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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花露珠被蒸散,记忆还归来。
     
     二十年前,西城中与羌齐国国力相当的卧仑国里,一品贵族家诞出一衰弱男婴,男婴带着红光出世,诞下后不哭反笑,被蛮族巫师解释为是百年难遇的大凶之兆,建议将其灌入胆草活埋,以求取下一胎的健壮和喜庆。
     出生不足十天的孩子在啼哭声中被轰轰烈烈的举行了早夭葬礼,被亲爹娘送入了黄土中,没有人料到当时旁观的千余人里竟有一个年近九十的老叟,捻着白髯盯视那奄奄一息的娃儿,那且哭且笑的娃儿吓得蛮人惊异骚动,镇邪的兽皮鼓连绵通响,他被生生活埋。
     「嘿嘿,这小龙崽儿我喜欢。」
     随着一声如虎狂啸,剧烈的疾风扫过后,那新起的坟头竟被掌风从中劈开,深深的土坑内空无一物,顿时整条送葬路上的人皆惊惶。
     蛮国里没有人听过鬼老子的名号,天朝中他是江湖的传说,传说他久居西北最高、最寒的雪山,雪山密布各种各样的机关,不要人命,只逗人玩,他布下的迷魂阵让入山的人都饿死、冻死,喂了山狼。
     鬼老子脾性古怪,从未收过一徒半子,游戏江湖,以偷武林秘笈为喜好,江湖传言,只要进得西北雪山,便可得到天下各种神功秘谱,然而,能进得雪山的江湖人屈指可数,能进得雪山的人也都成了江湖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说。
     鬼老子救活了那男娃儿,他把娃儿扔进狼堆让母狼喂奶,娃儿命大,竟活了下来,直到三岁才被鬼老子拎回雪洞逼着做饭练功,带着狼性的男孩不服管束,鬼老子或打或罚或逗或凶,总之让他自力更生的活过了十岁。
     在鬼老子的突发奇想下,男孩下过雪山偷过东家的米、骗过西家的鸡、打过最贵的酒、吃过最糟的糠,十岁那年,鬼老子突然要和他比武,把武功未入门的他打得鼻青脸肿、五脏俱损,足足三天三夜没有醒来,吓得鬼老子倒提着他的脚脖子,飞奔入世寻找药王救人,才把他救回一命没有变成残废。
     为了让他更经得住打、经得住玩,鬼老子一口气给他输送了二十年的功力,并且开始教他各门派的武功,逼着他突飞猛进,逼着他叫了师父。
     天为庐,雪为床,大自然的寒气集结一身,男孩练出了超人的耐力和韧性。打从那时起,他总被鬼老子打下山做各种偷鸡摸狗或者打家劫舍寻找神兵的活计,要求和戏弄千奇百怪,但每每做成一件,回山后他就会被强行输送一年到五年不等的功力作为「奖赏」。
     十五岁那年,师父竟让他去一武林世家,偷一柄人家供奉了二十多代的传奇认主神器,所以他带回了那柄在他碰触之时才会浮现「天间」二字的曜石乌枪。
     直到他十九岁那年,鬼老子要他灭了国气衰竭的卧仑国,在他出发前,鬼老子强行把最后的功力全部灌输给他,足足一百二十八个时辰,他被钉在雪洞里动弹不得,只能听到他师父在耳边声声的自言自语。
     苍老浑厚的嘎笑声在蒸腾的内力中翻江倒海。
     「兔崽子要死,老子偏不让你死,在我寿诞到来之前,你小子给老子完事滚回来,后山的狼还要你喂,迟了老子用你喂狼。」
     一如他师父每次的威胁,他无语的翻着白眼。
     出发去卧仑国,他杀了卧仑汗王,顺便把国玺丢入护城河里,连带把两个沉溺温柔乡的皇子五花大绑扔入羌齐国中,羌齐国立刻出兵,吞并卧仑国,从此西域只有羌齐一个大国称霸漠西。
     当他回到雪山时,雪洞依旧,雪松参天。
     鬼老子面带满足的溘然长逝,坐化在了最深的底窑,脉络俱毁,他才晓得师父早已知道自己大限将近,便在玩够、折腾够他后,把毕生功力都传给他,最爱戏弄他的师父,以这种方式最后一次戏弄了他。他伤心欲绝,双掌轰塌皑皑碎石积雪葬了这方土地,想起师父曾说起的唯一一桩遗憾。
