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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秦氏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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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卯时初,旭日方升,一片静寂的府邸逐渐苏醒。
       甫张开眼,天巽隐著银芒的双眸便清醒一如平常,在淡淡的笑意中,藏著万千思绪。时候已经不早了,身边理所当然没有洛自省的身影,也未听见他在院落中练武。但却并不难猜得他的行踪。
       昨夜顺利将秦放带回之後,洛自省便满面春风,笑容不止。心情好到甚至默许他为所欲为,与以前的别扭大相径庭。然而,只要想到这些变化都并非因他而起,天巽心底便多少有些不快,或许还有少许酸涩。
       连曾背叛过他的朋友都可全盘接受,为何他却不能放开顾虑与他比翼双飞?自己究竟在他心中占据著何等位置,他从来不愿细想。倘若当真仔细追究推测,失落与不满便会将此刻的平和融洽都毁去罢。
       天巽坐起身来,突觉原本空空的殿内多了两道视线,正紧紧地盯著他。
       虽是凭空出现,有刺客之嫌,但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恶意。眯了眯眼,他望过去,正见一个小身影从横梁上落下来,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而後在矮案边坐下来。
       天巽从未见这孩子有过如此庄肃郑重的神情,挺直背脊正襟危坐的模样,更是透著几分异状。又或许,这方是皇室子弟该有的优雅稳重的姿态。
       同为昊光皇家之人,天巽从不认为天频纯真无知。而他所喜爱的,也正是他既深谙皇族生存之道却又不改赤子本性。
       “频儿怎麽过来了?”虽说为了秦放的安危,洛自省与洛自悟昨夜一举去除了所有潜伏在府中的细作与刺客,守护严密更胜从前,但还远未到能够完全放心的地步。尤其天频的存在,在时机到来之前,决不能让天震听得半点风声。不过,这孩子并非鲁莽之辈,选在此时此刻来见他,必定是有些不愿让高谏风、秦放听见的话要说明白。
       天巽起身著衣,江管事带著侍从将洗漱用具呈上来,便立刻退下了。
       天频垂著首,待殿内又静下来,方道:“我一直觉得,三皇叔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眼睛果然很利。天巽微微挑起眉,无言默认。
       “三皇叔不必顾忌。”顿了顿,天频又低声道,“若有用得著我的时候,尽管吩咐便是。”
       见他如此坦白,天巽的神色不由得愈加柔和:“我确实需要你作证。不过,你可想过後果?”
       天频眼神微闪,抿了抿嘴唇:“三皇叔是想问我,恨不恨‘父亲’?醒来那天,闵衍师父也问过我。”
       天巽揉了揉他的头发,等著他的应答。
       “不恨。重霂师兄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我想我大概也一样。血肉性命皆为父母所赐,父要子亡,不得不亡。可是,如今的我,血肉都已经还给他们了。从此,我便是我,他便是他。”
       天巽淡淡地接道:“你与他无干了?”
       “是。我正想请三皇叔做主,拜师父为父。从此世上再无天频,只有高频。”
       高频?天巽微愕,随即禁不住弯起唇角:这孩子竟自作主张将秦放“嫁”入高家了?如此甚好,表兄的情路也会顺当许多。“既是你的决定,我自然赞成。”
       天频,或者该称之为高频,眨了眨眼道:“这样,皇叔、惊鸿内殿、陈绯姐姐、陈珞哥也同样是我的亲人。”
       “此事可有知会过表兄与秦放?”
       “我自作主张。”孩子绽开笑脸,“但他们一定会收下我。”
       真是自信满满,而且,小家夥还是笑起来更可爱。天巽微笑著将他抱起来:“我想说的并不只是这些。不过,今日便不煞风景了,还是带你去拜见父亲要紧。”
       高频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我过来时,五公子已经在暗室里了,带了许多珍贵药膏给父亲。”
       “我猜他不练武,便定是去探望秦放了。”
       “皇叔不高兴麽?高爹爹似乎也不是很愉快。”
       “……我能想象得出来。”
       
       这一大一小来到暗室中时,正见洛自省与秦放拆招拆得不亦乐乎。一旁熬药的高谏风无奈地望著他们,担忧中带著几分紧张。
       “怎麽由你来煎药?”天巽只觉得,印象中这位风流潇洒优雅出众的表兄真是越来越令人刮目相看了。
       “大夫回圣宫取药草。”高谏风回道,又忍不住望向那两个明显正在兴头上的人,“你瞧瞧,这哪似重伤之人?”
