海洋的深处了,很宁静、很舒服,你想要睡觉了,现在换……」
       三月或艾莉儿走上陆地——后半句我没有说。
       男人已经进入失神状态,多重人格患者都有强烈的自我催眠倾向,同时也容易被催眠。
       我要让阿密知道我有权力选择谁离开、谁出来,但不想做得太狠。
       他意识迷茫地看着那点光芒,我用叉子敲了敲碟边,他惊醒过来。
       我挑衅地向他笑了笑,他不高兴地弯下嘴角,愤而扯开刚刚我替三月绑的围巾。
       「你现在知道谁才是老大了吧。」
       「哎呀,多英明神武的老大啊,明明已经被我吻了超过十次。」
       我拧紧了餐巾一角,压抑着自己不要翻桌。
       在更衣室被他吻超过十次?!我倒觉得被异常喜爱接吻的男人差不多吻了一百次。
       现在看见他的嘴巴开合都会起鸡皮疙瘩,胸膛被舔过的部位还痒痒的……
       「你以后不要对我做那、样、的、事,我是你的医生吧。」
       如果我不是他的医生,如果不是怕伤害到三月跟艾莉儿,我早抓着他的头去撞墙了。
       「医生,我这样乖巧忍耐当个好宝宝,难道有按摩棒作圣诞礼物吗?」
       「哪,拿去。」
       他说对了,真的是有圣诞礼物,但绝对不是按摩棒。
       他惊讶得瞪大眼睛,把有点重量的小礼物接过去。
       ……我不是特意去买圣诞礼物给阿密的,只是想,如果只有艾莉儿有礼物而他没有,好像也太可怜了,所以才随便挑挑……咬着叉子,我用眼角瞄了瞄他,他惊喜的反应证明我是对的。
       男人完全不知礼貌是何物,半秒就利落而粗暴地把包装纸全撕开。
       「照理说,你应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拆礼……」
       黑色绒盒内没有镶钻石的按摩棒。
       他没有丝毫失望,打开盒子,里头躺着ZIPPO打火机,跟小巧的长形圆筒烟灰盒。
       他把打火机拿出来掂掂重量,银质机身闪闪发亮,说真的,我自己也很想要。
       「你把烟灰弄得家中到处都是,我从沙发上起来烟灰就沾满整个屁股!」之前我不抽烟,家中当然没有烟灰缸,这男人随便到直接把整条烟灰抖落地上、沙发上、家中所有看得见跟看不见的地方!在家中就算了,在外头很可能被告乱丢垃圾,罚款到最后还不是我付!
       「我拜托你下次抽烟时不要把烟灰抖在地上,尤其是上街的时候……」
       我怀疑男人根本没有听我的碎碎念,他双眼发亮地把玩着刚收到的礼物。
       「我从没有收过圣诞礼物……」
       「我知道。」
       不用再强调了,再强调的话我搞不好会买下整栋百货公司给艾莉儿当「圣诞礼物」了。
       男人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我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他认真地说:「我决定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该说很好还是怎样?
       完全搞不懂他的意思,下一秒,左手托腮的男人就接续:「我也要生日礼物。」
       这样一来,我就搞清楚他脑中所转的歪念头了,这只可以说我跟阿密相处也有段时日了。
       我把盒子拿过去,将烟灰盒用力摆在他面前:「这,圣诞快乐。」
       然后是打火机:「这,是生日快乐。」
       我抬眼看他,扯出虚假僵硬的芭比娃娃式笑容,「至于你脑中所盘算的,想、都、别、想。」
       男人才开口要说什么,就有服务生走过来——
       「请问是乐先生吗?外头有位先生想请你出去一下。」
       我跟阿密同时转头,看向咖啡室门外。
       落地玻璃外站着的人,我光看那熟悉的背影就知道是谁。
     
       「透。」
       易岚双手插在大衣中,转过身来。
       大衣内穿着衬衫打着领带,他还在工作状态。像他这样的医生是全年无休的。
       「为什么你不接我电话?」他皱起眉头,许久不见仍有话直说。
       我耸耸肩,敷衍了句:「手机没电了。」
       他没再追究,我跟他走到角落说话。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这儿?」
       「在你家附近的饭店有多少家?姓乐的人很少吧。」
       「你连我家在哪都知道?」不是吧?易岚是何时知道的?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下巴抬一抬,指向咖啡室内的男人。
       「他是向三月吧?那个很有名的MPD(注二),亚洲没有多少个。」
       我跟随他看向咖啡室内,男人刚好转过头来,我们四目交接。
       我有点害怕那个不姓向的疯子会冲出来,「究竟你找我有什么急事?」
       男人从大衣口袋中拿出笔记本,那是我很久不见的笔记本。
       果然在他那儿,我伸手要拿,他顺势翻开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透,你打算治好他还帮他打官司?」
       「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跟那个变态女人连成一气,打算帮她做参考证人吧?」
       男人浅吸一口气,除下眼镜,「那你又知不知道向三月来找过我?」
       「他找你干什么?」
       「许久之前,他找到那篇论文然后来找我,我跟他说,那篇论文是你代笔的。」
       我握紧双拳,感到怒气直往脑门冲,真有冲动往他那张脸挥一拳。
       「……你是……现在是来向我示威还是怎样?当我以为我是注定要帮三月的、决定死也要帮他的时候你就过来跟我说,这一切又是你安排的?是你不要然后让给我的?你想我跟你说谢谢吗?」
       为什么我的人生总是给这个男人左右?