     贪恋江湖所有武功秘笈的鬼老子想要魔教的绝技二十一式混魔乾坤诀,但去了冥山五六次,都与当代魔教教主与其三护教护法打了个平手,呜呼哀哉感叹很久,郁闷异常。
     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他踏上了往冥山的路。
     一人血战魔教上下,终于诛杀三大护法,重伤魔教教主,那两天一夜打得天昏地暗、恶水翻天、险岭塌陷,他拼死取回了魔窟最底层孕魔窟岩壁上的剑谱拓本。
     封魔一战让魔教内外元气大伤,再不猖獗,然而他也七窍流血、遍体鳞伤,疾奔百里后找了堆草直接晕倒在里面。
     他以为他从生下便命硬,昏迷后早晚会醒来,一如这些年来重伤的每一次。
     他以为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见到那清澈的水旁,芳香的苇间,映着阳光的娇露,一个神仙般的人缥缈的向他走近,月白水衫,清冷淡然,他俯首在他身边,对他说「你命在你不在天」,那一刻他想要活下去,再也不舍闭上眼睛。
     他问过师父为何终生独自一人,得到的回答五花八门。
     但是他想要媳妇儿了,他想要他的妻,他想要与这梦中的人结伴携手一辈子,双死在他长大的雪山中,快乐似神仙。
     当他第一次抚摸他的额头、第一次为他换药,那凉丝丝的手擦过的时候,他想就这样闭着眼睛永远不醒来。他会说话噎他,但是他口是心非的善良,让他迷恋上他的淡泊、他的执拗。他用四味圣药救回他,还会很偶尔的向他淡淡一笑,他便感觉梦里想了很多年的另一半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他的心,有了完整的感觉。
     梦里梦生,浮云净现。
     爱了,只是一刹那便决定。
     至死不渝。
     
     
     第三章
     
     菜冷,酒寒。
     月明,夜深。
     凉亭中的两人对视着,目光中多了一丝不明的东西,漠羽却不知晓,自己心中的痛来自何方。
     他从怀中掏出一叶甘草,含在口中一片,另一片则放在掌心递给龙寒柏,柔美醉眼抬起,「酒多伤身,以后不要喝这么凶。」
     龙寒柏不接,伸长脖子,毫不犹豫的直接从漠羽手中吃食,舌尖轻划而过,温热的舔着他的手。
     「嘿嘿,我就知道,羽最关心我。」
     「我师父刚死,鬼老子便坐化,药王、鬼老还真是黄泉结伴。」漠羽想起当时自己收到师父的绝笔和千年灵芝,心下黠然。
     「倘若羽死,我便坐化,你我也要黄泉做伴,奈何桥上你等我。」龙寒柏温热的大掌贴上漠羽微冷的颊。
     「谁要等你,你要再乱动,我先让你这毛手毛脚去见阎王。」漠羽垂眸轻笑。
     那被拨开的毛手又蹭了上来,理直气壮的笑声豪气冲天。
     「我残废只要你不嫌就成,我不在乎,少了手,俊半辈子都要你喂我吃喝,岂不快哉……」他的毛手被折住,又被拍开。
     漠羽没好气的斜睨他,「由来一声笑,你这辈子可哭过?」
     「你不嫁我我就哭。」
     「……」漠羽淡淡起身,「我累了。」
     带着一丝冷意,他走出凉亭,脚下却不禁一个趔趄,被龙寒柏扶了个正着。
     「你酒量这么差?」哇,他发现一个秘密!龙寒柏歪着头趁机从后搂住那弱不禁风的月白身影,「我抱你回房。」还未进行下一步,就被漠羽以内力震开。
     「关你何事!」酡红的脸带着醉酒的嫣然,漠羽挥袖而去。
     「等等啊!」水袖被龙寒柏紧紧抓住,「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好歹表达个心意啊,给我颗定心丸吃嘛!」
     「定心九?」
     冷光一凛,龙寒柏赶紧规矩的把手收回,亦步亦趋的跟在漠羽身后。
     「你看你都醉成这样了,还逞强……」他的羽,倔强得让他心疼。
     「还不是你!」漠羽瞪他。听他的身世入了迷,才接过他递来的一杯杯酒,他从未喝过这么多!