       “不必担心,自省自有分寸。”天巽虽然也看不过去,却并非因担心秦放的伤势之故。他只是觉得洛自省此刻的反应与神态都与在他跟前时完全不同,心里颇不是滋味。
       “五公子给的药堪称圣品,父亲的内伤已有好转。何况他们看似打得狠,其实却只下了一两分气力而已,高爹爹不必担心。”
       此言一出,高谏风一怔,忘了正在扇火熬药。
       秦放回首一拳,也呆了呆,身体微晃,竟未能收住力,朝抱著孩子的天巽击去。
       天巽并未躲闪,身侧迅速张开风、水两层灵力壁,光华闪烁,完全卸掉了拳头的来势。
       “微臣失礼,望殿下恕罪。”
       秦放忙半跪告罪。洛自省抬了抬眉,将他拉起来:“你有伤在身,虚礼就不必了。何况他连眉都不曾动一分,你又何罪之有。”
       天巽也颔首,笑道:“你们受惊,是这小家夥的过错,要罚就罚他好了。”
       “罚我学这一招如何?”孩子闪著亮晶晶的眼睛,央道。
       秦放清咳一声:“频儿,休得顾左右言其他,你方才称我什麽?”
       高频颇为无辜地回道:“父亲。既然您不愿当我师父,说我师父只能是国师大人,那便做我父亲好了。”
       “胡闹!”秦放皱了皱眉,神色严厉,眼里却依旧柔和。
       高谏风回过神来,忍不住道:“频儿──”
       “高爹爹,我已经征求了皇叔的意见,改姓高了。”
       “改姓高……什麽?!”
       难得见高谏风呆滞的样子,天巽与洛自省都不由得轻笑起来。
       秦放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红红白白,终究长叹一声:“殿下,这──”
       天巽正色道:“这是他的希望,你们意下如何?”
       高谏风喜形於色,勾唇笑起来:“我自然是乐意之至。”
       秦放想了想,谨慎地问道:“频儿,你确定麽?”
       高频嘟起嘴,道:“我早已仔细考虑过了。难道您不想要我这个儿子麽?”
       “既然如此……”
       “这可是大喜事。”洛自省插道,拍了拍依然有些犹豫的秦放的肩,“你也不是平白得了这个儿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师父的叫了你那麽多年,早便情同父子,又何必在乎这些称呼?”
       “五公子说得是。皇叔,能叫人准备些牺牲祭品麽?”
       天巽失笑:“怎麽如此迫不及待?你父亲的伤还没好,总得挑个良辰吉日再正式认父罢。”
       “我等不及了。”
       有些孩子气的模样,却十分坚持。
       “今天日子也算不错。”高谏风掐指算了算,笑得无比迷人,“事不宜迟。”
       真是积极得过分。天巽瞥了他一眼,道:“待晚上大家到齐了,都做个见证罢。”
       “如此甚好。”
     
     
     
     
     (0.6鲜币)醒未迟 下卷 第四十章(中)
     
       夜里,也是赶得巧,平日难得齐聚的人都纷纷来到暗室。正逢认父仪式将始,人人都喜上眉梢,衷心祝贺。
       天巽坐北朝南,位於尊位;秦放与高谏风坐东朝西,为次席;其余诸人均坐西朝东。
       高频身著繁复的礼服,赤著双足,踩过灼灼燃烧的炭火,来到席前。
       三跪九叩,秦放与高谏风都安然受下,各给了他一件珍贵贴身饰品。他欢喜地接过来,立刻便佩在身上,爱不释手地抚了又抚,引得所有人越发心生爱怜。
       仪式毕,欢声笑语充溢室内,惬意放松的酒宴随之开始。
       在如此紧张的时日里,这种欢乐时刻尤为难得。或许,众人都将此时当成了大战来临前的调剂,於是越发雀跃欢欣,自在自我。
       “依我看来,今日是双喜临门了。”陈珞笑道,举樽痛饮。
       “何解?”云旗配合地问道。
       “频儿认父,从了高姓,岂不是──”
       陈绯闻言,抚掌娇笑:“确实如此。不过,这未免也太简单了些。谏风舅舅,待时局稳定之後,你可定要好生操办。我也还未准备贺礼呢,届时定会让你们二人满意。”
       众人善意地哄笑起来,高谏风望向秦放,见他似是默认,欣然道:“说好了。若我不满意,可要重备。”
       陈绯美眸微动,掩口笑道:“那我现下就开始合计罢,免得到时候扫了你的兴。”
       秦放看著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无语。大家的笑颜也似感染了他,眼角眉梢越发柔和平静。
       “如此说来,频儿也算是两位的媒人了。”洛自悟倏然道。
       “多亏了这个鬼灵精。”陈珞捏著高频的脸颊,蹂躏了一番才放开。
       高频乖乖地坐在天巽怀里,捧著果泥吃得快活无比,根本不在意自己被揉捏得通红的脸。
       洛自省接著伸手上来掐了两把,水嫩嫩的脸颊触感无比舒服:“这小家夥,不动声色地便直击要害,可是厉害得很。先前我们都小瞧了他。”
       “我的师弟,天资自然出众。”重霂笑哼一声,不掩淡淡的喜色。
       天巽静静地听著周遭的笑言,颇为专注地捣著果泥,也没有出声的意思。
       良久,临时的酒宴告一段落,诸人方敛了笑意,凝神安坐。
       “虽逢喜事,其他却也不能放松。”天巽这才微微一笑,环视周遭,“骋,好久不见你,最近如何?”