       「我知道他是杀人犯,但我相信你可以的……不、我当时肯定他就是你飞黄腾达的机会!那时候我还不知道Larine是他的前妻,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那我告诉你发生什么事,那个女人是个变态!那女人比三月更有精神问题,她把搜集病人当嗜好!跟那些所谓的权威医生把三月当白老鼠般做尽实验,把他推下泳池让他溺水!」
       「透,不用那么大声我又不是聋了。」男人蹙蹩紧眉头,把身子往后拉,「你所说的什么搜集病人、把他拿来当实验,有证据吗?口说无凭,那男人是MPD,如果他没有强烈的自我催眠倾向也不会发展到两个人格了。你凭什么相信他的话?他说被Larine虐待?你要在法官面前这样说吗?没证据的话就叫诬告。他会拖垮你的,他让你变成一个笑话。」
       「所以我去帮他就变成一个笑话了?那你算什么东西?收一大笔钱然后听那些富豪的性变态幻想两小时,你这就叫帮助别人了?这就够你自我满足了吧?我不是你,这样的事我可以做,但我不会。」
       「这世界有什么是事不用代价的?你以为什么都不干只凭着一股正义感,、道德观念就可以收钱完工吗?你也要过生活的,透,你现在还全天候只照顾一个精神病人?医生不是这样当的,你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你连看《孤星泪》都会哭。」
       「我看《孤星泪》会不会哭干你屁事!」他抓着我的手臂,我甩开。察觉到咖啡室外的接待小姐看着我俩,我赶紧压低了声量:「我不像你那么『伟大』,我一开始真的像你所说的,把他当成论文材料……一个机会、一个奇特的病患才帮他!但我要怎么让你知道有人陪的感觉多好?至少现在我看那些哭到死去活来的电影有艾莉儿陪我一起哭,我刚刚还送了圣诞礼物给阿密,他说从没有收过圣诞礼物、也没有生日,天知道自从为了大学圣诞联欢抽奖后,我就没买过礼物送给任何人了!你知道那种感受吗?」
       当我看见三月牵着他女儿时的表情,当我看见艾莉儿跟阿密多高兴时,我就知道,我是对的。
       「那些只是分裂出来的人格,那什么都不是!透,你在自己欺骗自己,当你比病人还不清醒时,你还有什么能力去治疗他?」
       「当初是你把他推给我的、你安排给我的,现在又因为你的好朋友Larine而想把他带走?我不会把他交给你的。我现在只要求你做一件事——以后别管我了。」我看进咖啡厅中,大事不妙,那男人起身往我们这边走来了!我还没付账啊:「我们庭上见吧。」
       易岚抓着我的手臂,想把我留下来,「我看了你的笔记本,那是真的吗?他是个同性恋?」
       「……易岚,我以为我们念心理的都不会歧视同性恋……」
       他千里迢迢赶来找我,只因为阿密是个同性恋?不,阿密曾误杀过人,有暴力倾向,我想易岚的担忧是对的,因为我看见阿密冲出来了!
       「阿密,我还没付账!你想圣诞节害我被抓去警局吗?」
       我咬牙切齿地向他吼,接待小姐完全不敢走过来调解,只吓得缩成一团。
       男人虽然是向我走来,但眼神像要杀人般瞪向易岚:「嗨,我认得你,让三月吃闭门羹的大医生。」
       他一定是看见易岚跟我纠缠不清,以为我惹上什么麻烦了。易岚不知道阿密的厉害,他的力气大到可以徒手掐死人,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把易岚往后拉,拉到自己身后……
       谁知道眨眼间,我眼前一花,整个人就向前倒!