     烫热的身体让漠羽有些摇晃,他摩挲着绯红的睑颊,第一次觉得后院离寝厢这么远。刚刚走到拱月门,便靠在门边软软的倒下去。
     看着身边不肯离去的家伙,他薄怒淡道:「笔墨纸砚。」
     「啊?好!」二话不说,龙寒柏飞身而主。
     不消半炷香,他左手一张纸、右手一根笔,飞也似的奔回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漠羽手边。
     「墨呢?砚呢?」
     「……没用过,不认得。」白痴汗颜的笑脸一张充数。
     师父除了教他武功、授他功力,没教过他什么人间道理,更没教过他舞文弄墨,砚台长什么样子他怎么知道?
     漠羽无语,看龙寒柏把笔尖含在嘴里濡湿,可怜巴巴的递给他,不禁好笑的皱眉。
     「好,你问我的心意,我告诉你。」心一横,他不愿再让心湖翻腾,指尖一划,割破食指涂抹在龙寒柏铺开的那张绢纸上,隽永的字体龙飞凤舞的出现,血红的字让龙寒柏目瞪口呆。
     「羽……」
     「闭嘴。」
     淡淡的呵斥,让龙寒柏心如刀割却不敢再出声阻止。
     一首血诗完成,漠羽把纸甩给他,「自己看个明白,不要再来烦我。」
     手被龙寒柏抓住含入口中,漠羽想抽,可用尽残力也抽不出来,只得恼怒的瞪他,却换来龙寒柏更凌厉的瞪视。
     「你真不懂怎么珍惜自己!」
     「不关你事!」
     「那这样做后,还关不关我事!?」
     暴怒的龙寒柏卡住他细瘦的双肩,把他揉进自己怀中,狠狠的吻上那逞强的唇瓣,一丝带着酒香的甘甜滑入唇齿,他强行撬开他的贝齿,汲取他口中的蜜汁,让漠羽怔愣间冷怒异常。
     他却不推拒、不挣扎,只是冷冷的盯视着他,目光如冰水般寒冷。
     吻罢的龙寒柏气喘吁吁的撤开身子,遏制住自己滚烫的欲望不再继续侵犯怀里的人儿,看到漠羽事不关己的表情时,他再次暴怒吐血。
     「漠、羽!」
     黑眸戏谑的抬起,「够了吗?够了就把我放开。」
     龙寒柏觉得一记火热烙铁迎头抽来,险些气闷,不觉地加大手中的力道,「够?羽……怎么会够!」他凑上那莹白的脖颈痴迷的吻着,气喘如牛,「你对我真的没感觉吗?我不相信。」
     受伤的口气、痛苦的狰狞,然而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他褪开他月白的衣衫露出肌肤,吻跟着欺上去。
     异样的热浪伴着酒意在漠羽身体内四窜,他悔了……自己应该推开这头狼。
     可是他澄澈的眼神、深情的逼视、抓住浮木般珍惜的抱着自己的感觉,都让他无法再次用内力强行震开他,这痴傻的呆头鹅居然连护身都懒,只要他肯用内力,必定震伤他!