       田骋点了点头,回道:“看陛下的意思,已经愿意支持我彻查的结果。但他吩咐,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尤其是馨芸公主殿下。”
       “他只是不想让皇後得知罢。”仅仅是猜测便能如此疯狂的女子,若得了确实的证据,不知还会生出什麽事端来。天巽勾了勾嘴角,不过,他却是十分乐见的。“无妨,迟早会让她知道来龙去脉。”除了结果,没有任何事是她不能知道的。
       “调查正式结束之日,便是开战之时罢。还有多久?”洛自省问。
       “我随时都可结束,端看殿下的意思。”田骋回道。
       天巽闻言,淡淡道:“且看罢,最多不过一个月便可见分晓。”
       “说起来,陛下近日曾突然问我,以为殿下其人如何。”停了停,田骋又道。
       众人被勾起了好奇心,一时几位年轻人都忘了庄重自持,齐刷刷地盯著他。
       “臣自然答道‘无深交,恕臣不能妄言’。不过,二殿下曾数次赞殿下可堪造就,臣便忠实地转述了。”
       “他信麽?”洛自省率先表示怀疑。他并不认为在位五千年、已经固执成性的帝皇,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与判断。而且,他未必真正相信天艮与田骋。
       “信与不信,并不重要。姑且不论是否被逼无奈,至少他已经动摇了。这对殿下而言,并不是坏事。”高谏风道。
       “横竖也不会比圈禁的时候更差了。”赵青为补充道,“微臣以为,此时正是难逢的良机。析王已经元气大伤,记恨他的皇後尚未被废,他必定心存忌惮,不能完全放开拳脚;长公主未能准确估计殿下的实力,过於韬光养晦,便可言少了一个对手;至於睿王,他的胜算最小,若有异动必定引来围攻,反而不可能轻举妄动。”
       天巽颔首:“大皇兄若肯斗智斗谋,我自当奉陪。只是,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未必愿意就此坐以待毙。”
       听得此话,洛自省道:“析王近来颇有用兵之意,待他布置完成,我们便失了先机。务必要制止他起兵。”
       “虽不知他起兵能打著什麽旗号。不过,血流漂杵之事应尽量避免。既是如此,规劝秦勉之事必须速速开始。”天巽略作沈吟,瞥了陈绯与秦放一眼,“秦卿伤势未愈,恐有不便。”
       “殿下,我的伤势并无大碍。劝服勉之後再将养不迟。”秦放立即拱手行礼。
       高谏风轻叹:“确实如此。秦勉之事须得尽早解决。殿下,就定在明日罢。有惊鸿内殿、洛六公子在,足可保他安全无虞了。”
       天巽颔首,又看向陈绯:“绯,你以为如何?”
       陈绯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明夜我会作安排。”
       秦放迟疑了一会,又道:“殿下可给几日为限?”