       手臂传来一阵剧痛,阿密拉住我的手臂,把我扯过去,然后我听到他的劲爆宣言:「这只是我的东西,你给我滚远一点!如果你敢对三月跟这只东西出手的话……」
       ……什么跟什么?我是「这只东西」吗?我出柜了吗?
       我刚刚向着我多年的好友,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出柜了吗?
       「阿密!我们的关系不是这样的吧?」
       即使想报复易岚让三月吃闭门羹,话也不用擂得那么狠吧?搞清楚一点,这招报复到的只有我而已!为什么要出柜?应该恐吓易岚说要冲去厨房拿切肉刀干掉他才合理吧?要不像对我做的一样,扑上去强X×易岚啊!出柜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不懂啊!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男人突然使劲掐住我的下巴,我微微张唇叫痛……
       男人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完全知道这是什么八点档剧情,我赶紧用手把他的脸推开,我已经推到他面容扭曲,眼耳口鼻都差点移位了,男人还是坚持压下来!
       「滚开,阿密!」
       「明明已经吻了不知几百次了!」
       该死的是我完全不能反驳他的话,即使每次他都是来强的,但还是让他得逞了!
       「……阿密,看着我!」我使尽吃奶的力推开他的脸,他的手臂像钢条般搂紧我的腰,我退无可退,只能一直弯腰,我都快拱成一道桥了:「阿密,走入海洋!你听到我说的吗?进入海洋,换三月走上陆地!阿密,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妈的……」
       他抱着我,我感到男人在发抖,抖头越来越厉害,不知道是因为三月在抗衡他,还是因为我的「通关密语」起了作用,即使意识越来越抽离了,他还是一意孤行地压下来!
       「阿密……嗯!嗯、嗯嗯——」
       他的唇贴上我的,我只能发出反抗的支吾声。
       我听见易岚说「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治疗」,然后是他离去的脚步声。
       喂,易岚!你不是应该来救我的吗?你不是我的死党吗!喂——别走啊!
       荒谬的是,我还从交贴的唇间嗅到野莓的香跟奶油的甜味。
       男人的舌头没有伸进来,我正奇怪,下一秒——
       男人便昏了过去,压在我身上。
       「喂、喂!」
     
       我正发愁地数着皮夹里还剩下多少张纸钞时,男人醒了过来。
       我赶紧把皮夹收起来。
       男人眨了眨眼睛,然后用手揉着发痛的额角。
       当他看见手腕上的红带时,他想了想,然后笑了,知道自己把红带偷走了。
       我看见他的眼珠子转向我,看见倒转了的我。
       他正躺在商场的椅子上,就是供人歇脚的那种。
       他高,差不多占了整张椅,我也只分得一丁点空间坐坐,从刚才就承受了不少人的怨恨眼神,他们拿着大包小包的圣诞礼物,竟然看见两个男人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厚脸皮地占着长椅。
       「醒了?」
       他有点艰难地坐起来,我看得出他想说话。
       但身上没纸没笔,只好把手掌递给他,男人的长指在我的掌心轻划着,有点痒痒的。
       他低下头来专心的写,在那段安静的时间里,我竟然被那双唇所捕捉……
       以我的角度只看得见他的鼻尖跟嘴唇,只要想到一天之内被那双唇吻了几十次,就觉得难以置信。明明只要稍微想像一下我用力压下那柔软唇瓣的感觉,就会开始发热啊……
       都怪阿密那混蛋三不五时就亲过来,搂搂抱抱的,让我对三月的感觉也混淆肴了。
       这只是朝夕相对跟阿密强迫我接受 而产生的错觉,绝对不是我变GAY了,是我跟这男人住在一起关系太亲密了,我也太久没做,对有温暖的人体有反应也是很正常的……
       那双唇突然离开了视线范围,我正疑惑,就看见男人困惑地看着我。
       他的疑惑不下于我,我这才发现他写完了,我根本没有留心他在写什么,只好含混过去:「嗯……嗯,我明白了。你不用太介意阿密的事,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天这样了,他做错了后果不用你承担。」
       其实我一点也不明白。
       三月应该是为阿密刚刚的举动道歉,我也就随便混过去。
       反正看男人轻轻擦着嘴的反应,八九不离十了吧,这个不用念心理学也知道。
       离谱的是我看着他频频擦嘴,竟然想拉来开他的手再吻一次、深入一点。如果阿密得悉我对三月有这个念头,绝对绝对会把我碎尸万段吧……连我也很想打自己一拳,让自己清醒点,不要再因为太久就没做而欲求不满,连自己的病人都想出手。
       男人有点懊恼,我试着把气氛弄得再热络些,圣诞节要愁云惨雾的也太悲惨了。
       虽然阿密把易岚赶走的招数,无疑意爽快地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变烤圣诞火鸡。
       病人可以对医生出手,但医生不可以对病人出手,这个世界还有天理吗?