     他在对自己做什么……
     漠羽的力气像是被卸去一般,柔亮的眼被泪朦胧。
     「住手。」他颤抖着轻喃。
     疯狂中的人像是听到了命令,硬生生的煞住,粗喘着揽起他凌乱的衣衫,把他打横抱起。
     这姿势让醉醺头疼的漠羽又惊又怯,失声唤道:「苍狼……」话音未落,朱唇又被堵住,一阵头晕眼花,他想,他是喝多了。
     龙寒柏滚热的气息荡在他耳边,带着一丝邪气的散开,「要是在我怀里再叫别的男人名字,不管你多恨我,我都会现在要了你。」
     「蛮子……」
     「你才知道。」温柔的吻上他的额头,龙寒柏嬉笑,「睡一下,我送你回房。」
     足尖一点,他抱着昏沉的人儿掠向寝厢,树叶哗啦啦抖动,切割着静谧的夜,一片纷乱。
     拱月门后的阴影中,一道浓黑的人影轮廓勾勒了出来,苍狼负剑沉眸,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勾起一丝低温的笑。
     看似纤弱、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强傲的主子,对这牛皮糖是没了办法吧,主子可能没有发现,他并不是对谁都不忍下手的,或许只有旁观人才能够捕捉得到他眼中的悸动,那是不曾有的心疼颜色,对这半生坎坷却笑得蔑世、依然随遇而安的一条龙……
     看来雷霆门的「劫数」到了。
     一阵炽风卷来,黑影消失了踪迹,只留一道剑光隐没,映照星空。
     暗夜祥宁。
     
     给醉睡的人儿掖好薄毯,龙寒柏退到门口盘腿席地而坐,如同看门的狼狗。
     他从怀里掏出那封血诗,直着脖子、摸着下巴仔细看,眉头凝成了麻花结,连过路的苍蝇都被夹死。
     横看、竖看、横竖看,他都看不仅……
     枉费他师父教给他武功,可惜没有教他识字,唉!等到了阴曹地府,他再向那老头质问吧!
     看来他必须要找个明白的人读给他听,可是大半夜的找谁呢?哎!有了!一拍大腿,他悠哉的跳起来,小心的掩好漠羽的门,大步向外走去。
     跳过山门,龙寒柏猿猴般掠向山腰,一路九绕七折飞跳着,不时上树顶观望。雷霆门如同霸气的山城,肃穆得令人起敬,山脚下有不少小城圈圈围绕,星星点点的火光摇曳,再远处便是墨绿的草原,夜色下,绿浪连绵,风景甚好。
     他突然有些感慨,他的羽居然小小年纪就继任这庞大的北地大派,背上的负重可见一斑,况且听门人说,他已经继任了三年多,他静如止水的心性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这三年磨练的?无论哪种,他都爱现在的他。
     当日伤重朦胧中,他走近他,他惊为天人,却未曾把他错认为女子,那样柔美的眉目、冷静绝然的眸光,他的羽,是在人群中会发光的玉石,令人无法移开目光,倘若他迟了,让别人把他夺走,恐怕他龙寒柏会直接悔青了肠子去抢亲,反正他就是要漠羽知道,他要定了他,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和他耗!
     不娶伊人,不下雷霆山!
     嘿嘿,既然要在雷霆山住上一段日子,他可要好好改造一下,这里嘛,哪里都好,就是太死板了。
     瘪着嘴歪着脑袋打着坏主意,酷热的空气里,他自顾自的大笑,守夜人都未曾发现他的经过。
     
     雷霆山腰处,盘山而建的是清一色的青砖小屋,供雷霆门人休憩安家,千余院落相连,蜿蜒向山下,密密麻麻的层层环在密林翠柏间,女人正哄着孩子睡觉,练完功的男人成群结队的归来,守关卡的换岗兄弟进进出出,随着已入深夜,烛光亮起一片,如同无数萤火虫在参天树林中闪烁。
     「爹,讲故事嘛!」
     「明天我想要下山去玩,可不可以,右叔叔……」
     靠里一间很大的宅子里传出稚嫩的童音几道,宅严前守着护卫,显然这里住的是雷霆门中颇有地位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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