       天巽浅浅笑了,意味深长地道:“只怕来不及。”
       众人皆若有所思,恍然明白了些。
       “废後一事拖得太久,定要有个是非高下了。” 停了停,天巽又道,“以国师的性子,忍到此时已是极限,断不会再姑息下去。此事一起,朝中必然动荡,析王定将趁机发难,那时便晚了。”
       不但国师,便是他,亦不能就此静静旁观了。他的时间,远不如他们充裕,不能平白浪费。
       
       次日深夜,亥时正,数个人影在秘密的地下暗道中迅速前行。此暗道狭窄漆黑,无数分岔支路隐藏其中,他们却仿佛对此熟稔非常,行动依然自若。
       不多时,前方透出几丝昏黄的光,几人相互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靠近。
       暗道的出口处,身著素纱衣的美人手执宫灯,笑靥如花:“可算来了。”
       “阿姊,我这领路的险些都迷在里头了。”为首的清秀少年一跃而出。
       “走了十几趟还记不住,白养你几个月了。”美人微嗔,退开两步,笑看陆续自暗道中走出的三人。
       不消说,这一行五人,正是前来夜访秦府的洛自省、洛自悟、秦放,与接应的陈绯、陈珞。
       暗道的出口,竟在一座乳色玉石砌成、暗香袭人的浴池壁上。此时池中水浅,堪没脚踝,方能露出暗门,若在平日,恐怕便是再安全不过的所在了。
       洛自省、洛自悟与秦放难免有些惊讶,对於公主殿下的作为也甚感佩服。
       陈绯眼波流转,笑道:“不过是打通一扇门而已。那些暗道岔路都是偶然发现的,便纳为己用了。”
       “阿姊,事不宜迟,秦勉还在门外守著麽?”陈珞插口道。
       陈绯脸色微微变了变,道:“今日不在。”
       “奇了,原本是夜夜都过来,偏偏今晚就不在?”
       “我如何能知道?”
       “也罢。”秦放道,“以他的性子,此时不是在书房,便是在练武堂。眼下眼线太多,我们不方便前去寻他,便且放一放罢。”
       “以狐狸的意思,最好能在今晚说服他。”洛自省道。
       “他暂且无妨。我想起一件重要之事。”秦放摇首道,望向洛自悟,“六公子能尽快通知重霂先生过来一趟麽?”
       洛自悟点头答应:“我尽量快去快回。”
       “有劳了。”
       洛自省见秦放凝重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凛。此时此刻,还有何等要事,会比劝降秦勉更为重要?
       秦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此事已过去二十余年,我竟未能早些想起来。小侯爷在此稍候片刻,等六公子与重霂先生到了,便带他们去望远阁。洛五、公主殿下立即与我同去望远阁探看。”
       洛自省、陈绯、陈珞都感觉到事情不同寻常,静静地听他安排。
       於是,由陈绯领路,三人悄悄向花园而去。
       洛自省依然记得那座立於花园中央的巨石上,气势恢宏的楼阁。陈绯与秦勉大婚之时,他在这里首次见到高谏风,而後真正结识了和王天艮与玉荣内殿。
       如今,即便在夜里,灯火寂灭,仍依稀可见望远阁隐约的轮廓,静静矗立,威势不减。
       越接近,三人便越是小心。
       临到花园时,秦放示意换他来带路,很快便转入他亲手栽培的花海之中。他爱花成痴,并非作假。亲手种下的各种奇花异草不仅可供观赏,可入药,甚至在植花时也暗合了八卦阵势,足可阻止贸然闯入珍贵花畦中的人。当然,现下便是要借用这些花阵的遮蔽,进入望远阁。
       忽然,洛自省微微地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拦住了秦放与陈绯。
       两人一怔,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花畦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正定定地望著他们,脸上瞧不出喜怒,眼里却是百味陈杂。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府的主人,长乐公主驸马,左将军秦勉。
     
     
     
     
     (0.64鲜币)醒未迟 下卷 第四十章(下)
     
       本欲寻找的人就在眼前,洛自省却丝毫不觉得这意外的巧合有任何值得高兴之处。他不动声色地运足内力与灵力,半点不掩饰回护秦放与陈绯的意思。
       秦勉自然看在眼里,神色微微变幻,唤道:“大哥。”他的声音低沈沙哑,隐有几分苦涩。
       秦放应了一声,定定地注视著他:“我本以为你在书房或习武堂。”
       “忽然想到大哥种的奇花异草大都在花期中了,所以来走一走。”秦勉回道,略停了停,视线扫过陈绯,“却没料到,能在此处见到大哥、公主与惊鸿内殿。”
       秦放双目微黯,轻叹道:“我到底还是不甘心。昔日你劝我远走,抛弃秦家,我却一意孤行。临到此时,又选择苟活,你恐怕无法理解罢。”
       “大哥解开了心结,如此而已。”秦勉淡淡地道,“倘若大哥为了护我而身死,我苟且偷生亦无欢。你安然无恙,我再高兴不过了。”
       听了此言,秦放点了点头:“我已择主,你意下如何?”