       「刚刚阿密昏过去了,我想他是压力太大……因为你想要出来、我命令他离开,而他的自我意识强烈到一直留下来,最后因为太勉强而昏过去。有些案例的患者在人格转换之前都会昏过去……」
       我跟他一边逛着商场感受圣诞节气氛,一边自说自话。
       正盘算着等下要不要冒着被踩死的高风险去看灯饰,为了艾莉儿而壮烈牺牲一次,就发觉现男人早就没有跟在我身后了!我紧张地转身寻找,左顾右盼,才在一排玩具货架之后看见他……
       「你吓坏我了!我以为你被人不知撞去哪了!」
       现在人这么多,失散了的话难道要去服务台发寻人广播吗?
       我退后两步,发现吸引住男人脚步的是琳琅满目的鲜黄色,这是什么……
       简直是海绵宝宝的人海攻势嘛!
       男人看我一眼,像在说对不起,我也没有真的生气。
       他抽起满满一挂钥匙圈的其中一个,注意到我的视线后,他便不好意思地放下。
       大概觉得大男人在海绵宝宝的货架前流连很怪吧。
       我知道他跟艾莉儿一起看每星期的卡通片。
       他想要离开,我把那个海绵宝宝的钥匙圈拔下来,顺便踮高脚跟,把货架上最大的玩偶抱下来,走去付帐,他赶紧扯着我的外套袖子,不停摇头。
       我没有理他,边走边说:「我不是买给你,是买给艾莉儿的。我想你喜欢的艾莉儿也会喜欢。」
       我抱着鲜黄色的大玩偶,成为玩具区最显现眼的一个,承受众多小孩子的欣羡眼光。
       我这么说,他才终于松手。
       我付帐,然后把有小小海绵宝宝布偶的钥匙圈塞给他,「这个,才是给你的。」
       「艾莉儿跟阿密的礼物早就买好了,是向先生你最无欲无求,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不清楚摄影的那些装备啦,这小小的东西就当是圣诞礼物吧……」
       我费力抱起那大海绵,免得玩偶的双脚碰地。我狼狈地跟布偶抢位子置,才从掩盖我视线的大方块旁挤出一丁点空间,看到见那男人的表情——
       男人从牛仔裤口袋中抽出钥匙。
       他将它挂入钥匙圈中,然后扬给我看。那只钥匙我熟悉无比,我家的备分钥匙。
       他只有一只钥匙,是我家的。
       挂着钥匙的钥匙圈,也是我送的。
       我的心被无以名状的感情涨得满满的,高兴到脸都要红起来了。
       我抱着海绵宝宝的手在颤抖,不知道是太重了还是……将脸埋在那软绵绵的身体中,我为呼之欲出的事实感到害怕。
       男人指指那个钥匙圈,又有指指我。
       「你想……想要还礼给我?」
       他点点头。
       于是我努力地开始想自己最想要什么,但我……
       我看着男人,差点说出现在最想要他吻我,大概未来也会是。
       跟阿密那种强抢横夺不同的吻,是那种心甘情愿的、缓慢的、细腻的吻。
       这种……想要得连心都会痛的心情,难道是喜欢吗?
       我念了这么多年的心理,却压根儿说不上来。
       那晚,我抱着巨大的海绵宝宝,边受路人的侧目、边跟男人静静地走回家。
       虽然被阿密一天之内吻了几十次,在易岚面前被强吻。
       那却是我过得最美好的一个圣诞节。
       「I know what you want,,」said the sea witch; ;「it is very stupid of you, ,but you shall have your way, ,and it will bring you to sorrow, my pretty princess. You want to get rid of your fish's tail, and to have two supports instead of it, ,like human beings on earth, ,so that the young prince may fall in love with you, ,and that you may have an immortal soul.,」And then the witch laughed so loud and disgustingly.。(注三)
     
       注一、三;:Hans Christian Andersen,(1836),「The Little Mermaid」
       注二:多重人格症(multiple personality disorder,MPD)是心理疾病的一种,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DCM)中归类与于第一轴的解离症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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