       洛自省没料到他竟如此直言不讳,大致对这两兄弟平日相处的情形也有了些了解。秦放的性子毕竟与他家二哥不同,不需要任何言语便能使人心服口服,毫无疑义。他不以兄长的身份为念,待弟弟如同好友,因而才如此平静淡然地出口询问。然,也正因为如此,他不会强迫秦勉接受他的选择,才无法完全确定此行的成败。
       秦勉沈默了半晌,回道:“昭王殿下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我有心结未解。”说著,他的目光掠过陈绯,“而且,公主──”
       “秦大哥。”陈绯冷冷地打断了他,“事情紧急,不宜在此耗费时间。”
       秦勉的神色越发黯淡,闭了闭眼,不再言语。
       秦放长叹一声:“确实,勉,我知道你最大的心结是什麽。暂且放下,随我们去个地方。”
       洛自省瞬间便想到他们所谓的“心结”为何,不由得心底一沈。秦放与狐狸所说的期限,或许便是考虑到此事,而他竟一时忘了。即使没有任何证据,仅只是怀疑,“杀父之仇”也并非容易放下之事。而且,成了同盟至交之後,这桩事早晚必须坦白,所得的反应却很难想象。但,如此说来,秦放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是不相信流言,抑或是另有隐情?
       “大哥,心结难解。”
       “你随我来便是。”
       说罢,秦放转身继续前行,速度较之前更快了许多。陈绯紧随其後,显露出她的武艺并不低的事实。洛自省有些警戒地落在最後头,许久,方听见秦勉轻微的踏步之声。
       四人很快便登上了望远阁,悄无声息地避过各类耳目,进入阁内。
       秦放在空旷的屋子中央站定,回过首:“我们就在此静待重霂先生罢。”
       陈绯微颔螓首,秦勉立得远远的,静默无言。洛自省四处巡视一番,低声道:“这底下的石头可有玄机?”
       秦放轻轻一笑,垂下双目:“析王大概以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洛自省想了想,心一横,欲解释当年秦老将军身死之事,窗外倏然飘入三个人影,令他又清醒过来。
       洛自悟瞟了他一眼,意味深长。他怔了怔,心里略宽了宽──还是先向狐狸问清楚再说罢。
       与洛自悟、陈珞一同进来的重霂飘到秦放身侧:“我感觉不到此处存有特别的阵法。”
       “内有机关,闵衍国师曾数回亲临府邸,也未能察觉。”秦放道,双足有节律地顿了顿地,便听一声轻响,不远处作装饰的巨大屏风竟抬起了一角。
       陈绯离得近,前去探看:“入口太小,仅能容得重霂先生、我和珞通行。”
       陈珞一时间神色不知是悲是喜,无言以对。
       洛自省接道:“无妨,我与小六可缩骨,应该能进去。”
       秦放也道:“我习过软骨的功夫,勉也没关系。”说著,他便一马当先,钻入那魆黑的暗道中。洛自省、陈绯、重霂、陈珞紧随其後。秦勉看了看洛自悟,先行一步,洛自悟微微勾起唇,最後跟入。
       也不知艰难地爬行了多久,前头骤然银光闪烁,炫目之极。
       “都闭上眼,贸然看此光,会暂时失明。”秦放道。除了重霂之外,所有人都依言合上眼。
       “此处离地面十丈,有捕风阵,小心。”
       待众人都安然落在地上,重霂似笑非笑道:“秦大公子曾来过几次?”
       “二十余年前来过两回。”秦放望向他,“後来府中不相干的人越来越多,便没再过来了。”
       “真没料到,如此巨大的玄石,中间竟然凿空设阵。”陈珞瞥了瞥秦勉,“不知秦将军可知道此处否?”
       秦勉摇了摇首,沈著脸道:“从未听父亲提起过。”
       “此等秘密之事,若非我发觉,恐怕秦府上下再无别人知晓了。”秦放替他解围,“勉,你好好看著。”
        “确实,此处秘密惊天,自是不能让旁人知道。”重霂皱起眉,“血腥气之重,堪比杀伐战场。恶念满盈,邪魔之气四溢,更甚於以往所闻所见。”
       陈绯神色微动,低声道:“可是生人血祭的咒阵?”
       洛自省听了,想起当日狐狸受咒的痛苦模样,心中油然升起郁怒:“二十余年前所设的咒阵,必与狐狸有关。重霂,能破阵麽?”
       “稍候片刻。且将外围的迷障之阵除去。”
       重霂就地坐下,开始解阵。忽然,白雾渐起,霎时周围一片迷茫,遮断了众人的视线。
       便听重霂哼道:“那银光果然有蹊跷。”
       只见狂风骤生,席卷而来,隐隐竟带著赤色。不多时,原本充溢的银光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的火光。
       诸人张开眼,观察四周,忽而皆怔住了。
       不过一殿大小的洞穴内,九成都是堆积的骷髅,尸山血海,仿佛就在眼前。这数千白骨累累成山,怨怼气息扑面而来,几能噬魂摄骨。
       陈绯脸色微白,退後两步,踩到一个骷髅头。
       “阿姊,小心。”陈珞忙将她拉入怀中。秦勉见状,缩回伸出的手,眉头紧锁。
       洛自省双目圆瞠:“这确实是生人血祭的咒阵!咒的是谁?”他心里早已波涛汹涌,抑制不住的怒火熊熊而起。
       “破阵之後,方能显出所咒之人的生辰八字。” 重霂顾望四周,走近角落中一方巨大的青铜鼎。
       洛自省与洛自悟随上,就见这鼎内竟然盛满了血。
       虽然年代久远,这鼎内的血却如方取不久一般,鲜红无比,散发著浓浓的血腥气。
       秦放讶道:“这血竟与二十余年前无异,可是设了阵法?”
       “不,怨气过重,即将生魔。”重霂淡淡地道,神色却极为凝重,“师兄去查皇後属下所设的万人咒杀阵时,便遇上新生血魔。怨气所化之魔,被复仇之心左右,极为难缠。幸得我们今日进入此处,不然,一年之後,血魔初成,不但秦府,内城、皇城恐怕都将遭殃。”
       闻言,秦勉嘴唇动了动,却依然未出声。
       重霂双手托起一朵蓝色的火焰,向鼎内放去。
       火焰乍触鲜血,忽而腾起数丈,将青铜鼎紧紧裹住,灼灼燃烧。
       隐约间,火中传来怒吼咆哮,令人不寒而栗。
       “多谢重霂先生。”秦放轻声道。
       “不必言谢,分内之事而已。”重霂的面容变得有些苍白,立刻打坐调息,“我灵力耗费甚巨,无法破解此阵。他日待师父、师兄前来罢。至於此阵所咒之人,我只能看出,皆为皇室血脉,一女子、一男子。”
       他话音方落,众人便齐齐变了脸色。
       二十余年前被下咒的皇室女子,除了陈绯,再无他人。
       陈绯娇容惨白,却扬眉笑起来,声音清脆动听:“好得很,好得很。”
       “阿姊。”陈珞有些担心地望著她。
       陈绯径自挣开他:“没料到,我竟在诅咒我的地方待了一年之久。”
       “公主……”秦勉担忧地唤了一声。
       “很好。”陈绯也不理会他,笑道,“先生,那另一人,定是舅父无疑。”
       “或许是罢。”重霂道,不肯定亦不否定。
       洛自省咬牙道:“重霂,过两天再请国师罢。”这处证据对狐狸至关重要,甚至可说是决定胜负成败的一著之一。若在还未准备妥当的时候便让国师、皇帝得知,便无法物尽其用了。
       “横竖也就在这几天了。”洛自悟也道,“拖延数日应当无碍。”
       秦放亦接道:“先生已经将遮蔽咒阵之物去除,能瞒多少日?”
       “以师父的功力,不出三天,必会察觉。与其待他察觉,不如和盘托出,请他看在昭王殿下的面上,照拂一二。”
       “此言甚是。重霂,交给你了。”
       “好罢,反正我也算是昭王一派了。”
       事情算是初步解决了,众人都略松了口气。
       秦放回过首,望向秦勉:“勉,你以为,我们的父亲,是这等残杀无辜、设咒阵的愚忠之人麽?”
       秦勉一怔,苦笑起来:“我当然不觉得父亲会做出如此禁忌之事。可是,事实就在眼前──”
       秦放闻言,长叹道:“我们的父亲,不是毫无良心的愚忠者。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秦勉浑身一僵,脸上血色尽褪,哑声道:“大哥,你的意思是……”
       秦放侧身看了看满面愧疚的洛自省,道:“战场上亡故的,不是我们的父亲。父亲早在二十余年前,便引咎自尽了。我之所以知道此处,也是尾随他而来的。当年他数次上谏析王不果,又无可投靠之人,所以只能选择死。”
       诸人震惊无比,皆露出异色。原来他们以往所见的秦左将军,并非其人!
     
     
     
     
     (0.36鲜币)醒未迟 下卷 第四十一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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